在陆地进入视野之前,飞机前面,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中闪烁着银色的、胀鼓鼓的阻塞气球①,这使英伦三岛凭添了节日的气氛。在八月的艳阳天气,这块大地显得分外平静。汽车和卡车沿着狭窄的道路穿过用黑色篱笆隔成小块的波浪起伏的黄色和绿色田地缓缓蠕动。小小的羊群在吃草,农民们一个个象活动的木偶那样在收割玉米。飞机飞过麇集在灰色尖顶大教堂周围的城镇,飞过河流、树林、沼泽和围着篱笆的绿油油的田野,飞过那画册中、油画上和诗歌中所描绘的愉快的英格兰。
①阻塞气球:是挂钢缆及铁丝的气球,用以保护重要地区或设施,防止低空飞机的袭击。
这是帕格途经苏黎世、马德里、里斯本和都柏林这段乏味的一周旅行的终点。这次旅行是由从华盛顿寄到柏林的邮袋里一封用蜡封口的信件所引起的。信封上用红墨水亲笔写着:“绝密----维克多-帕格-亨利上校亲启”。他打开看到一封从白宫寄来的密封信。
亲爱的帕格:
海军作战部副部长说你是“雷达”的长期鼓吹者。英国人向我们秘密汇报说,他们在空战中买了一种叫做“无线电测向器”的东西,获得极大的成劝。我们讨论的结果,想让你去看看。你觉得怎样?你将接到紧急命令,我们的朋友会等待你。伦敦现在一定很有意思,虽然略嫌热一些。我们想送给他们五十艘驱逐舰,如果你认为这样做我们在感情上也太“热”的话,请来信告诉我。
弗-德-罗斯福
对于这纸措辞很随便的指令。帕格怀着复杂的心情。任何离开柏林的借口都使他很高兴。报纸枯燥无味,用红色字体印的自吹自擂的文字令人难以忍受;政府机构里,德国人一个个兴高采烈,得意忘形,高谈阔论,说什么一个月之后就要开始过幸福的战后生活了;妇女们穿着法国绸缎,施上法国化妆品,一副狡猾、得意的神气,在林荫道上散步。这一切都叫人不能忍受。帕格在高等餐厅里吃着掠夺来的波兰火腿、丹麦牛油、法国小牛肉和酒,甚至感到内疚。傍晚,他独自一人坐在从犹太人手中掠夺来的绿林区大房子里,听着无线电广播员用愉快的声调报告英国飞机损失惨重而德国空军毫无损失的新闻,他心中感到无比的烦躁。离开这一切的命令简直是一种恩典。但这封信也使他苦恼。他已有四年多未在甲板上过海军生活,而岸上的生活眼看越来越固定了。
当天下午他步行回家,走过生锈的橄榄色高射炮台,觉得它比任何其他东西都使他更愿意离开柏林。人们不再象梁架和厚钢板初架起时那样,呆呆地望着塔顶枪炮林立的高塔。数周来关于这座高塔猜测纷纭。现在真相大白了。原来是一座用来射击低空轰炸机的高射炮台。射程之内不能有高大的建筑物。它远远高过柏林最高的屋顶,确实有碍观瞻。迄今为止,为数不多的英国轰炸机一直作高空飞行,但是德国人考虑周到。这座巨大的淡褐色铁塔高高地耸立在儿童嬉戏、老人散步的美丽的动物园里,维克多-亨利觉得这正是纳粹统治的缩影。
当晚,他那位当秘密警察的仆人蹑手蹑脚地往没有铺桌布的长餐桌的一头给他端上丹麦摊猪排时,这所孤独阒寂的房子使他感到厌烦。他烦躁不安。帕格决定如果他非回来不可的话,他就在艾德隆旅馆租间房住。他收拾他的服装:晨衣、蓝制服、自制服、晚礼服、卡叽军服、便服、便服礼服,这是做一个武官的大负担。他写信给罗达、华伦和拜伦,就寝时思念妻子,又想到在伦敦他很可能见到帕米拉-塔茨伯利。
第二天,帕格的助理武官,一位能讲流利德语的漂亮海军中校说。他很乐意接替他的职务。碰巧他是温德尔-威尔基的亲戚。自从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以后,他在德国人中很有声望。“我想,这个周末我脱不开身了吧?”他说。“真不巧,我约好跟沃夫-斯多勃一家到阿本德鲁去。他们近来对我可很好。他们说戈林可能在那里。”
“你照样去吧,”帕格说。“你可以弄到一些德国空军的内幕消息。告诉你妻子带上一条厚灯笼裤。”助理武官莫名其妙,有些生气地盯着他,使他觉得很开心。他就这样离开了柏林。
“看你怎么保养得这么好?”他在伦敦机场对前来迎接他的海军武官布林克-凡斯说。二十五年过去了,凡斯说话时依旧眨巴着眼睛,象在安纳波利斯的时候维克多-亨利当海军学校一年级新生、凡斯告发他穿了一只脏白鞋时一样。凡斯穿一件褐色的伦敦式运动衣和一条灰裤子。他的脸干瘪多皱纹,但他仍然保持着二年级学生的苗条身材。
“帕格,真是打网球的好天气。我每天要打一两个小时网球。”
“真的吗,你们这里不是在打仗吗?”
“打仗。有些地方正在打,大半在南方。”凡斯含含糊糊地用一只手向晴朗的天空一挥。“我们有过空袭警报;直到现在,德国人还没有在伦敦丢下什么。偶尔能看见阵阵烟雾,你就知道那是战斗机污染了附近的云层。要不然,你就听英国广播电台报告击落敌机的数字。这场奇怪的鬼战争,简直是玩飞机数字的游戏。”
亨利刚刚在法国和低地国家的被炸地区旅行过,伦敦汽车交通异常繁忙,路上行人衣冠楚楚,神情欢乐,这样一派宁静安适、完好无恙的景象使他感到惊讶。一眼望不到头的商店橱窗里精美的商品琳琅满目,这也使他感到意外。柏林尽管掠夺来的商品充斥市场,相形之下只不过是一个凄凉黯淡的军事区而已。
凡斯用汽车把维克多-亨利送到离格鲁斯温纳尔广场不远的一所伦敦公寓里。这是海军高级军官招待所,是在地下室便门旁边的一套很暗的房间。包括一间堆满了啤酒和威士忌酒空瓶的厨房,一间餐厅和一个小起坐间,沿着走廊还有三间卧室。“你会觉得太挤的,”凡斯看了看这套公寓里另外两位房客的行李和到处乱放的衣服说。
“我喜欢有人作伴。”
布林克皱皱眉头,眨了眨眼,探试地说:“帕格,我一直不知道你已经是专家啦。”
“专家?”
