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十 内容: ○《新、旧唐书》书年号各有得失各史遇一岁数改元之年,书法不一,有以最后所改之号冠于岁首,而其下仍按月书明所改号于每月之下者。 顾宁人谓司马温公《通鉴》创为此例,非也,乃温公仿宋子京《新唐书》,而《新唐书》又本之李延寿《南、北史》耳。 唐以前各史,凡一岁改元者,皆以下诏之日为始,按月顺书。 如陈寿《魏志。 三少帝纪》上书嘉平六年十月庾寅,下书正元元年十月壬辰,《吴志。 三嗣主传》上书太平三年十月己卯,下书永安元年十月壬午。 沈约《宋书》前废帝即位之次年书改元永光,八月书改元景和,十一月被弑,明帝即位,书改元泰始。 刘句《旧唐书》中宗即位,正月书改元嗣圣,二月武后废之,书改元文明,九月书改元光宅是也。 此最为得实,然亦有不明析者。 即如唐高宗显庆六年三月改元龙朔,是年既以六年书岁首,而三月以后即为龙朔元年,故次年岁首即以二年起,竟似六年之后继以二年,几令阅者不甚了了。 《南史》、《新唐书》、《通鉴》以最后所改之号书于岁首,诚足以醒眉目矣,然又有窒碍而难行者。 如宋前废帝永光元年,正月以下永光也,八月以下景和也,十一月明帝即位,泰始也。 若以最后所改之号冠于岁首,则是岁即应书泰始元年。 然其时废帝尚在,明帝未立,何得抹煞一帝? 故《南史》以废帝后改之景和书于岁首似矣,而十一月以后则另书泰始元年,不几于以一年作两年乎? 《南史》又惧其如此,乃于泰始元年之下书云:是岁即大明九年也。 大明孝武年号,止有八年,并无九年。 《南史》即欲醒眉目,只应书是年即景和元年,乃虚架以大明九年之号,不亦诬乎? 《新唐书》则并不嫌抹杀一二帝,以曲就其成例。 即如睿宗即位之岁,五月以前中宗神龙年号也,六月韦氏弑中宗立少帝重茂,改元唐隆,则少帝号也,七月少帝被废而睿宗立,始改元景云。 则景云以前尚有中宗、少帝二君,何得尽行抹煞,而预书景云于岁首乎? 究不如旧史书法为正。 若恐所改年号不见岁首,如唐高宗显庆、龙朔故事,本年既以六年起,次年又以二年起,不见年号,恐阅者疑误,则不如每年岁首皆书年号,则断不虑其瞀目矣。 按《旧书》又有自紊其例者。 高宗开耀二年二月改元永淳,若循其顺书之例,则岁首应书二年(开耀之二年也),至二月始书改元永淳,乃是年岁首不复书二年,而即以永淳起,则又何也? 及永淳二年十二月改为弘道元年,是夕帝崩,则弘道年号仅得一月,且已书于永淳二年内矣,而《中宗纪》又特书弘道元年,另作一行,不几于以一年作两年乎? 又武后自载初元年改十一月为正月,十二月为腊月,明年正月为一月,《新、旧书》俱循此例,故岁首起正月,次腊月,次春一月,至十月即为岁终,故历年纪载俱无十一月之事,以十一月即次年岁首正月也。 直至久视元年始复唐制。 乃《旧书》万岁登封二年尚未复唐制,却书十一月孙万斩陷瀛州属县,而次年又书正月,不几于以一月作两月乎? 昭宗乾宁六年八月改元光化,而是年正月即已书光化。 及光化四年四月改元天复,而是年正月即已书天复。 天复四年闰四月改元天,而是年正月即已书天,不又自乱其例乎? 《新书》书年号处亦有不明者。 《旧书》武后长安年号只有四年,其明年即书神龙元年,以是年有张柬之等讨乱,中宗复位,改元神龙也,此正合《新书》以最后所改号冠于岁首之例。 乃《新书》于是年岁首反书长安五年,而《中宗纪》又特书神龙元年,岂非自乱其例,且亦以一年作两年乎? ○《新、旧唐书》本纪书法互有得失《旧唐书》书法多有不合于古者。 