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十七 内容: ○三大迁盘庚迁殷,虑民之不愿,几经诰谕,犹不胜荡析离居之怨。 后魏孝文将迁洛,亦虑群下不从,乃以南伐为名,发自平城,羽骑三十馀万。 既至洛阳,趣前军先发。 群臣苦谏,魏主曰:“今者兴发不小,动而无成,何以示后? 苟不南伐,当迁都于此。 ”群臣不得已,始定迁都之计。 盖动大众、兴大役如此之难也! 乃董卓迁献帝都长安,会议之日,即趣大驾西行,令部将烧洛阳城外百里,又自将兵烧南北宫及宗庙、府库、民居,一扫而尽。 徙洛阳数百万口,步骑驱蹙,更相践踏,积尸盈路,莫有敢不从者。 高欢以洛阳西近西魏,南近梁境,乃议迁魏帝于邺。 书下三日即行,四十万户狼狈就道,亦莫敢拒。 朱温劫唐昭宗迁洛阳,使寇彦卿迫请,即驱长安居人以东,人皆拆屋为筏,浮渭而下,虽号泣满路而都竟迁。 劳民动众之事,往往有以无道行之而克济者。 ○六朝重氏族六朝最重氏族。 盖自魏以来,九品中正之法行,选举多用世族,下品无高门,上品无寒士,当其入仕之始,高下已分。 《谢弘微传》:晋世名家,身有国封者,起家多拜散骑侍郎。 《张缵传》:秘书郎四员为甲族起家之选,他人不得与。 徐坚《初学记》亦谓秘书郎与著作郎,江左以来多为贵游起家之选,故当时谚曰:“上车不落为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 ”齐明帝制:寒人不得用四幅伞。 《梁武帝纪》:旧制,甲族以二十登朝,后门以通〔过〕立始试吏。 魏孝文光极堂大选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 王俭属王琨用东海郡吏,琨曰:“三台五省,皆是郎用人。 外方小郡,当乞寒贱,省官何为复夺之? ”此其大较也。 是以矜门第者高自标置。 崔忄尝谓卢元明曰:“天下盛门,惟我与尔。 ”荀伯子亦谓王融曰:“天下膏梁,惟使君与下官耳。 ”其视后门寒素不啻如良贱之不可紊越。 赵邕宠贵一时,欲与范阳卢氏为婚。 卢氏有女,其父早亡,叔许之,而其母阳氏不肯,携女至母家藏避。 崔巨伦姐眇一目,其家议欲下嫁,巨伦姑悲戚曰:“吾兄盛德,岂可令此女屈事卑族! ”右军将军王道隆权重一时,到蔡兴宗前,不敢就席,良久方去,兴宗亦不呼坐。 何敬容与到溉不协,谓人曰:“到溉尚有馀臭,遂学作贵人。 ”以其祖彦之担粪也。 间有不恃门第,肯降心俯就卑秩,如羊欣、王筠之流,已传为盛德之事。 (《羊欣传》:不肯为会稽世子元显书扇,元显乃以欣为后军舍人。 此职本用寒人,欣不以为意。 《王筠传》:王氏过江以来,未有居郎署者,筠初仕为尚书郎,或劝不就,筠曰:“陆平原、王文度皆尝为之,吾得比踪昔人,何多所恨! ”)而单门寒士,亦遂自视微陋,不敢与世家相颉颃。 如吴逵有至行,郡守王韶之擢补功曹,逵以门寒固辞不就。 宗越本南阳次门,以事黜为役门,后立军功,启宋文帝求复次门。 其有发迹致通显,得与世族相攀附,已为荣幸之极。 王敬则与王俭同拜开府仪同,徐孝嗣谓俭曰:“今日可谓连璧。 ”俭曰:“不意老子遂与韩非同传! ”敬则闻之曰:“我南沙小吏,徼幸遂与王卫军同日拜三公,夫复何恨! ”会稽郡最重望计及望孝,蔡兴宗为郡守,举孔仲智子为望计,贾原平子为望孝。 仲智本高门,而原平一邦至行,遂与相敌。 孙搴寒贱,齐神武赐以韦氏为妻。 韦氏乃士人女,时人荣之。 郭琼以罪死,其子妇范阳卢道虞女也,没官,神武以赐陈元康。 元康地寒,人以为殊赏。 可见当时风尚,右豪宗而贱寒,南北皆然,牢不可破。 高允请各郡立学,取郡中清望人行修谨者为学生,先尽高门,次及中等。 魏孝文帝以贡举猥滥,乃诏州郡慎所举,亦曰门尽州郡之高,才极乡闾之选。 杨公则之在湘州也,悉断单门以贿求州职者,所辟皆州郡著姓。 梁武至班下诸州以为法。 宋弁为本州大中正,世族多所抑降,反为时人所非。 张缵、李冲、李彪、乐运、皇甫显宗之徙,欲力矫其弊,终不能挽回万一。 (缵为吏部,后门寒素皆见引拔,不为贵门屈意。 李冲以魏孝文有高卑出身各有常分之诏,上疏曰:“未审上古以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梁地,为欲赞益时政? ”李彪疏曰:“陛下若专以门第,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 ”显宗曰:“陛下不应以贵承贵,以贱承贱。 ”乐运曰:“选举当不限资荫,惟在得人。 苟得其人,自可起厮养而为卿相。 ”)甚至习俗所趋,积重难返,虽帝王欲变易之而不能者。 宋文帝宠中书舍人弘兴宗,谓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坐,乃当判尔。 若往诣球,可称言旨就席。 ”及至,弘将坐,球举扇曰:“卿不得尔。 ”弘还奏,帝曰:“我便无如此何。 ”他日帝以语球,欲令与之相知。 球辞曰:“士庶区别,国之常也,臣不敢奉诏。 ”纪僧真自寒官历至尉军府参军主薄,宋孝武帝尝目送之,曰:“人生何必计门户? 纪僧真堂堂,贵人所不及也! ”其宠之如此。 及僧真启帝曰:“臣小人,出自本州武吏,他无所须,惟就陛下乞作士大夫。 ”帝曰:“此事由江学攵、谢瀹,我不得措意,可自诣之。 ”僧真承旨诣学攵,登榻坐定,学攵命左右:“移吾床让客! ”僧真丧气而退,造帝曰:“士大夫固非天子所命。 ”路太后兄庆之孙琼之诣王僧达,僧达了不与语。 去,遂焚琼之所坐床。 太后泣诉帝,帝曰:“琼之年少无事,诣王僧达见辱,乃其宜耳。 ”中书舍人狄当、周赳并官枢要,欲诣同省张敷,恐其见轻,当曰:“吾等并已员外郎,何忧不坐? ”及二客就席,敷呼左右曰:“移吾床远客! ”赳等失色而去。 建元中,欲以江谧掌选,诏曰:“江谧寒人,不得等竞华侪,然甚有才干,可迁掌吏部。 ”用一寒人,至特发明诏,似有不得已者。 侯景之请婚于王、谢也,梁武帝曰:“王、谢门高,可于朱、张以下求之。 ”益州刺史邓元起功勋甚著,而名地卑琐,愿名挂士流,乞上籍出身州从事。 始兴王忄詹命庾荜用之,荜不可,忄詹不能折,乃止。 后荜子乔为荆州别驾,州人范兴话以寒贱仕叨九流,选为州主簿。 梁元帝勒乔听兴话到职,乔曰:“乔忝为端右,不能与小人范兴话为雁行。 ”元帝乃停兴话。 北齐娄太后为博陵王纳崔忄妹为妃,敕其使曰:“好作法,勿使崔家笑人! ”历观诸史,可见当时衣冠世族积习相仍,其视高资无仕,本属分所应得,非关国家之简付。 毋怪乎易代之际,莫不传舍其朝,而我之门户如故也,甚且以革易为迁阶之地,记传所载,遂无一完节者。 而一二捐躯殉国之士,转出于寒人。 世风至此,国谁与立? 可为浩叹者也! 《唐书。 高士廉传》:太宗以山东人士好尚阀阅,诏士廉与韦挺、岑文本、令狐德刊正姓氏,普责天下谱牒,参考史传,先宗室,后外戚,抑新门,褒旧望,右膏梁,左寒,第为九等,而崔氏犹为第一,太宗列居第三。 诏曰:“曩时南北分析,故以崔、卢、王,谢为重。 今天下一家,当朝擢用古称立德、立功、立言,次即有爵。 遂合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为《氏族志》,颁行天下。 ”然则此风唐初犹未艾,太宗固尝欲力矫其弊。 然观士廉及李义府传谓,自魏太和中定望族七姓,子孙迭为婚姻,唐初作《氏族志》,一切降之,后房玄龄、魏徵、李等仍与为婚,故望不减,义府为子求婚不得,乃奏禁焉。 其后转益自贵,称禁婚家,凡男女,潜相聘娶,天子不能禁云。 《杜羔传》:文宗欲以公主降士族,曰:“民间婚姻,不计官品而尚阀阅。 我家二百年天子,反不若崔、卢耶? ”可见唐中叶以后,民间犹仍此风。 《五代史。 崔居俭传》:崔氏自后魏、隋、唐为甲族,吉凶之事,各著家礼,到其子孙,犹以门望自高。 又唐庄宗以卢程不能草文书,乃用冯道为不掌书记。 程故名族也,乃大恨曰:“用人不以门阀,而先田舍儿耶! ”则五代则犹有此风矣。 《袁朗传》:袁自汉司徒滂至朗凡十二世,为司徒、司空者四世,淑、ダ、察皆死难。 朗自以人地虽琅牙王氏多公卿,特以累朝佐命有功,鄙不为伍。 朗孙谊亦曰:“门户者,历世名节,为天下所高,老夫是也。 山东人尚婚媾,重利禄,何足重哉! ”此则以节行为门户,较胜于势位相高者矣。 ○谱学《南史》:王僧孺被命撰谱,而不知谱所自起,以问刘杳。 杳曰:“桓谭《新论》云:太史公《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谱。 以此而推,当起于周代也。 ”按周小史定系世,辨昭穆,是谱学之起于周元疑。 唐柳芳之论曰:“按周小史定系世,辨昭穆,是谱学之起于周元疑。 唐柳芳之论曰:三代多世官,其后或氏于国,则齐、鲁、秦、吴;氏于谥,则文、武、宣、成;氏于官,则司徒、司马;氏于爵,则王孙、公孙;氏于字,则孟孙、叔孙;氏于居,则东门、北郭;氏于志,则三乌、五鹿;氏于事,则巫、乙、匠、陶。 汉高祖起布衣,故不重氏族,然汉邓氏已有官谱,应劭有《氏族》一篇,王符《潜夫论》亦有《姓氏》一篇。 至魏九品中正法行,于是权归右姓,州大中正、主簿、郡中正、功曹皆取著姓士族为之。 有司选举,必稽谱牒,故官有世胄,谱有世官,于是贾氏、王氏谱学出焉。 晋太元中,贾弼撰《姓氏簿状》,朝廷给以令史缮写,藏秘阁及左右户曹,凡七百十二篇。 宋王宏、刘湛好其书。 何承天亦有《姓苑》二篇,湛又撰《百家谱》以助铨序。 齐永明中,王俭又广之。 而弼所撰传子匪之,匪之传子希名镜,撰《姓氏要状》十五篇。 希镜传子执,执传其孙冠,故贾氏谱学最擅甸。 梁沈约谓:晋咸和以后,所书谱牒,并皆详实,在下省户曹前厢,谓之晋籍(此即贾弼所撰者)。 宋元嘉中,始以七条征发,于是伪状巧籍滋多。 齐设郎令史以掌之,益行奸货,昨日卑细,今日便成士流。 宋、齐二代士庶不分,实由于此。 