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二十 内容: 二十晚上风停了,水声却继续响个不停,岩洞顶上滴滴答答滴下水来,草地上那条小溪哗哗直响,就好像解冻一样。 将近天亮我被马匹的跺脚声惊醒。 过了一会儿,我仿佛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远,似乎是从岩洞里传来的。 我坐起来,竖起耳朵听了听,可是除了喧闹的流水声,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周围的,除了托雷斯 ,都还 在熟睡。 那么我听到的可能是他在下面喊叫的声音。 我不慌不忙穿上靴子,还 停下来听过几次。 我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帮助他梳刷马匹,这个活儿我一向不大乐意干,那天早晨也跟往常一样。 我找到了紧身上衣,抖掉上面的灰尘,小心地将它抚平。 我穿衣服的时候,我瞥了齐娅靠墙近火的松针地铺一眼。 我一向比她起得早,今天早晨我也跟往常一样,没忘了先看看她。 她那双手紧紧抱头仰卧的习惯我觉得很有趣。 她睡觉时的脸部表情我也觉得有趣,这完全是一种小小孩的表情,和她平日严肃的成人的脸部表情完全不同,因些也往往使我很感动。 我朝她睡的方向看了两次,又绕过火去看,这时我才发觉她的地铺是空的,周围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她已经离开岩洞。 想起刚才叫我的声音,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急忙走到外面,朝下面的草地张望。 洞口的积雪被践踏了,仿佛有许多牲口在那里转过圈。 我看见洞口的马蹄印,一路沿着小溪、草地延伸开去,消失在矮小的松树丛里。 稀糊糊的雪地里马蹄印并不很明显,究竟有多少匹马和骡,我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马蹄印是朝深渊和豪威库方向去的。 我高声喊叫,向在火边熟睡的人报警,并且开始冒着危险朝悬崖下爬去,晚上那些可以攀手的窟窿里结了冰,一次只能抓住一点点,所以下得很慢。 快到崖底时手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我哧溜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阵头昏眼花,我在那里躺了一会儿。 慢慢地我能辨别声音了,听到附近山洞里有人在偷偷走动。 我的脸埋在雪里,还 有些眼花,我抬起头,擦掉了脸上的雪。 声音听不见了。 接着从上面传来一声喊叫,我抬头一看,只见罗阿蹲在岩洞口。 我指了指草地上的马蹄印。 我慢慢站起身来。 这时我的脑子清醒了,清清楚楚听见踢马刺的响声,托雷斯 骑马出了山洞。 他骑在蓝花马背上,小马驹跟在后面。 他的马鞍后面拴着从奈克斯 潘搜集来的两袋金子。 我不知道他是否听见我从悬崖上摔下来。 我一面喊一面朝他跑去,他听见了我的声音。 当我离他还 有五步时,他摸到大腿上一把抓住了刀鞘里的匕首。 他面前有一堆雪,他必须翻过雪堆,蹚过小溪,才能到达草地。 我想他一定是看到了在悬崖底部手执火绳枪的罗阿,因此没有拔出匕首,反倒犹豫起来。 这时我已经跑到托雷斯 后面,手都能摸到他的马了。 我是想抓住马勒,稳住他,好让罗阿有足够时间使用火绳枪。 罗阿抬起火绳枪在瞄准,托雷斯 想拔出匕首却又改变了主意,我想抓住马勒,门多沙在洞口放了一枪没有中靶,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在这过程中一个念头掠过我的脑际——齐娅和托雷斯 在一起搞阴谋反对我们,齐娅已经骑上另一匹马逃离营房,正是她在雪地上留下了马蹄印。 