《史记》高祖初起事称刘季,及封沛称沛公,王于汉称汉王,登极始称帝,此古法也。 《旧唐书。 高祖本纪》:高祖初为唐王时,秦公世民改封赵公,乃书云徒封太宗为赵国公。 又高祖进位相国时,隋帝令其立四亲庙,其时高祖尚未为帝也,乃云立皇帝祖已下四庙于长安通义里第。 此皆书法之失者。 《新唐书》于秦公之改封,则书徒封秦公世民为赵国公;于立庙,则书高祖进位相国立四亲庙。 又《旧书》叙高祖先世处,即云皇祖虎,武德初追尊景皇帝,庙号太祖,陵曰永康;皇考丙,武德初追尊元皇帝,庙号世祖,陵曰兴宁。 先将武德登极追尊之号叙于此处,故于武德初难于再书,但云追谥妃窦氏为太穆皇后,陵曰寿安而已,一似登极时只追谥窦氏,而不及祖考者。 《新书》则叙先世处,但书祖考本官,而于高祖即位后乃书追尊四代考妣及妃窦氏。 又《旧书》太宗未为帝以前,于《高祖本纪》内即称太宗,固非,及太宗为帝后,则本纪内或称帝,或称上可矣。 乃贞观三年又书夏四月太宗始于太极殿听政,皆非史法也。 《新书》则《高祖本纪》内太宗皆称名,《太宗本纪》内皆称之。 又高祖传位后,太宗即位于东宫显德殿,高祖尚在太极殿,直至贞观三年始徙居于大安宫。 乃《旧书》则于《高祖本纪》武德九年传位后即云尊帝为太上皇,徙居宏义宫,改名大安宫,则似传位之日即徙宫矣;而《太宗本纪》内贞观三年又书徙宫事,转起人疑。 《新书》则《高祖本纪》内叙明贞观三年始徙宫,故于太宗贞观三年太上皇徙居大安宫事自觉一览了如。 高宗上元二年皇太子弘之死,实武后杀之也。 《旧书》但书皇太子弘薨,《新书》则书天后杀皇太子弘(《旧书。 弘传》内亦不载被鸩之事,但云上元二年从幸合璧宫,寻薨,《新书。 弘传》明书之)。 《旧书》武后垂拱三年封王子成义为恒王,隆基为楚王。 按成义等皆睿宗子,是时睿宗已立为帝,则其子不应书王子。 《新书》则云封皇帝子隆基为楚王。 又中宗之反正,乃张柬之等起兵讨乱,迁武后于上阳宫,而奉以复位也(《新唐书。 李多祚传》:敬晖等定计后,王同皎请太子至玄武门,斩关入)。 乃《旧书》云:张易之等反,皇太子率左右羽林军桓彦范、敬晖等诛之,是日上传皇帝位于皇太子,徙居上阳宫,竟似中宗之自能讨乱,并传位之出自武后矣。 《新书》则书:春正月,张柬之等以羽林兵讨乱;甲子,皇太子监国,大赦改元,丙午复于位。 又开元二十五年,皇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并废为庶人。 《旧书》不言杀,则但似废而已。 《新书》则书皆杀之。 史思明既降后,至德三载(即乾元元年)四月复反,旧书不书,但于是年十二月书安庆绪被王师所围,求援于思明,思明援之,复陷魏州,一似思明未尝反,因庆绪求援而反者。 《新书》则于是年夏四月先书史思明杀范阳节度副使乌承恩以反,而后书援庆绪之事。 又唐自穆宗以后八世,而为宦官所立者七君。 如武宗之立,由仇士良乘文宗不豫矫诏立之也。 乃《旧书。 文宗纪》云:正月,上不康,诏立亲弟颍王为皇太弟,权勾当军国事,皇太子成美复为陈王。 竟似出于文宗之意矣。 宣宗之立,亦由马元贽乘武宗不豫立为皇太叔也。 《旧书》亦但云遗诏以皇太叔光王柩前即位,竟似武宗凭几之诏矣。 懿宗之立,亦由王宗实、丌元实矫诏所立也。 《旧书》但云宣遗诏立为太子。 昭宗之立,亦由杨复恭当僖宗既崩,率兵迎立之。 