梁武因沈约言,诏王僧孺改定百家谱,因贾弼旧本考撰成书,凡《十八州谱》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抄》十五卷,《南北谱集》十卷,故又有王氏谱学。 此南朝谱学之源流也。 北朝虽专门者少,然魏太和中,诏诸郡中正各立本土姓族次第,为举选名方司格。 又魏收撰《魏书》成,杨谓收曰:”此可为不刊之书,但恨论及诸家亲姻,至为繁碎。 收曰:“自中原丧乱,人士谱牒遗逸略尽,是以具书其技派。 ”则亦以此事为郑重也。 唐兴,言谱学者以路敬淳为宗,柳冲、韦述次之,李守素亦明其学。 后有李公淹、萧颖士、殷寅、孔至,为世所称。 按《唐书。 路敬淳传》:敬淳明姓系谱,自魏、晋以来,皆有条序,著《姓略》、《衣冠系录》等百余篇。 《柳冲传》:太宗已命诸儒撰《氏族志》,其后门胄兴替不常,冲请改修,乃诏魏元忠、张锡、萧至忠、岑羲、崔、徐坚、刘宪、吴兢与冲共订。 先天中,又诏冲等撰《姓系录》。 开元初,又诏冲与薛南金再加刊定。 《韦述传》:述好谱学,在秘书私写柳冲《姓系录》,归而谛玩,故于百氏源流为详,更撰《开元谱》二十卷。 《李守素传》:守素淹通姓氏,虞世南尝与论江左人物,世南犹能记忆,至北地诸侯次第,守素皆有援据。 世南但笑而不答,曰:“肉谱可畏! ”遂号“肉谱”。 《孔至传》:至与冲、述等撰《百家类例》,以张说等为近世新族,去之。 说之子方有宠,闻之甚怒。 至惧,欲增损。 述曰:“丈夫奋笔成一家书,奈何为人动摇”! (亦见《封氏闻见记》)此李唐重谱学之大概也。 其时有以私意为高下者,人辄非之。 许敬宗以贞观所定《氏族志》之不载武后本望,李义府亦耻其先世不见叙,更奏删正,以仕唐官五品以上皆升士流,于是兵卒以军功进者亦得入,缙绅嗤之,以为勋格。 又可见谱学之严,虽有当朝势力,不得遽为升降也。 按郑樵《通志》谱系凡六种一百七十部,至马端临《文献通考》,所存者不过数家矣。 盖五代以后,不崇门阀,故此学遂不复讲,又可以见各朝风尚不同矣。 按:六朝时贾氏、王氏谱学已不可考,其见于《唐书》者,曰:过江则为侨姓,王、谢、袁、萧为大。 东南则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 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 关中亦号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 代北则为虏姓,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首之。 其郡姓中,三世有三公者曰膏梁,有令仆者曰华腴,尚书、领军而上者为甲姓,九卿、方伯者为乙姓,散骑常侍、太中大夫为丙姓,吏部正员郎为丙姓,凡得入者谓之四姓。 北齐因之,举秀才、州主簿、郡功曹,非四姓不在选。 江左凡郡上姓为右姓,太和以郡四姓为右姓,齐浮屠昙刚《类例》凡甲门为右姓,周建德氏族以四海通望为右姓,隋以上品茂姓为右姓,唐贞观《氏族志》凡第一等为右姓,路氏著《姓略》以盛门为右姓,柳冲《姓族系录》凡四海望族为右姓。 ○六朝忠臣无殉节者魏、晋以来,易代之际,能不忘旧君者,称司马孚、徐广。 故王琳故吏朱乞葬琳,首书曰:“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家;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 ”按《晋书。 司马孚传》:晋武受禅,陈留王出就金墉城,孚拜辞流涕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 ”《宋书。 徐广传》:广在晋为大司农,宋武受禅,恭帝逊位,广哀感流涕。 谢晦曰:“徐公将无小过? ”广曰:“君是兴朝佐命,身是晋室遗老,悲欢之致,固是不同。 ”是二人者可谓知君臣大义矣。 然孚入晋仍受封安平王,邑四万户,进拜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 广入宋,亦徐中散大夫。 抑何其恋旧君,而仍拜新朝封爵也? 盖自汉、魏易姓以来,胜国之臣即为兴朝佐命,久已习为固然。 其视国家禅代,一若无与于己,且转藉为迁官受赏之资。 故偶有一二耆旧,不忍遽背故君者,即已啧啧人口,不必其以身殉也。 又如谢フ,当齐受禅时,フ为侍中,当解玺,フ佯不知。 传诏催令解玺,フ曰:“齐自应有侍中。 ”遂不赴。 然齐受禅后,フ仍以家乞郡,为义兴太守。 王琨之于宋顺帝逊位也,攀车恸泣曰:“人以寿为欢,老臣以寿为戚。 既不能先驱蝼蚁,频见此事! ”呜咽不自胜。 然齐高帝即位后,琨仍加侍中,高帝崩,琨又不侍车而步行入宫。 然袁昂当梁武起兵时,独拒守。 闻东昏死,举哀恸哭。 马仙卑初亦与梁武相抗,谓其下曰:“我受人寄任,义不容降,君等各自有亲,我为忠臣,君为孝子。 ”乃悉遣其下,独与壮士数十人拒守。 后俱执送建康,昂仍仕梁为侍中,仙卑亦为梁将,且曰:“小人如失主犬,后主饲之,便复为用。 ”《北史》:裴让之当魏静帝逊位,执手流涕,入齐,仍为清河太守。 北齐傅伏守东雍州,周武既破并州,令其子世宽来招。 伏不受,曰:“此不忠不孝,愿即斩之。 ”及闻后主被获,乃降,入周仍为岷州刺史。 窦炽当隋文帝将受禅,自以世受周恩,不肯署笺劝进,然入隋仍拜太傅,加殊礼。 柳机当隋文作相时,周代旧臣皆劝禅让,机独义形于色,无所陈请,然入隋仍拜卫州刺史,封建安郡公。 颜之仪当周宣帝崩,郑泽矫诏以隋文帝辅政,之仪不肯署诏。 文帝索符玺,之仪又拒之。 然文帝登极,仍拜集州刺史。 文帝将受禅,谓荣建绪曰:“且共取富贵。 ”建绪曰:“明公此旨,非仆所闻。 ”遂赴官去。 及开皇中来朝,文帝曰:“卿亦梅否? ”建绪曰:“臣位非徐广,情类杨彪。 ”上笑曰:“朕虽不解书语,亦知卿此言不逊也。 ”建绪仍历始、洪二州刺史。 陈许善心聘隋,会隋灭陈,礼成而不得返,善心衰服哭于阶下,藉草东向三日,敕书唁焉。 明日有诏拜散骑常侍,善心哭尽哀,入房改服而出,垂涕拜受诏,入朝伏地,泣不能起。 文帝曰:“我平陈惟获此人,既能怀旧君,即是我纯臣也。 ”之数人者,史策已载其行义,以为人之所难,曾莫有议其先守义而后失节者,即当时人主亦以为甚难希有,而未尝以必死为完人。 如梁武于仙卑之被执,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使天下见二烈士。 ”周武于傅伏亦亲执其手曰:“朕平齐惟见此一人。 ”后俱宠之以官,任特至,初不以其再仕新朝而薄其为人。 则知习俗相沿,已非一朝一夕之故。 延及李唐,犹不以为怪。 颜常山、张睢阳、段太尉辈,一代不过数人也。 直至有宋,士大夫始以节义为重,实由儒学昌明,人皆相维于礼义而不忍背,则《诗》《书》之有功于世教,匪浅鲜矣! 《后汉书》:杨彪在汉朝致仕十馀年,曹丕受禅,欲以为太尉,固辞,乃授光禄大夫,赐几杖。 因朝会,令彪著布单衣鹿皮冠而后入,待以宾客之礼。 按彪虽辞太尉,仍授光禄大夫,亦未免有玷。 ○隋制从驾官带妻子隋时从驾公卿许以妻子自随。 《北史。 周法尚传》:炀帝好巡行,法赏请为方阵,四面外拒,六宫及百官家口并处其内。 《赵才传》:帝每巡幸,才恒为斥堠在途,遇公卿妻子有违禁者,辄丑言大骂(以上二事亦见《隋书》)。 又帝在太原,将还京,宇文述曰:“从官妻子俱在东都,便道向洛阳,自潼关入可也。 ”杨玄感反,先攻东都,谓李密曰:“从驾百官妻子俱在东都,攻之不能无动。 ”许善心从驾江都,宇文化及之乱,为所杀,其母年九十二,临丧不哭,曰:“能死国难,我有儿矣! ”因卧不食,十余日亦卒。 此皆从驾带家属之证也。 又帝征高丽,命宇文述为将军,听以家累自随,谓项羽“虞兮”即故事也。 则行军亦许带妻子矣。 按《魏书》:孝文帝欲造船至邺,高道悦曰:“从驾群僚,听将妻累,舟楫之间,更无阻隔,士女杂乱,内外不分。 ”《北齐书》:裴泽与妻魏氏恩好甚笃,每从驾,其妻亦至,时人以为健妇夫半。 是魏、齐以来,从驾官原听带家累,并不自隋始。 至如李克用破黄巢还,上源驿之难,以刘夫人计谋得保军还。 又唐庄宗先得符道昭妻侯氏,专宠军中,谓之夹寨夫人,出兵四方,常以相从。 后得刘氏,又爱之,下魏博,战河北,十馀年未尝高主离左右。 是克用父子行军皆带妻子也。 又庄宗在杨刘,将趋郓,下令军中,尽归其家属于魏。 则军士亦得带妻子在军矣。 ○唐初武功之盛《唐书。 土蕃传赞》谓:唐初四裔有弗率者,皆移兵讨之,蹶其牙、犁其庭而后已。 《渤海传赞》又谓:薄海内外,尊天子为天可汗。 蕃夷君长,待唐玺乃能国,一不宾辄遭夷缚。 可想见当日武功之盛、幅员之大也。 今按太宗时,李靖击突厥,擒颉利可汗;而突利可汗先已来降,封北平郡王;车鼻可汗不入朝,右骁卫高侃讨斩之。 侯君集击高昌,俘其王智盛,以其地为廷州。 都支十姓可汗叛,裴行俭以计执之。 又降突厥伏念可汗,尽平突厥余党,破突厥泥熟匐,得其首以归,盖嘉运又虏吐火仙骨啜可汗。 李击灭薛延陀,降其可汗咄摩支,入朝授官,于是铁勒十一部皆归命。 郭孝恪伐焉耆,虏其王。 龙突骑施讨铁勒九姓,单骑入喻,铁勒遂缚伪叶护以降。 后焉耆复立那支,阿史那社尔又击斩之。 社尔又与契何力讨龟兹,擒其王诃梨布失毕。 其将那利叛,又擒之,凡破五大城,谕降小城七百余。 又讨西突厥,擒其酋处蜜时健俟斤以归。 杨宏礼破处蜜,杀焉耆王,降及支,获龟兹、于阗王以归。 薛仁贵讨契丹,擒其王阿卜固,又平九姓蕃。 其尤奇者,浮屠玄奘自天竺归,太宗遣王元策至其国,其国发兵来拒。 元策从者才数十人,皆殁于战。 元策只身奔吐蕃,檄召邻国兵,破之,擒其酋阿罗那顺,降城邑五百八十所。 此虽班超、傅介子亦不逮也! 自破龟兹,始徙安西都护于其地,统于阗、碎叶、疏勒,号四镇。 自擒车鼻可汗后,突厥尽为封疆臣,始置单于都护府,领狼山、云中、桑干三都督,苏农等二十四州。 