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邰元释放出了府门,因暗想道:“我为这场冤屈官司,直弄得卖妻,无家可归,有甚颜面见人?不如离这城中,冷些时再来。”因又想道:“我月仙虽去,她父母在家,也须见他一面,说个事出无奈,空负他二人向日好情;并讨了刀锏,才好远去。我今在此,等到夜静去吧。” 遂在府门僻处坐到黑,方举步走出街来,道:“我邰元又不曾杀人作歹事,打得我两条腿恁般难走,好生可恨!” 便一步步乘黑捱到自己门首。
在门上敲了几下,并不见有人答应,遂自心疑。忙用手门上一摸,却是紧锁着。便暗暗叹口气道:“ 必是月仙出嫁,他两人俱送去了。” 早有对门左右邻人听见王家门上响动,俱开出门照看,却见邰元立在门首。只说声:“ 恭喜,大郎回来了!”便关门自去。邰元正不耐烦有人来看,得他去了,倒也自在。因想道:“他虽不在家,只得要卸下门扇进去,免得又向别家出丑。” 因用手将锁钮往上一撬,早撬落了一扇,遂闪身入内。却没灯火,幸喜路径是熟,遂走上楼来。房门也是锁的,只得用手裂断走入。忙推开了窗扇,就有亮影照入。却见房中动用以及床帐箱笼俱在,不胜惊异道:“她既去嫁人,怎一些也不带去?”因叹口气道:“早是那日不曾破口,果有好心待我。” 遂又向床头摸着了佩刀并锏,不胜欢喜。取刀在手,抽出鞘来,在黑中摇晃得几缕光芒射出。因放下想道:“我今日还没顿口下肚,不知灶下可有甚充饥,且寻些来。” 遂下楼走入灶下,并不见有甚下口的,只得复走出来,立在堂中,暗暗气苦。不觉有阵酒香,忙将两鼻东西乱闻,便闻到香处。用手一摸,见壁下有个酒坛,不曾盖好,透出香味。忙掀开坛口,一手探入,却有半坛老酒在内,不胜快活。忙提起,嘴对着坛口,骨都都咽落下肚,不时吃完,觉得十分快活。才上楼倒在床上,一觉睡着。喜得事在心头,见窗外有了亮光,知是五更,慌忙起来。打开箱笼,并叠了一个包裹。摸到箱底,忽摸出一包银两来,还是当日月仙在他包肚内取来藏入。一时摸着,真是绝处逢生,不胜大喜,遂裂块旧布揣在腰间。将刀紧好,背上包裹,提着三棱锏慢慢下楼,将大门依旧掇好。
走到东门,不期天早未开,遂立下暗道:“我今若去寻天雄山弟兄,自然相留。他当日苦劝我在山,同做事业,我只不肯,别了回来。如今这个模样,怎好走去见他?若要到母舅家去,近日母舅已死,表弟又与我不合,岂不被他耻笑?”因想了半晌道:“我记得当日母亲有个妹子,嫁在永城,多年没个信息,不如到那里住些时回来。” 遂沿城走到北门,又立了多时,方才随众走出。寻店买些酒食吃饱,遂慢慢捱走。因是腿上糊疼,一日不敢多走,一连走了两日。
这日走到下午,觉得十分难走,见前面有个市镇,忙忙走到,寻店安歇。走入房中,放下包裹刀锏,忙向主人家讨了一盆热水。脱去衣裤一看,两腿上血脓流淌,烂肉块块下落。一向没心去看,今日见了,不觉又恼又恨。只得在热水中浸洗,一时疼痛入骨。便叫主人家进来,问他买几张棒疮膏药敷治。主人道:“我这高草镇上虽有膏药,只好贴些疮疖脓窠,并没有棒疮膏药。只有丁太公家,他大儿子在县中作吏,家中自己配合得上好棒疮药。我镇上常有人拖欠钱谷受责来家,央情到他家买,每张要纹银一两,贴上便好。除非是他家才有。你若出得这块银子,我便与你买来。” 邰元道:“ 只要见效,那惜银钱。” 遂在怀中取出一幅白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内中约莫有十五、六两白银,森森耀人。遂称了二两,递与主人道:“烦去买来,我这里立等。”
