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十八 内容: ○汴京始末王西庄《十七史商榷》第九十四卷谓:从古无都汴者,不意朱全忠凶丑忽创都于此。 按汴为京,虽自朱梁始,然朱全忠由此创业,其建都则仍在洛阳也。 天元年趣昭宗迁洛,以便传禅,是岁遂弑昭宗。 明年正月,唐遣百官至汴,奉玺缓劝进,全忠乃升汴为东都,洛阳为西者。 开平二年,卜郊于西都。 三年,如西都,自此常居洛。 其被友弑也,亦因全忠以传国玺付友文妻王氏,往东都召友文,故友弑之。 时友贞为东京留后,遣兵诛友,群臣请入洛即位。 友贞曰:“夷门本太祖兴王之地。 ”于是遂即位于东都,自此汴始为帝京。 然唐庄宗入汴后仍都洛阳。 及明宗兵变时,庄宗统兵至汴御之,而明宗已先入汴,遂回洛,为郭从谦所弑。 明宗之建国也,亦自汴至洛,即位于庄宗柩前。 愍帝、废帝皆都洛。 石敬瑭亦都洛。 天福二年如汴州,以其地便漕运。 三年始升汴为东京,而定都焉。 耶律德光亦尝登位于此而去。 汉、周、宋皆因之。 靖康被迁,后金封刘豫为齐帝,豫又徙都于汴。 后金主亮以侵宋又都之。 宣宗、哀宗以避蒙古兵又都之。 哀宗入蔡后,崔立以汴降元,自此遂废为州。 此汴京始末也。 ○宋制武选归吏部《文昌杂录》记御史台言:文德殿视朝仪,兵部侍郎与吏部侍郎东西相向对立,盖因唐制武选在兵部也。 今吏部左选掌文官,右选掌武官,请自今以后视朝,以吏部左右侍郎分立殿廷。 诏可。 此可见宋制武官亦归吏部铨选。 按《宋史。 苏颂传》:唐制吏部主文选,兵部主武选。 神宗谓三代、两汉本无文武之别,议者不知所处,颂言:“唐制,吏部有三铨之法,分品秩而掌选事。 今欲文武一归吏部,则宜分左右曹掌之,每选更以品秩分治。 ”于是吏部始有四选法。 ○宋、元榷酤之重榷酤本起于汉武帝之世。 按《汉书》桑弘羊建造酒之令。 应劭云:县官自卖酒也。 《昭帝纪》:始元六年罢榷酤官,令民得以律占租。 刘分攵曰:令民卖酒以所利占而输其租也。 丘曰:虽罢榷酤,犹听民自酿而官收其税也。 王莽又制官作酒以二千五百石为一均,粗米二斛、曲一斛得酒六斛六斗。 此又复武帝官酤也。 《唐书》:王仲舒以江西观察使。 初,江西榷酒,民私酿者抵死不绝,谷数斛仅易斗酒。 仲舒至,始罢酤钱。 是唐时亦行汉武榷酷之令。 本纪:贞元二年,畿内榷酒,每斗榷钱一百五十文,蠲酒户差役。 则又参用昭帝以律占租之制。 而史策所载历代榷酤,未有如宋之甚者。 《宋史》:太祖建隆二年班造酒曲律。 太宗太平兴国二年,初榷酒酤。 《王嗣宗传》:嗣宗知澶州,上言:“本州榷酤斗量校省斗,不及七升,而民私酿三石以上法法死,刑太峻。 请照省斗定罪”云云。 三石私酿即入死刑,可见宋制之酷矣。 周密《癸辛杂识》:其先祖侨居吴兴,虽食醋,亦必市之于官。 一日与客持螯,醯味颇异,问之,则乳母所为,以备不时之需者。 遂亟去之,曰:“毕竟是官司禁物。 ”又束元嘉知海陵郡,禁醋甚严,有大书于其郡门曰“束手无措”。 是宋制并禁醋矣! 赵节斋尹京日,使沈次卿提督十三酒库。 次卿令拍户于本府纳钱,给由诣诸库打酒,听自择所向,岁终则合诸库所售之多寡而殿最之,故课增而人无怨。 此宋时官务卖酒之大概也。 《夷坚志》:鄱阳民许二多酿酒,而日输官课,稍以致富。 则又有听民输课自酿,如汉昭之制以律占租者。 至赵开在蜀,以军需亟,乃变法:曲与酿具皆官自买,听酿户各以米赴官场自酿,凡一石米输钱三千,并杂用二十二文,多寡惟钱是视,不限以数。 一石米不过酿酒二石余,而先须输课三千余文,则当日酒价之贵可知,较杜甫诗所谓“一斗酒费三百青铜钱”者,觉唐制尚甚轻也(然《宋史》洪拟疏云:酤榷立法甚严,犯者籍家财充赏。 大官世臣,公行沽卖,则不敢问。 是行法只及孤弱也。 则酤榷之弊,又不止削民资而已)。 元人刘诜作《万户酒歌》云:“城中禁酿五十年,目断吹秫江东烟。 务中税增价愈贵,举盏可尽官缗千。 ”则元时官酒之贵,更甚于宋。 以今日较之,始知太平之世,人人得有生之乐,盖千百年来无此欢畅矣! ○宋人好名誉历朝以来,《宋史》最繁。 且正史外又有稗乘杂说,层见叠出。 盖其时士大夫多尚名誉,每一巨公,其子弟及门下士必记其行事,私相撰述。 