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十六章 禁闭室 内容: 第十六章 禁闭室他的脸似乎飘浮在空中。 我吓坏了,只能死盯着那双凹陷、空洞的眼眸,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下,那双眼看来确实如此。 “雪洛,是你吗? ”是他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我努力开口。 那颗头靠近了些。 “你不认得我了? ”那声音说。 我张口结舌地问:“你是……”“雪洛,你到底有没有在看我? ”声音传来,语气比先前更加坚持。 如今光源上移(一支小蜡烛),让我能看得更清楚。 没错,是老查的身影,但若干悲哀的变化也降临到他身上了。 他不但比以前更瘦小了,而且须眉也变灰了。 “你想做什么? ”我缩进禁闭室最里面的角落质问。 “我想帮你。 ”那声音道。 “但你死了啊! ”我轻声地说,“我看到了你的葬礼,他们把你用吊床包着,扔到海里去了。 ”他轻轻地笑着说:“说差不多死了是真的,雪洛,但没彻底死掉。 来,碰碰我,自己试试看。 ”我谨慎地移向前,伸出手,碰触他的手。 真实的肌肤触感,还 有温度。 “那……那张吊床? ”我惊疑地猜测。 他又笑了,说:“是张鼓鼓的吊床没错,但我不在里面。 这不过是老水手玩的把戏罢了。 如果我落在谢克利手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就一直待在下层货舱? ”“从那时开始。 ”我只能瞠目结舌。 “基奇每天替我送水、递食物,”他继续说,“当然没有我做的那么可口,但已够让我活命了。 听着,雪洛,如果可怜的卡拉尼能藏起来不被发现,老查为什么不行? 基奇是这样想的。 ”“为什么没人跟我说? ”“我们决定不告诉你。 ”“为什么? ”“你忘了,雪洛――你告过我们的密。 ”“那是过去的事了,老查。 ”我整张脸烫了起来。 “完全正确。 你的事迹不断传进我耳里,是年轻的正义灵魂。 这点非常值得赞赏,我向你致敬。 ”“我希望能替补你的位子。 ”他微笑着说:“我不是说过咱俩很像吗? 预言成真! 说真的,我没死,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 可是,如果我没在暴风雨那天看到你,我们会再见面吗? ”“我不知道。 ”“当时船长说不定会看见你呢! 你为什么要上去? ”“与其待着等死,还 不如上去,至少帮得上忙。 ”“如果没你救我,我只有摔死的份儿了。 ”“船员间本该互相帮忙。 ”“但谢克利船长会怎么说? ”我问,“他知道你在这儿吗? ”“唉,如果他知道我还 活着,你认为他会让我多待一时半刻? 你想他会吗? ”“我想他不会。 ”我承认。 “你在这儿就是足够的证据,可见他绝不知情。 听着,我们还 有希望,”他继续说道,“等到海鹰号抵达普洛维顿斯 ――据我所知,不很远了,到时你看,谢克利会把船员留在船上,好避免他们跟别人说话。 但我就能下船了。 下了船,我会去相关单位陈情,揭发他的所作所为。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听着这项计划,尴尬刺痛我的心,逼得我转过身去。 “有什么不对吗? ”我内心的痛楚使我无法开口。 “告诉我。 ”他轻柔地劝慰。 “老查……”“怎么样? ”“你是……黑人。 ”“没错,但我们要去的罗得岛州已经不再蓄奴了。 ”他突然停住,“难道我搞错了? ”“老查,一个黑人,一名普通水手,作证指控白人长官……”我不忍心把话说完。 “噢,可是,雪洛,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在拥有海鹰号的那家公司任职? 你提过啊。 我打算找他陈情。 你可以证明我这个人品德良好,你会替我作证吧? 而且,他若像你一样,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不对劲的感觉爬过我的心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偷偷瞥了他一眼。 “卡拉尼怎么了? ”我问,“他死了? 真的死了吗? ”“可怜的人,愿他安息。 ”他边说边摇头,陷入沉默中。 