这个念头还 在我脑子里萦回,也使我感到非常震惊,可就在这时齐娅突然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她被打伤了,前额上有一个伤口,血正顺着脸颊往下流。 “快让开,小伙子! ”罗阿在后面喊道。 我知道我妨碍了他,可我心里想着齐娅,没有注意到他的命令。 托雷斯 听到罗阿的喊叫,猛一踢马,一跃越过了雪堆,掉在小溪里。 托雷斯 在整理缠在一起的踢马刺,落在蓝花马后面五六步远的小马驹一个飞跃赶了上去。 “抓住它,”蓝星经过我时,齐娅朝我喊道,“抓住它! ”我伸手去抓,小马驹却突然转向,我扑了个空。 这时齐娅已经奔到我身边。 小马驹在雪堆前突然停了下来。 齐娅拼命往前一扑,抓住了马驹的一条腿。 “天哪! ”齐娅跟马驹都倒在雪堆上,“快来帮忙。 ”她哭泣着,用全力抓住挣扎的马驹。 我还 来不及行动,马驹已经挣脱齐娅的怀抱,它站起来,却绊了一下,撞人了我的怀抱,我们一起翻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因为我当时顾不上注意别的),托雷斯 用踢马刺驱马冲过了小溪,到了对岸,蓝花马听到小马驹的嘶叫,立即旋转身来,可是托雷斯 又打又踢,逼得它只好又回头飞奔起来。 罗阿开了一枪没有打中,门多沙在装火绳枪的时候,托雷斯 已经消失在树林中了。 我和小马驹的拼搏很快结束了,罗阿用绳子捆住了它的腿。 我们把它留给齐娅照管,便向山洞跑去。 门多沙已经在那里,正给另一匹马上马鞍,一面向托雷斯 发出威胁性的喊叫。 “你说什么也赶不上他的,”罗阿说,“别忘了,他骑的是蓝花马。 ”“我没有忘,”门多沙说,“我也没有忘他还 带着金子。 把你的匕首给我,罗阿,我的匕首留在岩洞里了。 ”门多沙从剩下的马匹中挑选了一匹最好的栗色马,那匹马无论是跑短距离还 是长距离都无法同蓝花马媲美。 不过,门多沙在火头上,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用意志力去赶上托雷斯 。 他能追他几天,几个星期,甚至更多的时间。 门多沙把马鞍放在马背上,伸手去抓肚带,马上又吃惊地缩了回来。 “砍断了,”他镇静地说,“砍成两截了。 ”他转身跑去检查另外三个马鞍。 “都一样,全都砍断了。 ”他说。 “那反倒好,”罗阿说,“要不然,谁知道到哪儿去找你呢? 你又到哪儿来找我们呢? 乌云已经布满了天空,风又在刮起来了。 ”我们站在那里眺望通向草地、通向豪威库方向的马蹄印,眺望黑云低飞的天空。 接着,罗阿给小马驹做了一个笼头,把它拴在一棵树上。 门多沙找齐娅说话。 她已经用雪洗掉了脸上的血迹,仍然显得很苍白。 “你说说事情的经过。 ”“要说的事很多。 ”齐娅说。 “给我们讲讲。 ”“我尽量不遗漏。 ”齐娅因为伤口疼痛,张嘴都很困难,不过她还 是慢慢地说了起来。 “还 是等你说话没有困难的时候再讲吧。 ”门多沙说。 “不,现在就讲,”齐娅说,“让我把帽子戴上,我的帽子在山洞里。 ”我取来了帽子,她往后理了理头发戴上帽子。 “我正睡着觉,”她说,“听到蓝星在嘶鸣。 我以为是做梦,可接着我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于是我想这不是做梦。 我跑到岩洞外面,看看下面的草地。 一丝亮光从森林里穿出来,我看到托雷斯 先生骑马蹬过小溪。 他已经出去过了,现在又返回来,因为我看见了他出去时在雪地里留下的马蹄印。 他骑马进入山洞,蓝星又嘶鸣一声。 接着传来一个声音,好像砍断一根树枝的声音。 蓝星走出山洞,站在那里。 我想,对啦,刚才的声音就是托雷斯 先生打它的声音,他会再打它的。 所以我爬下了悬崖。 ”“你没想到金子? ”门多沙说。 “没有,我只想到蓝星。 ”“你没有叫喊? ”“没有,下次我一定叫喊。 ”“你爬下去,”门多沙说,“然后……”“然后我快步走出山洞。 托雷斯 先生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他坐在一个马鞍上砍什么东西。 