如《王文正公遗事》、《丁晋公谈录》、《杨文公谈录》、《韩忠献遗事》及《君臣相遇传》、《钱氏私志》、《李忠定靖康传信录》、《建炎进退志》、《时政记》之类,刊刻流布,而又有如朱子《名臣言行录》之类扬光助澜,是以宋世士大夫事迹传世者甚多,亦一朝风尚使然者也。 ○宋时士大夫多不归本籍张齐贤由曹州徙洛阳,杨亿由浦城徙颍州,韩亿由真定徙雍丘,杜衍由会稽徙睢阳,范仲淹由苏州徙许州,范镇由蜀徙许,文彦博由汾徙洛,吕公著由寿徙洛,欧公由吉徙颍,二苏由眉徙颍及阳羡,司马温公由夏县徙洛,王文正由大名徙开封,周元公由道州徙九江,邵康节由范阳徙洛,朱韦斋由新安徙建安。 前明如李东阳本茶陵人,致政后遂家于京师,杨一清云南人,家于镇江。 ○宋人字名多用老字唐臣有薛廷老,又范传正字西老,此偶见也。 宋人字名则好用老字。 其以为名者,如胡唐老(靖康时御史)、王同老(王尧臣之子,见《富弼传》)、孟唐老(宋末人,与元兵战)、孟元老(作《东都旧事》者)、苏元老(苏辙族孙,见辙传)、王廷老(字伯攵,见刘挚奏疏及《王古传》)、陈朝老(太学生,见何执中及蔡京传),赵学老(赵野之子,见野传),杜莘老(《宋史》有传)、王涣老(王回子。 见《邹浩传》)、胡唐老(宿之曾孙)、刘唐老(见《任伯雨传》),高商老(见《黄干传》)、刘德老(见《李翼传》。 以上俱见《宋史》);李商老(公择侄孙,见《东莱诗话》)、曹醇老(见《瓮牖闲评》)、俞冯老(见《萤雪杂说》)、郑唐老(见陆游诗)、李汉老(见《隐窟杂志》)。 其以为字者尤多,如孙莘老(名觉)、刘莘老(名挚)、许菘老(名翰)、赵德老(名彦逾)、李延老(名寿朋)、吴敦老(名居厚)、钱醇老(名藻,乃明逸之从子)、彭岩老(名汝霖)、彭宜老(汝霖弟)、张宾老(名廉国)、吕安老(名祉)、胡茂老(名松年)、薛直老(名弼)、黄通老(名中)、程冬老(名松)、李汉老(名邴)、薛德老(名徵言)、张渭老(名),徐商老(名梦莘)、程惠老(名迪。 以上俱见《宋史》);李商老(名彭。 江西诗派人)、潘老(名大临,见苏诗)、吴才老(名或,有《韵书》传世)、俞秀老(名紫芝,见《石林诗话》)、俞清老(名子中,见《直方诗话》)、尹商老(名躬,见《独醒杂志》)、陆蒙老(名元光,见《庚溪诗话》)、钱正老(见胡程《苍梧集》)。 其他如《夷坚志》所称吕辨老、张茂老、邹圆老、安行老、何国老、杨吉老,则未知其为名为字也。 ○宋南渡世家多从行宋南渡时,凡世家之官于朝者多从行。 如韩肖胄、胄,皆琦之曾孙也。 王伦,旦之裔孙也。 吕本中、祖谦、祖俭、祖泰,皆公著后也。 常同,安民之子也。 晏敦复,殊之后也。 曹友闻,彬之后也。 叶石林记:南渡后,诏随驾官员携眷属者,听于寺庙居住。 ○南宋将帅之豪富唐中叶以后,为将帅者皆授节度使之职,征敛生杀,皆在其手,其富侈固宜。 宋以文臣知府事,赋税有经,稍革方镇聚敛之弊矣。 然南渡诸将帅之豪侈,又有度越前代者。 观宋人《玉照新志》、《夷坚志》、《驾幸张府纪略》等书,可略见也。 张俊岁收租六十四万斛,偶游后圃,见一老兵昼卧,询知其能贸易,即以百万付之。 其人果往海外,大获而归。 高宗尝驾幸其第,俊所进服玩珠玉锦锈皆值巨万,自宰相以下俱有赠遗。 延及其孙,园池声伎甲天下,每宴,十妓为一队,队各异其衣色,凡十易始罢。 客去时,姬侍百馀人送客,烛花香雾,如游仙窟。 而杨和王建第洪福桥,欲以西湖水环其居,奏于上。 上令密速为之,恐外廷有言者,遂督濠兵连夕浚成。 有故人自北来投者,杨遣人押就常州本府庄内,支一百贯与之,密遣人偕往代郡,为之置田千亩,谓之曰:“当今兵革不用,无可立功名,和王遣来代办生事耳。 ”其女适向子丰于湖州,以妾所生子秘为己子,报王,王即拨昆山良田千亩为粥米资。 偶闲居郊行,遇相字者,杨以拄杖于地上一画,令相之。 相者曰:“土上一画,乃王也。 ”杨喜,即判五百万,令诣司帑取钱。 司帑靳之,谓杨曰:“王已开王社,何用复相? 恐滋物议! ”杨益喜,即以五百万与司帑者。 韩忠武偶游湖上,遇李晦叔改秩来京,而失举牍,坐冷泉亭叹息。 王询之,具以告,王乃问其姓名阶位,明日使吏填一举牒送之,乃助钱三百千。 至王之子孙迁于苏者,买沧浪亭价百万,其他可知。 是营财殖产,即贤者犹不免也。 惟岳忠武之籍没也,仅金玉带数条及锁铠、兜鍪、铜弩、镔刀、弓剑、鞍辔、布绢三千匹、粟麦五千余斛、钱十馀万、书数千卷。 