“科学专家。他们这里这么称呼。据说你是跑来参观他们的最新发明的,从最上面为你开了绿灯。”维克多-亨利一面解他的提包,一面说:“真的吗?”
海军武官对他的谨慎沉默咧嘴一笑。“以后你会从英国佬那儿听到信息。我的任务已经完毕。除非你有事找我。”伦敦响亮的、粗里粗气的电话铃声把帕格从午睡中惊醒。这铃声的节奏和声音与柏林电话铃的嗡嗡响声很不相同。一抹阳光透过垂着的褐色窗帘照射进来。
“亨利上校吗?我是梯莱特少将,战史办公室。”声音高昂、有力,完全是英国腔调。“明天我要开车去朴茨茅斯,可能在雷达站下车。您愿意一同去吗?”帕格从来没有听见过雷达站这个词儿。“那太好啦,将军。谢谢您。”
“真的吗,太好啦。”梯莱特的声音显得很愉快,仿佛他提出一桩枯燥无味的事,帕格却出人意外地亲切。“我五点钟来接您,我们躲开早晨拥挤的交通,好吗?您带上梳洗用具和一件衬衫吧。”
帕格听见隔壁房间里带着酒意的笑声,那是一个男低音和一个青年妇女银铃般的声音。刚刚六点。他打开收音机,一边穿衣服。他在柏林电台经常听的舒伯特三重奏播完了,接着播送新闻。广播员用镇静的、几乎不连贯的声音报告关于持续了一个下午的一次大规模空战。皇家空军击落了一百多架德国飞机,自己损失了二十五架。英国驾驶员有半数安全跳伞降落。广播员说,空战还在继续。帕格心想,如果这个过于谨慎的战报还有一点真实性的话,那么,正当伦敦人各行其事的时候,在那看不见的高空,一次惊人的胜利已经在望。
他从电话簿上查到了帕米拉-塔茨伯利的号码,给她拨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另一位姑娘。当维克多-亨利说出自己的姓名后,那位姑娘原来已经很娇媚的声音变得更加娇媚了。她告诉他,帕米拉现在是空军妇女辅助队员,在伦敦城外的总部工作。她叫他拨另一个电话号码。他试拨了,果然是帕米拉接电话。
“亨利上校!您来啦!啊,太好了!您来的可正是时候。是吧?”
“真是打得很好吗,帕姆?”
“您收听下午的新闻了吗?”
“我通常不大相信广播。”
她爽朗地大笑起来。“哦,那是柏林广播。天啊,跟您谈谈太好啦。都是真的。今天我们把他们打垮了。可是他们还要来的。再过一个钟头我要去值班,现在我正赶着弄点东西吃。我听一位军官说,这是战争的转折点。顺便说说,要是您有机会参观的话,记住我在第十一战斗机队,大队作战指挥所工作。”
“一定,你的未婚夫好吗?”
“台德吗?好极了。现在正在地面上。今天他很忙。可怜的人,刚满二十九岁,已经是中队里的老头儿啦。喂,我们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见到您?台德的中队下星期不值班。我们肯定会一起上伦敦来。你在这里呆多久?”
“下星期我还在这里。”
“那好极了。把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给您打电话。您来了,我真高兴。”
他出去散散步。这天傍晚,伦敦沐浴着金色的光辉,这是夕阳透过清新的空气射出的光辉。他沿着曲折的街道,沿着城市一排排雅致的房屋信步走去,然后穿过一座翠绿的公园,一只只天鹅在公园宁静的湖面上缓缓游动。他来到特拉法加广场,经过白厅政府的许多建筑物。然后沿泰晤士河走上威斯敏斯特大桥。他漫步来到桥当中,停下脚步,注视着延伸在河流两岸的这座安然无恙的著名古城。
伦敦的红色双层公共汽车和飞驰的黑色出租轿车夹在熙来攘往的私人小轿车中,川流不息地从桥上驶过。柏林的车辆很少,大部分是政府用或军用汽车。他觉得,尽管到处都是穿军服的人,伦敦仍然是个平民的城市。这里没有高射炮。英国的海军和皇家空军好象是一桌丰盛的宴席吃剩下来的残羹。现在却必须由这支用残羹装备起来的军队守卫防线。他的任务就是估计一下他们能否守住;再有,还要看看他们的新电子设备是否真正先进。望着这一派和平富裕景象,他心中感到怀疑。
他独自在一家小饭馆里吃晚饭,吃到了在柏林只有在梦里才能吃到的美味的红烤牛肉。他回家时,寓所黑暗而安静。他听过新闻才睡觉。这天宣布击落的飞机数字记录是:德国一百三十架,英国四十九架。难道这是真的?
一位个子不高、秃顶、留着小胡子的将军,穿着剪裁很合身的卡叽军服,一边开车,一边抽着一支短粗的烟斗。他那精通时务、带着皱纹的面孔露出严肃的神情。在电话里交谈过以后,维克多-亨利认为他很可能就是写军事著作的作家梯莱特,他很欣赏他的作品。果然是他;梯莱特多少与他作品封皮上的照片相象,不过封皮上的照片显得年轻二十岁。帕格不想跟这位难于接近的学者攀谈。梯莱特开着他那辆伏克斯豪尔牌小汽车沿着公路行驶,随后又回到马路上,始终几乎一句话也不说。帕格凭着太阳,知道是往正南方向行驶。他们越往南走,英国就越象是处在战时。路标已不知去向,地名也被涂抹掉了,有些市镇荒无人迹。带有倒钩钢杆的大铁圈高悬在没有路牌的马路上。梯莱特用手指着说:“这是阻止滑翔机着陆的。”说罢又默不作声了。最后,维克多-亨利对这番沉默和不断变换着的美丽景物感到厌倦了。他说:“我想,德国人昨天挨了一顿好打吧。”
梯莱特喷着烟,直到他的烟斗发红、噼啪直响。维克多-亨利以为他不准备回答。他却突然说:“我告诉过希特勒说,麦塞施米特109式的航距大短了。他同意我的意见,说要跟戈林研究一下。但由于德国空军的官僚作风,这件事石沉大海。独裁者万能这种看法是绝大的错误!他们与一切政治家一样,被文牍主义者困住了手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的因为害怕,有的想拍马屁,大家都对他说谎话。阿道夫-希特勒被谄媚和虚假数字交织成的网包围着。照说,他的工作还是了不起的。对于事实,他还是敏感的。这是他天才的标志。您想必见过他吧?”