他没有看见我。 上尉的那匹马站在附近,我看见马背上放着两袋金子。 我正在看,托雷斯 先生回头听了听。 他一看见我,就跳起来抓住我的胳膊。 我发出尖叫,他就打我。 别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没有更多的好讲了,”门多沙说,“只怪我的火绳枪打得不准,罗阿更次,山多韦尔最次。 在出发以前,我们还 有四条肚带需要缝补。 我们再也不要谈金子的事了,也不要谈那个世界马厩里的垃圾古勒莫·托雷斯 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看周围。 最后,他的眼睛落在那条大狗身上,它正坐在一个灌木丛下面注视着我们。 “泰格尔! ”他喊着。 那条狗摇着尾巴跑过来,他狠狠揍了它一巴掌。 “你这个蠢东西,泰格尔。 你从前的主人也是一个蠢东西。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想卖掉你,就是因为你该跟老太婆过活才是。 ”他又在大狗头上打了一巴掌,同时瞥了罗阿一眼,“你没有把它教好。 ”“它不是一个好学生。 ”罗阿说。 弗朗西斯 科神父和泰格尔一样,一直睡到事情过后,齐娅讲话时才露面。 他念起了早祷词。 我们跪在地上做过早祷,站起身来精神好多了,就动起手来,缝补砍断的肚带,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儿。 中午以前,我们踏上了去桃赫,也就是云城的路。 当时我们不知道要过了,到第二年春天才能见到它。 公元一五四一年十月八日在新西班牙圣胡安·乌鲁阿·韦拉克鲁斯 城堡圣胡安·乌鲁阿的墙壁是用珊瑚石筑成的,先把珊瑚石劈成大块,然后一块块精心镶拼起来。 看守告诉我,顶部有六瓦纳斯 厚,也就是相当于六大步。 底部坐落在海边的岩床上,有九瓦纳斯 厚。 城堡本身庞大无比,绕城堡走一圈将近要一个小时。 他并没有言过其实,据说有一次国王站在西班牙王宫的阳台上,手搭凉 棚,全神贯注地往西凝视。 “陛下在找什么? ”一位朝臣问。 “找圣胡安·乌鲁阿。 ”“那儿离这儿有好几千里格呢,陛下。 ”“是的,”查理五世回答道,“不过,它花费了我那么多钱,应该隔海也能看到才是。 ”然而,尽管它庞大无比,一天一夜以来,这个比塞维利亚最大的大教堂还 大的城堡,这个基督教世界首屈一指的石头建筑,却也像里的一叶孤舟,在来回晃动着。 风是头天黄昏开始刮起的,风夹带着一股一股潮气钻进窗户。 半夜里风刮得更厉害,我不得不离开地铺,躲在牢房的一个角落里,尽管窗户很小,而且上面有宽大的铁条,风还 是往小牢房里直灌。 没有办法点燃蜡烛,我只好像洞里的老鼠蹲在角落里,无法写东西。 将近中午我才听到菲利浦先生在走廊里的脚步声。 门砰的一声让风推开了,把门上的铰链绷得紧紧的。 他想把门关上,可是关不上,我们俩一起用肩膀顶住门。 这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怪念头,那就是一个犯人竟然会帮助别人把自己监禁起来。 “我在路上走了两个小时。 ”他一边把我的早饭放在长凳上,一边说道。 他平常都穿擦得锃亮的长统靴和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紧身上衣,今天上午他的模样却好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似的。 “风真大! ”他说,“吹得人都站不住。 因此,我是从一条秘密的通道绕过来的,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走过这条通道了。 伙计,迟到和食物变凉 的原因。 ”尽管他外貌不扬,说起话来却眉飞色舞,我担心他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我没有胃口,却还 是和过去一样,为了让他高兴高兴,勉强吃了一些。 