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十四章 遭遇飓风 内容: 第十四章 遭遇飓风第四十五天,清晨两声钟响,暴风雨来了。 “全体集合! 全体集合!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海鹰号开始上下剧烈起伏。 我到底是自己从吊床上爬起的,还 是被船只强烈的震动给抛出来的,至今我也没搞清楚。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趴在地板上,帘子被撕破了,整个船首舱房正处于疯狂的混乱中。 我上方的灯诡异地摇晃着,大伙儿的物品像撞球般滑来滑去,箱子满地滚动,整班人乱成一团。 随着船只的再三颠簸,“全体集合! 全体集合! ”的叫声持续响起,我从中嗅到了前所未有的紧急意味。 “飓风! ”我还 听到有人这么说。 纷乱的人潮拥出船首舱房,冲往甲板。 我跟着他们跑,一边对抗着船只狂乱的颠簸,一边试图穿上上衣。 虽然黎明早就过了,可是天空仍是黑的。 狂风嘶吼,有如垂死前痛苦挣扎的士兵。 被风吹狂的急雨敲击着甲板,奏出唯有疯狂鼓手才能挥洒出的旋律。 掀起高墙般的巨浪,怒气冲冲地向我们袭来。 正当负伤的我呆立不动时,我捕捉到哈林先生和谢克利船长的身影,他们正在激烈地争吵。 “……到了海底,哪有什么利润可图! ”我听到大副顶着暴风雨叫道。 “哈林先生,我们挺得过去! ”船长说完又转身吼道,“全体人员爬上船索! 全体人员爬上船索!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在暴风雨中爬上船索往上一瞧,立刻就晓得了原因何在。 在狂风的肆虐下,许多船帆脱离了绳索的绑缚,如今正在断折、破裂,已到了失控的地步,并且狂野地旋转着。 “全体人员爬上船索! 全体人员爬上船索! ”声音带着恳求,也带着绝望再度响起。 我可以看到船员们弯着身子抵抗着狂风暴雨,奋不顾身地爬上桅牵索。 我挣扎着站起身,却又被另一波浪给打倒。 我再次爬起,双手用力抓住一条绳索撑住身子。 终于,我站起来了――一副将倒未倒的模样。 我慢慢地移向前桅。 当我抵达目的地时(这段路漫长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完),谢克利船长已经在那儿了,他正在疯狂地绑缠船索。 “我该做什么? ”我朝着他的背吼道。 嘶吼,是唯一能让声音传入对方耳朵的方法。 “割断前桅帆,免得它把整根前桅给拖下水! ”他吼回来。 我不太确定他知不知道是我。 “你有没有刀子? ”他问。 “没有! ”他伸手探向背后的口袋,并转过身来。 当他看到是我时犹豫了一会儿。 “刀子! ”我叫道。 他递了一把给我。 “在哪里? ”我叫道。 “你没听到吗? ”他疯狂地比划着手脚叫道,“割断那张帆! ”我往上看,可是在疾雨中无法瞧得很远,海鹰号狂乱的摆动使桅杆抖得有如中风的病人一样。 我只看得到帆桁,挂在上面的船帆几乎鼓胀成一个气球。 船帆突然凹陷,又再度鼓起,它要么很快就破掉,要么就拖着前桅一道儿飞。 “上去啊,混账东西! 上去! 快! ”谢克利船长叫着。 我爬上船索,但又立刻停住,发现自己不可能一边爬,一边握着刀子。 我用牙齿咬住刀子之后,再度抓紧船索,双手并用地爬了起来。 虽然实际上我是爬在空气里,但我自觉有如在急流中逆流而上。 除了雨和浪之外,尚有嘶吼的风向我袭来。 我几乎无法辨识自己去向何方。 更糟糕的是,我那厚重的湿发有如马尾般,不停地在脸旁挥来扫去。 我的双眼好似被蒙住了。 我被逼急了,于是把双腿和一只手臂缠入绳索中,用另外那只空着的手把头发抓过来,然后用紧缠在绳索中的那只手紧拉住头发。 