“见过一两次。”
“我跟他一起开过几次会。他说,他很欣赏我的作品。他的理解力敏锐而深刻。有才能的外行人一般都这样。戈林设计战斗机作为辅助地面的工具。我说过他在战斗机上犯过法国人在坦克上同样的错误。辅助地面的机械无需行驶远距离,因为油箱经常在手边,易于补充。那些法国坦克是最好的战斗武器,他们又有好几千辆。可是这些可怜的东西一口气只能跑五六十英里。古德里安的坦克一天跑二百英里。差距多么大!法国人从来没有想到过坦克应该集中起来,独立作战。天知道富勒、戴高乐和我费了多少口舌解释给他们听过。”汽车驶过水泥的龙齿标志①和一堵石墙,嘎登嘎登地沿着迂回曲折的泥泞道路驶去,绕过封锁公路的铁丝网。戴面具的工人们用汽锤和风钻扬起阵阵灰尘。
①龙齿标志:山路转折处标志危险的记号。
“您看这种做法多么愚蠢,”梯莱特用烟斗指着一个坦克陷阱说,“想用这个来阻挡入侵者。这些废物实在只能把我们后备军的作战能力减低到零。好在布鲁克现在管事了。他会把这些一扫而光。”帕格问:“是阿兰-布鲁克将军吗?”
“是的,我们最了不起的人。战场上的天才。敦刻尔克撤退就是他负责。我在他的司令部里呆过。我只见过一次他情绪不好。那是司令部从阿尔芒蒂埃尔向利尔撤退的时候。”梯莱特把烟灰倒在汽车里仪器板上的烟缸里,把他那冷淡的灰眼睛移向帕格。“当时,路上挤满了逃难的人。我们的指挥车全都动弹不得。阿尔芒蒂埃尔疯人院被炸毁了。疯人都逃了出来,路上大概有两千多,都穿着肥大的褐色灯芯绒睡衣,低着头走,嘴里胡言乱语,有时吃吃地笑。他们围着我们的车,朝车窗里望,流着口涎,做鬼脸,摇晃脑袋。阿兰对我说:这是溃败,台德,他说,我们完了,英国远征军全都完了。我们输了这场该死的战争。我于是说:阿兰,不要紧,德国那边疯子更多,包括他们的头子在内。这句话使他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好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笑。在这以后,他又恢复了常态。正如《圣经》上说的:话合其时①。”
①见《圣经-旧约-箴言》第15章第24节。
“您认为希特勒疯了吗?”亨利说。梯莱特咬着烟斗,眼睛望着路上。“他是个精神分裂的人。有一半时间,他是一个有理性的、机智的政治家,但内心深处却神秘、傲慢而愚蠢。他对我说过,英吉利海峡只不过是一道河流障碍,如果他要强渡,德国空军只要起炮兵作用,海军起工兵的作用就可以了。多么幼稚。总的说来,我还是蛮喜欢这个人的。他身上有一种特别动人的地方。他看起来诚恳而孤僻。当然,现在只能把他消灭掉,没有别的办法。啊,我们几乎忘记转弯啦。我们去瞧瞧这个机场吧。”
这是帕格在英国第一次见到与战败的波兰和法国相似的景象。飞机库里被炸的飞机上面横七竖八地悬挂着弯曲的、熏黑了的梁桁。地面上停着一排排乌黑的、被烧毁的飞机残骸,压路机在废料堆和被炸坏的跑道周围吼叫。梯莱特兴奋地说:“乘我们不备,德国佬可在这儿大干坏事!”满目疮痍的机场,横在一片绿草如茵、野花盛开的田野上,牛群吃着青草,哗哗地叫。除了被焚毁的房屋。空气竟象花园里一样清新。梯莱特驾车离去时说:“戈林到现在才明白过来,目标指向了飞机场和飞机工厂。他浪费了整整一个月对海港进行血腥轰炸,追逐护航舰队。这个笨蛋到秋分才明白过来。英吉利海峡有九月十五以后就过不来啦。他的任务是掌握制空权。不是去封锁。把您的任务搞清楚吧!”他象个教师似的怒冲冲地对维克多-亨利说:“把您的任务搞清楚吧!不要放松!”
梯莱特引证了滑铁卢之战,说这次战役失败是因为一个军官忘记他的任务,没有带上几把铁钉和一打铁锤。他说,纳伊元帅的骑兵没有作好准备就突击威灵顿的中心,英国炮台措手不及,果被占领。于是他们得到一个塞住炮门的极好机会。但是没有人想到带上铁锤和铁钉。“如果他们把大炮火门堵死,”梯莱特咬牙切齿地说,怒气冲冲地吸着紧握在手中的烟斗,一只手转动着驾驶盘,精神振奋,面孔绯红。“只要纳伊元帅记住他担负的任务究竟是什么,五千名法国兵当中只要有一个想到自己的任务,我们就会生活在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如果我们的大炮打不响,另一支骑兵会突击打垮威灵顿的中心。那末法国就可以在欧洲再称霸一百五十年。德国也不会在这种真空状态中飞扬跋扈了。我们在一九一四年跟德国皇帝打仗,现在又跟阿道夫作战,都是因为纳伊这个笨蛋在滑铁卢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如果他知道他的使命是什么的话。”
“因为缺少铁钉,结果使国家灭亡了,”帕格说。
“一点不错!”