孝宗时追复官爵,令给还原资,主者具当时没入之数,共九千缗。 则忠武不特忠义过人,即其治家小节亦加人数等矣! 陆放翁《入蜀记》:至金陵晤秦桧之孙侍郎伯和,访其家事,则谓家门衰替,岁入不过十馀万缗,渐忧生计窘迫。 以十馀万之岁入,已谓家门衰替,则其前之豪富可知。 此又权奸之瘠公以肥私,固不足责矣。 尝记宋人野史,绍兴中有以功臣财产为言者,高宗为下诏曰:“南渡之初,州县皆盗贼所据,命将征讨,朕当时矢心自誓,但期克复地土,而贼之子女玉帛惟诸将所欲为。 ”然则诸将帅之富,盖多获贼所得。 而岳忠武破贼最多,资产独少,则其平日殉国忘事,尤非诸将所可及也! ○宋、元追褒古贤累朝有追崇前代名贤者,如唐初加号老子为玄元皇帝,明皇加号庄子南华真人,文子通元真人,列子冲虚真人,庚桑子洞虚真人。 宋神宗封马援忠显王,徽宗时封庄子微妙元通真君,列子致虚观妙真君。 元成宗封伍员忠孝威惠显圣王,英宗封诸葛亮威烈忠武显灵仁济王,文宗封汉长沙王吴芮文惠王,秦蜀郡太守李冰圣德广裕英惠王,其子二郎神英烈昭惠灵显仁王,泰定帝封柳宗元文惠昭灵公,顺帝封张飞武义忠英烈灵惠助顺王,郭璞灵应侯,周处英义武惠正应王,曹娥慧感灵孝昭顺纯懿夫人,危全讽南庭忠烈灵惠王。 此但为崇奉神道起见,非怀贤褒德之举也。 唐太宗征高丽,过比干墓,赠太师,追谥忠烈,此为表彰前贤之始。 宋真宗录周世宗、高季兴、李煜、孟昶、刘继元、刘钅长后,所以兴灭继绝。 又录唐长孙无忌、段秀实后,授以官。 仁宗录张九龄、郭子仪、颜真卿后,授以官;而长孙无忌后再蒙追录。 神宗录魏徵、狄仁杰后,又以徵后名正道者,将免试即注官,而段秀实亦再蒙追录。 又封程婴为成信侯,公孙杵臼为忠智侯,立庙绛州。 封屈原为忠洁侯。 世近者官其后,世远者崇其封,劝忠表德,可谓厚矣。 元世祖追封伯夷昭义清忠公,叔齐崇让仁惠公(宋徽宗已封伯夷清惠侯,叔齐仁惠侯),屈原忠节清烈公。 顺帝封微子仁靖公,箕子仁献公,比干仁显忠烈公,亦所以昭旷典。 至如追谥杜甫为文贞公,刘ナ为文节昌平侯,又前朝所未及者也。 昨阅邸抄,我皇上以明臣熊廷弼、袁崇焕尽心于所事,而以冤死,特命访其后人官之。 夫宋代之追录唐臣后,犹第以其贤耳,如熊、袁二臣,则尝抗拒我朝者,皇上不惟不介意,转嘉其忠而录其后,旷荡之恩,更高出前代万万矣! ○元初本不欲取宋《宋史。 谢枋得传》:郭少师从瀛国公入朝,既而南归,与枋得道时事,曰:“大元本无意江南,屡遣使使顿兵毋深入,特还岁币即议和。 张晏然上书乞敛兵息民,诏即可之。 兵交二年,无一介之使,乃至亡国。 ”因相与恸哭。 此盖当日实事也。 今按宋、元交涉之事,元世祖以前姑勿论,方世祖为皇弟时攻鄂州也,贾似道密遣宋京诣军前,请称臣纳币,割江南为界,岁奉银绢二十万匹两。 世祖适闻宪宗之丧,遂许之,而引兵北去。 是年兀良合台自大理出静江,由宋境北归。 似道使夏贵截其殿后卒百七十人,辄以大捷告,举朝不知有和议之说也。 世祖既立,欲修好,乃遣郝经来征前日之约。 似道方以援鄂为己功,虑经至泄其情,乃拘于真州馆。 时李在济南(李全之子,降于元),请发兵南讨,世祖犹以方通和议谕止之。 又数年,南使不至,乃命阿术南征襄樊。 又六七年,樊陷襄降,始命伯颜大举。 既克鄂州,引兵东下,陈奕以黄州降,吕师夔以江州降,范文虎以安庆降,大兵入建康,势如破竹,然世祖犹命缓师。 伯颜顿兵建康,身自入朝,力言可取之状。 世祖始许之,而又遣廉希贤、严忠范先来谕。 至独松关,为守将张濡所杀,而兵乃不可解矣。 使当世祖自鄂引还后,即通和定约不渝,宋祚或多延数十年未可知也。 则似道误国之罪,可胜诛哉! ○元时疆域之大元时西北疆域最大。 蒙古本起沙漠,自太祖十四年西域杀使者,太祖遂西征。 。十六年,师次铁门关,又命皇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等分兵攻玉龙杰赤、马鲁察叶可等城。 十七年,攻木刺彝国,渡搠搠阑河,与太祖会于塔里寒寨。 十八年,遂定西域。 十九年,至东印度国,见角端,始班师(《耶律楚材传》:帝西征至铁门关,有一兽能作人言,谓侍卫者曰:“汝主宜早还。 ”楚材曰:“是名角端,好生恶杀,天遣以告陛下。 ”乃班师)。 