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天气闷热;城里简直没法待:尘土飞扬,石灰遍地,到处在翻盖房屋,到处是滚一烫的石头,蒸发出来的各种怪味污染了空气……但是听,啊,多开心呀!什么地方响起了雷声;渐渐地,天上彤云密布;起风了,风过处,大街上下,尘土飞扬,向前飞旋。几滴很大的雨点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紧接着,整个天空都好像裂开了,城市上空,瓢泼大雨翻一江一倒海似的奔流而下。过了半小时,又出太一陽一了,我推开我那陋室的窗户,贪婪地,敞开我那疲惫的胸怀,吸进了一口新鲜空气。我在一片迷醉中,本来已经想掷下我那支秃笔,抛开一切工作,也抛开那个老板,上瓦西里岛去找我的那几位故旧。虽然这对我的诱一惑力很大,但是我还 是压下了内心的冲动,重新玩命地伏案写作:无论如何也要写完!老板有令,否则不给钱。那儿在等我,但是到晚上我就自一由了,像风一样彻底自一由了,这两天两夜我写了三个半印张①,今晚将是对我的犒劳。
好啦,这篇东西终于写完啦;我掷下笔,站了起来,感到腰痛、胸痛,头昏脑胀。我知道,这时候我的神经已经极度衰弱,我仿佛听见给我看病的那位老大夫最近对我说过的话:“不,任何健康的身一体都经不住这样折腾,因为这是办不到的!”不过这暂时总算办到了!我的头晕晕乎乎;我差点都站不住了,但是快乐,无边的快乐充满了我的心。我的中篇小说总算写完了,我虽然欠了老板很多钱,但是现在看到战利品已经到手,总该多少给我点钱吧――哪怕就五十卢布呢,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自己手里有过这么一大笔钱了。自一由和金钱!……我兴高采烈地抓起礼帽,挟起手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想趁我那最最亲一爱一的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①还 在家的时候碰上他。
①旧俄及现在俄罗斯的稿费计酬单位,一印张约合五万印刷符号。
我碰到他的时候,他正要出门。他也刚刚做完一笔虽非文学买卖,但也是一笔十分有利可图的买卖,他跟一个黑脸的犹太佬在他的书房里连续坐了两个小时后,终于把他送走了。他客客气气地向我伸出了手,同时用他那又柔软又好听的男低音问候了我的健康。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是开玩笑,我对他非常感激。他在文学界终其身不过是个做买卖的老板――他又有什么过错呢?他明白,搞文学就得有搞出版的老板,而且这道理他明白得很及时,他理应受到尊敬,为此也理应享受荣耀――自然,我说的是买卖人的荣耀。
他笑容可掬地听到我的小说写完了,这样,下期杂志的主要栏目就有了保障,他感到很惊讶,我怎么会如期完稿的,他说这话时又说了几句让人听了非常受用的俏皮话。然后他便走到他那口铁皮箱子前,给了我他答应的五十卢布,同时又递给我一本对我持敌对态度的厚厚的杂志,指了指批评栏里的一篇文章,那里有两句话提到我最近发表的一部中篇小说。
我一看:文章署名“文抄公”。该文既没有骂我,也没有捧我,因此我十分满意。但是“文抄公”又云。我的作品总有“一股汗臭”,这就是说,我写这些东西时流了很多汗,出了许多力,改来改去,让人觉得恶心②。
我跟我那位出书老板哈哈大笑。我告诉他,我的上一部中篇是用两夜时间写成的。而现在又花了两天两夜写了三个半印张――如果这位曾经指责我写小说太费劲,也太慢的“文钞公”知道此事后,不知作何感想③。
“话又说回来,伊万彼得罗维奇,这也要怪您自己。干吗一拖再拖,非得连夜写作才行呢?”
①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出版商兼杂志编辑A.A.克拉耶夫斯基(一八一一―一八八九),他以不择手段地剥削作家着称。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说他“一辈子都不把文学事业当作一种事业,而是看成一种买卖”。
②此处影射俄国批评家德鲁日宁(一八二四-一八六一四)发表在《现代人》杂志上的《外地读者来信》,文章未署名,信中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中篇小说《涅陀契卡涅兹凡诺娃》,并说作者的小说写得“很吃力”,“有一股汗臭”,某些修饰和加工也是“多余的”。
③陀思妥耶夫斯基由于急需钱用和受到出版商的催一逼一,文稿期很紧,因此写作很匆忙。
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当然是一位非常可一爱一的人,虽然他有个与众不同的弱点――一总一爱一在他自己也疑心对他知之甚深的人面前夸耀自己的文学见解。但是我并不想同他讨论文学问题,我拿到钱后便拿起帽子。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要上岛区①自己的别墅去,他听说我要去瓦西里岛,便主动提出用他的车送我。
“我新买了一辆马车;您没看见?漂亮极了。”
我们下楼走到大门口。这马车的确非常漂亮,因此,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在拥有这辆马车之初感到异常得意,甚至感到一种内心的需要,非让朋友们坐坐他的马车,随路送送他们不可。
在马车里,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又几次谈起当代文学。在我面前,他是不以为耻的,竟泰然自若地拾人牙慧,把最近他从某些文学家那里的听来的的各种见解鹦鹉学舌地重复一遍,他对这些文学家是信任的,对他们的见解他也是尊重的。然而,有时候,他也会尊重一些奇谈怪论。有时候,他也常常把别人的意见弄错,或者张冠李戴,用得不是地方,结果一胡一说八道一气,贻笑大方。我坐着,默默地听着他说话,有些人的嗜好居然如此广泛和千奇百怪,不由得使我感到惊讶。“就拿这个人说吧,”我暗自寻思,“这人拼命挣钱;还 嫌不够,他还 要名气,文坛上的名气,一个好的出版商和批评家的名气!”
而眼下他极力向我详细说明一种文学思想,这想法是他大约三天前从我那里听去的,当时,也就是三天前,他曾经反对过这个看法,曾经跟我争论过,可现在他却攫为己有,当成他自己的想法了。但是这样的健忘症在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是屡见不鲜的,因此在他所有的熟人和朋友中间,他的这一无伤大雅的弱点也就尽人皆知了。他现在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高谈阔论,是何等惬意,何等志得意满,又何等悠闲自在啊!他谈的是文坛上的学术问题,甚至他那文绉绉的男低音也显出一副学者气派。渐渐地,他又犯起了自一由主义的一毛一病,转而采取一种天真的怀疑态度,说什么在我们文学界,进而至于无论在什么界,任何时候和任何人,都不可能有诚实和谦虚可言,而只有“互相打对方的耳光”――特别是在签约之初。我暗自想道,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倾向于把任何一个诚实而又真诚的文学家(就因为他们太诚实和太真诚了),如果不是当成傻瓜的话,起码也当成糊涂虫。不用说,所以产生这样的见解,无非是因为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过于天真了。
①彼得堡的涅瓦河口有许多大小不等的岛屿,是彼得堡市区的一部分,有些地方很热闹,有些地方很幽静。
但是我已经不再听他说话了。在瓦西里岛,他让我下了马车,我连忙向我的那两位老人家跑去。总算到了十三条,总算看见了他们的小屋。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一看见我就伸出一个手指警告我,向我连连摆手,嘘嘘连声,让我小点声,别嚷嚷。“内莉刚刚睡着,可怜的孩子!”她急忙向我悄声道,“看在上帝分上,别吵醒她!不过我那宝贝儿身一体太弱啦、我们都替她担心。大夫说,眼下还 不要紧。可是从您那位大夫嘴里又能问出什么来呢!伊万彼得罗维奇,您这样不是作孽吗?我们一直在等您,等您来吃饭……要知道.您有两天两夜没来啦!……”
“但是,我前天不就跟你们说过这两天我来不了吗,”我向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悄声道,“我得把那篇东西写完呀……”
“你不是答应今天来吃午饭的吗!为什么不来呢?我的小天使内莉还 特意下了一床一,我们让她坐在安乐椅里,把她抬出来吃饭。她说:‘我要跟你们一起等万尼亚’,可是我们的万尼亚就是不来。要知道,都快六点啦!您上哪一浪一荡去了?你们呀,都是些一浪一荡鬼!你们让她太伤心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了……幸亏睡着了,我的小宝贝儿。再说,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又进城了(回来喝茶!);就我一个人,瞎折腾……伊万彼得罗维奇,他找到工作啦;不过我一想到在彼尔姆①,心就凉了半截……”
“娜塔莎呢?”
“在小花园,我那宝贝儿,在小花园!去找她吧……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也是这副模样……我真有点不明白了……唉呀,伊万彼得罗维奇,我心里好难过呀!她硬说她很开心,而且心满意足,但是我不信……去找她吧,万尼亚,然后再来悄悄告诉我她到底怎么啦……听见了吗?”
但是我已经不在听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唠叨了,我跑进小花园。这小花园与这座房子相毗邻;长宽各约二十五步,草木茂盛,遍地苍翠。园中有三颗高大的枝叶婆娑的古树,几颗小白桦树,几丛丁香和金银花,有一角种着马林果,种着两畦草莓,还 有两条窄一窄的羊肠小道十字一交一叉地穿过花园。老爷子对这座小花园非常得意,硬说园子里不久就会长蘑菇。其实最主要的还 是内莉一爱一上了这小花园,她常常坐在安乐博里给抬出来,放在花园的小径上,现在,内莉已经成了全家的一宠一儿。但是瞧,娜塔莎就在这里;她高高兴兴地欢迎我,并向我伸出手来。她多瘦呀,脸色多苍白呀!她也大病初愈。
①彼尔姆靠近西伯利亚,在俄罗斯欧洲部分的东部。
“全完稿了,万尼亚?”她问我。
“完稿了,完稿了!彻底自一由了,整个晚上都没事儿了。”
“好,谢谢上帝,赶稿子了?撕了重写了?”
“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这倒不要紧。我都练出来了,写作时高度紧张,神经绷得很紧;我的想象力倒更清晰,感受也更深、更生动,甚至文思泉一涌,欲罢不能,因此写作虽然紧张,效果倒还 不错。一切都很好……”
“唉,万尼亚,万尼亚!”