然后,他抬起头。 “好了,好了,”他说,“净讲我自个儿的事儿了,该谈谈你了。 我看到巴罗带你来这儿,把你锁了起来,是你又向谢克利耍了什么花招吗? ”我不敢置信:“难道没人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老查……哈林先生被谋杀了。 ”“谋杀! ”他大叫,“什么时候的事? ”“暴风雨那时。 ”“没人跟我说。 ”“怎么会? ”“我不知道。 ”他陷入沉思,甚至瞥了梯子几眼。 然后,他突然转向我:“可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查,船长指控是我杀的,所以害得我被关在这儿。 ”“你? ”他再度显得惊讶万分。 我点点头。 “可是,雪洛,你当然没做这种事。 ”他上下打量我,“你有吗? ”“没有。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嘛。 ”我摇摇头。 “老查,”我继续说,“船员似乎都站在谢克利那边,他们认定是我。 ”“我不敢相信! ”他大叫。 “老查,这是真的。 ”他疑惑地看着我说:“现在该轮到我问了――为什么呢? ”“谋杀的凶器就是你给我的那把匕首。 ”“这算哪门子证据? 任何人都可能从船首舱房拿走你的东西。 ”“老查,我搬到船首舱房时,把匕首留在原来的房间了。 ”“这样子的话,事情更跟你扯不上关系了啊。 ”“他们不相信我把匕首留在那儿了。 ”“雪洛,你又不像爱说谎的人。 ”他说。 “老查,当你初次见我时,你相信我能爬上桅杆吗? ”“不信……”“我能冒着暴风雨攀爬船索吗? ”“完全不信。 ”“对啦,所以说,为什么我不能谋害哈林先生? 我敢打赌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听到我的话,片刻间他沉默不语,脸上乌云密布。 但他没有多作评论,反而站起身说:“我储存了食物和水,我拿些过来。 ”他把蜡烛安放在木板上,步入黑暗。 看着他离去,想想他对我所言的反应,我困惑不已。 虽然他看来着实吓了一跳,要说他一点儿不知道似乎不可能。 望着他消失在阴暗中,一个可怕的念头开始在我脑海中膨胀。 也许是老查杀了哈林先生! 若有机会,他无疑会杀了船长。 至于大副呢,老查杀他是想激起谢克利船长的恐惧吗? 我对这个想法深恶痛绝。 可是……我迅速地开动脑筋,开始构建整个阴谋的来龙去脉。 船员们都知道老查还 活着,他们也会猜测到犯人就是他,但却不肯泄密。 如今,由于船长指控我,他们被迫在我和老查(他们的老同志)之间做一个选择。 他们如果决定维护老查,这也完全情有可原。 我还 未能完全理清思绪,老查就回来了,手上还 携着一罐水及一块硬面包。 尽管面包粗糙不堪,我还 是高兴地嚼着。 “你想离开那儿吗? ”他向我的牢笼努努嘴问。 “笼子锁住了。 ”“船员对他的船可是一清二楚的。 ”他神秘兮兮地说。 他探向笼子后方,取出两根铁条,我这才看清楚接缝处已经锈烂了。 “出来吧,”他说,“但一有人来就得赶快钻回去。 ”我照办了。 我们映着闪烁的烛光并肩坐下,背靠着一只大酒桶。 “老查,”我说,“船长说要让我接受审判。 你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有权力如此。 ”“如果他真的举行审判,结果会怎么样? ”“他会兼任法官与陪审团,并判你有罪。 ”“然后呢? ”我问。 老查没有回答,我又说:“告诉我。 ”“我不信他会过分到……”“过分到吊死我? ”他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一时之间,我们两人都不吭声。 “老查,”我说,“我必须知道,除了我以外,还 有人在暴风雨中看到你吗? ”“有,我们还 交谈了几句。 ”“和谁呢? ”“有差别吗? ”“说不定。 ”他思索着。 “费斯 ,”过了一会儿,他说,“还 有基奇。 ”“这样说来,也许每位船员都知道你上来过。 ”“是有这种可能。 ”他眉头猛地一皱,说道。 他读出我的心事了吗? “老查,”我轻柔地说,“你的中,肯定有一个人杀了哈林先生。 ”“雪洛,”他叹口气说,“对,他们每个人也许都有一个不错的理由。 但听我说,我们必须先找出那个人,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我斜眼偷觑,试着读出他的心。 