太宗九年春,蒙哥征钦察,破之,擒其长八赤蛮(蒙哥即宪宗也。 有钦察部者去中国三万里,夏夜极短,日暂没即出,俗勇猛,青目赤发。 蒙哥攻破之,其渠八赤蛮逃海岛,蒙哥亟进师至宽田吉思海,会大风刮海水浅可渡,蒙哥喜曰:“此天开我道也! ”遂进擒之。 甫班师而水至,后军有浮渡者)。 宪宗二年,命太弟忽必烈征大理,诸王旭烈兀等征西域。 八年,旭烈兀讨平西域诸国,又西渡海,转战万里,遂以旭烈兀留镇之(《郭宝玉传》:其孙侃从旭烈兀西征,初至木乃兮国,下一百二十八城。 又西至乞石迷部,西戎大国也,地方八千里,传位四十二世,亦为侃所破,降其三百余城。 又西至大房,下一百八十五城。 又西渡海,至富浪国及石罗子等十余国,得城以千计。 元人刘郁《西使记》载之甚详)。 而世祖(即忽必烈)之征大理也,师出临洮,由六盘山逾土番,经行剑外二千余里。 既至忒刺,分三道进至满陀城,过大渡河,乘革囊及筏以济,又渡金沙江,遂入大理,留兀良合台镇之而归。 宪宗八年,世祖奉命攻鄂,宪宗又诏兀良合台自交广引兵来会。 兀良合台由横山寨象州入静江府,连破辰、沅,围潭州,遂至鄂,与世祖会。 其时尚未得南宋地,宋人方防蒙古于北,而蒙古兵忽自南来,举国皆骇,则以蒙古先得西域,已入据大理也。 其后元顺帝北归,梁王把匝刺瓦尔密守云南,尚遣使通漠北。 明祖使王至滇,会有北使亦至,遂逼梁王害。 其时川、陕悉为明有,而滇与漠北尚信使往来不绝,可见蜀以外尚是元地,则元之疆域可想矣。 或谓元初起兵,每得一国,即封子弟王其地,故虽易代而其子孙不绝。 今按宪宗封诸王旭烈兀于富浪国,迁合丹于别失八里,迁蔑里于叶儿的石沙,迁海都于海押立,迁别儿哥于曲儿只,迁脱脱于叶蜜立。 未知今之渠长,尚是所封之子孙否? ○元时崇奉释教之滥古来佛事之盛,未有如元朝者。 邵戒三谓:元起朔方,本尚佛教,及得西域,世祖欲因其俗以柔其人,乃即其地设官分职,尽领之帝师。 初立宣政院,正使而下,必以僧为副,帅臣而下,亦必僧俗并用,于是帝师授玉印,国师授金印,其宣命所至,与朝廷诏敕并行。 自西土延及中夏,务屈法以顺其意,延及数世,浸以成俗,而益至于积重而不可挽。 今以诸书考之,每帝将立,必先诣帝师,受戒七次,方正大宝。 后妃公主,无不膜拜。 正衙朝会,百官班立,帝师独专隅坐。 或降诏褒答,则字以络珠为之,御宝以珊瑚印之。 奉使而出,乘传累百,所过供亿无敢慢。 比至京,则假法驾半仗为前导,省院台官并往迎,礼部尚书专督候。 此体制之僭,虽亲王太子不及也。 自世祖崇帝师八思巴,即于殿上置白伞一顶,泥金书梵字于其上,每岁二月望日迎伞周游皇城,拨鼓手百二十人,殿后军五百人,杂用五百人。 宣政院所辖官寺三百六十,掌供幢幡宝盖,凡三百六十坛,每坛擎执二十六人,钹鼓僧十二人。 大都路掌供金门大社百二十队,教坊司云和署掌供大乐四百人,兴和、祥和二署掌杂扮男女角戏三百人,仪凤司掌汉人、回鹘、河西三种细乐各三队,凡三百二十四人。 诸执役者,皆官给铠仗袍服,出宫由西宫门外垣、海子南岸至厚载门,由东华门过延春门而西。 帝及后妃公主结彩楼观焉。 夏六月,上都亦如之。 此仗卫之侈,虽郊坛卤簿不过也。 至元七年,建大护国仁王寺于高良河。 十六年,建圣寿万安寺于京城。 二十一年,立大法轮于大内,高百尺。 二十五年,万安寺成佛像,窗壁皆用金为饰。 二十六年,万安寺置ヤ檀佛像。 元贞元年,用薄敛等库为皇太后建佛寺于五台山。 至大三年,以大都城南建佛寺立行工部,命丞相脱脱兼领。 皇庆元年,大崇恩福元寺成,置隆禧院。 英宗初,给钞千万贯,建寿安山佛寺,又冶铜五十万斤,作佛像于其内,命拜住董其役。 又作金浮图于上都。 泰定三年,建大天源延圣寺,又建殊祥寺于五台山。 天历二年,建大龙翔集庆寺,给钞万锭,命阿荣、赵世安督造。 至顺初,命修铁幡竿佛寺,赐金百两、银千两、钞万锭。 后至元二年,改燕帖木儿居第为大觉海寺,塑千佛于其内。 至正六年,复立大护国仁王寺,凡贷民钱二十六万余锭。 十四年,建大寿元忠国寺于清河。 此土木之费,虽离宫别馆不过也。 中统三年,作佛顶金轮会于圣安、昊天二寺,七昼夜,赐银万五千两。 至元二年,诏各路设三禅会。 七年,大修佛事于琼华岛。 九年,集都城僧诵大藏经九会。 十三年,设资戒大会于开元寺。 十六年,敕僧一百八人即圣寿万安寺设斋圆戒。 