我发现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娜塔莎非常热衷于我的文学成就和我的名声。我最近一年发表的作品,她都读了,还 常常问我下一步的创作计划,关心评论我的每篇文章,看了有些文章还 很生气,她一定要我在文坛上出人头地。她的这一心愿说得非常强烈、非常坚决,她目前的倾向甚至使我感到惊奇。
“你这样写下去会文思枯竭的,万尼亚,”她对我说,“你这样弹一精一竭虑,总有一天会文思枯竭的;此外,健康也可能给毁了。就说C***吧,他两年之内写来写去还 是那部中篇小说,而N*花了十年工夫就写了一部长篇①。然而他们的作品却是那么一精一雕细琢,写得那么一精一致!找不出一点马虎大意的地方。”
“是的,他们的生活有保障,他们写东西没有期限;而我是匹拉邮车的鸯马!好了,这一切都是废话!别谈它了,我的朋友。怎么样,没什么新闻吗?”
“可多啦。第一,他来信了。”
“又来信了?”
“又来信了。”她说罢,递给我一封阿廖沙的信。这已是分别以后的第三封信了。第一封还 是从莫斯科写来的,他写这封的时候好像有病,写得颠三倒四。他告诉她说,由于各种情况都凑到一起了,他无论如何没法像临别时所设想的那样从莫斯科回到彼得堡来。他在第二封信里又急着通知我们,他将于日内回到我们这儿来,以便尽快同娜塔莎结婚,并说这已经定了,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的、然而从全信的口气看,他分明处在一种绝望状态,外人对他施加的影响已经使他身不由己,他已经不再相信他自己了。他还 顺便提到了卡佳,说卡佳是他的上帝,只有她一个人在安慰他和支持他。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他现在寄来的第三封信。
①此处可能指列夫托尔斯泰和冈察洛夫。托尔斯泰间隔两年才发表了他的三部曲《童年》(一八五二)和《少年》(一八五四);冈察洛夫写《奥勃洛摩夫》则花了十年时间(一八四九―一八五九),陀思妥耶夫斯基经常抱怨他的写作时间太仓促。一八七0年,他在给伊万诺娃的信中写道:“您信不信,我有十分把握,如果能像冈察洛夫、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那样保证我有两三年的时间来写这部长篇小说,那么我会写出这样一部作品,即使过一百年也会有人谈论它”
信写了两张纸,写得既断断续续,又颠三倒四,写得既急促而又潦草,信上还 掉了几滴墨水和眼泪。信一开头就说,他阿廖沙要与娜塔莎脱离关系了,劝她忘了他吧。他极力证明,他们的结合是不可能的,外来的敌对影响太大了,最后势必至于:他和娜塔莎在一起也决不会幸福,因为他俩不般配。但是写到这里,他又忍不住了,抛开了他自己在前面的议论和论证,既没有撕掉,也没有划去信的前半部分,而是突如其来他立刻坦白承认,他有罪,对不起娜塔莎,他这人完蛋了,他无法违抗也来到乡间的他父亲的意愿。他写道,他无法麦达他的内心有多么痛苦;接着他又承认他完全意识到他是能够让娜塔莎幸福的,写到这里,他又突然开始论证他俩是完全般配的;他坚决地、愤然批驳了他父亲的论据;他在悲观失望中描绘了他同娜塔莎一见结合,他俩将会相亲相一爱一、白头偕老的幸福情景,他诅咒自己的软弱,于是乎――永别了!这封信是痛苦地写成的;他写这封信的时候显然忘乎所以,情不自禁;我读后潸然泪下……娜塔莎又递给我另一封信,是卡佳写的。这封信跟阿廖沙的信装在同一个信封里,但却单独封好了,一起寄来的。卡佳写得相当简短,用寥寥数行告诉娜塔莎,阿廖沙的确很悲伤,常常哭,似乎很绝望,甚至还 生了点小病,但是有她在一起,他一定会幸福的。顺便说说,卡佳极力向娜塔莎说明,请她千万别误会,似乎阿廖沙很快便得到了宽慰,似乎他的悲伤是逢场作戏,不严肃。卡佳补充道:“他永远不会忘记您,也永远不可能忘记您,因为他不是这样一颗心,他无限地一爱一您,因此,如果他有朝一日不一爱一您了,或者他有朝一日在想到您的时候不难过了,那么为此我也会立刻不一爱一他的……”
我把两封信都还 给了娜塔莎;我跟她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在着头两封信的时候也这样,反正现在我俩尽量避免谈过去,仿佛我们两人之间商量好了似的。她痛苦极了,痛苦得难以忍受,这,我是看到了的,但是就是在我面前,她也不肯表露出来。回到老家后,她因患热病躺了三星期,如今才勉强康复。我俩甚至很少谈到我们即将发生的变化,虽然她也知道她那老父亲即将找到一份工作,我们很快就要分手了。虽说在这段时间里,她对我特别一温一柔,特别体贴,一切与我有关的事她都特别关心;凡是我要告诉她的有关我的一切情况,她都竖一起耳朵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听,这情形起初甚至使我感到一种压抑:我总觉得,她是因为过去想给我以补偿。但是这种压抑感很快也就消失了:我明白她心中完全是另一种想法,她无非因为一爱一我,无限地一爱一我,她不能没有我,也不能不关心与我有关的一切罢了,于是我想,从来没有一个妹妹会像娜塔莎一爱一我那样一爱一自己的哥哥的。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们即将到来的分别压在她心头,娜塔莎很痛苦;她也知道,没有她我也活不下去;但是我们对这事都避而不谈,虽然我们也详详细细地谈了即将发生的种种事情……我问起了尼古拉谢尔盖伊奇。
“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娜塔莎回答,“他答应回来喝茶。”
“他一直都在为工作奔忙吗?”
“是的;不过,现在,工作毫无疑问是会有的;他今天似乎也没必要出去,”她一面沉思一面补充道,“明天出去也可以嘛。”
“他出去有什么事?”
“那是因为我收到了信……我成了他的心病,”娜塔莎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补充道,“这甚至使我感到压抑,万尼亚。他好像做梦都只梦见我一个人。我相信,除了我怎么样啦,我过得好吗,我现在在想什么以外,他不会想任何事情。我的任何烦恼都会在他身上得到反应。我看到,有时候他笨拙地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装出一副并不为我发愁的乐呵呵的模样,佯装在笑,还 想返我们发笑。这时候连一妈一妈一也变得心神不定了,她也不相信他的笑是真笑,于是就长吁短叹起来……她也觉得怪别扭的……他是个直心决肠的人!”她又笑着加了一句,“瞧,今天我收到信,他就必须立刻逃跑,免得看到我的眼睛……我一爱一他胜过一爱一我自己,胜过一爱一世界上所有的人,万尼亚,”她低下头,握着我的手,补充道,“甚至也胜过一爱一你……”
我们在花园里前前后后地走了两个来回,她又开口道:
“今天马斯洛博耶夫到我们家来了,昨天也来过,”她说。
“是的,近来他常常到府上来。”
“你知道他到这儿来干吗么?一妈一妈一很相信他,我也不知道相信他什么。她以为,这一套他无所不知(比如法律以及诸如此类),任何事他都能办到。你猜她现在在打什么主意?因为我没能当上公爵夫人,她心里暗自感到痛苦,很惋惜。这个想法让她食不甘味,看来,她已经把自己的心事向马斯洛博耶夫完全公开了。跟父亲她是不敢说这话的,因此她
想:能不能让马斯洛博耶夫帮她一点忙呢?能不能哪怕是照法律办事呢?看来马斯洛博耶夫并没有扫她的兴,因此她就请他喝酒的,”娜塔莎又嘲笑地加了一句。
“这调皮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妈一妈一自己对我说漏了嘴……绕着弯儿说的……”
“内莉怎么样?她怎么样?”我问。
“我甚至感到奇怪,万尼亚:你怎么到现在还 没问她!”娜塔莎责备道。
内莉是这家所有人的一宠一儿。娜塔莎非常一爱一她,内莉也终于把自己的心整个儿一交一给了她。可怜的孩子!她根本不曾料到,居然有这么一天,她会找到这样一些好人,找到这么多一爱一,我也高兴地看到,这颗愤世嫉俗的心终于软化了,向我们所有的人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她以一种病态的炽烈的感情回报了大家对她的普遍的一爱一,这同她的过去一切,同郁结在她心中的不信任、怨愤和桀骛不驯是截然相反,大异其趣的。后又说回来,即使现在,内莉也顶了很长时间中,长时间而又故意地向我们隐瞒郁结在她心头的和解之泪,直到最后才对我们大家完全以心相许。她非常一爱一娜塔莎,接着又一爱一上了老爷子。我也成了她不可须臾离开的人,如果我长久不去,她的病就会加重。最近这一次,为了完成被我耽误了的书稿,我要告别两天,临行前,我苦口婆心地说了许多劝慰她的话……当然是绕着弯说的。内莉仍旧不好意思太直露、大无顾忌地表露自己的感情……
她的情况使我们大家都感到非常不安。大家默默地二话没说就定了下来,让她永远留在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家,然而离开彼得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的病情却越来越恶化。
她的病是从我带她去见两位老人家,他们同娜塔莎言归于好的那天开始的。话又说回来,我扯到哪去啦,她原先就有病。她的病饼去就在逐渐加重,但是现在却以非常快的速度开始恶化了。我不知道,也无法正确判定她到底生的是什么病。诚然,她犯病的次数比过去多了点儿,然而主要的是她出现了某种衰弱、体虚和筋疲力尽,不断地忽冷忽热和神经紧张――这一切在最近几天竟使她病情恶化,已经不能下一床一了。说来也怪:她的病越重,她对我们的态度就越一温一柔、越亲一热、越坦诚。三天前,我从她的小一床一旁走过,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她身边。屋里没有一个人。她的脸在发烧(她瘦多了),眼睛像火一样发着光。她像一抽一风般热情洋溢地向我探过身来,当我向她弯下了腰,她就伸出她章黑而又消瘦的胳臂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用力地吻了我两下,然后立刻要求让娜塔莎到她这儿来;我把她叫来了;内莉硬要娜塔莎坐到她身边的一床一上,而且看着她……
“我也很想看看您,”她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了您,今天夜里也肯定会梦见您……我经常梦见您……每天夜里……”
她分明有什么话要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压在她心头;但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表露出来……
除了我,她几乎最一爱一尼古拉谢尔盖伊奇了。应当说,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几乎就跟一爱一娜塔莎一样一爱一她。他有一种惊人的本领,能让内莉开心和退内莉发笑,他只要一走进内莉的房间,她就会发出格格的笑声,甚至开始淘气。这个病女孩开心得像个小小孩,跟他老人家撒娇,笑话他,把自己做的梦讲给他听,并且每次总要编点什么出来,硬要他再讲一遍,他老人家看着他的“小女儿内莉”,更是既开心又得意,因为有了她,每天都欢天喜地,而且越来越开心了。
“因为我们受了那么多苦,所以上帝才把她赏给了我们大家,”有一次他对我说,他刚从内莉的房间里出来,照例给她画了十字,祝了她晚安。
每天晚上,当我们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马斯洛博耶夫几乎每天晚上来),那位老大夫有时也来,他已经全心全意地一爱一上了伊赫梅涅夫家,对他们依依不舍;内莉也坐在安乐椅里被抬了出来,挨着我们坐在圆桌旁。通露台的门敞开着。被夕一陽一映照的、绿荫遍地的小花园,一览无遗。从花园里吹来一阵阵草木的清香和刚刚开放的丁香花的芳一香。内莉坐在自己的安乐椅里亲切地看着我们大家,倾听着我们说话。有时候她活跃起来,不知不觉地也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在这样的时刻,我们大家总是惴惴不安地听着她说话,因为在她的回忆中有一些我们不敢触及的话题。那天,她忐忑不安,痛苦万分,又要向我们叙述她的身世时,我、娜塔莎和伊赫梅涅夫老两口都感到非意识到我们非常对不起她。大夫特别反对作这样的回忆,大家总是极力变换话题。在这种情况下,内前就极力不向我们表露,我们的这番苦心她是懂得的,而是同大夫或者尼古拉谢尔盖伊奇故意值笑玩闹……