“滑铁卢之战,我知道的不多。不过我从来没听见过这种说法。我只记得布鲁克率领了普鲁士士兵在日落时来到,扭转了局势。”
“如果纳伊记得带上铁锤和铁钉,他们就什么也捞不着。日落时,威灵顿会彻底溃败。早在三天之前,拿破仑已经打垮了布鲁克。他要再一次把布鲁克打垮是毫不费力的事。”
汽车攀登到一座小山顶上。一片空旷的绿色牧场前面,蔚蓝的英吉利海峡横陈在阳光里,法国海岸线细如发丝,沿地平线延伸着。他们下车,站在高高的野草和盛开在凉爽海风中的红罂粟花丛中。只有鸟鸣打破这令人难忘的静寂。过了一会,梯莱特说:“瞧啊!您现在看到希特勒的法国啦。”
他们轮流用梯莱特从车厢里取出来的望远镜仔细观看对面海岸。远远的对岸,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很小的房屋和船只。
“德国兵已经离得很近了。”梯莱特说。“简直近极了。”
“不久以前,德国人把所有中立国家的武官带到法国去观光一趟。”帕格说。“一直把我们带到海岸上。那边也有罂粟花。我们看见你们陡峭的山峰和对准你们的马奇诺大炮。现在我看到那些大炮的另一头了。”
梯莱特说:“它们没什么了不起。它们打出几颗炮弹吓唬人,可是都落在田野里。谁也没有被吓倒。”
他们沿着海岸向西驶去,穿过一些用铁蒺藜重重围住的静寂的村落,家家户户门窗都被钉死了。一座座小山和村镇附近,伪装的碉堡林立。帕格看见儿童游戏的旋转木马,着色的木马平台下面露出炮口。平坦的石滩上,钉着缠铁丝的铁棍。奇形怪状的铁管随着海涛起落,露出水面。帕格说:“啊,你们并不是毫无戒备的。”
“是啊。阿道夫够得上礼貌,给了我们喘息时间,我们也充分利用了。那些伸出水面的铁管子正是古希腊的火攻之计。我们用汽油使海面起火,油炸那些我们没有溺死的德国佬。”许多阻塞气球闯入视野,飘过座座小山头向西飞去。“啊,我们总算到啦。”梯莱特在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树下刹住车。
“朴茨茅斯有两家象样的饭馆。可是,这座城市挨过炸。他们
也许连杯盘都没有了。我在车厢里带着一些夹馅面包和咖啡。”
“好极了。”
帕格在马路上走来走去,使他麻木、沉重的两腿恢复知觉,然后坐到大树下梯莱特身旁。他们默默地共进午餐。看来梯莱特不大想说什么。帕格也不介意,其实他自己也多少有点喜欢这样。“瞧那边,”梯莱特手里拿着最后一块夹馅面包,打手势说。城市蔚蓝色的高空出现了一朵枯黄色的花,一个阻塞气球着火了。“他们今天总算回去啦。还要咖啡吗?”
“不要了,谢谢。”
“这笨蛋又来炸可怜的朴茨茅斯港干什么?他昨天到内地去了,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梯莱特敏捷地收拾好餐具,拿起望远镜。远方砰砰的高射炮火和嗡嗡的飞机声响彻天空。
“咱们下去吧?我估计这是虚张声势。不象要大干一场。”
“不错。”
帕格正要上车,又停下来仔细看东方的天空。“瞧啊,将军。”
梯莱特斜睨天空,没有见到什么,又用望远镜看。他睁大了眼睛。“是啊,看来是哩。”他把望远镜递给维克多-亨利。他们用望远镜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移动的灰点确实是往北飞行的机群。飞机排成整齐的V字队形飞过晴朗的蓝天。
“亨克尔式轰炸机,许多109式,有些110式,”帕格说,“有一百多架。”
“没有斯杜加式轰炸机吗?它们只是些孵蛋的小鸟。我们的飞行员说追击它们简直没有什么趣味。”
“我没有看见有曲翼形的。不过他们飞得很远。”
“您愿意参加我们的观察队吗?亨利上校?”梯莱特对他说,语气比先前稍微亲切一点。
朴茨茅斯上空更多的阻塞气球燃烧起来,在乌黑的浓烟中缓缓朝下翻滚。码头起火了,滚滚白烟拖着尾巴在蓝空中交叉缭绕。他们的车经过一架乌黑的飞机,机头朝下,在草地上燃烧,飞机的标志被熊熊烈火遮掩住了。他们到达朴茨茅斯时,消防队员们正用水龙喷水,很多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马路上。许多房屋倒塌,正在燃烧,瓦砾堆封锁了许多街道,但这个城市一点不象鹿特丹,甚至也不象法国一些被炸毁的城镇。
“您想去视察视察被炸的情况吗?欢迎您去,可是景象很惨。我想,我们倒不如一直开到雷达站。德国佬今天可能去那里,您也许会觉得有意思。”
“好的。”
渡船上只有他们两人。破木船一口气摆渡到怀特岛,颠簸得他们头晕目眩。
“人们忘掉这条英吉利海峡波涛多么险恶了。”梯莱特抱着一根木柱说。他提高嗓门,声音盖过海风的呼啸和机器的轰鸣。“假如德国佬当真过海,他们会晕得不能打仗。这可是个因素。”
一辆橄榄色军车在岸上等着他们。他们的车在富有田园风味的海岛上奔驰,经过一幢幢阒无一人的高楼大厦,周围野草丛生,杂花盛开。他们的汽车一直驶到聚在铁塔周围的许多小铁屋和小木屋那里,一路上竟没有看到其他车辆。这里几座铁塔倚天矗立,成为节日绿岛上难看的污点。负责雷达站的空军上校是个身材矮胖、面孔红彤彤的人。他请他们到他的小办公室喝茶,一面谈到朴茨茅斯的这次空袭。他还得意洋洋地提到天亮时他从海里拖上来的一尾大鲈鱼。“呃,我们去看看情况怎样,好不好?我知道今天的空袭相当厉害。”
维克多-亨利在凡特诺一间只有一盏红灯照明、烟雾腾腾、拥挤不堪的小屋里,第一次见到英国的雷达显示器。这使他惊奇不已。他全神贯注地倾听那位面孔苍白、身材瘦小、身穿灰色花呢衣服、名叫肯特威尔博士的科学家谈话,一面跟他一起观察这些雷达显示器。单单这些强烈的绿点就够新奇的了。英国远远超过美国。据美国专家对他说,英国掌握的技术,美国要二十年以后才能掌握。
英国皇家空军测量船只的距离和方位的误差不超出一百码,而且能用肉眼从显示器上看到测量结果。他们也能同样测出单独来犯的飞机,数出一群飞机的数目,并测出其高度。比起去年他在“纽约号”上看到进行过实验、并为海军大量定制的那些东西,这些器械实在是奇迹。帕格-亨利脑子里即刻闪过两个念头:美国海军务必要有这种装备;英国为战争所作的准备远比世人知道的好得多。梯莱特少将戏剧性的沉默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使他佩服不已。他的表演非常成功。但这全仗他们拥有这种珍贵的雷达这个事实。在这个被阔佬弃置的作为运动场的小岛上,面对着转过来的马奇诺防线上的炮口,英美两国在偶然访问的借口下,在毫无拘束的气氛中,在这间烟雾弥漫,散发着电器机械气味的黑暗的小屋里,进行了一刹那的较量。
“我们还没有这种东西呢,”他说。
“是吗?”肯特威尔博士说,点燃一根香烟。“是这样吗?据我们了解,马萨诸塞理工学院在这方面早已很有研究了。”
“我知道我们有些什么,”在红灯下,帕格看见梯莱特将军脸上流露出一种拿到一副好牌而暗自得意的神情,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两眼闪闪放光。“你们怎么能得到这样集中的波束?我让我们的年轻人想办法。他们回答说,关键在于尽量缩短波长。可是,他们说,超过一定限度,就不行了,就无法把脉冲发射到所需要的距离。”
科学家点点头,两眼几乎紧闭着,脸上尽量不露任何表情。帕格想,他也是个愉快的人。
“呃,那可是个问题,是吧?”他嘟哝着。“不过他们一定会找到答案的。这跟真空管设计、整机电路等等都有关系。我们的腔体磁控管在这方面起了非常良好的作用,我们对它相当满意。”
“腔体磁控管?”