二十二年,集诸路僧四万于西京普恩寺,作资戒会七日夜。 二十三年,命西僧蒇佛事于万寿山。 二十四年,作佛事于五台山三十三会。 二十五年,命亦思麻等坐静于大护国仁王寺,凡五十四会。 二十六年,诏天下梵寺所贮藏经集僧看诵,仍给所费。 二十七年,缮写金藏字经成,凡用金三千二百余两。 元贞元年,以国忌饭僧七万人。 至大元年,启水陆大会于昊天寺。 延五年,敕书金字藏经,用金三千九百两。 至治元年,修宁夏钦察鲁佛事,给钞二百十二万贯。 三年,诏天下诸司集僧诵经十万部,又于京师万安、庆寿、圣安、普庆等寺及金山寺、五台山万圣国寺建水陆大会。 泰定元年,命西僧修佛事于寿安山,三年乃罢。 又以顺宗皇后忌日饭僧万人,造金宝盖藏舍利。 至顺元年,作佛事于仁智殿,岁终乃罢。 又命江浙印佛经二十七藏,遣使赍黄金二千两,诣杭州书佛经。 寻又诏以泥金畏吾字书无量寿佛经千部并大乘经一藏。 至正七年,兴圣宫作佛事,赐钞二千锭。 十四年,命加喇麻选僧百八人,修朵思哥儿好事。 先是,至元中内廷佛事之目,每岁仅百有二,大德七年再立德司,其目增至五百有余。 延四年,宣徽院会计岁供,以斤计者,面四十三万九千五百,油七万九千,酥二万一千八百七十蜜二万七千三百,他物称是(延五年,以各寺作佛事日用羊万头,诏易以蔬食。 则未改制以前,每作佛事,日用万羊)。 此供养之费,虽官俸、兵饷不及也。 中统初,赐庆寿、海云二寺陆地五百顷。 至元六年,置大护国仁王寺总管府。 二十七年,立江南营田提举,专掌僧寺资产。 元贞初,敕上都、大都从前所拨赐大乾元寺、大兴教寺、大护国仁王寺酒店湖泊,官为征收分给。 改大承华普庆寺总管府为崇祥监,立规运都总管,领大崇恩福元寺钱粮。 大德五年,赐兴教寺地一百顷,上都乾元寺地九十顷,万安寺地六百顷,南寺地百二十顷。 皇庆初,赐大普庆寺腴田八万亩、邸舍四百间。 置汴梁、平江等处田赋提举司,专掌诸寺资产。 赐崇福寺河南田百顷,上都开元寺江浙田二百顷,普庆寺益都田七十顷。 至治初,大永福寺成,赐金五百两、银二千五百两、钞五十万贯、杂彩万匹,置都总管府司其岁入。 又赐西番撒思加地僧金千两、袈裟二万袭。 泰定三年,赐殊祥寺田三百顷,大天源延圣寺吉安、临江二路田千顷。 (省臣言:世祖建大宏文宣都等寺,赐永业已属虚费,成宗又构天寿万宁寺,较前更倍。 若武宗之崇恩、福元,仁宗之承华、普庆,抑又甚焉!)天历二年,市故宋全太后田为大承天护圣寺永业,市故瀛国公田为大龙翔集庆寺永业。 括盖都、般阳、宁海闲田十六万二千九百顷,赐大承天护圣寺。 遣大禧院监蔚州广灵县银矿岁入,归大承天护圣寺。 至顺二年,诏景东府岁出金五千两,给上都洪禧崇寿寺。 后至元七年,又拨山东地十六万二千余顷,给大承天护圣寺。 此则产之富,藩王国戚不及也。 至杨琏真珈发掘宋诸帝陵寝,庇平民不输公赋者二万余户,并占民五十馀万为佃户(大德中始放为民)。 白云宗总摄沈明仁强夺民田二万顷。 上都开元僧强夺民薪,民诉诸留守李璧,璧方询其由,僧遽率党持白梃入公府,隔案引璧摔诸地,曳归,幽之空窒,久乃得脱,奔诉于朝,僧竟幸免。 其徒龚柯等与诸王合儿八刺妃争道,拉妃堕,扑交下,事闻,亦释不问。 而宣政院方取旨,凡殴西僧者截其手,署者断其舌(仁宗时在东宫,奏罢之)。 又每作佛事,辄得贿奏释罪囚,如元贞初释大詈三十人、杖以下百人。 凡奴婢杀主、妻妾杀夫,皆得夤缘亻幸免,率以为常(皇中御史台言其弊,始禁之)。 此其威势之横,虽强藩悍相不过也。 由此观之,朝廷之政为其所挠,天下之财为其所耗,说者谓元之天下,半亡于僧,可为炯鉴云。 按《北史》:后魏孝文帝时,沙门统昙献奏:平齐户有能岁输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为僧祗户。 又请民犯重罪者,以为佛图户,供诸寺洒扫。 诏许之。 此又有元僧寺占田脱罪之滥觞也。 ○元制蒙古、色目人随便居住元时,蒙古、色目人听就便散居内地。 如贯云石乃功臣阿里海牙之孙,而居江南。 葛逻禄乃颜随其兄宦游,而居浙之鄞县。 萨都刺本答失乃蛮氏,而为雁门人。 泰不华本伯牙吾氏,其父塔不台始家台州。 余阙本唐兀氏,其父始居庐州。 肖乃台本秃伯怯烈氏,而家东平。 忽都铁木禄本赤合鲁氏,而家南阳。 