然而,她的病情却越来趋恶化了。她变得异常敏一感。她的心跳动得很不规律。大夫甚至告诉我,她可能会很快死的。
我没有把这话告诉伊赫梅涅夫夫妇,以免使他们惊惶不安。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坚信――她的病在动身前肯定会康复。
“听,爸爸也回来啦,”娜塔莎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后说道,“咱们进去吧,万尼亚。”
尼古拉谢尔盖伊奇按照老一习一惯一跨过门槛便开始大声说话。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向他连连摆手。老爷子便立刻安静下来,看见我和娜塔莎后,他连忙心急火燎地悄声告诉我们他此番奔走的收获:他为之奔走的那份工作已经到手了,因此他很高兴。
“再过两星期就可以走马上任啦,”他握着两手说道,关切地斜过眼去看了一眼娜塔莎。但是娜塔莎笑而不答,走过来拥抱他,他见状心中的疑虑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要走马上任啦,要走马上任啦,我的朋友们,要走马上任啦!”他欢天喜地地说道,“不过就是你,万尼亚,要跟你分别让人觉得难过……(我要指出,他一次也没建议让我跟他们一起去,按照他的一性一格,他是一定会提出这一建议的……如果换了种情况,也就是说,如果他不知道我一爱一娜塔莎的话。)
“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朋友们,有什么办法呢!我感到很难过,万尼亚;但是换个地方就会使我们大家焕发出生机……换个地方――也就是换了一切”他又一次瞥了娜塔莎一眼,补充道。
他相信这个,而且对自己的这一信念感到高兴。
“那内莉呢?”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问。
“内莉?那有什么……宝贝儿,她有点小一毛一病,但是到走的时候她肯定会好起来的。现在,她就好些了:你看呢,万尼亚?”他仿佛害怕似的问道,又担心地看着我,仿佛只有我才能解决他的困惑似的。
“她怎么样?她睡得好吗?她没出什么问题吧?她现在是不是醒了?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你知道吗:咱们快把小桌搬到露台上去,等茶饮一拿来,咱们的人都来了,咱们就坐下,那时候内莉也就会出来跟咱们坐在一块了……瞧,这多好呀。难道她还 没醒吗7我进去看看她。就看她一眼……你放心,不会吵醒她的!”他看到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又向他连连摆手,便加了一句。
但是内莉已经醒了。十分钟后,我们大家照老样子又围坐在茶桌旁,喝起了晚茶。
内莉坐在安乐椅上被抬到露台。大夫来了,马斯洛博耶夫也来了。他给内莉带来了一大束丁香;但是他自己却似乎心事重重,好像挺懊恼似的。
顺便说说:马斯洛博耶夫几乎每天都来。我已经说过,大家,尤其是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非常喜欢他,但是我们从来只字不提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连马斯洛博耶夫也不提她。因为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听我说过,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还 没来得及成为他的合法妻子,因此就暗自决定,在家里既不能接待她,也不许谈到她。于是大家也就照此办理,这活画出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的一性一格。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她没有娜塔莎,而主要是不曾发生过已经发生过的那些事,说不定她也就不会这么挑剔了。
这天晚上,内莉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闷闷不乐,甚至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仿佛她做了一个噩梦,现在在想这梦似的。不过,她非常喜欢马斯洛博耶夫的礼物,喜孜孜地观赏着插在她面前一只玻璃杯里的这束鲜花。
“那么说,你非常喜欢花噗,内莉?”老爷子问,“等等!”他一精一神振奋地加了一句,“明天吧……嗯,你会亲眼看到的!……”
“喜欢,”内莉答道,“我还 记得,我们曾用鲜花欢迎过一妈一妈一。我们还 在那儿(那儿,现在指国外)的时候,有一次一妈一妈一病了整整一个月。我和宇里希说好了,等她能够下一床一,第一次走出自己卧室的时候(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出房间了),我们就用鲜花把所有的房间布置起来。我们也就这么做了。头天晚上一妈一妈一就告诉我们,明天早上她一定要出来跟我们一起用早点。那天,我们起得很早。亭里希拿来了好多好多鲜花,于是我们就把整个房间用绿叶和花带装饰起来。有常春藤,还 有一种叶子很宽很宽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还 有一些带小一毛一毛一的叶子,抓住什么东西就不放,还 有不少白色的很大的花,还 有水仙花,我最喜欢水仙花了,还 有月季花,很漂亮的月季花,花多极了多极了。我们把它们全连成串地和种在花盆里摆设起来,还 有一些花大极了,像棵树,种在大木桶里;我们把它们布置在房间的四角和一妈一妈一坐的安乐椅旁,一妈一妈一一出来,惊讶极了,可开心啦,字里希也很高兴……到现在我还 记得这事……”
这天晚上内莉显得特别衰弱,神经也特别脆弱。大夫不安地注视着她。但是她非常想说话。她说了很长时间,一直说到天黑,说的都是她过去在国外的生活;我们没有打断她的话。她在国外同一妈一妈一和亭里希游览了许多地方,昔日的回忆鲜明如画地出现在她的脑海。她激动地谈到湛蓝的天空,她看到和路过的白雪皑皑、遍地冰雪的高山和山间瀑布;然后她又谈到意大利的湖泊和溪谷,谈到鲜花和树木,谈到乡村的居民,谈到他们的服饰,谈到他们晒得黑黑的脸和乌黑的眼睛;她还 谈到他们遇到的形形色一色的人和事。然后她又谈到一座座大城市和一座座宫殿,谈到一座带圆顶的高高的教堂,圆顶上装饰着各种灯彩,霎时间整个圆顶灯火通明,好看极了;然后她又谈到一座炎热的南方城市,碧空如洗,碧波荡漾……内莉从来没有给我们这么详细地说过她自己的回忆。我们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她讲。迄今为止,我们大家知道的只是她的另外一些回忆――在一座一陰一霾蔽日的一陰一森森的城市里,到处是一片使人感到压抑和头昏脑胀的气氛,到处是被污染的空气,珍贵的宫殿总是斑斑驳驳,脏兮兮的;一陽一光暗淡,了无生气,这里的人也都坏,而且都是些疯子,她和一妈一妈一受够了这些人的罪。于是我眼前浮现出:过去,她俩住在一个肮脏的地下室里,在一个潮一湿而又明暗的夜晚,两人互相偎依着,躺在她们贫寒的一床一铺上,回忆着过去,回忆着已故的亭里希和他国的奇异景色……我也浮想联翩地想到内莉,这时她已没有了一妈一妈一,只能独自回忆这一切,而布勒诺娃却想用殴打和残酷的兽行压服她,迫使她去干见不得人的事……
但是内莉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只能把她送回房间。老爷子很害怕,也很懊恼,悔不该让她说这么多话的。她好像老一毛一病犯了,仿佛不省人事似的。她这种旧病按发已闹过好几回了。这次发作完以后,内莉坚决要求见我。她有话要跟我一个人说。她再三央求,以致这次大夫也主张应当满足她的愿望,于是大家都走出了房间。
“是这么回事,万尼亚,”就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内莉说,“我知道,他们以为我会跟他们一起走;但是我是不会走的,因为我不能走,我准备暂时留在你身边,因此,我要把这事告诉你。”
我开始劝她;我说,在伊赫梅涅夫家,大家都很喜欢她,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且大家会非常舍不得她的。再说,住我那儿,她会觉得很不方便的,虽说我非常一爱一她,但是没办法,只好分手。
“不,不成!”内莉固执地答道,“因为最近我常常梦见一妈一妈一,而且她让我别跟她们走,要留在这里;她说我撇下外公一个人,罪孽就大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还 一个劲地哭。我要留在这儿侍候外公,万尼亚。”
“但是你外公不是已经死了吗,内莉,”我诧异地听完了她的话,说道。
她想了想,定睛看了看我。
“万尼亚,你再告诉我一遍外公是怎么死的,”她说,“全都告诉我,什么事也不要漏掉。”
我对她的这一要求感到很诧异,不过我还 是详详细细地向她重述了一遍。我疑心她在说一胡一话,起码,旧病按发后,她的脑袋还 没完全清醒。
她注意地听完了我的叙述,我记得,在我讲的时候,她那黑眼睛闪耀着涌苦的、激动的光芒,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屋里已经黑了。
“不,万尼亚,他没有死!”她把我的话都听完了,又想了想,然后坚决地说道。“一妈一妈一最近常常向我说到外公,可是我昨天对她说‘外公不是死了吗’的时候,她很伤心,哭了,她告诉我外公没有死,是人家放意说他死了的,他现在在要饭,‘就像咱俩过去常常要饭一样,’一妈一妈一说,‘他常常在老地方要饭,就是咱俩头一次遇到他,我趴在他脚下,阿佐尔卡认出了我的那地方……’”
“内莉,这是梦呀,是病人在做梦,因为你现在有病呀,”我对她说。
“我自己也老想,这不过是梦,”内莉说,“因此我没对任何人说。我想把这一切就告诉你一个人。但是今天,你没来,我就睡着了,我居然梦见厂外公。他坐在他家里等我,他的样子是那么可怕,那么瘦。他说他已经有两天什么东西也没有吃了,阿佐尔卡也什么都没有吃,他很生我的气,责备我。他还 对我说,他一点鼻烟也没有了,而没有鼻烟他是活不下去的。万尼亚,这倒是真的,他这话过去就对找说过一次,也就是一妈一妈一死了,我去看他的时候。当时他病得很重,几乎不省人事。因此我今天一听到他说这话,我就想,我要去讨钱,站在桥头,讨到钱后就去给他买面包,买煮熟的土豆和鼻烟。仿佛我就站在那里向人讨钱似的,我看到外公在附近走来走去,他迟疑了一下,便向我走过来,看了看,把我讨到的钱统统拿走了。他说,这是买面包的,现在再去要点买烟的钱。我讨到了钱,他就过来把钱抢走了。我对他说,他不向我拿,我也会把钱统统给他的,决不给自己藏一文钱。他说:‘不,你会偷我的东西的;连布勒诺娃也跟我说过你是小偷,因此我再不让你上我那儿去了,决不。还 有一个五戈比的钢(钅崩)儿你藏哪儿啦?’因为他不相信我,我哭了,可是他根本不理我,还 是一个劲地嚷嚷:‘你偷了一个五戈比的钢(钅崩)儿!’说罢就开始打我,就在那儿桥头,打得可疼了。我就大哭……万尼亚,因此现在我想,他一定还 活着,一个人在什么地方走来走去,等我上他那儿去哩……”我又开始劝她,劝她不要相信莫须有的事,末了她好像给我说服了。她回答说,她现在就怕睡着,因为一睡着就会梦见外公。末了,她紧紧地拥抱了我……
“不过,我还 是不能离开你,万尼亚!”她用她的小一脸蛋贴着我的脸,说道,“就算外公不在了,我也不能跟你分开。”
全家上下都给内莉的这次旧病按发吓坏了。我把她的种种梦幻告诉了大夫,并斩钉截铁地问他,他到底对她的病怎么看。
“暂时还 无可奉告,”他一边考虑一边答道,“眼下我还 在猜测、思考和观察,但是……一切都不能肯定。总的说,要康复是不可能的。她一定会死。这话我没有告诉他们,因为您硬要我说,我就说了,但是我很后悔,我建议明天进行一次会诊。会诊以后这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但是,我很可怜这小泵一娘一,就像可怜我的女儿一样……多可一爱一,多可一爱一的小泵一娘一啊!瞧她的脑子多活跃呀!”