主人接了,去不半晌,买了两张来,说道:“ 丁太公说:‘任它毒疮,贴上便就止疼,三日收口,半月痊愈。只是切忌气恼。’若三日不收口,可走去看,另敷别药。” 邰元听了,满心欢喜,接来贴上。过不一会,果是止疼。到了晚间,吃个醉饱自睡。不期店中有个小二,看见邰元身边有这些银子,十分动火;到了夜间,料理了店中,推说有事出门去寻人;恰好这人来家,细细说知,那人应允,他自回来店中歇宿。这人到了二更将尽,便走到店外,放出飞檐走脊的手段,纵身上屋,在檐前轻轻溜下,撬开门扇,走入邰元房内。见他沉睡,遂取出身边火种向空中一照,轻轻走进床前,在枕边取了白布小包,依旧上屋而去。
那邰元一觉睡醒,忽见窗中射入亮来,不胜惊疑,忙向枕边一摸,喊叫:“有贼!” 一时惊动主人,叫起火工前后赶捉,并无贼人。邰元只叫得气苦。乱到天明,腿上棒疮尽皆迸裂,点立不着地,只睡在床上呻吟叫痛。店主人见店内失他银两,担着一把干系,只小心来服事。
一连睡了三日,这邰元只得扎挣起来,对主人说道:“前日讨药时,原说着不得气恼,谁知恰恰为事,两腿上比前日更是疼痛。这丁太公家住在那里?” 我只得走去烦他一看。”店主说明住处,遂自走来。
到了丁家,只见一个老者,两鬓如霜,面色红嫩,在堂前领着个四、五岁的孩子在那里嘻笑得意。邰元不便径入,只虚问声:“有人么?” 丁太公听见外面有人。连忙走出问道:“ 足下何来”?邰元道:“ 小子是过路人,只因受了屈棒,前日央人在府上告求了两张膏药,即今疼未止,只得走来求看。不知老丈可便是丁太公?” 丁太公连忙答应,请到堂中,施礼逊坐毕,即叫启疮看视了,说道:“我老汉的膏药,贴上再无不效。如今这般凶势,却是为了气恼所致,急切难愈。只是足下既是路途,这气恼何来?” 邰元见他眼力果高,只得将失去银两述知。丁太公又问道:“我观足下相貌人物,想是与人争斗,被官司受责了。” 邰元道:“ 若为争斗倒也没怨。我是受屈无伸,几致丧命,幸得卖妻完结,才得出来,去奔亲戚。” 丁太公听见卖妻完结,不胜惨容,问道:“莫非足下侵匿钱粮,暗消国课,致使卖妻完纳?不知足下尊姓何名,今投甚人?” 邰元见他殷殷相问,只得说出始末缘由,并通姓名。丁太公听了,不胜叹息道:“误失人物,官府也该谅情。怎恁般毒刑,折人妻子?但天下冤枉事也甚多,足下既已脱身,还宜自解。就是失去银两,也不必十分气恼,使疮难愈。” 说罢,遂走入内去了半晌,拿着一包细药,与邰元轻轻渗在烂肉上;又换了两张膏药,才觉得一时爽快。因谢说道:“ 太公药本贵重,怎奈邰元被偷,不能献纳。此去挣得好时,决不敢忘大德。” 丁太公笑道:“足下暂时受屈,老汉亦非求利之人。今知这些缘故,前途必少路资。前赐药本,可带去使用。” 说罢,遂在袖中取出。邰元再三推辞,当不得丁太公决要他受。邰元见他慨然仗义,遂不敢推辞,忙施礼作谢。丁太公因又问道:“足下此姓,我汉阳甚少。只有当年一位都尉在此镇守,甚是爱民。他是北方人,才有此姓。足下正与他相同。” 邰元不便隐瞒,只得说道:“邰都尉就是先人。” 遂将寄养以及阵亡之事说了一遍。丁太公听了,忙起身重礼道:“不期就是都尉世胄,老汉有眼不识,失敬失敬!”