彻里本燕只吉台氏,以曾祖太赤封徐、邳二州,遂家徐州。 怯烈本西域人,而家太原。 察罕本西域人,铁连本乃蛮人,而皆居绛州。 孟本西域人,而居北平。 纥石烈希元本契丹人,而居成都。 伯颜师圣本哈喇鲁氏,而居濮阳。 石抹宜孙以其父镇台州,遂家于台。 《明史》:道同,河间人,其先蒙古族也。 又赵荣,其先本西域人,元时入中国,家闽县,遂为闽人。 如此类者甚多。 顾嗣立《元诗选》所谓元时漠北诸部仕于朝者,多散处内地是也。 按《元史》:世祖至元二十三年,以从官南方者多不归,遣使尽徙北还。 可见自初色目人已多散处他邑。 不宁惟是,更有与内地人联姻者。 如伯颜不花之母鲜于氏乃鲜于枢之女(见《元史》),松江人俞俊娶也先普化之侄女(见《辍耕录》。 按《辽史》太宗会同三年诏契丹人授汉官者听与汉人婚姻,则辽时已有此例)。 《元史》:大德七年,以行省官久任,多与所部人联姻,乃诏互迁其久任者。 (又元时蒙古、色目人有同汉人姓名者,如察罕帖木儿系出北庭,以祖父家于颍州,遂姓李字庭瑞。 丁鹤年本西域人,以其父职马禄丁为武昌达鲁花赤,遂以丁为姓而名鹤年。 又有内地人作蒙古名者,如贺胜,县人,字伯颜。 杨朵耳只及来阿八赤皆宁夏人,刘哈喇不花本江西人,褚不华本隰州人,昂甘儿本张掖人,朵儿赤本宁州人,杨杰只哥本宝坻人,李忽兰吉本陇西人,抄儿本汴梁阳武人,谢仲温本丰州人,而其孙名孛完,綦公直益都人,而其子名忙古台。 事俱见《元史》,亦一时风尚也。 至如贾昔剌本大兴人,皇子拖雷以其须黄,赐此名。 杨赛因不花本播州土官,世祖以其归附,特赐以国语为名。 此又出于特赐者。 《明史。 杨传》:元末有广西土官岑伯颜,可见元时土官多有以蒙古语为名者,盖又因播州之特赐,而诸土官皆效之)。 ○元人名多相同仁和邵戒《三续弘简录》记元人名氏相同者甚多。 有九伯颜:一为世祖时平宋功臣,一为世祖时江西左丞,一为成宗时河南平章,一为武宗时附马,一为文宗时左丞相,一为文宗时河南行省丞相,一为顺帝时右丞相,一为顺帝时湖广平章,一为顺帝时中书平章。 十三脱欢:一为太祖五世孙安定王,一为太宗侍臣,一为宪宗时扎剌儿部人,一为世祖时福州达鲁花赤,一为附马术安傅,一为武臣苫彻子,一为成宗时参知政事,一为丞相哈刺哈孙子,一为叛王合丹孙,一为仁宗时西台中丞,一为泰定时诏书侍御史,一为文宗时湖广平章,一为顺宗帝时佥枢密院,殉难胶州。 十五脱脱:一为烈祖曾孙,一为宪宗时皇族,一为蔑里乞部长,一为世祖时千户,一为功臣刘国杰子,一为木华黎玄孙,一为康里国族,一为仁宗初辽王,一为仁宗时云南王,一为英宗时南台御史大夫,一为泰定时中书参议,一为顺帝时右丞相,监修三史,一为顺帝时翰林承旨,一为至正中知枢密院事,一为至正中萍乡州同知,殉国难。 ○前明有两北京《明史》:洪武初取河南州郡,乃诏以开封府为北京,应天府为南京,而以故元都为北平府。 及永乐元年,乃以北平为北京,设留守,而开封府北京之名遂废。 十八年迁都北京,诏改京师(金陵)为南京,而以北京为京师。 洪熙元年,仁宗将还都南京,诏北京诸司悉称行在。 正统六年,定都北京,乃诏文武诸司悉去行在之称。 ○明初用人不拘资格古来破格用人,或一言契合,立擢卿相。 如汉武帝之于公孙弘,唐太宗之于马周,固史不绝书,然未有如明太祖之不测者。 尝语吏部曰:“资格为常流设耳,有才能者当不次用之。 ”故官职所加,多出非望。 洪武十一年,由布衣超擢者九十五人。 十五年,又以经明行修之士三千七百馀人,各授布政使参议等官。 此其大较也。 今按《明史》各传,如钱唐由布衣以明经对策称旨,擢史部尚书。 秦约以文学召试《慎独箴》第一,擢礼部侍郎。 曾泰由秀才擢户部尚书。 严震直由粮长擢通政使参议。 丁士梅、童权皆以秀才擢知府。 李德以孝廉擢应天府尹。 陈思道由主事擢兵部侍郎。 李原名由御史擢礼部尚书。 詹徽由秀才擢都御史。 吕震由监生擢山东按察使。 端复初由经历擢刑部尚书。 黄福亦由府经历擢工部侍郎。 杨靖由吏科庶吉士擢户部侍郎。 开济官国子监,罢归,擢刑部尚书。 翟善由文选主事擢本部尚书。 冯坚由典史擢佥都御史。 李仕鲁由府同知擢大理寺卿。 王尚贤由宁远尉擢广西参政。 邹俊由祥符丞擢太常卿。 元善由静宁州判擢佥都御史。 李行素由芝阳令擢刑部侍郎。 诸葛伯衡由肇州吏目擢陕西参议。 