又置瀚海都护府,领金微、新黎等七都督,仙萼、贺兰等八州。 又置松漠都督府,统达稽、纥便等部。 党项拓跋赤辞不朝,刘师立谕降之,又以松州为都督府。 于是自河首积石以东皆为中国地。 自铁勒十一部皆归,乃以回纥部为瀚海,多览葛部为燕然,仆骨部为金微,拔野古部所幽陵,同罗部为龟林,思结部为卢山,皆号都督府,即故单于台置燕然都护府以统之。 其后改燕然为瀚海都护府,领回纥,徙故瀚海都护于古云中城,号云中都护府。 碛以北隶瀚海,碛以南隶云中。 高宗、武后之世,余威犹振,苏定方大破贺鲁于伊丽水上,降其五弩失毕,遣将萧嗣业至石国,擒贺鲁唐,地遂极西海。 而思结阙俟斤都曼拥所部及邻部葱岭等国为乱,定方又击擒之,葱岭以西皆定。 又平百济,俘其王义慈及太子隆、次子泰等。 李破高丽,执其王藏、其男建等,凡五部百七十六城,分其地为都督府者九,州四十二,县百,复置安东都护府,于是唐地又极东海矣(后仍遣藏与隆各还本国安辑余从)。 武后时,犹命王孝杰击破土蕃,复取四镇,仍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 而契丹孙万荣入寇,又地中斩之,传首东都。 开元、天宝之世,高仙芝逾葱岭讨小勃律,降其王苏失利之,遂平其国,而大食等七十二国皆来附。 又讨石国,虏其王以归。 夫蒙灵讨突骑施,斩其王。 莫贺达干回纥击突厥白眉可汗,传首京师,突厥毗伽可敦来降。 程千里追阿布思,谕葛逻禄叶护执以献。 《通鉴》谓是时声教所被之州三百三十一,羁縻之州八百,信乎幅员之盛,虽西汉不及也! 及乎安史乱后,虽河北亦莽为盗区,终唐之世,不能复矣! ○唐初多用蕃将史大奈,本西突厥特勒。 冯盎,本高州土酋。 阿史那社尔,本突厥处罗可汗之子。 阿史那忠,本苏尼失之子。 契何力,本铁勒莫贺可汗之孙。 黑齿常之,本百济西部人。 泉男生,本高丽盖苏文之子。 李多诈,亦酋长之后。 论弓仁,本土蕃族。 尉迟胜,本于阗国王。 尚可孤,本鲜卑别种。 他如李光弼、浑、裴玢等,亦皆外蕃久居中国者。 ○唐制内外官轻重先后不同有唐一代,内外官轻重先后不同,有迥相悬绝者。 太宗时,马周疏云:朝廷独重内官而轻刺史、县令,刺史多是武夫,或京官不称职者。 边远之任,用人更轻。 是贞观时已有重内轻外之弊。 武后时李峤、唐休秦言:朝廷重内官,轻外职,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诉,所遣外任者,多是贬累之人。 今请选贤者分典大州。 王嗣立亦言:县令、刺史不加拣择,京官坐负及声称下者乃典州,吏部年老不善刀笔者乃拟县。 卢怀慎亦言:比见官犯赃者任以江淮岭碛,粗示惩贬,其人内怀自弃,殉货掊克,益无悛心。 以罪吏牧遐方,是谓惠奸而遗远。 远州陬邑,何负圣化,而独受其恶政乎? 明皇时,张九龄奏言:今刺史,京辅雄望之郡,犹少加选择,江淮、陇蜀、三河大府之外,由京官出者,或身有累,或政无状,用牧守为斥逐之地。 或其先附会高位,及势衰,谓之不称京职,出以为州。 武夫、流外,积资而得,不计其才。 刺史尚尔,何论县令! 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 今朝廷士入而不出,京师衣冠所聚,声名所出,从容附会,不勤而成,是大利在内而不在外也,智能之士安肯出为刺史县令哉? 是时源乾曜以大臣子多任京职,俊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请以己子三人任京职者出二子于外,以示近始。 诏褒之。 《倪若水传》亦云:时天下承平,朝廷尊荣,人皆重内任。 虽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谓下迁。 班景倩自扬州采访使入为大理少卿,若水饯之于郊,顾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仙,吾恨不得为驺仆。 ”可见唐初以至开元、天宝内重外轻之风也。 及肃、代以后,京师凋敝,俸料寡薄,则有大反是者。 《通鉴》:元载当国,以仕进者多乐京师,恶其逼己,乃制俸厚外官而薄京官。 京官不能自给,常从外官乞贷。 杨绾、常兖虽奏加京官俸岁约十五六万缗,然风会所积,利常在外,京官之贫如故。 《唐书。 嗣曹王皋传》云:皋为秘书少监,上元中京师饥,斗米值数千。 皋乞外官,不允,乃故抵微法,贬温州长史。 《李泌传》亦云:是时州刺史月俸千缗,方镇所取无艺,而京官禄薄,自方镇入为八座,至谓罢权。 薛邕由左丞贬歙州刺史,家人恨降谪之晚。 崔裕甫任吏部员外郎,至求为洪州别驾。 其节度使府宾佐有所忏者,荐为郎官。 当迁台阁者,皆以不赴取罪去。 李泌以为外太重,内太轻,请随官闲剧普增其俸,为窦参沮而止。 此距开元、天宝时不及三四十年,而外重内轻相反一至于此,亦可以观世变也! ○唐制升殿用宫女侍《文昌杂录》云:唐制,天子坐朝,宫人引至殿上。 