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尤其着急。
“万尼亚,我想到这么一个主意,”他说,“她非常喜欢花。你猜怎么着?等她明天一醒过来,咱们就用鲜花来迎接她,就像她今天说的她和那个亨里希把房间布置起来欢迎她一妈一妈一一样……瞧她说这话的时候多激动呀……"
“就因为太激动嘛,”我回答,“激动现在对她有害……”
“不错,但是愉快的激动是另一回事!要相信,余一爱一的,要相信我的经验,愉快的激动是不要紧的;愉快的激动甚至能包治百病,有利于健康……"
一句话,老爷子想出来的这主意把他自己完全迷住了,他一想到答主意就得意非凡。要不同意他的想法是不可能的。我问了大夫的意见,但是大夫还 没来得及考虑好,老爷子已经一把抓起自己的帽子,跑出去办这事去了。
“告诉你吧,”他临走时对我说,“离这儿不远有个花洞子;这花洞子很阔气。花匠们出售鲜花,可以上那买,而且非常便宜!……甚至便宜得让人吃惊!你可以把这事跟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打个招呼,要不她会马上生气的,怪我乱花钱……嗯,就这么回事,朋友:你现在上哪?你不是完稿了吗,干吗还 要急着回家?就住我们这儿吧,在楼上,在那间亮堂堂的小房间里:记得吗,跟从前一样。你的一床一垫和一床一――一切都保持原样,没动过。你会像法国国王一样睡得又甜又香的。怎么样?别走啦。明天早点儿醒,等花一拿来,咱俩就在八点前把整个房间布置好。娜塔莎会来帮忙的:要知道,她的审美力比咱俩都强……嗯,你同意吗?愿意在这里住一宿吗?”
终于决定了,我留在这里过夜。老爷子把买花的事办妥了。大夫和马斯洛博耶夫也告辞走了。伊赫梅涅夫家睡得早,十一点就睡了。临走时,马斯洛博耶夫若有所思,他有话要跟我说,但是决定推迟到下一回再说。我向两位老人道别后就上楼到我从前住饼的那间亮堂堂的小房间里去了,使我惊奇的是我又在那里看见了他。他正坐在小桌旁翻阅一本书,在等我。
“半道上又回来了,万尼亚,我想,还 不如现在说好。坐。你知道吗,这事真浑,真让人恼火……”
“到底是什么事?”
“你那公爵真是个卑鄙小人,还 在两星期前就把我气得够呛;气得我到现在还 一肚子气。”
“怎么,怎么回事?难道你跟公爵还 有来往?”
“哼,瞧你现在说的:‘怎么,怎么回事?’倒像上帝知道是怎么回事似的。你呀,万尼亚老弟,你就跟我那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一样,总之,跟那些讨厌的一娘一们没两样……我最讨厌一娘一们了!……一听见乌鸦叫――立刻就‘怎么,怎么回事?’”
“你别生气嘛。”
“我压根儿没生气,万事应当看得平平常常,不要夸大……真是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还 在生我的气。我没跟他打岔。
“我说伙计,”他又开口道,“我发现了一条线索……就是说,其实根本没有发现,也没有任何线索,仅仅是我觉得这样罢了……就是说,我根据某些想法推断出,内莉……也许是……总之一句话,也许是公爵的合法的女儿。”
“你说什么!”
“啊呀,马上又吼起来了:‘你说什么!’跟这些人就没法说话!”他使劲挥了挥手,叫道。“我难道跟你说什么肯定的东西了吗,你这个不动脑筋的人?我跟你说她是已经证实了的公爵的合法的女儿了吗?我有没有说过这话?……”
“我说老同学,”我非常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看在上帝分上,你先别嚷嚷,还 是丁是丁卯是卯地说说清楚。上帝作证,我会明白你的意思的。你要明白,这事有多重要,后果有多严重……”
“后果的确很严重,但是这后果从何而来呢?证据在哪儿?事情不应当这么办嘛,我现在是秘密告诉你的。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话呢――以后再作解释。就是说,这样做总有这样做的道理。你老老实实听着,别言语,要知道,这一切都是秘密……
“要知道,是这么回事。还 在冬天,还 在史密斯没死以前,那时,公爵刚从华沙回来,他就开始调查这事了。就是说,开始调查这事要早得多,早在去年就开始了。但是当时他只追查一件事,而现在则追查起了另一件事。主要是他断了线。他在巴黎同史密斯那妞分手,抛弃她以后,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但是在这十三年中他始终不渝地在监视她的行踪,他知道她曾和亨里希同一居,今天内莉也谈到了他,他也知道她有一个孩子,叫内莉,他也知道她本人有病;总之,他什么都知道,可是忽然线断了。这似乎发生在亭里希死后不久,史密斯那妞准备回彼得堡的时候。在彼得堡,不用说,不管她回到俄罗斯后如何隐姓埋名,他也能找到她;问题在于他在国外雇的那帮侦探用假证据欺骗了他:他们硬要他相信她住在德国南部一个偏僻的小镇里;这帮侦探由于工作马虎也上了当――他们把一个女人当成了另一个女人。这情况继续了一年或者一年多一点。过了一年后,公爵开始怀疑了:根据某些事实判断,他过去就觉得这女人不是她。现在的问题是:史密斯的真女儿上哪儿了呢?他忽然想到(不过随便一想,并无真凭实据):她会不会就在彼得堡呢?他派人在国外调查的同时,便有意在这里另行调查,但是他显然不愿意经由太官方的途径,于是便认识了我。有人把我推荐给他:说我如何如何,承揽一应业务,是个业余侦探――等等,等等……
“嗯,于是他就向我说明了事情原委;不过这龟孙子说得含糊其词,含含糊糊而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的话漏洞百出,颠三倒四地说了好几遍,一些事实在同一个时间里用不同的方式作了不同的说明……嗯,自然,尽避他狡猾透顶,也不能把所有的线索都藏着掖着。不用说,开头我低三下四,显得心地很单纯――总之,显得一奴一颜婢膝,忠心耿耿;但是根据我一以贯之的原则,并且也根据自然法则(因为这是自然法则),我想,第一:他之所以需要我,他说的是不是实情?第二:在这个说出来的目的后面是不是还 另有没说出来的目的?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我亲一爱一的,大概连你那诗人的脑瓜也会明白――我就吃了他的大亏了:因为他要达到一个目的。譬如说吧,值一个卢布,而要达到另一个目的,价钱就应该是原来的四倍,如果我把值四卢布的东西按一卢布卖给他,我岂不成大傻瓜了。我开始深入了解情况,慢慢地终于摸一到了一些线索;一条线索是从他那儿套出来的,另一条线索是从不相干的人那儿探听来的,至于第三条线索嘛,是我自己开动脑筋想出来的。你说不定会问我:你为什么偏要干这事呢?我的回答是:就凭公爵心急火燎,似乎很害怕的样子,我也得干。因为,说实在的,公爵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他把他的情一人拐跑了,离开了她的父亲,等她怀孕后,又抛弃了她。哼,这有什么稀奇呢?无非是偷一香窃玉,少年风一流,逢场作戏罢了。公爵不是这种人,哪会害怕这个呢!嗯,可是他却害怕了……于是我就起了疑心。顺便提一下,老伙计,我通过亨里希发现了一些饶有兴趣的线索。当然,亨里希已经死了。但是他有个表妹(在这里,在彼得堡,现在嫁给了一个面包师),过去热烈地一爱一过他,而且连续十五年一直钟情于他,尽避她跟那个胖面包师无意中生了八个孩子。不瞒你说,就是从这个表妹身上,经过我连蒙带骗,小施手腕,终于打听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亨里希按照德国人的一习一惯既一爱一写信,又一爱一记日记,临死前又把自己的一些文件寄给了她。但是她这傻瓜却不懂得这些信的重要,她只懂得在这些信的某些地方讲到了月亮,讲到了我亲一爱一的奥古斯丁①,好像还 讲到了维兰德②。但是我却得到了我所需要的情报,并通过这些信件发现了新的线索。譬如说,我知道了史密斯先生,知道了被他女儿卷逃的财产,知道了把这笔钱攫为己有的公爵;除此以外,信中在一片长吁短叹、转弯抹角、别有所指的字里行间,还 向我透露出一件真正有用的东西:就是说,万尼亚,你明白吗!一句肯定的话也没有。亨里希这混帐东西故意隐瞒这事,只作了一些暗示,可是我把些暗示加在一起却得出了一个首尾相应、顺理成章的结论:公爵肯定同史密斯那妞结婚了!在哪儿结的婚?怎么结的婚?究竟在什么时候?在国外还 是在这里?结婚证书在哪儿?――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也就是说,万尼亚老弟,我懊恼得直揪自己的头发,我找呀找呀,没日没夜地到处查找!