鲍恂、余诠、张长年等又皆以明经擢文华殿大学士。 盖当开国之初,急于求才,且以官爵耸动天下,故有此不次之举。 而一时人才,亦即出其中,经济名行皆卓然有以自见。 固知天下之才,惟上所取,非资格所能尽也。 然一时识拔,亦未必尽得其生平,故亦有不旋踵辄败者。 帝又威断不测,稍不称意,诛谪随之。 胡、蓝二党外,诸臣之以小故陷重辟者,指不胜屈。 故解缙上书谓:“进人不择贤否,所谓取之尽锱铢;杀人不论情罪,所谓用之如泥沙也。 ”成祖时犹有破格之事。 如永乐十八年擢人才,布衣马麟等十三人为布政司参议等官。 又陈济以布衣召修《永乐大典》,即授为都总载官。 洪、宣以后,率循资格,惟正统初张凤由刑部主事超授本部侍郎而已。 景泰中俞山由举人擢吏部侍郎,俞纲由诸生擢兵部侍郎,皆入阁预机务,则又因藩邸旧恩之故。 盖资格既定,天下之才亦遂胥出于是,非必资格外别有非常之才,为网罗所不及也。 ○有明进士之重唐、宋以来,最重进士。 其所谓举人者,不过由各府解送,俾赴礼部试,如今生员欲试乡闱,必先由学使录送也。 举人试礼部不第,仍须再应乡举(详见“举人”条内),本无可入仕之路。 至前明始有举人三次会试不第,即许赴吏部就职之例,部中另立班铨注,自此举人得登仕籍。 今会试三科不中式者就部拣选,犹是前明遗制也。 然有明一代,终以进士为重。 凡京朝官清要之职,举人皆不得与。 即同一外选也,繁要之缺必待甲科,而乙科仅得边远简小之缺。 其升调之法亦各不同,甲科为县令者,抚按之卓荐,部院之行取,必首及焉,不数年即得御史、部曹等职。 而乙科沉沦外僚,但就常调而已。 积习相沿,牢不可破。 嘉靖中给事陆粲虽疏请变通,隆庆中阁臣高拱亦请科贡与进士并重,然终莫能挽。 甚至万历三年特诏抚按官:有司贤否,一体荐劾,不得偏重甲科,而积重难返如故也。 (顾宁人谓:万历以来,遂有定例,州县印官以上中为进士缺,中下为举人缺,最下为贡生缺。 举、贡历官虽至方面,非广西云贵不以处之,以此为铨曹一定之格。)《明史》:邱舜疏云:“今荐则先进士,而举、监非有凭藉者不与焉。 劾则先举、监,而进士纵有訾议者罕及焉。 于是同一官也,不敢接席而坐,比肩而立。 ”贾三近疏言:“抚按诸臣遇州县长吏,率重甲科而轻乡举。 同一宽也,在进十则为抚字,在举人则为姑息。 同一严也,在进士则为精明,在举人则为苛戾。 是以为举人者,非头童齿豁不就选。 ”此可以见当时风尚矣。 《陈新甲传》云:终明之世,乙榜至尚书者二人:弘治中贾俊、崇祯中陈新甲。 至巡抚者,隆庆中海瑞,万历中张守中、艾穆而已。 (按宣德、正统、成化间,乙科尚有至大官者。 如魏骥、年富皆会试副榜至尚书,石璞由举人至尚书,杨信、张骥、彭谊皆由举人至巡抚,《新甲传》所云乃中叶以后事也。 盖魏骥诸人多永乐、宣德中举人,其时尚不拘资格,故得进身。 迨甲科盛行,而骥等官位已崇,故不能屈抑耳。)至崇祯中,破格求才,举人中凡得十人,自新甲外,丘民仰、宋一鹗、何腾蛟、张亮以忠义著,刘可训以武功闻,刘应遇、孙元化、徐起元、丘禾嘉皆以勤劳显(见《禾嘉传》),而明已未造矣。 是时朝廷方破格用人,而吴执御以兵事急,犹请沿边州县选授精敏甲科,赐玺书,俾练民御寇(见《执御传》)。 可见风会所成,见闻久习,虽以朝廷风旨,且不能骤变也。 厥后牛金星以举人降李自成,劝自成重用举人,贼所至,获举人辄授以官。 有举人李得笥者,被执不屈死,或告贼曰:“此举人也。 ”贼将惧,弃其尸而去。 金星之令如此。 说者谓其久困乙科,故藉是以泄愤云。 ○有明中叶天子不见群臣前明中叶以后,诸帝罕有与大臣相见者。 《明史。 万安传》:成化七年,群臣多言君臣否隔,宜时召大臣议政。 大学士彭时、商辂力请于司礼中官,乃约以御殿日召对,并戒初见情意未洽,勿多言。 及期,时、辂及安同进见,甫奏一二事,安遽呼万岁欲出,时等不得已,亦叩头出。 中官戏朝士曰:“若辈尝言不召见,及见,止知呼万岁耳! ”一时传笑为“万岁阁老”。 自是帝不复召见大臣矣。 其后尹直入阁,欲请见帝,安辄止之。 按尹直入阁及成化二十二年,然则自七年召见时、辂后,至此十五六年,未尝与群臣相见也。 《徐溥传》:弘治十年,帝御文华殿,召见溥及刘健、谢迁,面议诸事,赐茶而退。 自成化间宪宗召对彭时、商辂等后,至此始再见,举朝诩为盛事。 