可是我越发觉得凶手就是他,但我仍然没有勇气询问。 “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他说。 我把仅知的少数事情叙述给他听,从发现哈林先生的尸体到谢克利船长的指控。 我的话使他陷入更深的思索中。 “雪洛,”最后他说,“那把匕首,你跟别人提过它在你手中吗? ”我回想往事。 “你给了我那把匕首,没过多久,”我回忆道,“我就想还 给你,记得吗? 老查,由于你拒绝收回,我就把它拿给船长看了。 ”“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猛然回头问道。 “我怕它,我也怕你。 ”“现在还 怕? ”“不怕。 但当时的我很怕。 ”“你告诉他匕首是谁给你的吗? ”我摇摇头。 “轻易放过疑点,这不像他的作风。 他向来不得答案誓不罢休。 ”“我当时编了个答案。 ”“他相信吗? ”“我想他信。 ”“然后呢? ”“他说我应该留下匕首,把它收到床垫下。 ”“那……你照着做了? ”“没错。 ”“还 有其他人知道你有那把匕首吗? ”“杜罕! ”我努力思索后说。 “他怎么会知道? ”“我打算把匕首还 给你时,就把它拿在手中。 杜罕看到了,我确定他看到了。 ”“如果他又告诉了别人,”老查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一来,恐怕船上没人不知道这码事了。 ”他的话才说完,我就知道他是对的。 但我又想到,老查也曾叫我把匕首收到床垫下。 我转头时,发现他正在偷瞄我。 “老查,我没杀哈林先生。 当时我正悬在船索上,而且,我爬船索之前,是船长自己给了我一把刀用,我身上甚至连刀都没有。 ”“他给你的那把哪里去了? ”“弄丢了。 ”他闷哼一声,既非肯定,也非否定。 指控他的话已经涌到我的舌尖。 正当我动念之际,蜡烛燃尽了,黑暗似乎吞没了我的说话能力。 但老查却说个不停,有如一阵突然而至的惊人的狂风骤雨。 他高谈阔论起船上每位船员的黑暗历史。 他宣称他们每个家伙,都曾于某时某地涉嫌犯法。 他们中间不单有一些小偷扒手,恐怕还 有货真价实的重罪犯。 老查扯得越多,我越坚信他的闲扯淡是为了回避核心问题:到底是谁杀了哈林先生? 随着这个问题越闪越远,我也越确定犯人就是他。 但我怎能指控他? 船长如果知道老查还 活着,他也就死定了! 除此之外,船员们想让谢克利船长伏法的计划(需要老查帮忙)也就会跟着泡汤了。 难怪我问不出口,我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某个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感到老查的手触碰我的臂膀。 一道警讯! 一道光线注入黑暗。 我可以看到甲板上的舱门被打开了,没多久,我们就听到爬梯子的声音。 我迅速退回禁闭室。 老查火速把铁条回归原位,然后他拾起水罐,从我身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我望向梯子,看到谢克利船长缓缓爬下。 他手提一盏灯,皮带上插了一把手枪。 他爬到梯子末端后停了下来,四处环顾,似乎在侦察整个下层货舱的动静。 最后,他走向禁闭室,举高提灯,细细打量着我,好似我是什么物品一般。 他的脸上载满了我从未见过(之后也没有)的深恶痛绝,这种清晰、强烈的憎恨,衬着他零乱的外观(包括散乱的头发、肮脏的面孔,以及下颚颤抖的肌肉),更使人感到他的威胁性。 他开口了:“陶小姐,谋杀同船船员,谋杀长官,是一级重罪。 违反该法律者,唯有吊死一途。 容我向你说明,审判是全无必要的,因为证据已昭然若揭。 我有权力不经审判就宣告你有罪。 但我坚持你必须得到你所谓的‘公平’。 审判你的不会是我,我可不是笨蛋。 审判你的人,是那些你一向视为知己同胞的家伙,你的船员弟兄们。 ”说着,他解开笼子的扣锁,把门敞得大开。 “请吧,陶小姐,你的审判即将开始。 ” 发布时间:2025-12-19 21:24:19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182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