“我终于查到了史密斯,他却冷不丁死了。甚至他活着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看到他。就在这时候,也是机缘凑巧,我突然打听到了有一个对我来说可疑的女人在瓦西里岛死了,我一调查便发现了线索。我急忙跑到瓦西里岛,记得吗,当时咱俩不期而遇。那回我搞到了很多情况。一句话,这事内莉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说,”我打断了他,“难道你认为,内莉知道……”
①见本书第一部第一章注。
②维兰德(一七三三-一八一三),德国古典作家,着名童话集《奥伯龙》(一七八0)的作者。
“知道什么?”
“知道她是公爵的女儿?”
“你不是也知道她是公爵的女儿吗?”他愤愤然责怪地看着我,答道,“你这人真无聊,提这种没用的问题做什么?主要的问题并不在这儿,而在于她知道她不仅是公爵的女儿,而且是公爵的合法女儿――你明白这道理吗?”
“不可能!”我叫道。
“起先我也对自己说‘不可能’,甚至现在我有时候也对自己说‘不可能’!但是问题就在于这是可能的,而且可以十拿九稳地说,正是这样。”
“不,马斯洛博耶夫,不是这样,你想入非非了,”我叫道,“她不仅不知道这事,而且她也真是私生女。如果她母亲手里多少有一些凭据,难道她能在彼得堡贫病一交一加,苦度岁月吗?此外,她还 撇下自己的孩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得啦吧,这是不可能的。”
“我也想到过这点,就是说,甚至到现在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话又说回来,问题在于史密斯那妞本人是世界上最没有理智和最不可理喻的女人。她是一个不能用常理推断的女人;你只要想想所有的情况:要知道,这是一种一浪一漫主义――这一切乃是一种超然物外的一胡一闹,非但没有任何道理,而且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就拿一件事说吧:从一开始,她幻想的就只是一种类似于人间天堂的东西,周围有天使在翱翔,她舍身忘我地一爱一上了一个人,而且无限地信任他,我相信,她后来之所以发疯,倒不是因为他不一爱一她而且抛弃了她,而是因为她看错了人,而这人居然会欺骗她和抛弃她;而是因为她心目中的天使变成了臭狗屎,而这堆臭狗屎还 居然唾弃她,使她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她那一浪一漫主义的、疯狂的心受不了这个剧变。此外还 有她那说不出的气恼:你明白吗,多气人啊!因为这凄惨的遭遇,而主要是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因此她才以无限的轻蔑与他一刀两断。她与他断绝了一切关系,撕毁了所有的文件;她唾弃了金钱,甚至忘了这钱并不是她的,而是她父亲的,她不要钱,把钱视同粪土,她想用她的博大胸怀来压倒欺骗她的骗子,为的是可以把他看作贼,因而有权一辈子蔑视他,当时,她可能还 说过,过去,她一度被称为他的妻子,她认为,这无异是奇耻大辱。我国不时兴离婚,但实际上①他俩是离了,既然离了婚,她怎能向他请求帮助呢!你想想,她这疯子都快死了,还 对内莉说:别去找他们,要干活,哪怕冻死饿死,也不要去找他们,不管是谁来叫你(就是说这时候她还 幻想会有人来叫她去,不去,就多了一个报复的机会,用轻蔑来压倒前来叫她的人――一句话,她不是以面包果腹,而是以怨怼和幻想来苦度岁月)。老伙计,我从内莉的嘴里问出了许多情况;甚至现在,有时候我还 旁敲侧击地问她。当然,她母亲有病,有痨病;而这病最能助长病人的怨怼和恼怒;但是话又说回来,我有把握,我是通过布勒诺娃的一个亲家知道的,她给公爵写过信,是的,给公爵,给公爵本人……”
“写过信!把信送去了?”我焦急地叫了起来。
“问题就在于我不知道这信有没有送去。有一回,史密斯那妞碰到了干亲家(记得布勒诺娃家有个涂脂抹粉的小一妞吗?――这小一妞现在进了管教所),她请她把这信捎去,而且这信她已经写好了,但是她没一交一给她,又要回去了;这事发生在她死以前三星期……这事是举足轻重的,既然有一回她下过决心要送去,虽然又收回来了,那,反正一样:她也可能第二次再派人送去。因此,她有没有把这封信送去――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有理由假定,她没有送出去,因为公爵确凿无疑地知道她在彼得堡,而且住在哪里,那似乎已经是在她死以后的事了。他想必很高兴!”
“是的,我记得,阿廖沙提到过一封信,他收到这封信后高兴极了,但是这还 是在不多久以前,一共才有这么两个月吧。好了,后来,后来怎么样呢,你跟公爵的事到底怎样了呢?”
“我跟公爵的事怎么样了?你要明白:我虽然心里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没一点真凭实据――不管我怎么挖空心思地找,还 是一样也找不到。情况危急!必须到国外去调查,可国外又在哪儿呢?――不知道。我当然明白,我面临一场拼搏,我只能旁敲侧击地吓唬他,装出一副我知道的东西比我当真知道的要多……”
“嗯,那又怎么样呢?”
“他没上我的当,不过他害怕了,心惊胆战直到现在还 直打鼓。我们碰过几回头;他装出一副可怜相!②有一回,他跟我套近乎,开始主动向我一交一代了一切。这还 是在他以为我什么扶知遇的那时候。他说得很好,很有感情,也很坦率――不用说,他在信口开河,一胡一诌。这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他怕我倒底怕到了什么程度。有个时期,我在他面前假装是十足的笨蛋,可是又显出我在耍滑头。我开始破绽百出地吓唬他,也就是说我故意露出破绽;故意对他发横,要挟他――嗯,这都是为了让他把我当作笨蛋,让他给我多少透露点真情。可是给这混帐东西识破了!又有一回,我假装喝醉了酒,也没搞出什么名堂:真狡猾!老伙计,你明白个中隐情吗,万尼亚,我老想弄清楚他怕我怕到了什么程度,其次,我要向他表演出,我知道得比我当真知道的要多……”
①原文是拉丁文。
②原文是“装成一副拉撒路的样子”。源出《新约路加福音》第十六章第十九―三十一节。
“嗯,最后怎么样呢?”
“毫无结果。必须有证据,有事实,可是我一无所有。不过有一点他心里明白,我起码可以制造丑闻。当然,他怕的也只是丑闻罢了,何况他开始在这里攀高枝了。你知道他要结婚了吗?”
“不知道……”
“明年就结婚!未婚妻还 在去年他就看中了;当时她才十四岁,现在已经十五岁了,好像还 戴着围嘴呢,这可怜的丫头。她的两位高堂很高兴!你明白吗,他多么需要他的妻子已经死了啊?一位将军的千金,一个有钱的小泵一娘一――有许多钱!万尼亚老弟,咱俩是永远结不了这样的婚的……就有一样我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马斯洛博耶夫握紧拳头,猛击了一下桌子,“这就是两星期前,我中了他的圈套……这混帐东西!”
“怎么会这样呢?”
“就这样嘛。我看到,他心里明白,我手里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此外,我心里也感到这事拖的时间越长,他就会越快地发现我拿他束手无策。因此我只好同意收下了他的两千卢布。”
“你拿了两千卢布!……”
“是银卢布,万尼亚,我咬牙收下了。唉,这么一件大事何止值两千啊!收下它多丢人啊。我站在他面前,似乎蒙受了奇耻大辱;他说:马斯洛博耶夫,您过去给我办了不少事,我还 没给您报酬哩(对我过去做的事,他早就如约付给了我一百五十卢布),嗯,我现在要走了;这里有两千卢布,因此;我希望,现在咱俩的事已经一了百了了。我只好回答他:‘一了百了啦,公爵’,可是我连抬头看看他那副德行都不敢;我想:他脸上现在一定活画出这么一副表情:‘怎么样,拿得够多了吧,仅仅因为我心肠好才给了你这傻瓜!’我都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离开他出来的了!”
“要知道,这样做是卑鄙的,马斯洛博耶夫!”我叫道,“你对内莉做了什么啊?”
“这不仅卑鄙,简直令人发指,简直太恶劣了……这……这……简直没法形容!”
“我的上帝!要知道,他起码也应该使内莉的生活有个保障呀!”
“可不是吗。用什么来迫使他这样做呢?吓唬他?他不见得就怕了,因为我已经拿了钱。我自己,自己向他承认了,我吓唬来吓唬去也就值两千银卢布,我自己给自己开了这个价!现在又能用什么吓唬得了他呢?”
“难道,难道内莉的事就这样完了?”我几乎绝望地叫道。
“办不到!”马斯洛博耶夫热烈地叫道,甚至不知怎的整个人一精一神为之一振。“不,我饶不了他!我要重打锣鼓另开张,万尼亚:我已经拿定了主意!拿了他两千卢布又怎么样?呸!我收下他这笔钱是因为他欺人太甚,因为这混帐东西胆敢欺骗我,因此,也就是耍我。骗了人,还 把人当猴儿耍!不,我决不许别人耍我……万尼亚,现在我要从内莉身上下手。根据某种观察,我深信,这事的整个结局就在她身上。她全知道,统统知道……是她母亲一亲口告诉她的。在热病发作的时候,在苦恼中,就可能告诉她。没人可以诉苦,恰好内莉在身边,因此就告诉她了。说不定我们还 能发现什么字据的,”他一搓一着双手又加了一句。越想越甜蜜,越想越兴奋。“万尼亚,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净到这里来闲逛了吗?首先,出于咱俩的一交一情,这是不消说得的;但主要是为了观察内莉,而第三嘛,万尼亚,我的好朋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必须帮我一把,因为你对内莉有影响!……。
“一定,我向你起誓,”我叫道,“马斯洛博耶夫,我希望,你的努力主要是为了内莉――为了这苦命的、受尽屈辱的孤儿,而不要仅仅为了一己的私利……”
“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关你什么事?你这傻冒!把事情办妥了――这才是主要的!当然,主要是为了孤儿,即使出于一片一爱一心也应当这么做。但是万纽沙①,即使我也考虑到了自己,你也别把我这人看扁了。我是一个穷人,我不许他欺负穷人。这混帐东西抢走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还 要来骗我。依你,对这样一个骗子,我还 应当讲什么客气吗?没门!”