正未说完,忽走进二人。丁太公喝道:“你两人终日在外闲荡!今有尊客在此,可过来相见。” 二人问道:“ 他是什么人,阿爹叫见?” 丁太公道:“他是暂时受屈,棒疮疼发,又在本地被偷,我今替他医治。他的先尊曾在我处镇守,前官之子,安敢不敬?快过来相见。” 二人道:“ 如今却管不着,问他叫什么。”丁太公道:“他在汉阳城内居住,姓邰名元。” 二人听了大惊,道:“莫不是东门艳冶街住的‘小太岁’么?”邰元惊应道:“ 二位那处知我贱名?” 二人急忙上前道:“我二人一向仰慕大名,要来结识。谁知今日来家,拜识面颜。”说罢一齐拜倒。邰元连忙回拜,搀扶坐定。邰元将他二人细看,只见:
一个是棱棱瘦骨,实具虎背狼腰;一个是短短身躯,的似豹头熊耳。一个是生死可以相共,一个是患难可以相扶。一个是会合系於前生,一个是相逢应乎后劫。从今作出万千般,说着令人堪羡。
不一时,里面送出酒肴,摆设堂中。正要坐席,忽外面走进个人来,对二人说道:“我前日来家,还不曾来看你弟兄,怎倒来请我?” 说罢,遂向丁太公作揖。见有面生人,只拱手道:“请了。”邰元连忙拱手。那人笑对丁谦道:“既承相请,我便是客。” 竟不推逊,坐了首位。丁谦、于德明只是暗笑,向太公暗暗摇手,只得将邰元坐了次位,太公坐了第三,两弟兄横坐。那人只笑笑傲傲,饮酒吃肉。邰元不知他是什么人,一时不便动问,只偷眼将他细看。你道怎个模样?但见:
浓眉若漆,滴溜溜两只乌珠;鼻孔朝天,毛渗渗一张阔嘴。笑傲一团贼相,谦恭纯是强形。性灵中有侠有义,行藏内能始能终。窃取不惊鸡犬,捞摸全用聪明。
前称神算有名人,目下尽云鬼算计。
那人吃了半晌,方问丁谦道:“这位朋友倒象是个汉子,怎憔憔悴悴满脸堆忧?怎请他陪我们豪爽人吃酒?” 二人齐说道:“他的忧愁,实有万千也说不尽。只他前夜歇在店中,被人取了他的盘费银两,气恼得棒疮迸发。今日走来,我阿爹要替他医好留在家中。我弟兄甚是怜他失物,不知哥哥可晓得些去路?千万告知一二。”那人笑道:“这地方除了我,还有甚人?是我偷的。他既是个苦人,我便还他。只是他为不见了银子愁苦,还是别有什么愁苦?他叫什么名字?” 二人便笑说道:“我们先前若一径说出他的大名来,你便要赔罪送还,便显不出你的义侠来。你今就肯还他,便是你的好处。如今说你知道,却是你不识面、到处替他传名、要结识的‘小太岁邰元’。我二人方才拜了他做哥哥,你今当面,难道还不拜他,还是这般上坐?”
那人听了,便看着邰元,一连三、四声冷笑,尽皆吃惊。那人因对邰元说道:“我向来实晓得你是条汉子,要来结识拜做哥哥,再不能够。如今却有了臭名,被人说坏,我听了甚是不服,有些怪恼。还认你后来的有些好作用,谁知你钟不敲,鼓不响,静悄悄的竟走到这里来!也只索罢了,只是问你落人圈套,放出监来,你还是晓得了风声不敢做对头,逃躲出来的?你还是竟一些不晓得风声,自己走来散闷的?可细细说我知道,我就有个分别了。” 邰元忽见这人说话嘲笑,心中十分恼怒。又听见他弟兄说他一向想慕,一时不便变脸。只急得大声问道:“ 我有甚落人圈套?什么臭名?须知落人圈套,只因自不小心,脱落了人的珠子,吃这场屈官司。臭名儿只不过吃追逼不过,情愿认赔,当官卖妻赔还,是救一时性命,不肯埋没。人到患难时,卖妻卖子也是常有的事,也不叫什么坏名丧耻。这些事俱是我做我为,人人共见共闻。终不然自己做的事,又去问谁?你且说闻知风声便怎么,不曾闻知风声又怎么?今日却要分别还我。”说罢直立起身来。那人见邰元发急,全然不理,只坐着,慢腾腾吃着酒,说道:“ 你若落人圈套被人暗算,竟坐在鼓中,只不过一时不察,还不失英雄豪杰面目,只今日我便拜你做哥哥;你若晓得暗算,怕他势力,甘心让他,前夜得你这包龌龊银两,我一毫不曾动,只掷还你,使你好去逃生。我如今问你:你的妻子可叫王月仙?可知她是几时出门,如今在什么人家?”邰元见他说话有因,只得按住了性子,坐下道:“我妻子正叫王月仙,是官媒变卖,当堂交纳银两,便是纳银人讨去。我出监时,恐人指笑,只在黑夜中回家,谁知家中并没一人。只住了一夜,五更捱门走出,并不曾问人,知嫁了甚人?这便是实话。” 那人听完,便哈哈大笑,立起身来道:“你还是个好汉,也不枉我向年想念。今又费了一片心机,天叫你来相遇。我今先拜了你做哥哥,慢慢与你说知。”说罢,向着邰元倒地便拜。