“对啦。腔体磁控管。您知道,我们在真空管里不需要栅极。我们用外磁场来控制电流。这样就能使更大的脉冲波通过。这需要动点儿脑筋设计,你们那里的人在适当的阶段会解决得很好的。”
“当然。你们有腔体磁控管出售吗?”
梯莱特和肯特威尔博士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连显示器旁的士兵们也回过头来笑了。
面孔通红的空军上校注视着显示器,旁边有个孩子气的话务员正冲着送话机说法:“喂,好象又有一队飞机朝我们这个方向飞过来啦。又在哈佛尔上空列队了。你是说有二十几架,司丹宾斯?”
“三十七架,先生。”
几台显示器传出来的报告使这间黑屋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一位戴着耳机的青年值日军官从一台显示器走到另一台显示器前,在一块剪报板上写行笔记,一面与话务员们交谈。在帕格-亨利看来,这里进行的是一种熟练在行的工作,就象在一次进攻中潜艇司令塔上所进行的紧张、忙乱的工作一样。
梯莱特将军说:“我想您一定认为我们的腔体磁控管很好吧?”
“这是个非常重大的突破,将军。”
“嗯,是的。真怪,可不是吗?战争已经发展到使用一些只有少数穷学者才能造出来、才能懂得的复杂玩艺儿来进行防御了。”
“这玩艺儿大有用处,”帕格说,注视着那位值日军官记下雷达报务员报出的距离和方位。“不用暴露自己就能获得敌人所在位置以及活动的准确情报。”
“当然罗。我们对我们的航空学家非常感激。当我们的政治家把空中均势以及其他军事形势完全抛到一边不顾时,有几个英国人确实是头脑清醒的。好,您现在已经看过了,您要马上回伦敦吗?我原来以为我们可能在这儿呆上一两天才能看到战斗,可是德国佬倒是挺帮忙。我们可以在路上找个好旅馆过夜,然后去伦敦。那里有几个人想跟您谈谈。”
唐宁街十号外面,只有一个戴头盔的警察在早晨的阳光下来回踱步,对面人行道上几个游客朝他望着。回忆起希特勒的大理石总理府门前秘密警察戒备森严的情景,维克多-亨利对这个守卫英国首相府这一排古老的房屋的手无寸铁的英国人笑了一笑。梯莱特带他进去,把他介绍给一位穿着晨礼服的男秘书,就离去了。秘书引着他上了挂着肖像----帕格认出是狄斯雷利①、格莱斯顿②和麦克唐纳----的宽阔的楼梯,请他在一间陈设着讲究的古老家具和极好的油画的大房间里等着,自己便走开了。帕格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休息,等待秘书回来引见他。他等了很久,精神显得有点紧张。
①格莱斯顿(1809-1898),英国政治家,于1864-1894年间四度任英国首相。
②狄斯雷利(1804-1881),英国政治家。1868、1880年任首相。
在一间散发着旧书积雪茄烟头气味的零乱而闷热的小房间里,身躯肥胖的老首相靠窗站着,一只手放在臀部,俯视着摊在书桌上的相片。他的身材矮胖,背驼得厉害,手脚却很小。他中间粗,两头小,活象一个陀螺。他转身朝维克多-亨利走过来时,脚步迟缓而笨重。他握了握手,向帕格表示欢迎,并请他坐下。秘书走开了。丘吉尔坐在扶手倚子里,把一只手放在扶手上,身子向后靠着,用朦胧的目光端详这位美国海军上校。他那张红彤彤的大脸,由于上了年纪而长满了雀斑和黑点,看上去严肃而多疑。他吸着雪茄烟头,用低沉的声音慢吞吞地说:“我们会胜利的,您知道。”
“我对这一点开始深信不疑了,首相先生。”维克多-亨利说着,竭力控制自己发紧的喉咙,好让说话的语调正常起来。
丘吉尔戴上半月形眼镜,拿起一张纸看了一眼,然后从眼镜边缘望着亨利。“您的职位是驻柏林的海军武官。您的总统派您到这里来看看我们的无线电探索器。您对这个有专门知识。他对您的判断是非常信任的。”
丘吉尔说话时稍稍带有讽刺的口吻,暗示他明白帕格是罗斯福派来的另一耳目,特地来观察英国如何对待德国空袭;他同时表示对于这种观察毫不介意。
“是啊,先生,我们管它叫雷达。”
“您觉得这东西怎么样,现在您已经看过了。”
“美国很可以利用它。”
丘吉尔高兴地说:“真的吗?尽管有不少出类拔萃的美国人参观过我们的雷达站,这还是我头一次听美国人讲这样的话。”
“也许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情况,可是我是知道的。”
“哦,那末我建议您向您的总统汇报说,我们这些简单的英国人,总算掌握了一些他可以利用的东西了。”
“我已经这样做了。”
“好极了,请看看这些。”
首相从那一堆摊开的相片底下,抽出几张图表,递给这个美国人看。他把烟头扔到一只装着砂的亮闪闪的铜罐里,又点起一支雪茄。这根雪茄在他嘴里颤动着。
这张图表上用着色的曲线和纵线显示出驱逐舰和商船的损失数字、新造船只的增长率、欧洲纳粹占领的海岸线的加长,以及被击沉的潜艇的数字的上升,这是一张惊人的图表。丘吉尔一面喷着蓝灰色的烟,一面说,他只向总统要求五十艘旧驱逐舰。英国新造的船要到明年三月才能使用。未来八个月的关键问题是保证运输线畅通,以便击退侵略。
他说,危险与日俱增,但是谈判却迟迟没有进展。罗斯福想租借加勒比海英国岛屿上的海军基地作为供给这批驱逐舰的交换条件。但是用英国国土换取舰只,议会感到为难。再说,总统还要一份书面保证,一旦纳粹入侵并取得胜利,英国舰队不得向德寇投降或逃跑,而必须驶回美国港口。“这一点我根本不能考虑,更不用说写成公文了。”丘吉尔怒冲冲她说。“德***舰在逃跑和投降方面有很丰富的实际经验。我们却没有。”
丘吉尔狡猾地露齿一笑,使帕格感到有点象弗兰克林-罗斯福。他接着说,交战时给一方五十艘战舰,就是对另一方不太友好的表示。总统的几位顾问担心希特勒会向美国宣战。这是另一难处。
“这种危险倒不大,”维克多-亨利说。
“是啊,这种可能性不大,”丘吉尔说。“我也完全同意。”紧皱的双眉下的他那对眼睛象喜剧演员那么调皮。维克多-亨利感到很高兴,因为首相通过一个聪明的地笑,把他的全盘作战计划透露给他了。
“这些都是那个坏蛋用来进犯的舰队。登陆艇部门,”丘吉尔接着说,一面找出一捆照片递给他。照片上是一些奇形怪状的船只,有些是从空中拍摄的舰群,有的是从近旁拍摄的。“是他拼凑的一堆破铜烂铁。大部分是他们用在内陆河道的平底船。这种轻舟很容易让德国人淹死,我们正希望淹死大批德国人呢。我想请您转告您的总统,现在正是制造登陆艇的好时机。我们将来还要回到法国,会需要大批登陆艇。在一九一七年我那个设计的基础上,我们制造出一些非常先进的船只。趁您在这里,您可以去看看。我们需要有亨利-福特的干劲。”