①万尼亚的昵称。
第二天,我们本来想搞个鲜花节,结果没有搞成。内莉的病情恶化了,她已经不能走出房间了。
而且她以后也再没有出过这房间。
过了两星期她就死了。在她处于弥留状态的这两周内,她一次也没有完完全全清醒过,也没能摆脱她那奇怪的幻想。她的理智似乎模糊了。直到她咽气的那一刻,她都坚信外公在叫她去,因为她不去而在生她的气,对她连连敲着拐棍,让她出去向过往君子讨钱来买面包和鼻烟。她常常在睡梦中哭泣,醒来后就告诉我们,她梦见一妈一妈一了。
不过,有时候,她的理智似乎完全恢复了。有一回,屋里就剩下我俩:她向我欠起身一子,用她那瘦瘦的、烧得发烫的小手抓住我的手。
“万尼亚,”她对我说,“我死了以后,你就跟娜塔莎结婚吧!”
这好像是一个早就盘旋在她脑海的、梦寐难忘的想法。我向她默默地微微一笑。她看见我笑了,也莞尔一笑,调皮地向我伸出她那瘦瘦的小手威吓了我一下,接着便马上开始吻我。
在她咽气的前三天,在一个明媚的夏日傍晚,她让我们把窗帘卷起来,把她卧室的窗户打开。窗户面向小花园;她久久地眺望着浓密的花木和夕一陽一的余辉,接着又突然请大家让我俩单独待一会儿。
“万尼亚,”她用勉强听得出来的声音说道,因为她的身一体已经很弱了,“我快要死啦。很快就要死啦,因此,我想告诉你,让你别忘了我。我把这东西给你留个纪念(她掏出一个护身大香囊①给我看了看,这香囊跟十字架一起挂在她胸前)。这是一妈一妈一临死的时候留给我的。因此,等我死了以后,你就把这香囊解下来,拿去读一读里面的东西。今天我就告诉他们大家,让他们把这香囊就一交一给你一个人。你读完里面写的东西后,就去找他,告诉他我死了,但是我不饶恕他,不久前我读了福音书,书上写着:要饶恕自己的所有仇敌。嗯,这句话我读了,但是我仍旧不饶恕他,因为一妈一妈一;临死前还 能说话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诅咒他’,因此我也要诅咒他,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我一妈一妈一我诅咒他……你也可以告诉他一妈一妈一是怎么死的,我怎么一个人留在布勒诺娃家;你告诉他,你怎样在布勒诺娃家看见了我,把一切,一切都告诉他,同时对他说,我宁可留在布勃诺娃家也不去找他……”
内莉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两眼闪着光,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以致她颓然落到枕头上,约有两分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①俄俗:护身香囊中装有护身符及香料,借以辟邪。
“万尼亚,你叫他们进来吧,”她终于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要跟他们大家告别。永别了,万尼亚!……”
她最后一次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了我。我们的人都进来了。老爷子没法明白,她怎么就要死了呢;他不容许有这样的想法。他直到最后一刻都跟我们大家争论,硬说她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日夜一操一劳,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他整天整天地在病榻旁陪着内莉,甚至夜里也不走……最后几夜他根本就没睡。他极力先意承志地满足内莉最微小的任一性一的要求和最微小的愿望,每当他离开她上我们这边来,他就掩面痛哭,但是过了一分钟,他又开始充满希望,而且硬要我们相信她的病肯定会好起来的。他把鲜花堆满了她的房间。有一回,他买回了一大把娇一艳欲滴的月季花,红的和白的,他为了买这些花跑了很远的路,然后拿回来送给他的内莉奇卡①……凡此种种,他使她感到分外激动。对环绕在她四周的一爱一,她不能不用自己的整个心来回报大家。那天晚上,在她跟我们临终告别的那天晚上,老爷子怎么也不肯跟她诀别。内莉向他粲然一笑,整个晚上都极力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跟他闹着玩,甚至还 笑了……我们大家从她屋里走出来时几乎都还 抱着希望,但是到第二天,她已经不能说话了。两天后她就死了。
我记得,老爷子怎样用鲜花把她的小弊材装饰起来,他怎样伤心欲绝地望着她那瘦削的、已经死气沉沉的小一脸蛋,望着她那死后的笑容,望着她那十字一交一叉地放在胸前的胳臂②。他像哭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哭她。娜塔莎、我,我们大家都安慰他,但是他没法得到安慰,内莉下葬后,他生了一场大病。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从她胸前取下了那个护身香囊,亲手一交一给了我。香囊里有一封内莉的母亲写给公爵的信。我在内莉去世的当天就读到了这封信。她在信中诅咒了公爵,说她决不能饶恕他,地描写了自己最后的整个生活,以及她将撇下内莉,把她留在十分可怕的境地,因此她恳求他多少为这孩子做点什么。“这孩子是您的。”她写道,“她是您的女儿,而且您自己也知道她是您的,真正的女儿。我让她等我死后去找您,并且把这封信一交一您亲收。如果您不抛弃内莉,那么说不定我在黄泉之下还 会饶恕您,而且在最后审判那天,说不定我还 会亲自站到上帝的宝座前,恳求我们的审判者饶恕您所犯下的种种罪孽。内莉知道我这封信的内容;我把信念给她听了;我向她说明了一切,她知道一切,一切……”
①内莉的昵称。
②基督徒死后,不是两手平放身一体两侧,而是两手一交一叉,作十字状,放在胸前。
但是内莉没有执行遗嘱:她知道一切,但是她没有去找公爵,而且至死不肯与他和好。
内莉下葬后,我们回到家,我和娜塔莎信步走进花园。天气很热,一陽一光明媚。一星期后他们就要走了。娜塔莎抬起她那异样的目光长时间地注视着我。
“万尼亚,”她说,“万尼亚,真是做了一场梦啊!”
“什么一场梦?”我问。
“一切,一切,”她答道,“这整整一年里发生的一切。万尼亚,我为什么要把你的幸福也给毁了呢?”
我在她的眼睛里读到:
“我们原可以在一起白头偕老,永远幸福的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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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个比利》《24个比利》小说在线阅读-丹尼尔・凯斯
《激发无限潜能》激励大师罗宾斯巨人系列。 安东尼・罗宾斯最具影响力的经典之作,《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 安东尼・罗宾斯(Anthony Robbins)首次与大陆读者见面。世界顶尖的激励大师,全球著名的畅销书作家。 安东尼・罗宾斯把这本书称为个人成就的新科学,如果你愿意,读这本书将成为对你影响最大的事。如果你曾梦想过上美好生活,这本书将教会你如何达到你想要的生活和你应得的生活……
《纯真博物馆》纯真博物馆-奥尔罕·帕慕克《纯真博物馆》(土耳其语:Masumiyet Müzesi),是由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穆克撰写的一部小说。这部小说于2008年8月在伊斯坦布尔出版。2010年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引进并出版了该书的简体中文版。作者帕穆克说“这是我最柔情的小说,是对众生显示出最大耐心与敬意的
《格列佛游记》作品以里梅尔·格列佛(又译为莱缪尔·格列佛)船长的口气叙述周游四国的经历。通过格列佛在利立浦特、布罗卜丁奈格、飞岛国、慧骃国的奇遇,反映了18世纪前半期英国统治阶级的腐败和罪恶。还以较为完美的艺术形式表达了作者的思想观念,作者用了丰富的讽刺手法和虚构的幻想写出了荒诞而离奇的情节,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英国议会中毫无意义的党派斗争,统治集团的昏庸腐朽和唯利是图,对殖民战争的残酷暴戾进行了揭露和批判;同时它在一定程度上歌颂了殖民地人民反抗统治者的英勇斗争。
《雾都孤儿》雾都孤儿-狄更斯《雾都孤儿》是英国作家狄更斯于1838年出版的长篇写实小说。该作以雾都伦敦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孤儿悲惨的身世及遭遇。主人公奥利弗在孤儿院长大,经历学徒生涯,艰苦逃难,误入贼窝,又被迫与狠毒的凶徒为伍,历尽无数辛酸,最后在善良人的帮助下,查明身世并获得了幸福。
《石榴之屋》石榴之屋-奥斯卡·王尔德在加冕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少年国王独自一人坐在他那间漂亮的房子里。他的大臣们按照当时的礼节,头朝地向他鞠了躬,便告辞而去。他们来到皇宫的大厅中,向礼节教授学习最后的几堂课,因为他们当中有几个人的举止还没有经过教化,不用说,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这位少年——他仅仅是个少年,不过才十六岁——对他们的离去一点
《杜拉斯《情人》》《情人》杜拉斯代表作之一,自传性质的小说,获一九八四年法国龚古尔文学奖。全书以法国殖民者在越南的生活为背景,描写贫穷的法国女孩与富有的中国少爷之间深沉而无望的爱情。
《鲁滨逊漂流记》小说以1704年一名苏格兰水手亚历山大・薛里基洛克航海遇险,飘流在一个荒岛上,并且单独留居了四年才被救回了故事作为素材,加工而成的。小说的主人公鲁滨逊是一青年,性喜冒险。他不顾父亲的劝阻,决心要过海上生活。开头号几次航海以商颇为顺利,但有一次为土耳其海盗所俘,幸而不久脱脱逃,至巴西经营蔗田和糖厂。四年后,因获暴利又往非洲反卖黑 八股中于大海中遇险,船上全部船员葬身鱼腹,仅鲁滨逊一个脱难,飘流至一荒岛之上。从此,他孤独一个在岛羊、造船等。后来。他救了一个野人俘虏,取名礼拜五。鲁滨逊在岛上生活了二十八年,最后一艘英国船航经荒岛,他才有机会搭船回国。
《小木屋系列7》在《草原小镇》一书中,罗兰十五岁了,她在学校结交同龄的女孩与男孩,也开始注意打扮,青春期的敏感与反抗情绪使她认识到自制力的重要。同时,爸妈也存够钱送玛莉去读盲人学校。玛莉的离家更加深了姐妹亲情,罗兰为了赚钱帮助玛莉继续留在学校,努力读书,终于取得教师资格。在故事末尾,罗兰意外获得一份教师工作,准备离家。
《小木屋系列6》这是一个难熬的冬天,连续六个月的暴风雪让火车无法运送任何物资,小镇一直与外界隔绝。最糟糕的是,罗拉家的食物和煤炭都所剩无几。罗拉一家并没有屈服:没有面粉,就用咖啡磨研磨小麦来制作黑面包;没有煤炭,就拧干草棒来维持炉火;不能去上学,孩子们就在家里自学;暴风雪疯狂咆哮,他们一直憧憬春天的美景……后来,整个小镇即将面临无粮可吃的境地,亚尔曼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小麦,他能否拯救小镇?