邰元满肚皮疑感,又不知他什么人,见他这般屈拜,只得出位搀扶。一时那里扶得起来,只得连忙答拜完。那人立着,满脸是笑,说道:“兄弟便是汉阳管界,就住在前面其邻堡。只因我有些手段,能跳高墙,踏得险壁,任他藏得隐密,放得安稳,也要被我算计它到手。故此人叫我是‘ 鬼算计常况’。我做这没本生意,却是存心偷奸偷诈,不偷贫苦,好结豪杰。一向在外,全凭眼见耳闻,遇了豪杰便要结识。当日结 了 杨 幺,已 将 哥 哥 好 名 说 知,他 在 那 里 想 念你。”邰元听了,大笑道:“你原来就是常况!你倒结识了杨幺,只可恨我还不曾见面。” 常况道:“哥哥在那里知我名姓来?”邰元遂将天雄山接去退敌,他们弟兄因述杨幺说你好处,俱在那里想慕。“ 谁知今在无意中,恰遇见了兄弟。你今有话,可细说知。”
常况道:“我对哥哥说,却是一时不要气恼。我前日在城内打听得一家奸诈致富,这夜便去算计他。乘黑入内,伏在他房中,等睡熟下手。不期他夫妻只不睡着说话,我便细听。却将哥哥家的事当了一件新闻,一递一口的笑说。先说哥哥自恃本事,不放人在眼内,街上人俱不喜欢,巴不得弄出事来。然后将哥哥出门,王月仙在家,一日在楼窗与黄金公子两下调情;回家与都趣合计,叫王志到家做活,使人假报王志死信,将月仙哄到园中,各遂心愿;哥哥那日来家敲门,这快活三郎正同月仙在楼上饮酒,王婆谎说寿日,放走快活三郎;他便设计着月仙将包肚弄破,都趣来邀寄珠,彼时珠子已落在他槛内;遂埋伏了人,这都趣暗使人泼油将哥哥滑倒,送放入府中。已嘱托上下谋死,还亏得相公明白,不许害人性命;又却不得他面情,只替他追逼。追逼时,俱有他家人看动刑具,还亏哥哥禁受得起。黄金、都趣遂商议官卖赔偿,明娶月仙为妾。当日银两俱是库中借用。哥哥进监时,即抬了月仙到家,如今两人好不自在快活。王志夫妇亦时常接去,家中门户,吩咐邻人替他看管。故此哥哥这夜到家,俱不曾见。” 邰元听了这些缘故,只急得恼怒填胸,直立起身来,大叫一声:“杀这奸夫淫妇!” 往前一步,不期棒疮迸裂,往后倒地,昏迷不省人事。
众人大惊,连忙搀扶灌救,渐渐醒来。只叫疼痛难禁。丁太公将常况不胜埋怨,忙扶入小房睡好。一面劝解,一面上药。常况道:“我叫哥哥不要气恼!身子这般狼狈,若一造次,是不 能 害 人 反 为 人 害。莫 若 在 此 住 些 时,再 做 计较。”丁太公也劝说道:“从来杀奸,须在奸处可杀。若与他告理,他如今已是当官买娶,你便告下天来,也辨不明白。只在舍下调养好了,日后娶个贤德的成家。切不可为此不洁之妇,想去轻生。” 丁谦、于德明也再三苦劝,邰元点头称谢。丁谦使人去取了行李、刀锏,常况取了银子来。
自此四人只在一处,将邰元百般调理。不知不觉已是半年有馀,邰元已是精神如旧,便自暗暗思算了一番。次日对三人说道:“我当日原要到姨母家去,相见一面。不期蒙太公与三位弟兄相留,住有半年。我今细想太公说话,实是有理。如今且到姨母家走遭,再来计较。只今别过。” 三人见他坚执要行,只得治酒送别。邰元将铁锏寄下,只将佩刀悬带,提了包裹作别。太公与三人直送至路口,别过自去。常况见他去远,忙对二人说了几句,取了一杆朴刀,随后赶来。
这邰元走了半晌,见离得已远,遂踅回身,望小路而走。不两三日,已进了汉阳城内。因见天色未晚,恐人识认,忙走入僻巷中,寻个小酒店,只吃到夜深出门,望斜石街来。早见黄家门首十分热闹,忙闪立在对过影壁。暗想道:“他今前面有事,此处必是提防。莫若到后面去。” 遂走过门首,依着房屋,转入一条小巷。抬头见有一间过街小楼,窗棂未掩,里面点着灯火,一阵阵飘出香来。邰元道:“这是他家的过街楼,必是有路可通。我今只消上这楼去,便是不通,也可上屋,看光景下手。” 遂走到楼下,将包裹弃下,只一按跳起,一手搭住窗棂,将身蹿入楼中。却见供着一堂佛像,有个和尚在那里打坐。邰元忙上前一手按住,抽出刀来低喝道:“若敢声张,即便杀你。” 这和尚吓得浑身抖战,哀求道:“我是黄金公子供养在此,与他祈佑的,并没财物藏积。” 邰元道:“我不是要你财物,只问此处可通公子内里?” 这和尚见是问路的,方才放心说道:“ 通是不通,只有一间小小便门可通。” 邰元道:“ 便门在那里?”和尚道:“小僧在此不起炊爨。一应斋供俱是里面着俊童俏婢从便门击梆传送。小僧听了梆声,便去取吃。只这所在,若是挖掘便可过去。” 邰元遂押他走看,却是个转关洞,只消搬开木桶,便可挨进。邰元看明,即应手一刀,将这和尚砍倒。见桶上俱是铁索锁住,遂用手裂断,掀开木桶,钻身入去,却是一条夹道,黑"深远。遂摸走了多时,才走到总路口。