我拿下刀子,一刀劈下。 头一挥,留了十三年的头发就没了。 我继续攀爬。 每寸向上的爬行都是一场战争,我好似被捏在上帝愤怒的手掌心内。 下方的甲板上(当我有勇气往下看时)是一片混乱,海水、泡沫、木板,偶尔还 夹杂着某个奋力不休的人。 我确信海鹰号只是在苟延残喘,我们注定会被淹死。 但我告诉自己别再看了,我必须专心完成任务。 我再往上爬时,雨声嘶嘶,雷声隆隆,刺眼,人声亦此起彼落地穿过漩涡,飘进我的耳朵,尽管是我捕捉不到的字眼,但它们象征的就是恐怖。 我爬得越来越高,此时船帆鼓起,飘离了我。 但下一刻钟风向变了,厚重的帆布萎缩,裂开,湿淋淋的,整个重量都落到了我身上,似乎是想凭着自己的意志把我扫下去。 绝望的我手脚并用地攀住绳索。 接着船帆破了,随之产生的真空状态几乎把我给吸走。 天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撑住了,继续向上爬。 透过哀鸣的风声,我听到一个可怕的尖锐声音,继而是大量木材的碎裂声。 我心想,那是我的桅杆发出来的吗? 我是不是要坠入巨浪中了? 我不敢停下来思考。 但桅杆还 在。 一手接一手,一脚跟一脚,我还 是奋力往上爬。 我确信大伙儿都将死去,可能死在波浪上方或是波浪下方,反正都一样。 我一心一意只想爬到这张帆上方,似乎这样一来我就能超越这团混乱。 把这张帆整个割掉是我唯一的目标,我不会也无法想到其他事情。 有时我停下脚步,那是为了歇息一阵,喘口气,提醒自己还 活着。 而后,我会继续往上爬。 帆桁上悬着最大的一张前桅帆,它也是船航行时的真正引擎。 即使在正常状况下,它对船来说也蛮重的,在这种暴风雨中,它紧拖着船,似乎想把桅杆自甲板上连根拔起。 尽管狂风在耳边嘶吼,我仍听得到桅杆的断裂声,也看得到它像一把巨弓般弯着。 我需要做的事,我必须做的事,就是割掉那张帆,移走压在桅杆上的沉重压力。 我担心浪费时间,赶紧跨在缠住那帆顶部的船索上,开始切割看得到的每一段绳索。 幸运得很,绳索很紧,刀子也很锋利,我几乎不用使力。 绳子一碰到刀子边缘就有如爆炸般裂开了。 绳索每切下一段,船帆就被吹得更加无拘无束了。 绳索末端碎成细小的线条,与急落的雨混成一体,叫人无从分辨。 我一点儿一点儿往前移,边移边割,最后抵达船索最远的一端。 此时我必须做出决定,我应该切断撑住船索本身的绳子吗? 我做了会发生什么事? 不做又会怎么样? 我四面环顾,徒然希望能在近处看到其他船员。 我惊讶地看到上方真有个影子,但却看不出他是谁。 无论如何,他所在之处远比我高得多! 我决定不再割断更多绳索。 如果必须做的话,其他人会去做。 我的工作是割断剩下的船帆。 也就是说,我必须重返原路,继续爬向相反那一端的船索。 然而,船索两端不对称的重量(加上我人在一端),使得它开始疯狂摆动起来。 我不禁担心它会突然飞开,连带把我也给摔下来。 我必须回到桅杆上,但支撑脚的绳子却被我在狂乱中顺道割下。 我必须自己爬回去。 于是,我再次咬住刀子,手臂紧拉住船索,伏下身子,准备向前爬。 但是船索猛然一斜,我的脚也跟着一滑,刀子自我的嘴巴中滑落。 只一秒钟,我整个人就悬在了空中,腿朝下,脸远离了桅杆,眼看就要落下去了。 我别无选择,必须双手交替,倒爬回桅杆。 但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加快速度,仍然只能小步小步向前进。 狂风骤雨外加船只的摇摆起伏,不停地阻挠着我。 我的身体在飓风中狂舞、扭曲。 转头望去,我可以看到桅杆就在不远的地方。 但此时我的手臂开始抽筋。 “救命啊! ”我叫道,“救救我! ”一只手已然滑落。 就在离桅杆四英尺远处,我用力一荡,巴望双腿能钩住桅杆,但却减弱了手臂的抓握力。 