故杜甫诗有“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坐引朝仪”之句。 盖自武后临朝,女官随侍,后遂相沿为定制耳。 《宋史》吕大防疏称:唐入阁图有昭容位,可见当日著为朝仪,至形之图画也。 按《唐书》天二年十二月诏曰:宫妃女职,本备内任,今后每遇延英坐日,只令小黄门祗候引从,宫人不得出内,由此遂罢。 则唐末始革除。 ○唐制吏部分东选南选唐制,吏部分为三铨:尚书一人曰尚书铨,侍郎二人曰中铨、东铨(见《五代史。 姚ダ传》)。 东铨亦曰东选。 贞观元年以京师谷贵,始分人于雒州置选。 至高宗开耀元年,以关外道途遥远,河雒天下之中,始诏东西二曹两都分简,即所谓东选也。 《旧唐书。 魏知古传》:帝令知古往东都知吏部尚书主选事,甚称职,手诏嘉之。 又卢怀慎与知古分领东都选,苏晋与齐浣更典二都选。 代宗广德二年,命杨绾知东京选,贾至知东都举,皆见《新唐书》。 东选外又有南选,其铨选之地有数处。 《旧唐书》高宗上元三年置南选,使简补交广黔等州官。 《百官志》:岭南黔中三年一置选补使,号为南选。 如《啖助传》:仲子陵典黔中选补,乘传过家。 此置选于黔中者也。 张九龄为桂州都督兼岭西按察选补使,柳泽为侍御史监岭南选,徐浩以都官郎中为岭南选补使,韦为桂管观察使,管内邑长三百余员,由吏部补者十之一,他皆使量才补之。 此置选于岭南者也。 至德元载,命崔涣宣慰江南兼知选举。 《旧唐书》:兴元二年,刘滋以吏部侍郎往洪州知选举,时兵荒后,选人不能赴调,乃命滋江南典选,以便江岭之人。 又李岘罢政为吏部尚书,知江淮选举,置铨洪州。 此置选于江西者也。 ○唐时簿尉受杖《Т斋闲览》引杜甫《赠高适》诗:“脱身簿尉中,始与捶楚辞。 ”韩退之《赠张功曹》诗:“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 ”杜牧《寄侄阿宜》诗:“参军与簿尉,尘土惊皇皇。 一语不中治,鞭捶身满疮。 ”以为唐之簿、尉有过,即受笞杖,犹今之胥吏也。 不知唐制更不止此。 《新唐书。 刘晏传》:晏为转运使,代宗尝令考所部官,五品以上辄系劾,六品以下杖然后奏,则不特薄尉矣。 又张镐杖杀刺史闾邱晓,严武杖杀梓州刺史章彝,则节度使并可杖杀刺史矣。 杨炎为河西节度使掌书记,以县令李太简尝醉辱之,炎令左右反接,榜二百几死,则节度书记并可杖县令矣。 《旧唐书》本纪:元和元年,观察使韩皋杖安吉令孙致死,罚一月俸料。 《新唐书》:穆宁为转运使,杖死沔州别驾,坐贬平集尉。 是虽有降罚处分,然以杖之至死故稍示罚,而长官得杖僚属之制自在也。 《裴耀卿传》:刺史杨犯赃,诏杖六十,流古州。 耀卿言:“刺史、县令异诸吏,今使裸躬受笞,事太逼辱。 ”又御史蒋挺坐法,诏决杖朝堂。 张廷奏曰“士可杀,不可辱。 廷臣有罪当杀之,其馀或夺俸,或收赎可也。 ”广州都督裴先抵罪,张嘉贞请杖之,张说曰:“刑不上大夫,若罪应死即斩,不宜廷辱,以卒伍待。 ”是其时朝臣皆以为言,然卒不闻停此制也。 而Т斋但据杜、韩诗谓唐时簿尉受杖,此犹未详考耳。 按百官受杖,本起于汉光武。 《后汉书。 申屠刚传》:光武时,尚书近臣乃至捶扑牵曳于前,刚每极谏。 《宋均传》:均每删疑事,上以为有奸,收郎缚格将杖之。 《钟离意传》:明帝怒郎药崧,以杖撞之,崧走伏床下,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 未闻人君,自起撞郎。 ”又司农上事,误以十为百,帝召郎将笞之。 意自引罪,即解衣就格,帝乃免之。 《左雄传》:大司农刘据被谴,召诣尚书,传呼促步,又加捶扑。 雄上言:“九卿大臣,行有玉之节,孝明帝始有扑罚,皆非古典。 ”顺帝从而改之,于是九卿无遭扑者。 是杖罚官僚实始于光武,明帝至有加之九卿者,顺帝始停之。 而《魏书。 何夔传》:魏武性严急,掾属公事,往往如杖,惟夔常畜毒药,以死自誓,故终不见辱。 则官僚受杖,魏武又尝行之。 《后魏书》:陈建在州贪暴,文成帝遣使罚杖二十。 皮怀喜在州以饮酒废事,孝文帝遣使决以杖罚。 《高允传》:魏初法严,朝士多见杖罚。 允历事五帝,五十馀年,初无谴咎。 《北齐书》:唐邕以从事中郎封长业征官钱违限,杖二十。 《隋书》:燕荣为幽州总管,性严酷。 元宏嗣除幽州长史,惧为所辱。 文帝知之,敕荣曰:“宏嗣杖十以上,皆须闻奏。 ”荣乃因事笞之,每笞不满十,而一日之中,或至三四。 又赵仲卿镇平凉,鞭笞长吏,辄至二百。 《卢思道传》:思道请朝臣犯笞罪,得以赎论。 文帝从之。 是思道未请以前,朝臣笞罪犹的决也。 此又北朝及隋时杖罚之制。 惟南朝稍异。 按《齐书。 陆澄传》:郎官旧坐杖,皆有名无实,明帝用法严,尚书郎有杖罚者,因萧琛言依旧不行。 是南朝杖罚之制稍轻于北朝也。 唐制盖沿北朝及隋故耳。 宋时此风渐少,然《宋史》:明稿知并州,时边任多纨子弟,镐择其尤不职者杖之。 