早见远远一个人,提着一盏纱灯走来,忙闪入夹道,让他走过。即从背后赶上,将这人一手夹定,一脚踢灭了纱灯,走入夹道中问道:“你可说出公子新娶的王月仙卧房在那里,我便不杀你。” 那人吓得魂胆俱消,只得说道:“ 她的卧房在花园中百媚奸。”邰元道:“花园往那里去?” 那人道:“ 你只走过总路,转右首去,便是花园。门却是锁着的,不得入去。”邰元道:“既是王月仙的房在园中,公子要早晚往来,怎么又锁?” 那人道:“ 这是走园中的路,公子到她卧房,里面有通路。” 邰元听明,又问道:“ 他今夜前面为甚热闹?” 那人道:“因大主母生子,今夜是众帮闲公分,叫优人扮对,与公子贺喜。” 邰元道:“ 可知有个都趣在内么?”那人道:“ 他是公子心腹,怎么没有?” 说未完,邰元将他一刀劈死。遂到总路,走入右首,两扇石门牢锁。便用手举着双环并锁往上一提,早脱落了半扇石门,将身侧入。
掩好石门,遂一路往园中探看。只见各处俱有楼台亭庑,不知这百媚轩在那里,遂蹑步走来。忽透出几句声音,即随声音窃听。见是一带竹屏,满架蔷薇正开放得十分烂漫。遂立住窃听,却听见里面正是月仙同人说话,便不胜欢喜。遂分开花径,拨开几根小竹,闪近窗前。再一细听,却听见里面是她母女二人在那里一高一低的说话,却听不明白。只听见后面月仙说的两句道:“若守定这蠢物,怎得有这般富贵。”邰元听了,按捺不住,即一手扳开窗扇,踊身跳入,大喝道:“贼淫妇!只叫你这富贵可得长久!” 王妈妈忽抬头,见是邰元,忙叫声:“啊呀!” 邰元即一刀劈去,跌倒半边。那王月仙急往床后去躲,早被邰元赶上,揪过头发,一刀割下头来。复将王妈妈头割下,并在一处,一手提着,将灯打灭。因想道:“房屋深远,逢人便杀,一时也杀不了。不如上屋省便。”遂踊身跳上。
只听见前面箫管鼓乐,遂轻轻一层层的走到大厅屋脊上,便往后檐跳下。见穿堂内许多仆妇俱背立着,看外面跳对故事。邰元遂众黑处闪立,只见外面上席是公子一人,都趣、王志与众帮闲俱四散横坐。看得亲切,只一脚踢开众仆妇,抢出厅来,将两颗人头血淋淋掼在公子席上,直震得碗碟皆翻。公子抬头见是邰元,已是失色;再看席上,却是月仙母女俱杀,一时魂飞魄走,忙要逃避,早被邰元一刀砍来分做两截。转身抢杀都趣、王志,一时厅中大乱,外面管门仆从,忽见厅上杀人,忙赶入喊叫捉贼,俱将棍棒拦住去路,打上厅来。
邰元一时杀不出路来。正然着急,早有一人从外杀入,大叫:“天雄山好汉全伙在此,为邰元报仇!” 说罢举刀杀来,众仆从一时心慌,便没命的往黑处躲避。那人又大叫:“邰元哥哥快跟我来!”邰元看明大喜,一齐杀出门来逃走,只因这回逃走,有分教:
脱笼寻义士,解网遇冤家。
不知可能逃脱,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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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灯新话》剪灯新话-瞿佑《剪灯新话》,明代文言短篇小说,中国十大禁书之一,作者是瞿佑。最早在洪武十一年编订成帙,以抄本流行。元末明初的社会大动荡,摧残、扭曲着社会中、下层男女的情欲生活。此书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禁毁小说,除摹书普罗男女的畸变离奇隐秘外,其人鬼相恋,“交合之事,一如人间”,亦成为遭禁主要原因之一。作者自己都坦陈
《诸子辨》《诸子辨》一称《龙门子》,是明宋濂撰辨伪书。一卷。......