《旧书》但云上暴疾,宣诏立弟寿王杰为皇太弟,是夕帝崩,皇太弟即位,则更似授受得其正矣,此等大事,皆不据实直书,何以示惩戒耶! 《新书》一一著之,此皆《新书》书法之过于旧书者也。 然《新书》书法亦有可议者。 《旧书》书秦王与薛举战,败绩。 《新书》不言秦王,但云刘文静及薛举战于泾州,败绩,以是时秦王卧病,文静主战而败故也。 然军令责在主帅,岂得委之偏佐乎? 既据实书偏佐主战而败矣,则偏佐之有功者亦应据实书其姓氏,乃贞观四年大同道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生擒颉利可汗,《新书》则书李靖俘颉利可汗以献,而张宝相不书,以靖为主帅故也。 参之刘文静书法,不几自乱其例耶? 又天宝十五载安禄山反,鲁炅与贼将武令战氵蚩水,败绩;哥舒翰与贼将崔乾战灵宝,败绩。 皆非与禄山战也,而《新书》皆书与禄山战。 至德元年房与贼将安守忠战陈涛斜,败绩,《新书》亦书与禄山战。 贼将阿史那承庆破颍州,执太守薛愿,《新书》亦书禄山执薛愿。 及郭子仪败贼将崔乾于潼关,则又书崔乾而不书禄山,则《新书》书法亦未划一也。 又《新书》于致仕、丁忧、降黜皆书曰罢。 刘仁轨、许敬宗等致仕皆书罢,房玄龄以母忧去职亦书罢,姚元之出为刺史亦书罢,武三思辞司空,武攸暨辞司徒,亦书罢,遂使善去者与降革无异,何其漫无分别耶? 又房玄龄以丁忧去职,未几起复,《旧书》书法甚明。 《新书》则于其丁忧也,但书房玄龄罢,继又书玄龄起复,起复者,不终丧而授以官也,今但先书罢,则起复二字有何来历耶? 《旧书》:神龙三年七月,皇太子重俊与羽林将军李多祚等率兵诛武三思、武崇训,遂引兵自肃章门入。 帝登玄武楼临轩谕之,众散去,遂杀多祚。 重俊出奔,为部下所杀。 是诛三思、崇训后乃败也。 《新书》但云皇太了以羽林兵诛武三思,不克死亡,则似三思等未被杀者,此又《新书》过于好简之过也。 《旧书》:元和五年定州将杨伯玉为乱,拘行军司马任迪简。 别将张佐元杀伯玉,迪简谋归朝,三军惧,乃杀佐元。 是为乱者乃伯玉,非佐元也。 而《新书》云义武兵马使张佐元反,伏诛,则竟似佐元为乱首矣。 《新书。 张弘靖传》:刘总以所部内属,诏以弘靖充卢龙节度使。 弘靖至幽州,不能协军情,为所囚。 数日,军士稍悔,诣弘靖谢,愿改心事之。 弘靖不答,众曰:“公不赦我矣! ”遂取朱克融为留后。 是军吏之囚弘靖在先,立克融在后也。 乃《新书》本纪书卢龙军兵马使朱克融囚其节度使张弘靖以反,则又纪、传之自相牾也。 又镇州军乱,节度使田弘正遇害,军中推牙将王廷凑为留后。 《新书》本纪书成德军大将王廷凑杀其节度使田弘正以反,盖《新书》之意专归罪于据位者。 然首谋作难与乘机攘据究属有间,若一概书为乱首,何以别于李茂勋等之逐帅窃据者耶? 此又《新书》之错误也。 贞元二年四月,李希烈为其牙将陈仙奇所鸩,仙奇以淮西归朝,诏以仙奇为淮西节度使。 六月,淮西兵马使吴少诚杀仙奇,自称留后,诏即以少诚知节度留后。 乃《旧书》于少诚杀仙奇一事并不书,但云以淮西兵马使吴少诚为蔡州刺史知节度留后,则仙奇何往耶? 《新书》既书吴少诚杀其节度使陈仙奇,自称留后矣,而于李希烈之死,但书李希烈伏诛,而不书仙奇杀之之事,则仙奇之为节度,因何授耶? 此则《新、旧书》两失之矣。 ○《新、旧唐书》本纪繁简互有得失《旧书》主于详明,《新书》主于简括。 即如二十一帝纪,《旧书》几三十万字,《新书》仅九万字,此其大较也。 然《旧书》本纪凡生杀予夺之事皆略见其所由,而《新书》则必一一考之列传而后见,此亦两书之各有得失者也。 