是亦未尝无的杖之制。 《理宗本纪》:淳二年,诏今后州县官有罪,诸帅毋辄加杖责。 禁杖官吏,至烦明诏,是其时帅府本可杖官吏也。 金、元二朝,此风尤盛。 文惟简记金国上自宰执,下至制司簿尉,有罪者皆杖责。 州县官有罪,则差天使至彼杖之,名曰监断。 《金史》:海陵杖张浩、萧玉曰:“大臣决责,痛如朕躬,事不得己,汝等悉之。 ”世宗元妃李氏葬时,都水监高杲治道不如式,乌古论元忠杖之四十。 上谓元忠曰:“六品官有罪当奏,乃擅决耶? ”然亦未闻罪元忠也。 《张行信传》:时监察御史杖罚多的决,因行信力争,乃论赎。 洪皓《松漠纪闻》云:余至河阴,县令以病解,独薄出迎,不肯坐。 乃因军饷失期,县令被挞柳条一百,簿亦受此罚,故疮不可坐。 又《金史。 蔡传》:为户部员外郎,以高元鼎事牵累,笞四十。 官赎外仍的决,则郎署卿监亦不免矣。 《宣宗纪》:诏州县官虽积阶至三品,坐乏军储,听行部者决谴。 《归潜志》:赵秉文为术虎高琪所恶,奏摄南京转运司,果误粮草,当杖。 宣宗曰:“学士岂当耶? ”琪奏非此不足示惩,遂杖四十,秉文大恨。 则又因军兴催饷严急也。 哀宗时,高琪又立法,职官有犯皆的决。 许古谏,不从。 则非误军饷者亦杖矣。 元初比金制尤甚。 《元史。 世祖本纪》:诏军士所过,毋得挞辱官吏。 是军士亦尝殴官也。 《桑哥传》:尝以检刷文簿笞御史四人,自后御史赴省部,掾令史皆与之抗礼。 《赵孟ぽ传》:桑哥专政,六曹后至者被笞。 孟ぽ后至,断事官亦引受笞。 叶李解之,乃免。 是御史、学士亦例受杖也。 孟ぽ又尝奉命至江南,责行省壅滞钞法,诏凡左右司及诸路官,许竟加笞责。 是外台官亦例受杖也。 至元二十年,桑哥败,世祖以其挞御史,虽命省台论其罪,然大德七年,成宗又禁诸王附马毋辄杖州县官。 可见官吏受杖之例仍未停止。 《阎复传》:复奏云:“古者刑行不上大夫,今郡守之贵,以征租受杖,非所以励廉隅也。 ”则元时官吏杖罚之制,更烈于前代矣。 前明又有廷杖之制。 洪武中,杖死永嘉侯朱亮祖,以其父子鞭死工部尚书夏祥也。 则太祖已开其端,其后寝不复用。 正统中奄竖擅权、窃以示威,于是殿陛行杖,遂为故事,并有荷校及罚跪之法。 黄尊素疏云:“正统、正德中,廷杖及王振、刘瑾为之,嘉靖、万历时,廷杖乃张璁、严嵩、张居正为之。 ”今按《明史》,亦有不尽出于权奸者。 正统中,尚书刘中敷,侍郎吴玺、陈常,祭酒李时勉,司业赵琬,或荷校,或受杖,因皆王振所为。 成化中,以科道不劾马文升,杖给事中御史李俊等二十九人各二十,又杖刑部郎林俊,固皆汪直所为。 正德中,十三道御史薄彦徽、陆昆等劾刘瑾,各杖三十,杨源再,杖六十;蒋钦继上疏,每疏杖六十,凡三疏,遂杖死,此固瑾所为。 嘉靖中,周怡、沈炼、杨继盛以劾严嵩被杖;徐应丰、叶经为嵩所构,被杖死;厉汝进、查宗彝、徐养正、刘起宗、刘禄以劾严世蕃被杖;嵩复以河套事激帝怒,杖给事中御史于庭,此固嵩所为。 万历中,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皆以论张居正夺情事被杖,此固居正所为。 外此如景泰中廖庄、章纶、钟同之被杖,则以请复沂王为太子也。 成化中章懋、黄仲昭、庄昶之被杖,则以谏元夕张灯也。 崔升、王纯之被杖,则以请用王恕及谏罢王恕也。 吴文度又破杖,则以论妖僧纪晓也。 张泰之被杖,则以谏万贵妃干政也。 姜昂之被杖,则以劾李孜省也。 董之被杖,则以请罢商辂也。 正德中以谏南巡杖舒芬等一百七人,杖黄巩等二十九人,死者凡十一人。 其时瑾已死,则江彬等为之也。 嘉靖中以争大礼杖丰熙等百三十四人,死者十六人。 其时张璁未当国,则固帝自为之也。 张选之被杖,则以谏遣郭勋代享太庙,其时嵩亦尚未柄用,则亦帝自为之也。 他如杨爵、杨最之杖死,则以谏服丹药也。 周天佐、浦钅宏之被杖,则以救杨爵也。 刘魁之被杖,则以谏造雷殿也。 乌从谦之杖死,则谏斋醮也。 杨久绳、纯巽言之被杖,则以胡膏诬其薄修元品物也。 何光裕、龚恺之被杖,则以劾史道、仇鸾也。 甚至公卿大臣亦多不免,如总督郭宗皋、翟鹏,巡抚陈耀、朱方,皆以边事被杖。 刑部侍郎彭黯、左都御史屠侨、大理卿沈良才,以议丁汝夔狱缓被杖。 耀、方毙杖下,黯、侨、良才等杖毕仍趣令治事。 林俊言:成化时杖一二臣,率容厚棉重毡叠裹,逆瑾擅权,始令去衣,嘉靖时尤多杖毙。 自古百僚之受辱,无有过前明者。 其始权奸窃柄,创此刑以胁制朝士,其后习为故事,人主逞其一时之怒,用之于殿廷而以为固然。 朝廷既失刑,而殊杖者转因以得名,凡拜杖出国门者,海内士大夫咸希风景慕,不以为辱而以为荣,于是国法不足敌公论矣。 至大吏之杖僚属,虽非令甲。 然亦间有行之者。 正统中,王来为山西左参政,以公事杖死县令不职者十,逮下狱。 景泰中,赵荣出勘河道,尝挞辱官吏,三司上章劾之。 成化中,李裕为副都史,欲振台纲,御史有过,或遭挞。 雍泰为山西按察使,以太原知府尹珍不避道,召而跪之,珍不服,竟笞珍。 