《红楼春梦》本书为《红楼梦》诸多续书中格调最为低下的一种。语言淫秽,情节以《红楼梦》中人物为主,但时有色情场面出现,对于少年男女间两性关系,远较《红楼梦》更为直露,一经刊出,不仅立遭禁毁,即连大批推崇《红楼梦》的文人学士,亦同声讨伐攻讦,成为一时盛事。......
《雨花香》《雨花香》是清代石成金著小说,孤本,现藏于上海图书馆。小说中的因果报应思想大多能强烈地拨动读者的心弦。在作者描写的那些所谓“善报”的典型事件和人物中,他倾注了满腔的热情,给予赞扬,以此“榜式”呼吁世人效法;在作者描写的那些所谓“恶报”的典型......
《玉楼春》《玉楼春》是清代龙邱白云道人编辑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觉世姻缘玉楼春》。十二回,一作四卷二十四回。成书于清初。......
《唐传奇》《唐代传奇》是唐代文言短篇小说,内容多传述奇闻异事,后人称为唐人传奇,或称唐传奇。唐传奇在经过发轫期的准备,兴盛期之后,终于在晚唐时期开始衰落。......
《百花野史》《百花野史》又称《百花魁》,初醒斋藏板。一笑主人生平无考。此书现有孤刻本,藏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因绝大部分采自《欢喜冤家》,故可据以作校。此部份文字,乃抄自《欢喜冤家》,连人名都没更动。比较其他改编自《欢喜冤家》的小说,此书改动最少......
《八美图》《八美图》,全称《玉楼春桃花扇八美图》全书三十二回,清代刊本,书署“佚名”,描写宋代杭州人柳树春经历的悲欢离合故事,特别是书中的八位美女形象,叛逆反抗,不屈不挠,尤为感人至深。由于书中所写多男女情事,且又写出女性的反叛之举,故被视为“大逆不......
《止学》《止学》,是一部湮没久远的关于胜败荣辱的绝学,作者王通,号文中子,隋朝大儒,史书中关于他的文字不多,但他门下的弟子则有大名鼎鼎的唐太宗开国时的一批元勋魏征、李靖、徐世勣、房玄龄等等,所以他对于开创唐代文化思想来说可谓功绩卓绝,此著作是以道家......
《红楼圆梦》《红楼圆梦》是清代白话长篇世情小说,又名《圆梦传》《金陵十二钗后传》《十二钗传红楼圆梦》, 三十一回,成书于清嘉庆年间。书接续《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略谓贾政自葬母北还,虽升任京堂,无奈家中总入不敷出。宝钗以节俭为名将府中仆婢逐渐遣散。芳官......
《再生缘》《再生缘》,清朝中叶“弹词”作品,杭州女诗人陈端生著。讲述了元成宗时尚书之女孟丽君与都督之子皇甫少华的悲欢离合的悲剧故事。原作共17卷,近60万字,仍未完成,续本中流传较广的为杭州女诗人梁德绳与其夫许宗彦所续成的3卷,但艺术性不及原著。《再......
《金瓶梅》《金瓶梅》,中国明代长篇白话世情小说,一般认为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其成书时间大约在明代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书名由书中三个女主人公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名字中各取一字合成。小说题材由《水浒传》中......
《桃花扇》本书非孔尚任《桃花扇》传奇剧本,而是后人根据相关剧情编写的小说作品。......
《红楼幻梦》《红楼幻梦》是清代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幻梦奇缘》,二十四回,不题撰人。据序知作者为“花月痴人”,其姓名及生平均不详。成书干清道光年间。该书主要是大团圆的结局。最后,宝玉考取了状元,贾家富贵腾达如初。宝玉有宝钗、黛玉两位妻子外,又娶晴雯、......
《汉杂事秘辛》杂事秘辛 《杂事秘辛》,汉无名氏撰。书叙汉桓帝懿德皇后被选入宫及册封之事。其中吴姁单独审视女莹一段,对女莹的身体发肤私处刻画细腻入微,风光淫艳,匪夷所思。明杨慎称得于安宁土知州董氏,沈德符认为是杨慎伪作。书中与史实舛谬处,明胡震亨、姚士粦二......
《好逑传》《好逑传》又名《侠义风月传》,坊本亦名《第二才子好逑传》。创作于明清二代,流行于清代,具体成书时间不详。撰者不署,编次者署名“名教中人”。全书共计4卷18回,以大名府秀才铁中玉和水冰心的爱情为主线,讲述了两人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同时严守礼教......
《起世经》《起世经》,又称《起世因本经》,为佛陀解说宇宙形成、发展、组织和灭亡的经书。凡十卷。隋代阇那崛多译。收于大正藏第一册。其内容叙述世界之组织、状态、起源、成坏等过程。分阎浮洲品、郁单越洲品、转轮圣王品、地狱品、诸龙金翅鸟品、阿修罗品、四天王品......