《小木屋系列5》本文开始奠定了一个低沉的调子,妈和姐妹们都染上猩红热,玛丽失明,家里缺少食物还欠下外债。这和“小木屋”系列其他几本田园牧歌一般的书有很大差异。本书的内容大多发生在劳拉一家奔波的途中。爸从事的不再是打猎和农耕,开始在铁路营区做管理员;妈和劳拉经营了一段时间客栈,劳拉一家的生活渐渐向工业社会过渡。
《三个火枪手》三个火枪手-大仲马 以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和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首相黎塞留红衣主教的矛盾为背景,穿插群臣派系的明争暗斗,围绕宫廷里的秘史轶闻,展开了极饶趣味的故事。书中的主人公少年勇士达达尼昂,怀揣其父留给他的十五个埃居,骑一匹长毛瘦马,告别及亲,远赴巴黎,希望在同乡父执的特雷维尔为队长的国王火枪队里当一名火枪手。在队长
《红与黑》红与黑-司汤达小说围绕主人公于连个人奋斗的经历与最终失败,尤其是他的两次爱情的描写,广泛地展现了“19世纪初30年间压在法国人民头上的历届政府所带来的社会风气”,强烈地抨击了复辟王朝时期贵族的反动,教会的黑暗和资产阶级新贵的卑鄙庸俗,利欲熏心。因此小说虽以于连的爱情生活作为主线,但毕竟不是爱情小说,而是一部“政治
《上尉的女儿》普希金逝世前一年发表了一部真实而深刻地反映普加乔夫农民起义的长篇小说《上尉的女儿》,这部小说不仅在他的全部创作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而且也是最早介绍到我国来的俄国文学作品。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这部小说被译为《俄国情史》,成为中俄文学交流的第一位使者。《上尉的女儿》以同情的笔调描写了18世纪普加乔夫领导的农民起义,是俄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反映农民斗争的现实主义作品。《上尉的女儿》语言朴素,简洁,将18世纪俄罗斯的风俗人情通俗流畅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果戈理说它是“俄罗斯最优秀的一部叙事作品”。
《爱的教育》《爱的教育》是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的作品,是一部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品,被认为是意大利人必读的十本小说之一,是世界文学史上经久不衰的名著,被各国公认为最富爱心和教育性的读物。朱光潜、丰子恺、茅盾、夏衍等学者曾将此书作为当时立达学园的重点读物。198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具有代表性的欧洲系列丛书》中。1994年被列入世界儿童文学最高奖――国际安徒生奖《青少年必读书目》之中。2001年被教育部指定为中小学语文新课标课外阅读书目。《爱的教育》超越了时代和国界的限制,被译成数百种文字,至今销量已超过15,000,000册,成为世界最受欢迎的读物之一。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在线阅读
《动物庄园》《动物庄园》是一部政治寓言体小说,故事描述了一场动物主义革命的酝酿、兴起和最终蜕变;一个农庄(Manor Farm)的动物不堪人类主人的压迫,在猪的带领下起来反抗,赶走了农庄主(Mr.Jones),牲畜们实现了“当家作主”的愿望,农场更名为“动物庄园”,奉行“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之后,两只处于领导地位的猪为了权力而互相倾轧,胜利者一方宣布另一方是叛徒、内奸。此后,获取了领导权的猪拥有了越来越大的权力,成为新的特权阶级;动物们稍有不满,便会招致血腥的清洗:农庄的理想被修正为“有的动物较之其他动物更为平等”,动物们又恢复到从前的悲惨状况。
《金银岛》《金银岛》是史蒂文森所有作品中流传最广的代表作,其故事情节起源于作者所画的一幅地图。《金银岛》曾被译成各国文字在世界上广泛流传,并多次被搬上银幕。小说描写了敢作敢为、机智活泼的少年吉姆
《家常事》左拉长篇巨著《卢贡-马卡尔家族》的第十部。书中人物那种乌七八糟的生活犹如一锅杂烩汤,腐化堕落的行为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好兵帅克》《好兵帅克》,是公认的讽刺文学名著,由捷克著名作家雅洛斯拉夫・哈谢克编著。主人公帅克善良、勇敢、机智,貌似平凡且不露声色,看起来甚至有些"愚昧"且滑稽可笑,甚至被军队宣布为"神经不正常"而退伍。一天,帅克在公共场合议论皇储遇刺事件,因而被秘密警察以叛国罪逮捕。几经周折,帅克终于回到了家。但不幸又被征招入伍。犯风湿病的帅克只好由佣人用轮椅推着,一路高呼爱国口号去参军。在一系列的事件中,帅克用智慧和令人啼笑皆非的"表演"巧妙地同奥匈帝国反动政权做斗争,他到哪里哪里就被搅得鸡飞狗跳、天翻地覆,他是捷克人民心中一名真正的好兵。
《五轮书》《五轮书》作者是宫本武藏,是一本既为剑法,也为兵法的一本著作。宽永二十年(1643)十月,武藏隐居灵岩洞开始执笔写作-五轮书。正保二年,将五轮书传给寺尾孙之丞胜信,五方之太刀道序兵法二十五个条传给寺尾求马助信行,以后就离开这个世界。
《菊与刀》恬淡静美的“菊”是日本皇室家徽,凶狠决绝的“刀”是武士道文化的象征。 美国学者鲁思·本尼迪克特运用文化人类学的方法,用“菊”与“刀”来揭示
《海盗传说》本书作者用生动的笔触描述了一系列著名的海盗故事,从布兰德船长的幽灵到杰克巴里斯特的财宝,一幕幕或是妙趣横生或是惊心动魄,使人尤如身临其境。一大批极富盛名的海盗头子,包括著名的黑胡子爱德华・提奇、基德船长、黑色准男爵罗伯茨等都是这段时间海盗史上的传奇人物……
《偶像的黄昏》《偶像的黄昏》系“尼采注疏集”之一种。尼采在《偶像的黄昏》中总功针对的不是充斥着世界的许多偶像,而是人被不公正地和并非为了他们自己的幸福牺牲给他的偶像。其中“格言与箭”针对的是认识论、道德和心理学之基本准则形式中的偶像,针对的是这些基本准则那长久的效用或者甚至宗教上得到认证的庄严,还有让那些偶像成为不可侵犯的原则,亦即被人不假思索地接受的公利。尼采通过叩问与倾听的方式进行审视,批判,必要的话还进行纠正。在书中,尼采自称狄俄尼索斯最后的门徒以及永恒轮回的老师。
《论充足根据律的四重根》[1]第2版序言这篇关于基础哲学的学位,最早出版于1813年,当时它使我获得了博士学位,后来成了我整个体系的基础。因此,这本书不该脱销,只是对于这一情况,4年来我一无所知。另一方面,再次把这样一本幼稚的作品付诸...
《背德者》中篇小说《背德者》宣扬了纪德所主张的一种背德主义,即小说主人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大胆藐视一切既定的道德观念,冲破宗教和家庭的桎梏,尽情地满足人的自然本性,追求个人主义的人生理想。在艺术上,小说打破了19世纪传统的小说模式,以法国古典文学的完美形式表现了现代人的复杂思想感情,为传统的小说模式重铸了新典范。
《当代英雄》该作讲述主人公毕巧林是青年贵族军官,过着空虚无聊的生活,然而他内心深处似乎埋藏着有所作为的渴望。 这是一个冷酷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莱蒙托夫选取了毕巧林生活中的不同片断,从不同角度予以再现。
《田园交响曲》故事讲述牧师收养了一位盲女,并向她进行文化启蒙。后来,牧师被盲女深深吸引,不料牧师的儿子也爱上了她。盲女医治好眼疾,重见光明后却发现三人间存在的微妙关系,虽然她爱的是牧师的儿子,但由此引来父子间的嫉恨不和。在情与义之间承受着折磨的她,最终跳河自杀,让一对父子陷入悲痛之中……
《爱伦・坡作品集》18……年秋,在巴黎的一个风声萧瑟的傍晚,天刚黑之后,我正享受着双重乐趣,一边沉思,一边吸着海泡石烟斗,我和我的朋友C·奥古斯特·迪潘待在一起,这是他的图书室,一个藏书的小后间,在圣·日耳曼旧郊区登诺街3...
《内战记》凯撒《内战记》,出自大名鼎鼎的古罗马帝国奠基人凯撒的亲笔,既是古罗马历史名著、拉丁语黄金时期的散文代表作,也是富有战略战术的兵书,对西方史学界、文坛和兵家,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书中坚持和谈为先、争取社会舆论的高招,颇有特色。
《乞力马扎罗的雪》《乞力马扎罗的雪》是海明威的 一部中篇小说,是对于一个临死前的人的精彩描述。故事主要讲述一个作家哈里去非洲狩猎,途中汽车抛锚,皮肤被刺划破,染上坏疽
《戴家楼》戴家楼作者:[法]莫泊桑/李青崖译1每天晚上将近11点钟,他们都到那儿去,就像上咖啡馆一样自然。常在那儿碰面的有六到八个人,而且总是这几个。他们并非酒色之徒,而是城里的头面人物。商人和年轻人。他们喝着查尔特...
《带小狗的女人》据说,在堤岸上出现了一个新面孔:一个带小狗的女人。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古罗夫已经在雅尔塔生活了两个星期,对这个地方已经熟悉,也开始对新来的人发生兴趣了。他坐在韦尔奈的售货亭里,看见堤岸上有一个年...