我吃完了饭他才转入正题。 他从紧身上衣里取出一卷系着皮绳的纸,我马上认了出来。 “这是你的笔记,”他说着,像演戏似的把纸卷递给了我。 从墨西哥城安全送达,完整无缺,信使有两次差一点上了歹徒的当,还 在一条发大水的河里差点丧命。 可他还 是赶在风暴前到达了。 我先把地洞上的石头搬开,藏好了笔记,又重新把石头放好。 “你什么时候开始绘制地图? ”菲利浦先生问。 “风停以后。 ”“你要绘制一幅大地图吗? ”“纸有多大就绘多大。 ”“地图上标有去西勃拉的小路? 标有纬度? 标有山脉河流? 把一切都绘在上面,先生,以便不费周折就能找到那批财宝。 ”“我一定绘得很完整。 ”我回答道。 “要多长时间才能绘好? ”“两天。 ”“不能再快一点吗? ”“不能再快了。 ”菲利浦先生望着我,他的眼睛逐渐缩小。 “你把笔记交给王室法庭会出事吗? ”“我保存一份副本。 ”“完全一样? ”“完全一样。 ”“法庭望着笔记,只能干瞪眼,什么也弄不明白? ”“是,什么也弄不明白。 ”“假如他们要你念笔记,并且加以解释,你怎么办? ”“我什么也不说。 ”“不,先生,你应该这样说。 你说,‘先生们,这些是我隐藏财宝时所作的观察,仅此而已,诸位阁下,我还 能补充什么呢? ,你懂了吗? 要是懂了,就请把我刚才讲的话重复一遍。 ”我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一遍,还 加上了一两句自己的话。 “太好了。 ”他说。 他走了以后(我又帮他把门关上),我挖出笔记,蹲在角落里仔细检查。 很多地方弄脏了,可能是信使碰上洪水时弄脏的,但还 能认得出来。 我仔细观看笔记——一些文字记载、数字和两张图,比我脑子里记的要详细多了。 但很容易产生误解,即使一个经验丰富的绘图员看了之后也容易产生误解。 雨水和海水从窗户扫进来,我决定把笔记放在我自己藏东西的墙洞里,以免再遭到损坏。 我想过,要是潮水再涨,整个牢房都会被淹没,不过即使到了那个地步,我也毫无办法。 看守离去后不久,城堡的指挥官马丁上尉也来看我。 尽管他和菲利浦先生一样,是从一条秘密通道来的,也还 是受到了风暴的袭击。 “我要上王室法庭为你的行为作证,我这样做觉得很荣幸,”他说,“基于你的良好品质,基于我在边境上对你的了解,我认为你是不会杀害门多沙的。 不过我得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来判断,这种诱惑力可能是很大的。 ”马丁上尉呆了一个多小时。 我们谈到豪威库的,谈到他后来去东部的远征。 他一次也没有提到那批财宝,甚至连暗示都没有。 我很高兴他的这次来访,跟他的头一次来访一样,我并且把这种想法告诉了他。 我感到上尉是一个,是我在圣胡安城堡里惟一的。 夜已来临,风力也减弱了,大海却仍然冲击着城墙,浪头几乎打到窗户上。 天空布着一层鳞状的薄云,因此我找不到西天那颗我应该知道却又想不起名字来的。 再过两天又要开始开庭了,刚好有时间写写我们在方山上过冬的情况,也写写桃赫的情况。 既然方山上阳光灿烂,离岩洞又只有一天路程,食物也很充足,日子也就平平静静地一天天过去了。 我和齐娅忙于绘制地图,罗阿出去打猎,门多沙在训练他的大狗泰格尔,神父在帮助那些过路的印第安人改变宗教信仰。 我们大家有时也在一起制怍一些装金子的鹿皮袋,门多沙认为我们会找到金子的。 不过这些不必去多写。 最好从春天到来,山上的雪化了,我们来到了西北方向的桃赫开始写,因为那以后我们遇到了许多今后决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发布时间:2025-12-18 20:06:48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174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