维克多-亨利禁不住惊讶地注视着这个精神萎靡、被腾腾烟雾包围着的老人,他正抚摸看穿着黑裤子的大肚皮上沉甸甸的金链条。他只有三、四个战斗师,敦刻尔克一役,又失掉几乎全部大炮和坦克。面对着希特勒咄咄逼人的一百二十个师,他居然谈起进攻欧洲大陆来了。
丘吉尔翘起厚厚的下嘴唇,回瞪了他一眼。“嗯,我告诉您,我们是要这样干的。轰炸机司令部加强得很快。总有一天我们会炸得他们鸡犬不宁,而一次进攻会致他于死地。但是我们将需要登陆艇。”他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盯了亨利一眼。“事实上,如果他胆敢轰炸伦敦,我们准备立刻轰炸柏林。如果事情发生时您还在伦敦,如果您不认为这是件蠢事的话。您可以一起去看看情况。”他脸上那种好战的神情消失了,镜片下面那对皱纹累累的眼睛愉快地闪动起来。他说话很慢,有点大舌头,很滑稽。“听我说,我可没有要您乘降落伞回到您的工作岗位上去。这样当然节省时间,可是德国佬会认为很不雅观,他们最讲究形式。”帕格虽然认为这全是无稽之谈,但他还是立刻回答说:“我会感到非常荣幸。”
“嗯,嗯,也许只是说说罢了。不过那样走一趟也挺有意思,是不是?”丘吉尔费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帕格也连忙站起来。“我想梯莱特将军对您照顾得还不错吧?不管好的坏的,您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吧。”
“他对我照顾得好极啦,先生。”
“梯莱特挺好。他对加利波利的观点可不怎么样,他把我说成是一个西哈诺①,一个笨伯和懦夫啦。”他伸出他的手。
①法国十九世纪剧作家罗斯丹所著诗剧《西哈诺》的主人公。
“我想您一定见过几次希特勒吧。你认为他怎么样?”
“很不幸,他非常能干。”
“他坏透了。德国非常缺乏传统和权威,否则这个面色阴沉的市井小儿也不会崭露头角。如果我们在一九一九年恢复了霍亨佐伦王朝,那希特勒将仍然是个贫贱的游民,只能在维也纳肮脏的下等客店里自言自语罢了。可是现在,要消灭他可不容易。我们必需消灭他。”丘吉尔在桌旁握了握帕格的手。“您过去在作战计划处呆过,您也许会重新回到那里去。我建议您把我们所有最新登陆艇的资料全部带去。向梯莱特要好了。”
“好的,先生。”
“我们将需要大批登陆艇。大批…………”丘吉尔大张两臂,维克多-亨利仿佛看见成千上万艘登陆艇在一个灰蒙蒙的黎明缓缓朝海滩驶去。
“谢谢您,首相先生。”
梯莱特少将在他的汽车里等着。他们来到海军部的一个房间,墙壁上挂着大幅的舰队位置示意图。在地中海、波斯湾和印度洋的蓝色海面上,五颜六色的小图钉稀稀拉拉,但英伦三岛周围却密密麻麻。图钉连成一条细线标出横渡大西洋的运输路线。梯莱特用烟斗指着这条细线说:“关键在这里。我们靠这条路活命。万一被德国人切断,我们就完了。我们很可以利用上次大战后你们剩下来闲置着的驱逐舰。”
“是啊,首相也这么说。不过这里有个政策问题,将军。如果希特勒威胁美国,那么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全部需要,而且还不够;如果他不对我们进行威胁,那我们有什么理由让你们拥有我们的部分舰队去打他们呢?我这是向你提出孤立主义的论点。”
“哦,不错。我们当然希望你们会考虑我们共同的传统和有关种种,考虑到让我们继续存在的好处,而且万一德日两国占领了欧亚两洲和几大洋,我们今后会遇到前所未有的不幸。现在我还想让您看看我们在布里斯托尔造的登陆艇和斯坦莫尔的战斗司令部。”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看看第十一战斗机大队作战指挥所。”
梯莱特朝他眨了眨眼。“第十一大队?好极了。需要安排一下,不过我想能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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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帅克》《好兵帅克》,是公认的讽刺文学名著,由捷克著名作家雅洛斯拉夫・哈谢克编著。主人公帅克善良、勇敢、机智,貌似平凡且不露声色,看起来甚至有些"愚昧"且滑稽可笑,甚至被军队宣布为"神经不正常"而退伍。一天,帅克在公共场合议论皇储遇刺事件,因而被秘密警察以叛国罪逮捕。几经周折,帅克终于回到了家。但不幸又被征招入伍。犯风湿病的帅克只好由佣人用轮椅推着,一路高呼爱国口号去参军。在一系列的事件中,帅克用智慧和令人啼笑皆非的"表演"巧妙地同奥匈帝国反动政权做斗争,他到哪里哪里就被搅得鸡飞狗跳、天翻地覆,他是捷克人民心中一名真正的好兵。
《五轮书》《五轮书》作者是宫本武藏,是一本既为剑法,也为兵法的一本著作。宽永二十年(1643)十月,武藏隐居灵岩洞开始执笔写作-五轮书。正保二年,将五轮书传给寺尾孙之丞胜信,五方之太刀道序兵法二十五个条传给寺尾求马助信行,以后就离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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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传说》本书作者用生动的笔触描述了一系列著名的海盗故事,从布兰德船长的幽灵到杰克巴里斯特的财宝,一幕幕或是妙趣横生或是惊心动魄,使人尤如身临其境。一大批极富盛名的海盗头子,包括著名的黑胡子爱德华・提奇、基德船长、黑色准男爵罗伯茨等都是这段时间海盗史上的传奇人物……
《偶像的黄昏》《偶像的黄昏》系“尼采注疏集”之一种。尼采在《偶像的黄昏》中总功针对的不是充斥着世界的许多偶像,而是人被不公正地和并非为了他们自己的幸福牺牲给他的偶像。其中“格言与箭”针对的是认识论、道德和心理学之基本准则形式中的偶像,针对的是这些基本准则那长久的效用或者甚至宗教上得到认证的庄严,还有让那些偶像成为不可侵犯的原则,亦即被人不假思索地接受的公利。尼采通过叩问与倾听的方式进行审视,批判,必要的话还进行纠正。在书中,尼采自称狄俄尼索斯最后的门徒以及永恒轮回的老师。
《论充足根据律的四重根》[1]第2版序言这篇关于基础哲学的学位,最早出版于1813年,当时它使我获得了博士学位,后来成了我整个体系的基础。因此,这本书不该脱销,只是对于这一情况,4年来我一无所知。另一方面,再次把这样一本幼稚的作品付诸...