《章台柳》《章台柳》是清代佚名著白话长篇才子佳人小说,成书于清道光年间。情节本唐代许尧佐传奇小说《柳氏传》。叙述:唐天宝间秀才韩翊流寓京师,与李王孙交为莫逆。李蓄妓柳氏,人称“章台柳”。韩柳二人互相爱慕,李遂将万贯家资与柳氏悉赠韩翊,自己前往华山学道......
《无能子》无能子 ,唐朝末年道家学派人物。作者非道士,其书亦极少直接涉及道教内容。其姓名、籍贯、生平皆不详,只有“无能子”别号流传在世。 '据传说他自少年就博学寡欲,擅长于哲学思辨,以授徒讲学为生。后来为了躲避黄巢 起义战火,漂泊四海,生活艰难。光......
《金谷怀春》《金谷怀春》是一部写爱情的小说,又名《怀春雅集》、《融春集》。作者不详何人,但见《百川书志》注为“国朝三山凤池卢民表著,又称秋月著”。欣欣子在《金瓶梅词话》序中说是“前代骚人”卢梅湖著。此书大约产生于明中叶成化年间,在小说戏曲史上有着重......
《醋葫芦》《醋葫芦》,明代醉心西湖心月主人著长篇小说,中国古代十大禁书之一,四卷二十回。这是一部写人物的小说,它用夸张和幽默的笔法写都氏之妒,成珪的惧内,生动有趣。但是它未把人物简单化,都氏对翠苔凶狠、残醋,对成珪严厉粗暴,但对熊二娘却十分疼爱,也写......
《人间乐》《人间乐》是天花藏主人著白话长篇才子佳人小说,全称《新镌批评绣像锦传芳人间乐》。十八回。成书于清初。故事大意是:居掌珠自幼男装,以才美动京师,其父为了拒绝来冢宰议婚,辞官返松江。来冢宰欲以女妻嘉兴才子许绣虎,许逃走。许绣虎在苏州与男装的居掌......
《三续金瓶梅》《三续金瓶梅》是清代讷音居士编辑的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小补奇酸志》《小奇酸志》。八卷四十回,成书于清道光元年(1821)。“三续”叙写西门庆死去七年后,还阳复活,又活到五十岁这几年的家庭生活与官场经历。西门庆阳魂入壳,复旧如初,重整家园......
《民国演义》《民国演义》为蔡东藩所著《中国历代通俗演义》之一。比较详细地记述了辛亥革命、孙中山下野、袁世凯称帝、蔡锷讨袁、张勋复辟、五四运动、孙中山改组国民党等等重大历史事件的始末。......
《禅真后史(五十三回本)》《禅真后史》全称《新镌批评出像通俗演义禅真后史》,是明代方汝浩著长篇小说,共六十回(清末删节本共五十三回)。成书于明末。小说描写唐太宗二十三年(649年),饥馑流离,盗贼四起。唐太宗听了李太史的话,令叶法师发檄祈请,十分恳切,于是有真人降生......
《反唐演义传》《反唐演义传》的故事讲的是:唐时薛仁贵之子薛丁山为奸臣张台(张士贵之子)所害,全家抄斩。薛丁山的长子薛勇、次子薛猛囿于封建道德,并斩于市。而薛丁山的三子薛刚,为人性格坚强,不肯屈服,三祭铁丘坟,保驾庐陵王李显,终于起兵反唐,报了血海深仇使正义......
《清史演义》《清史演义》是蔡东藩所著《历代通俗演义》之一,共有一百回,起于满清之源起,终于宣统帝逊位,凡294年。满清入关后,成为继蒙古人之后的第二个外来政权,中历所谓的康雍乾盛世,近代中国版图大致确定。......
《五代史演义》《五代史演义》共有六十回,起于朱全忠建立后梁,终于赵匡胤代周建立宋朝。这个时代局势纷乱,军阀轻易称帝。朱全忠建立了后梁政权,却被另一个藩镇军阀李存勖击败,后者成立了后唐政权。儿皇帝石敬瑭依靠契丹建立后晋政权,而政权却亡于契丹。后汉的刘知远逐......
《彭公案》《彭公案》是清末长篇公案小说,作者贪梦道人。“彭公”指的是清朝康熙年间的循吏彭鹏。全书共341回。书中大部份情节实属虚构,描述了彭公在江湖豪侠的帮助下,如何惩治贪官恶霸、绿林草寇的故事。塑造了李七侯、黄三太、杨香武、欧阳德一批侠义之士的形象......
《东游记》《东游记》,又名《上洞八仙传》、《八仙出处东游记》,共二卷五十六回。作者为明代吴元泰。内容为八仙的神话传说,记叙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张果老、蓝采和、何仙姑、韩湘子、曹国舅八位神仙修炼得道的过程。龙太子摩揭夺走蓝采和的玉版,于是八仙和龙王......