《先知》纪伯伦集诗人与画家于一身,他的散文诗多以爱和美为主题,充满了浓郁的诗情和哲理,其成就堪与泰戈尔媲美。纪伯伦的《先知》,按他自己的说法,是“思考了一千年”才写成的,是一位严肃的作者以严肃的态度为严肃的读者进行了严肃的思考而写下的严肃的作品。
《阿格尼丝格雷》《艾格妮丝・格雷》以第一人称的写法,以女主人公的经历为主线,以她的痛苦体验、幸福追求为表现内容――作品前半部分,描写了格雷小姐两度做家庭教师的辛酸感受;后半部分,表现了她的爱情追求,并以她终于获得了爱情和幸福作结,表达了她渴求真诚的道德与幸福生活的强烈渴望,这些也正是作者安妮在现实中艰难为生和在理想中渴望幸福的真实写照。
《福尔摩斯探案续集》本书系柯南道尔的儿子所写的有关福尔摩斯的探案故事,共有六个短篇:《福尔克斯-拉斯奇案》、《阿巴斯红宝石奇案》、《两妇人奇案》、《黑天使奇案》、《德普特福德恐怖奇案》和《红寡妇奇案》。作者模仿他父亲的笔法,叙述了六个惊险奇特的故事,故事悬念很强,情节紧张,引人入胜。
《艾略特诗集》――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1888-1965)是英国20世纪影响最大的诗人,被称为“但丁最年轻的继承者之一”。艾略特自称在宗教上是英国天主教徒,政治上是保皇派,文学上是古典主义者。1948年获诺贝尔奖文学奖。
《三剑客》这部历史小说以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三朝代和权倾朝野的红衣主教黎塞留掌权这一时期的历史事实为背景,描写三个火枪手阿多斯、波尔朵斯、阿拉宓斯和他们的朋友达尔大尼央如何忠于国王,与黎塞留斗争,从而反映出统治阶级内部勾心斗角的种种情况。小说时间起止是1624-1628年。
《白朗宁夫人十四行诗》十四行诗的故乡在意大利,它原是配合曲调的一种意大利民歌体,后来才演变为文人笔下的抒情诗,以莎士比亚成就最高,英国文学史上每一时期的重要诗人如弥尔顿、雪莱、拜伦、济慈都曾写过十四行诗。《葡萄牙人十四行诗》是白朗宁夫人的代表作,历来被认为是英国文学史上的珍品,和《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相互媲美。
《愤怒的葡萄》《愤怒的葡萄》是美国现代小说家约翰・斯坦贝克(1902――1968)的作品,发表于一九三九年。这部作品描写美国三十年代经济恐慌期间大批农民破产、逃荒的故事,反映了惊心动魄的社会斗争的图景。小说饱含美国农民的血泪、愤慨、和斗争,可以说是美国现代农民的史诗,也是美国现代文学的一部名著。
《罗亭》那是个静谧的夏天早晨。太阳已经高悬在明净的天空,可是田野里还闪烁着露珠。苏醒不久的山谷散发出阵阵清新的幽香。那片依然弥漫着潮气,尚未喧闹起来的树林里,只有赶早的小鸟在欢快地歌唱。缓缓倾斜的山坡上,自上到下长满了刚扬花的黑麦。山顶上,远远可以望见一座小小的村落。一位身穿白色薄纱连衣裙,头戴圆形草帽,手拿阳伞的少妇,正沿着狭窄的乡间小道向那座村庄走去。一名小厮远远跟在她后面。
《毁灭》《毁灭》是一部长篇小说,作者是苏联作家法捷耶夫,小说描述的是苏联国内战争时期一九一九年夏秋之间远东地区一支游击队的命运:莱奋生的部队受到日本干涉军和白军的追击,一面奋不顾身地战斗,一面突破敌人的包围,虽然损失了许多战士,但仍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白痴》《白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重返文坛后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写于一八六七年秋至一八六九年一月。它揭露了资本主义残暴不仁,显示出作者高度的艺术才华。小说中一系列细节和场面所以具有巨大的艺术感染力,还因为富于象征性,对现实进行高度概括。娜斯塔西娅・菲里波芙娜把十万卢布扔进壁炉,全体来宾都屏息凝神地望着那熊熊的火焰怎样吞食这笔巨款,一个个眼睛充满血丝,心痛欲裂,恨不得一下子把它抓到自己手中。这个场面象征着对金钱蔑视和崇拜这两种势力的搏斗,写得十分精彩,在世界文学中也是少见的篇章。
《贵族之家》这是一部感人至深的-爱情小说,也是一部深刻反映时代的社会小说。其中每一个人物的命运,他们的爱情经历与悲欢离合,都和他们所处的时代和历史现实紧密相关。作品中每个人物的性格特征都具体地表现出时代和历史的烙印,他们在恋爱中所表现出来的个性特点和利害考虑,都是一种入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人性表现。艺术的形象思维的产品能够达到如此高度的思想概括程度,在世界文化史上并不多见。因此,这部小说成为世界文学史上不朽的经典。
《初恋》《初恋》带有屠格涅夫自身经验的痕迹,描写了父与子同时对公爵小姐齐娜依达的恋情。初恋带着令人陶醉的喜悦,象无声闪电与少年主人公心中勃发的无声的、隐秘的情感相呼应,可公爵小姐齐娜依达寻求着热烈的、真实的却只能给她带来痛苦的爱情;而带给她痛苦、踩碎她的心的人正是少年主人公的父亲――
《济慈诗选》约翰・济慈(John・Keats,1795年10月31日-1821年2月23日),出生于18世纪末年的伦敦,杰出的英国诗人作家之一,浪漫派的主要成员。济慈才华横溢,与雪莱、拜伦齐名。他去世时年仅25岁,可他遗下的诗篇誉满人间,他的诗被认为完美体现了西方浪漫主义诗歌特色,济慈被人们推崇为欧洲浪漫主义运动的杰出代表。
《圣经故事》《圣经》,是有史以来发行量最大的一本书。它是犹太民族重要的文化遗产,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突出的地位。西方的文学、艺术,尤其是中世纪的作品,很多都取材于《圣经》。《圣经》中的典故,亦在大量的西方文学、艺术、哲学、历史等经典著作中被屡屡引用。正像不研究佛学就无法深入了解中国文化一样,不知道《圣经》里都讲了些什么,都有些怎样的故事,也就无法深入了解西方文化。
《莫泊桑短篇小说集》莫泊桑是十九世纪世界三大著名短篇小说巨匠之一,1880年《羊脂球》的发表使他一举成名,该篇亦成为世界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作者将处于社会最底层、受人歧视的妓女――“羊脂球”与形形色色、道貌岸然的所谓上层人物做对比,充分显示出前者极富正义感和同情心的美好心灵以及后者极端自私、寡廉鲜耻的丑恶灵魂。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彼得·伊凡内奇致伊凡·彼得罗维奇)最最珍贵的朋友伊凡·彼得罗维奇阁下!可以说,我四处追寻您,我最最珍贵的朋友,已经有三天了。因为我有一件极其紧要的事情,要与您商量,却又哪儿也找不到您。昨天我妻子在谢...
《交际花盛衰记》叙述风尘女艾丝苔与青年诗人吕西安秘密相爱,在一次假面舞会上,她被人认出,便想以自杀掩盖自己的身世。扮成西班牙教士的越狱苦役犯伏脱冷救了她,将她控制在自己手中。伏脱冷也因救过吕西安的命而成为吕西安的主宰,并企图通过他向统治者报仇。为了有足够的钱扶持吕西安进入统治阶层,他逼迫艾丝苔重操旧业,充当金融家纽沁根的情妇。艾丝苔含恨自杀。吕西安和伏脱冷受牵连而被捕入狱。不久,吕西安也在狱中自尽,伏脱冷在精神上受到巨大打击。他在狱中与当权人物作了一番激烈搏斗后,终于归顺官府,当了巴黎警察局保安处处长。
《恋爱中的女人》《恋爱中的女人》,是D・H ・劳伦斯最伟大、最有代表性、最脍炙人口的两部长篇小说之一(另一部是《虹》),他本人也认为它是他的“最佳作品”;
《贝姨》巴尔扎克这篇小说描写的是巴黎生活,通过描写主人公贝姨在巴黎各时期度过的不同日子,反映了贵族在资本主义社中的没落以及新的社会形势的到来使得人们无所适从,说明了资产阶级的本性跟以往的统治者一样,人们的生活只能靠自己。
《美国悲剧》德莱塞在《美国悲剧》中描写了主人公克莱德・格里菲思受到社会上邪恶影响,逐渐蜕变、堕落为凶杀犯、最后自我毁灭的全过程。
《卡门》经典名著,《嘉尔曼》(又译作《卡门》)是法国作家梅里美的主要代表作。卡门就是嘉尔曼,都译自法语“CARMEN”。故事发生在西班牙,主人公嘉尔曼是个聪明美丽、独立不羁、又十分任性的吉普赛女郎。她是一个具有强烈个性的、要求自由的女性。她身上有邪恶的特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重要的是她的真诚、坦率、刚毅不屈。她蔑视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法律,用恶习的方式反抗社会,是社会的叛逆者。这部小说发表不久就被改编成歌剧,由法国作曲家比才(1838―1875)作曲。
《十日谈》该作讲述1348年,意大利佛罗伦萨瘟疫流行,10名男女在乡村一所别墅里避难。他们终日游玩欢宴,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共住了10天讲了百个故事,这些故事批判天主教会,嘲笑教会传授黑暗和罪恶,赞美爱情是才华和高尚情操的源泉,谴责禁欲主义,无情暴露和鞭挞封建贵族的堕落和腐败,体现了人文主义思想。
《堂吉诃德》堂吉诃德-塞万提斯《堂·吉诃德》是欧洲最早的长篇现实主义小说之一,享有世界声誉。塞万提斯一再声明,他写《堂·吉诃德》是为了讽刺当时盛行的骑士小说,“把骑士小说的那一套扫除干净”。其实,作品的实际效果远远超出了这一“宗旨”。它通过堂·吉诃德的游侠冒险,描绘了16世纪末、17世纪初西班牙社会广阔的生活画面,展示了封建统治
《列夫托尔斯泰传》《托尔斯泰传》:托尔斯泰一岁半丧母,九岁丧父,青少年时代的托尔斯泰,不仅常为思想苦恼,还为自己丑陋的相貌感到绝望。
《约翰·克里斯朵夫》《约翰·克利斯朵夫》(Jean-Christophe)是一部通过主人公一生经历去反映现实社会一系列矛盾冲突,宣扬人道主义和英雄主义的长篇小说。小说描写了主人公奋斗的一生,从儿时音乐才能的觉醒、到青年时代对权贵的蔑视和反抗、再到成年后在事业上的追求和成功、最后达到精神宁静的崇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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