《背德者》中篇小说《背德者》宣扬了纪德所主张的一种背德主义,即小说主人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大胆藐视一切既定的道德观念,冲破宗教和家庭的桎梏,尽情地满足人的自然本性,追求个人主义的人生理想。在艺术上,小说打破了19世纪传统的小说模式,以法国古典文学的完美形式表现了现代人的复杂思想感情,为传统的小说模式重铸了新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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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纪伯伦集诗人与画家于一身,他的散文诗多以爱和美为主题,充满了浓郁的诗情和哲理,其成就堪与泰戈尔媲美。纪伯伦的《先知》,按他自己的说法,是“思考了一千年”才写成的,是一位严肃的作者以严肃的态度为严肃的读者进行了严肃的思考而写下的严肃的作品。
《阿格尼丝格雷》《艾格妮丝・格雷》以第一人称的写法,以女主人公的经历为主线,以她的痛苦体验、幸福追求为表现内容――作品前半部分,描写了格雷小姐两度做家庭教师的辛酸感受;后半部分,表现了她的爱情追求,并以她终于获得了爱情和幸福作结,表达了她渴求真诚的道德与幸福生活的强烈渴望,这些也正是作者安妮在现实中艰难为生和在理想中渴望幸福的真实写照。
《福尔摩斯探案续集》本书系柯南道尔的儿子所写的有关福尔摩斯的探案故事,共有六个短篇:《福尔克斯-拉斯奇案》、《阿巴斯红宝石奇案》、《两妇人奇案》、《黑天使奇案》、《德普特福德恐怖奇案》和《红寡妇奇案》。作者模仿他父亲的笔法,叙述了六个惊险奇特的故事,故事悬念很强,情节紧张,引人入胜。
《艾略特诗集》――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1888-1965)是英国20世纪影响最大的诗人,被称为“但丁最年轻的继承者之一”。艾略特自称在宗教上是英国天主教徒,政治上是保皇派,文学上是古典主义者。1948年获诺贝尔奖文学奖。
《三剑客》这部历史小说以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三朝代和权倾朝野的红衣主教黎塞留掌权这一时期的历史事实为背景,描写三个火枪手阿多斯、波尔朵斯、阿拉宓斯和他们的朋友达尔大尼央如何忠于国王,与黎塞留斗争,从而反映出统治阶级内部勾心斗角的种种情况。小说时间起止是1624-1628年。
《白朗宁夫人十四行诗》十四行诗的故乡在意大利,它原是配合曲调的一种意大利民歌体,后来才演变为文人笔下的抒情诗,以莎士比亚成就最高,英国文学史上每一时期的重要诗人如弥尔顿、雪莱、拜伦、济慈都曾写过十四行诗。《葡萄牙人十四行诗》是白朗宁夫人的代表作,历来被认为是英国文学史上的珍品,和《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相互媲美。
《愤怒的葡萄》《愤怒的葡萄》是美国现代小说家约翰・斯坦贝克(1902――1968)的作品,发表于一九三九年。这部作品描写美国三十年代经济恐慌期间大批农民破产、逃荒的故事,反映了惊心动魄的社会斗争的图景。小说饱含美国农民的血泪、愤慨、和斗争,可以说是美国现代农民的史诗,也是美国现代文学的一部名著。
《罗亭》那是个静谧的夏天早晨。太阳已经高悬在明净的天空,可是田野里还闪烁着露珠。苏醒不久的山谷散发出阵阵清新的幽香。那片依然弥漫着潮气,尚未喧闹起来的树林里,只有赶早的小鸟在欢快地歌唱。缓缓倾斜的山坡上,自上到下长满了刚扬花的黑麦。山顶上,远远可以望见一座小小的村落。一位身穿白色薄纱连衣裙,头戴圆形草帽,手拿阳伞的少妇,正沿着狭窄的乡间小道向那座村庄走去。一名小厮远远跟在她后面。
《毁灭》《毁灭》是一部长篇小说,作者是苏联作家法捷耶夫,小说描述的是苏联国内战争时期一九一九年夏秋之间远东地区一支游击队的命运:莱奋生的部队受到日本干涉军和白军的追击,一面奋不顾身地战斗,一面突破敌人的包围,虽然损失了许多战士,但仍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白痴》《白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重返文坛后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写于一八六七年秋至一八六九年一月。它揭露了资本主义残暴不仁,显示出作者高度的艺术才华。小说中一系列细节和场面所以具有巨大的艺术感染力,还因为富于象征性,对现实进行高度概括。娜斯塔西娅・菲里波芙娜把十万卢布扔进壁炉,全体来宾都屏息凝神地望着那熊熊的火焰怎样吞食这笔巨款,一个个眼睛充满血丝,心痛欲裂,恨不得一下子把它抓到自己手中。这个场面象征着对金钱蔑视和崇拜这两种势力的搏斗,写得十分精彩,在世界文学中也是少见的篇章。
《贵族之家》这是一部感人至深的-爱情小说,也是一部深刻反映时代的社会小说。其中每一个人物的命运,他们的爱情经历与悲欢离合,都和他们所处的时代和历史现实紧密相关。作品中每个人物的性格特征都具体地表现出时代和历史的烙印,他们在恋爱中所表现出来的个性特点和利害考虑,都是一种入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人性表现。艺术的形象思维的产品能够达到如此高度的思想概括程度,在世界文化史上并不多见。因此,这部小说成为世界文学史上不朽的经典。