《杂阿含经》《杂阿含经》原名《相应阿含》,是原始佛教基本经典,是“四部阿含”之一。后世传诵中,误将《杂部》(南传佛教《小部》,诸经篇幅短小,事多杂碎,故名)之名称,覆译于《相应阿含》,故名《杂阿含经》。......
《凤凰池》《凤凰池》是清代刘璋编白话长篇才子佳人小说。全称《凤凰池续四才子书》,一名《续四才子书》,又名《才子奇缘》,题“烟霞散人编”,成书于清康熙中后期。《凤凰池》写了云剑被朝官之子陷害,更名改姓避难远游,与文若霞相知并订下婚约。不久,文家又因权臣......
《北游记》《北游记》,又名《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传》、《玄帝出身志传》、《真武大帝传》、《荡魔天尊传》,是明代作家余象斗创作的中篇神魔小说,全文共四卷二十四回。书中主要讲述了真武大帝得道后降妖除魔的神话故事,揭示了当时社会的民俗好尚,也流露出民众对......
《金瓶梅词话万历本》《金瓶梅词话》一书是一部古今艳情小说中灿烂的一朵文化奇葩。曾因历史的变迁遭到打击,后因战乱以致流失海外。随着新时代的改革开放,社会的研究需要,港台金瓶梅研究协会从日、英、法、美、德等国家搜集加以整理,才从新得以完善。让这部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
《汉宫春色》《汉宫春色》是一部东晋时期佚名编写的艳情小说,作者尚且不明。本书记录汉孝惠张皇后悲凉的一生。着墨于张皇后年幼守寡却坚贞不屈的正直气节体现的同时,又暗讽了汉朝皇宫政治的黑暗纠葛、情欲偷欢、欲望沉浮。可谓以邪写正、以反写正的代表作品。......
《红楼复梦》《红楼复梦》是清代陈少海创作的长篇小说,大约成书于清代嘉庆初期。《红楼复梦》接续程高本一百二十回后撰写,主要讲述贾宝玉转世为“祝梦玉”后重聚十二钗的故事。 小说对当时社会现实如边患、世情有所反映,可惜浅尝辄止。......
《剑侠传》《剑侠传》,一般认为是明代王世贞所撰,共四卷。它辑录了唐宋时期的三十三篇剑侠小说,是古代文言武侠小说精粹的选本。后来任谓长(任熊)根据此书绘成了三十三剑客图。《剑侠传》所选篇目较为优秀,内容独特,类型单一,说明编辑者对
《龙图公案》《龙图公案》是明代短篇公案小说集,又称《龙图神断公案》,书以《新镌全像包孝肃公百家公案演义》为最早,不题撰者。后有《新刻京本通俗演义增像包龙图判百家公案全传》。安遇时编,序
《前汉演义》蔡东藩长篇历史小说《前汉通俗演义》共选取了一百个著名的历史故事,如同与一百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前汉通俗演义》以演义体小说的笔法使得历史具有强烈的故事性,真实地再现了秦、西汉两朝波澜壮阔的历史......
《玉娇梨》《玉娇梨》又名《双美奇缘》,是清初佚名创作的长篇小说。该小说叙写苏友白和太常卿白玄的女儿白红玉,甥女卢梦梨的恋爱故事,为宣扬郎才女貌,功名成就,婚姻美满等俗套之作。《玉娇梨》于1826年在巴黎出版。该书同《平山冷燕》(译本《两个有才学的年青......
《金石缘》《金石缘》是清代佚名著白话长篇世情小说,全称《金石缘全传》,八卷二十四回,成书于清嘉庆五年(1800)前。 作品主要通官宦子弟金玉与出身旧家的姑娘石无瑕、出身土富家庭的林爱珠之间的婚姻纠葛及其不同结局,宣扬女子在婚姻问题上应顺天听命、逆来顺......
《三刻拍案惊奇》《三刻拍案惊奇》是明代陆人龙创作的一本拟话本小说。由钱塘陆人龙编撰,陆云龙评点,原名《峥霄馆评定通俗演义型世言》。崇祯五年峥霄馆书坊刊行,八卷四十回,为拟话本小说。《型世言》一书,流传稀少,大概问世十年后,已难见该书。崇祯十六年前后,江南书......
《九尾狐》《九尾狐》作者:(清)梦花馆主著;觉园,秦克标点。清代十大社会谴责小说。《九尾狐》是清末继《九尾龟》之后出现的一部社会谴责小说。与《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著名谴责小说之广泛暴露社会种种丑恶现象有所不同,《九尾狐》谴责的主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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