然终溥在位,亦止此一召而已云云。 是成化七年至弘治十年,两朝天子与廷臣不相见且二十五、六年也。 《刘健传》:帝自召对健后,阁臣希得进见。 及是在位久,数召见大臣,欲以次除弊,遂召健等时时进见。 左右窃从屏间听,但闻帝数称“善计”。 是时已在弘治十五六年间,阁臣始得频见。 未久而孝宗崩,武宗嗣位,初与刘瑾等八人昵,继与江彬等昵,色荒禽荒,南北游涉,至使谷大用等守居庸,不许群臣出谏。 则其时廷臣之不得见,更不待言。 世宗初亦尚勤于治,然《邓继曾传》云:嘉靖三年,帝渐疏大臣,政率内决。 是临政未久,即已疏大臣也。 十一年正月祈谷,郭勋摄事。 则郊祀己不躬亲也。 二十一年,因宫婢之变,移居西苑。 则并大内亦不复入也。 《丁汝夔传》:俺答薄都城,帝久不视朝,军事无由而奏。 礼部尚书徐阶固请,乃许。 群臣昧爽入,至日哺帝始御奉天殿,不发一词,但命阶奉敕谕至午门集群臣切责之而已。 按是进嘉靖二十九年,本纪特书始御殿,明乎前此未尝见群臣也。 以后亦更无有召见之事。 穆宗嗣位,临御日浅,周宏祖疏言:“陛下嗣位二年,未尝接见大臣,咨访政事。 ”郑履亦疏言:“陛下御极三年,曾开问一大臣、面质一讲官否? ”是隆庆初已不复见大臣也。 神宗初年犹有召见大臣之事。 《张居正传》:帝御文化殿,居正侍讲毕,以给事中所陈灾伤疏奏上。 又居正服阕,帝御平台召对,慰谕久之。 自万历十七年以后,渐不复见廷臣。 本纪书是年三免升授官面谢,自是临御遂简。 《王家屏传》云:家屏服阕,召入阁,三月未得见。 家屏以为言,帝乃于万寿节强一临。 家屏又请勤视朝,帝为一御门,自是益深居不出。 家屏疏方言:“臣一岁间两觐天颜而已。 按家屏服阕入阁,十七年事也,本纪又书十八年正月始乃见申时行等于毓德宫,出皇太子见之。 七月召见阁臣议边事(《万国钦传》:万历十八年,以火落赤诸部犯边,帝召见申时行等于皇极门,盖即七月中事)。 一岁中两见阁臣,至特书之以为异事。 十九年四月,享太庙,自后庙祀皆遣代。 则十九年以后太庙亦不亲祭矣。 二十四年,大学士赵志皋请视朝发章奏,不报。 直至四十三年,以梃击事起,始召见群臣于慈宁宫。 盖自十七八年至此凡二十四年,群臣始得一望颜色耳。 《马孟正传》:万历三十九年,怡神殿火,孟正疏言:”陛下二十年来郊庙、朝讲、召对、面议俱废,通下情者惟恃章奏,而疏入旨出,悉由内侍,未知果达御前否? “《吴道南传》:万历四十一年,道南以大学士入阁。 故事,廷臣受官,先面谢乃莅任,帝不视朝久,皆先莅任。 道南至,不获见,不敢入。 同官方从哲以为言,帝令先视事。 迨梃击案起,慈宁宫召见群臣,道南始得一见,自是亦不得再见云。 本纪又书:四十七年,群臣请视朝行政,不报。 四十八年,南京科道言:”上深居二十馀年,未尝一接见大臣,天下将有陆沉之忧。 “亦不报。 则自四十三年梃击事一见群臣后,终神宗世,不复有召见之事也。 光宗短祚,仅于弥留召见刘一景等。 熹宗童昏,为权阉所蔽,固无论矣。 统计自成化至天启一百六十七年,其间延访大臣,不过弘治之末数年,其馀皆”廉远堂高,君门万里“,无怪乎上下否隔,朝政日非! 神宗初即位,高拱请绌司礼权,还之内阁。 是内阁且听命于司礼监矣。 倦勤者即权归于奄寺嬖亻幸,独断者又为一二权奸窃颜色、为威福而上不知。 主德如此,何以尚能延此百六七十年之天下而不遽失,诚不可解也! 万历中不惟不见群臣,又有听大臣自去而不问者。 本纪:三十七年九月,左都御史詹沂封印自去。 三十九年十月,户部尚书赵世卿拜疏自去。 四十年正月,吏部尚书孙丕扬拜疏自去。 九月,大学士李廷机拜疏自去。 四十一年七月,兵部尚书掌都察院事孙玮拜疏自去。 九月,吏部尚书赵焕拜疏自去。 四十二年七月,礼部侍郎孙慎行拜疏自去,朝廷既不闻追留,又不闻诘责,听其自来自去而不问,古来所未见也。 按三十五年给事中翁宪祥言:“抚按官解任,宜候命,不宜听其自去。 ”则三十五年以前抚按官已有投劾自去者,不自三十七年始也。 发布时间:2025-12-10 21:49:33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131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