《初恋》《初恋》带有屠格涅夫自身经验的痕迹,描写了父与子同时对公爵小姐齐娜依达的恋情。初恋带着令人陶醉的喜悦,象无声闪电与少年主人公心中勃发的无声的、隐秘的情感相呼应,可公爵小姐齐娜依达寻求着热烈的、真实的却只能给她带来痛苦的爱情;而带给她痛苦、踩碎她的心的人正是少年主人公的父亲――
《济慈诗选》约翰・济慈(John・Keats,1795年10月31日-1821年2月23日),出生于18世纪末年的伦敦,杰出的英国诗人作家之一,浪漫派的主要成员。济慈才华横溢,与雪莱、拜伦齐名。他去世时年仅25岁,可他遗下的诗篇誉满人间,他的诗被认为完美体现了西方浪漫主义诗歌特色,济慈被人们推崇为欧洲浪漫主义运动的杰出代表。
《圣经故事》《圣经》,是有史以来发行量最大的一本书。它是犹太民族重要的文化遗产,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突出的地位。西方的文学、艺术,尤其是中世纪的作品,很多都取材于《圣经》。《圣经》中的典故,亦在大量的西方文学、艺术、哲学、历史等经典著作中被屡屡引用。正像不研究佛学就无法深入了解中国文化一样,不知道《圣经》里都讲了些什么,都有些怎样的故事,也就无法深入了解西方文化。
《莫泊桑短篇小说集》莫泊桑是十九世纪世界三大著名短篇小说巨匠之一,1880年《羊脂球》的发表使他一举成名,该篇亦成为世界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作者将处于社会最底层、受人歧视的妓女――“羊脂球”与形形色色、道貌岸然的所谓上层人物做对比,充分显示出前者极富正义感和同情心的美好心灵以及后者极端自私、寡廉鲜耻的丑恶灵魂。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彼得·伊凡内奇致伊凡·彼得罗维奇)最最珍贵的朋友伊凡·彼得罗维奇阁下!可以说,我四处追寻您,我最最珍贵的朋友,已经有三天了。因为我有一件极其紧要的事情,要与您商量,却又哪儿也找不到您。昨天我妻子在谢...
《交际花盛衰记》叙述风尘女艾丝苔与青年诗人吕西安秘密相爱,在一次假面舞会上,她被人认出,便想以自杀掩盖自己的身世。扮成西班牙教士的越狱苦役犯伏脱冷救了她,将她控制在自己手中。伏脱冷也因救过吕西安的命而成为吕西安的主宰,并企图通过他向统治者报仇。为了有足够的钱扶持吕西安进入统治阶层,他逼迫艾丝苔重操旧业,充当金融家纽沁根的情妇。艾丝苔含恨自杀。吕西安和伏脱冷受牵连而被捕入狱。不久,吕西安也在狱中自尽,伏脱冷在精神上受到巨大打击。他在狱中与当权人物作了一番激烈搏斗后,终于归顺官府,当了巴黎警察局保安处处长。
《恋爱中的女人》《恋爱中的女人》,是D・H ・劳伦斯最伟大、最有代表性、最脍炙人口的两部长篇小说之一(另一部是《虹》),他本人也认为它是他的“最佳作品”;
《贝姨》巴尔扎克这篇小说描写的是巴黎生活,通过描写主人公贝姨在巴黎各时期度过的不同日子,反映了贵族在资本主义社中的没落以及新的社会形势的到来使得人们无所适从,说明了资产阶级的本性跟以往的统治者一样,人们的生活只能靠自己。
《美国悲剧》德莱塞在《美国悲剧》中描写了主人公克莱德・格里菲思受到社会上邪恶影响,逐渐蜕变、堕落为凶杀犯、最后自我毁灭的全过程。
《卡门》经典名著,《嘉尔曼》(又译作《卡门》)是法国作家梅里美的主要代表作。卡门就是嘉尔曼,都译自法语“CARMEN”。故事发生在西班牙,主人公嘉尔曼是个聪明美丽、独立不羁、又十分任性的吉普赛女郎。她是一个具有强烈个性的、要求自由的女性。她身上有邪恶的特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重要的是她的真诚、坦率、刚毅不屈。她蔑视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法律,用恶习的方式反抗社会,是社会的叛逆者。这部小说发表不久就被改编成歌剧,由法国作曲家比才(1838―1875)作曲。
《十日谈》该作讲述1348年,意大利佛罗伦萨瘟疫流行,10名男女在乡村一所别墅里避难。他们终日游玩欢宴,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共住了10天讲了百个故事,这些故事批判天主教会,嘲笑教会传授黑暗和罪恶,赞美爱情是才华和高尚情操的源泉,谴责禁欲主义,无情暴露和鞭挞封建贵族的堕落和腐败,体现了人文主义思想。
《堂吉诃德》堂吉诃德-塞万提斯《堂·吉诃德》是欧洲最早的长篇现实主义小说之一,享有世界声誉。塞万提斯一再声明,他写《堂·吉诃德》是为了讽刺当时盛行的骑士小说,“把骑士小说的那一套扫除干净”。其实,作品的实际效果远远超出了这一“宗旨”。它通过堂·吉诃德的游侠冒险,描绘了16世纪末、17世纪初西班牙社会广阔的生活画面,展示了封建统治
《列夫托尔斯泰传》《托尔斯泰传》:托尔斯泰一岁半丧母,九岁丧父,青少年时代的托尔斯泰,不仅常为思想苦恼,还为自己丑陋的相貌感到绝望。
《约翰·克里斯朵夫》《约翰·克利斯朵夫》(Jean-Christophe)是一部通过主人公一生经历去反映现实社会一系列矛盾冲突,宣扬人道主义和英雄主义的长篇小说。小说描写了主人公奋斗的一生,从儿时音乐才能的觉醒、到青年时代对权贵的蔑视和反抗、再到成年后在事业上的追求和成功、最后达到精神宁静的崇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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