后泰抚宣府,又以大杖决参将李稽。 嘉靖中,胡缵宗以事笞阳武知县王联。 萧鸣凤为广东提学,以愤挞肇庆知府郑章。 虽皆以违制被劾,然亦见国法纵弛,外僚恃势,竟敢有行之者。 今武弁犹有杖罚之例,而文职则否,所全士大夫廉耻多矣。 ○唐时国史听随任修撰宋子京修《唐书》,司马温公修《通鉴》,皆修前代书,随任修撰,固无碍也。 唐时则国史亦有听人随任修辑者。 《旧唐书》:吴兢出为荆州司马,时国史未成,诏许以史稿自随。 萧嵩领国史,奏遣使者就兢取其书,得六十余篇。 张说为天兵大使,敕许以国史稿即军中论撰。 及说致仕,又诏在家修史。 令狐亘撰《代宗实录》未就,会贬外,诏听在外成书。 元和中,其子上之。 沈传师修《宪宗实录》未成,出为湖南观察使,监修杜元颖援张说、令狐亘之例,请以史稿残课付传师即官下成之,诏可。 然国史听人携带,究非慎重之道。 故张说修史于家,李元言:“史馆在禁中,所以秘严之也。 请勒说以书就馆,参会撰录。 ”吴兢修《唐春秋》未就,乞官给笔札,太臣奏国史不宜在外,乃诏兢赴馆撰录。 而刘子玄修国史,会天子在洛,将西还,子玄自乞留东都。 或言不宜,乃驿召至京。 ○唐时王爵之滥古来王爵之滥,未有如唐中叶以后之甚者。 唐初如李靖、李、尉迟敬德、秦叔宝等战功,皆只封公,其膺王爵,惟外番君长内附,如突利封北平郡王,思摩封怀化郡王,以及群雄中有来降者,如高开道封北平郡王,罗艺封燕郡王而已。 自武后欲大其族,武氏封王者二十馀人,于是王爵始贱。 中宗复位,遂亦封敬晖、张柬之等五王,并李多祚亦王,韦后外戚追王者亦五人,然不久皆革除。 开元以来,无复此事,直至天宝末,安禄山封北平郡王,哥舒翰封西平郡王,火拔归仁封燕山郡王,于是又有圭爵之制,然亦尚未滥也。 自肃宗起兵灵武,其时府库空竭,专以官爵赏功,诸将出征,皆给空名告身,自开府、特进、列卿、大将军,皆听临事注授,有至异姓王者。 及德宗奉天之难,危害万状,爵赏尤殷。 尝授浑诏书千余,自御史大夫实封五万户以下,募士击贼。 又赐笔,使量功署诏,不足则署衣以授。 是时王爵几遍天下,稍有宣力,无不王者矣。 大概肃宗以后,封王者凡有数种。 其以大功封者,如郭子仪、李光弼、李晟、马燧、浑,其最著者也。 其功绩不必甚大而亦封王者,如河阳怀州之战,光弼为统帅,而列将白孝德以擒刘龙仙封,侯仲庄以擒安太清封,郝廷玉以擒徐璜玉封;刘辟之平也,高崇文为统帅,而裨将郦定进、高霞寓俱封;他如陈利贞以救睢阳封,柏良器以救宁陵封,曹华以拔凌云栅封,王智兴以取隶州封,张子良以擒李封,卫伯玉以破李归仁封,刘海宾以斩刘文喜封是也。 并有不必战功而亦封王者,如辛云京但守太原,李国臣但从光弼守河阳,李元谅但守华山,段秀实但历佐三节度府是也。 甚至奉天之难,杜希全以兵来赴即封,朱忠亮以四十骑至亦封,李维简以三十骑至亦封,冯河清以军仗至亦封,贾隐林只身至亦封是也。 有自贼中自拔来归而封者,乌承劝史思明降,不听,脱身走归而封,薛嵩为史朝义将,来归而封,李洧为淄青将,以徐州降而封。 或虽未能自拔,但送款即封者,如阿史那承庆、安守忠皆自安庆绪所先送款而封,李忄登从李希烈所上表归朝而封是也。 有贼将来降而先封者,如史思明初降即封,田承嗣、李怀仙皆史朝义部将,朝义败,始乞降而亦封;刘悟本,李师道将,反兵擒师道降亦封是也。 有藩镇跋扈,不得已而封之者,如朱滔、朱希彩、朱克融、李纳、田悦、田绪、何简之类是也。 有藩镇兵盛,欲其立功而先封者,如李希烈未叛前,欲其讨梁崇义而即封,吴少诚未叛前,以献计防崇义而亦封是也。 甚至符之封,以其父令奇死田悦之难,而王其子以慰之。 路应之封,以其尝有恩于李泌,而封王以酬之。 益可见王爵之不甚爱惜也。 考其时封王者,不必皆高官显秩,如王虔休封王时方为李抱贞都虞候,张孝忠封王时方为李宝臣所属易州刺史,王武俊初封王时亦为宝臣牙将,陈楚封王时方为张茂昭牙将,史宪诚祖道德、父周洛及宪诚三世俱封王,而俱为田氏牙将,段秀实、谷从政封王时俱不过刺史,伊慎封王时官不过别驾,李惟简封王时官不过太子谕德。 甚至高固本浑家奴也,而亦封王。 裴玢本论惟明亻兼力也,而亦封王,仍为论惟明坊牙将。 《通鉴》谓是时军中但以职任相统摄,不得计爵之高下,至有僮仆衣金紫、称大官而执贱役如故者。 今按郭子仪麾下宿将数十,皆王侯贵重,子仪颐指若部曲,家人亦以仆隶视之。 李光弼为元帅时,仆固怀恩已封大宁郡王,河阳之战稍退缩,光弼即令斩首,怀恩惧,遂致死于敌。 而张巡守雍州,不过一真源令,其下大将六人,官皆开府特进。 可见是时爵命虽荣,人皆不以为贵,即身受者亦不以为荣,故大将军告身才易一醉。 爵赏驭人之柄,于是乎穷。 此亦可以观世变也! 发布时间:2025-12-10 21:45:50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131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