我确信自己快要掉下去了。 “救命啊! ”我向狂风吼道。 突然间,一个身影出现在帆桁上。 “雪洛! ”我听到他的叫声,“抓住我的手! ”真的有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我疯了似的伸出手,抓住那只手,紧握不放,他也回握住我,手指像铁箍般环住我的手腕。 一时之间,我就被那只手吊住了。 接着,他猛地拉了我一把,我的腿也随之紧环住了帆桁。 我一边喘着气,一边抬头望向那个迅速离去的身影。 我忽然意识到,他是老查! 一瞬间,我相信自己已死,他则是天使。 但我没有时间多想。 因为从正上方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我抬头望去,看到前桅帆已完全裂开,船帆被卷入狂风中。 我瞥到那团灰色在旋转、扭曲,随之化为虚无,活像坠入地狱的受苦灵魂。 我匆忙回头,那个我认为是老查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正当我出神之际,海鹰号顿失船帆的拉扯,猛地倒向一侧。 我惊骇地看着大海向我扑来。 天哪,我们的船要翻了! 但船又突然一抖身子恢复了平稳。 我大口喘着气,跌跌撞撞地向前爬,终于抵达桅杆。 我紧环住它,好像它是我的生命一般。 没了刀,我待在上面也没用。 别的不说,我原先要割的那张帆反正早就飞了。 我开始往下爬,滑跤的次数比上行时还 多。 只剩最后数英尺了,我跳到甲板上。 究竟是暴风雨变小了,还 是我已慢慢习惯了,我不清楚,我只是感觉强风骤雨仍在袭击着我们,但飓风的怒火似乎缓和了许多。 我四处张望着,只见帆桁堆成了小丘,有些还 缠着船帆;栏杆碎的碎,裂的裂;纠结的绳索到处飞舞;船尾甲板上有几名水手手执斧头,正在辛勤工作。 我急忙加入到他们之中。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主桅不见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残株。 我忆起先前听到的刺耳的声音。 我向船尾望去,看到费斯 伏在舵轮上,粗壮的手臂张开着,双手牢牢地握住舵轮柄。 要不是他被冲到这个地方,他绝不可能还 站得直身。 在连绵且似乎威力不减的倾盆大雨下,我们开始收拾掉落的桅桁与船帆。 要掉不掉、晃在船外的,我们切断,让它自生自灭。 搬得动的,就集中到中部甲板上。 突然之间,雨停了,有如光明战胜了黑暗,大海顿时恢复了平静,连太阳也露出了笑脸。 我抬头向上望,惊异得很,竟然看到一片蔚蓝的天空。 “结束了! ”我屏住气息。 强森先生摇摇头。 “这可不见得! ”他警告说,“这儿是眼,这只不过是暂停一下而已。 再继续走个二十分钟,它就又会回来了。 不过,这也要看上帝的旨意,如果我们能把甲板清理干净,也许能冲出暴风圈! ”我抬头望着剩下的桅杆,只有上桅帆还 在,其他的船帆都被割掉了。 大伙儿疯狂赶工,终于即将大功告成。 佛力拉开甲板上最后一片破烂的帆布,在帆布的下方,躺着哈林先生。 他脸朝下,一把刀插在他背上,刺得好深,我们能看到的只有雕刻精细的刀柄。 我认识柄上那一颗星的构图――那是老查给我的匕首。 哈林先生的尸体(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令我们个个哑口无言。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才刚从暴风雨中死里逃生,没有反应也实在不足为奇。 大伙儿精力没了,声音自然也就暗哑了。 “怎么回事? ”一个声音传来。 我们转身,看到谢克利船长。 他看来跟大家没什么两样,头发散乱,衣衫不整。 