今即以本纪观之,《旧书》于太宗为秦王时,降薛仁杲,破宋金刚,走刘武周,擒窦建德,降王世充,败刘黑闼,皆详叙其武功,正见太宗年少英武,算无遗策。 《新书》乃各以数语括之,虽本纪体贵简严,然登极后命将出师,皆有主帅任其功罪,自可于各列传见之,未登极以前身为总帅,不详叙于纪内,将叙于何处耶? 前史于汉高成皋、广武之战,光武昆阳、邯郸之战,未尝不详叙也。 又《旧书》武德元年追谥隋太上皇为炀帝,此大事也,而《新书》不书。 是年李密旧将徐世以黎阳及河南十郡降,赐姓李氏,此为世入唐之始。 三年,秦王大破宋金刚,伪总管尉迟敬德降,此为敬德入唐之始。 《新书》亦不书。 秦王擒窦建德、王世充,献俘京师,斩建德于市,流世充于蜀。 《新书》但言建德伏诛,而流世充不书。 贞观四年李靖大破突厥,获隋皇后萧氏及炀帝之孙正道,送至京师。 《新书》但书破突厥,而不书获萧后等事。 是年帝与群臣论“隋文帝疑群臣不可信,故事多专决,朕以天下之广,岂可独断以一人之虑? 惟当选天下之才,委任责成,各尽其用,庶几于理也。 ”《旧书》书之,正见太宗致治之本,《新书》亦不书。 十六年,诏复隐王建成为隐太子,改封海陵刺王元吉为巢刺王,此为惭德之悔。 是岁高丽大臣盖苏文弑其君高武,此为征高丽之由。 《新书》皆不书。 高宗咸亨元年追王武士,葬其妻,令文武宫及外命妇送至便桥,此见武后权宠渐盛,《新书》亦不书。 仪凤二年,遣高丽王藏为朝鲜郡王,扶余隆为带方郡王,各归国安辑余众。 此二人本高丽、百济之君,被擒入朝,至是遣还,遂世有其国,则亦一大事也,而《新书》不书。 圣历二年初为宠臣张易之、昌宗置控鹤府,寻改为奉宸府,班在御史大夫下,二幸臣之见于本纪始此,《新书》亦不书。 中宗即位在东都,神龙二年正月始获武后灵驾还长安,《新书》亦不书。 睿宗景云元年追废韦后为庶人,安乐公主为悖逆庶人,此国法所当书者,《新书》不书(《新书。 中宗纪》谓帝崩由韦后及安乐公主进鸩,而《安乐公主传》反不明书其事)。 玄宗开元十三年初置广骑,此为府兵变制之始。 十七年八月五日上诞辰,百僚请以为千秋节,此后世诞日置节之始。 二十四年始移考功贡举遣礼部侍郎主之,此为侍郎知贡举之始。 二十八年以寿王妃杨氏为女道士,号太真,此为纳杨妃之始。 二十九年以幽州节度副使安禄山为平卢军节度使,押两番、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此为宠任禄山之始。 天宝九载禄山进封东平郡王,节度使封王自此始。 十三载禄山奏立功将士,请超授告身,于是权将军者五百馀人,中将者二千馀人,此见禄山权宠之极。 十五载肃宗即位灵武,上皇在蜀,使韦见素、房、崔涣赍册书及传国玺至,此亦肃宗正位大事。 《新书》皆不书。 至德二载上皇还自蜀,肃宗奉迎,父子相见,臣民悲喜之状,《旧书》最详,《新书》尽删之。 此等事不于本纪详叙,将于何处纪述耶? 又《通鉴》:肃宗借回纥兵收京师,与约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玉帛子女归回纥。 ”及收长安,叶护欲如约,元帅广平王拜于叶护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则东京之人皆为贼守。 愿至东京如约。 ”叶护即从命,百姓军士皆泣曰:“广平王真华夷主也。 ”此正见代宗为太子时能屈己为民,有君人之量,宜于《代宗纪》内详叙,而《新书》不载。 代宗广德二年,宰臣及内侍鱼朝恩与吐蕃盟于兴唐寺。 德宗建中三年十一月,朱滔、王武俊、田悦、李希烈各僭号称王,相连为逆。 此何等大事,而《新书》皆不书。 此皆《新书》之过求简净而失之太略者也。 又按《旧书》本纪,穆宗以前尚稍存书法,穆宗以后竟似腐烂朝报,凡内而拾遗、补阙,外而刺史、观察,其迁黜生卒亦一一书之,真不成史体。 又如李绅、李德裕以吴湘狱坐贬,《宣宗纪》内叙此案几三千字,尤属芜秽。 《新书》惩其太烦,乃别为体例,只书宰相之除拜罢免,而方镇惟军乱易帅则书之,其他则否,是以纪载简严,绝无冗沓。 然其例亦有时而窒碍者。 如《文宗纪》太和元年诏横海节度乌重幸讨李同捷,十一月又云横海节度使李寰讨李同捷,盖重幸卒,以宫授李寰,使讨贼也。 《新书》不载生卒,则一横海也,忽而重幸,忽而李寰,观者不几瞀乱耶? 宰相之除拜罢免,既在所必书矣,会昌元年二月以李绅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大中七年以郑朗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以及蒋伸、高璩、刘邺、王铎、崔彦昭等之入相,皆一概不书,则并自创之例亦更多删削,未免太简矣。 至于各帝诏命及唐初九锡文、禅位诏,《旧书》一一载之,累幅不尽,《新书》尽从删却,一洗繁芜,此则仿《南、北史》体例,又不可以太略议之也。 然《旧书》亦有失之略而《新书》补其所未及者。 高祖起兵,本非素志,乃太宗与刘文静、裴寂定谋,后因寂以告高祖,并以晋阳宫人私侍事迫之,高祖乃从。 是太宗本谋不可没也,观刘文静等传可见。 《旧书》于高祖、太宗本纪绝不叙及,《新书》独详之。 《旧书》叙高祖起兵时隋室大乱,但云是时群盗蜂起,《新书》则历叙刘武周、林士宏等四五十人,一则见当时群盗鼎沸,一则群盗内魁杰者可量为立传,其馀则第见姓名于此而可不必一一立传,是虽繁而实简也。 《旧书》但以“群盗蜂起”四字括之,而列传中仍不为一一立传,则诸反者大半不见姓名,成何记载耶? 又顺宗嗣位不数月即传位,临御日浅,本无事可纪。 而其为太子时,身历危疑,几于废黜,赖李泌调护得免。 及沮裴延龄、张渠牟等入相之事,韩愈所谓天下阴受其福者。 又德宗时宫市之弊最甚,顺宗太子,欲谏之,王叔文曰:“恐有小人间之,谓殿下收群情。 ”太子谢曰:“非先生不闻此言。 ”此亦见其留心时事,并乐听谏言之德。 又《朱Г传》:Г围奉天,德宗危甚,皇太子督兵苦战,贼乃败。 是顺宗为太子时多有可纪,自应总叙以见其为人。 乃《旧书》并无一字。 穆宗未为太子时,吐突承璀欲立丰王恽,而恽母贱,不当立,乃立穆宗为太子。 宪宗崩,陈弘志杀承璀及恽,穆宗始即位。 《旧书》亦不载。 他如武后永昌元年以薛怀义为新平道大总管,延载元年又以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至令凤阁侍郎李昭德为长史,鸾台侍郎苏味道为司马,此见武后宠幸怀义之极。 而《旧书》俱不书。 天宝十四载颜真卿起兵河北讨安禄山,张巡起兵与贼战雍丘,及永王反于丹徒,至德三载郭子仪等九节度之师有鱼朝恩为观军容使,及乾元二年三月史思明杀安庆绪,此亦皆当时大事,而《旧书》一概不书,此又《旧书》之疏略也。 ○《旧唐书》多国史原文《旧唐书。 武士传》赞云:载窥他传,过为褒词,虑当武后之朝,佞出敬宗之笔,凡涉虚美,削而不书。 