我们一一让开,没有人开口。 他走上前,一时间也是闭口不语,只是死盯着那具尸体。 然后,他跪下,碰触死者的脸及颈背。 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拉开哈林先生缩在身体下的手臂。 死者手里似乎握着什么,船长努力扳开他的手指,取走哈林先生握住的东西。 是我的手帕。 船长用那条手帕握住刀柄,从死者背上抽出那把刀。 他站起身,直直望着我。 最后他转眼望向天空。 这时天色再度暗了起来,海浪也开始升高。 “暴风雨应该还 有十五分钟才会到,”他宣布,“把这具尸体移开,摆到统舱里。 其余的人利用剩下的时间,把甲板清理干净。 强森先生那班的人去抽水机旁就位。 哈林先生那班派两个人去掌舵,其他人可以回船首舱房待命。 需要换班时我会再叫。 好,快点儿行动! ”船长的命令在沉默中执行。 杜罕和格林移开哈林先生的遗体,剩下的人或单独或数人一组,抱起桅杆船帆的残余碎片,扔进大海,并试着把还 能补救的器材绑在甲板上。 我尽我所能,和大伙儿一起忙碌,心头一片混乱。 没有人提到哈林先生的死亡。 尽管事情离奇,但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情来讨论此事。 正如预料,过了十五分钟之后,暴风雨再度席卷而来,挟带着比先前更强大的怒气。 不过,海鹰号如今只剩一根桅杆外加一面帆,比较适合冲出重围。 我急奔到第一货舱,抽水机就在那儿,由数个构造简单的水泵组成,每个都需两人以上才能操作。 但我们只有四个人:格林、基奇、强森先生以及我自己,于是,我们四个人就在冰冷潮湿的黑暗中死命压着水泵,因为大伙儿的性命全靠它们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海鹰号再度成为手中的玩具。 狂风怒吼,水流不止一次从上袭来,有时整个船偏向一侧,直叫人一颗心提到喉咙口。 有一刻,船几乎在翻覆的边缘,可我们死压水泵的意志却越来越强。 这个规律的动作好像变成了我们自己的心跳――好像我们如果停手一分半刻,船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似的。 工作意味着求生。 我们工作了足足三个小时,才获准离开。 我前往船首舱房,和摩根、巴罗、费斯 一道休息。 摩根四下搜寻他的烟草袋,但大多数的私人物品都流落四方且破烂不堪,即使完整无缺也被浸得透湿。 他不禁喃喃咒骂起来。 “小子,很高兴你仍在呼吸吧。 ”费斯 疲倦地说。 我简直冷到骨子里了,整个人疲惫不堪。 倒入吊床想打个盹儿,双眼几乎还 没闭上,做工的传令又来了。 这次,我的任务是掌舵。 船长也在那儿,从头到尾他都骄傲地死守舵轮。 他命令大伙儿做这个,做那个,做任何能使船尾朝风前进的活儿。 巴罗,我的,接下了大部分的工作。 握住舵轮需要强大的力量,虽然我很努力,但我的力气早已耗得一干二净了。 我冻得直发抖,简直凄惨无比。 离开舵轮后,我又回到抽水机那儿工作。 接着又从抽水机那儿返回船首舱房,然后再回去掌舵。 重复来重复去,也许总共三轮吧,我忘记次数了。 最后,自传唤后过了十七个小时,暴风雨终于平息了。 筋疲力尽、全身发抖的我终于能返回吊床闭眼入眠了。 快要睡着时,我忽然想起老查的出现及哈林先生的死亡。 对死者的回忆提醒了我自己还 活着。 这份慰藉舒展了我的身心,没几秒钟我就沉沉睡去了。 发布时间:2025-12-19 21:15:45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181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