是修史时未尝无别择,乃仍有全抄旧文而未加勘订者。 如《唐临传》云:临孙绍为给事中,先天二年,今上讲武骊山,绍以修仪注不合旨坐斩。 时今上既怒,乃坐绍于纛下,李邈遽请宣旨斩之。 按先天乃睿宗年号,所谓“今上”,据《新唐书》则玄宗事也,盖玄宗时方为太子讲武也。 又《徐有功传》云:有功没后,中宗既赠越州刺史,今上践祚,窦希请以己官让有功子忄仑,以报旧恩泽。 《王上金传》亦有“今上”字,皆谓玄宗也。 《窦威传》:窦氏自武德至今,再为外戚,一品三人,三品以上三十馀人,尚主者八人,女为王妃六人。 其所谓“今”,亦谓开元时也。 可见此四传皆玄宗时国史原文,故曰今上也。 《陈少游传》:代宗益厚待少游,上即位,累加尚书。 所谓“上”者,德宗也。 《曲环传》:环以战功加特进太常卿,上初嗣位,土番入寇,环又破之。 所谓“上”者,亦德宗也。 此又皆德宗时国史原文也。 他如《郭元振传》云:筑定远城,为行军计集之所,至今赖之。 五代修史时定远城久属塞外,何云至今赖之? 此亦必开元中国史原文也。 又《崔元翰传》李公在滑台,辟元翰为从事。 按史传例皆书名,岂有称公者? 此亦必崔氏志传原文也。 顾宁人谓《旧唐书。 职官志》称唐曰皇朝,曰皇家,曰国家,《经籍志》称唐曰我朝,以为修史诸臣不忘唐朝之厚意。 不知皆唐国史原文,不及改订耳,非修史者故存忠厚也。 近日王西庄又谓此书修于后唐,后唐自以继唐后,故以唐为本朝,并非因仍唐代史官之笔。 此亦曲为之说。 后唐时而犹以玄宗、德宗为今上乎? 此非国史原文乎? ○《旧唐书》编订之失《旧书》列传七十二卷既有杨朝晟,乃九十四卷又有杨朝晟,五十一卷既有王求礼,乃一百二十七卷又有王求礼。 考其事迹,实系一人两见,并非两人偶同姓名者。 又列传目录韦安石下有韦况,而传中竟无况。 《韦安石传》末谓其兄叔夏另有传,然列传中竟无《韦叔夏传》。 编订如此,则修史之草率可知。 又张士贵,唐初功臣,乃编入高宗时诸将程务挺等传内。 元献杨皇后在杨贵妃之前,乃编在贵妃后。 此皆《旧书》之失当者。 《新书》李渤、裴、李中敏、李甘、白居易皆元和、长庆时人,乃编在张柬之等五王之前,此又《新书》之失。 ○《新唐书》改订之善《旧唐书》无《兵志》,则有唐一代府兵、广骑等制于何纪载? 无《选举志》,则明经、进士诸科之沿革于何稽考? 列传内无“公主”一门,则柴绍妻之佐成帝业,安乐公主之弑逆,太平公主之谋变,于何纪载? 无“奸臣”一门,则李林甫、卢杞、崔昭纬、崔缁郎、柳璨等之奸邪,于何示诫? 《新唐书》增其类,一一传之,较为详备也。 《旧书》有志无表,《新书》增《宰相表》、《方镇表》、《宗室世系表》,亦更周密。 又《旧书》武后编入本纪,故《皇后传》内不复立传。 《新书》则既有《武后本纪》,又有《武后传》,或疑欧公作纪,宋公作传,各不相谋,遂致重出。 不知本纪专载改朔易号、用人行政诸大事,而淫秽琐屑之迹,本纪中既不便书,又不可全没其实,是以纪、传两存。 观传中所叙皆本纪所不书者,是不得谓欧、宋二公彼此不相参订也。 《新书》又增立《藩镇传》,使各镇传袭杀夺,展卷了如,尤为明晰。 诸传中又有各从其类、较为允当者。 杜伏威、李子和,《旧书》皆列群雄中,子和附《梁师都传》后。 然伏威降唐,终于长安,子和虽僭号,及归唐后,能以臣节终,至高宗时始致仕,则何得尚列群雄内乎? 《新书》改入唐臣列传,当矣。 武士,《旧书》列功臣内。 按士乃武后之父,唐初起兵,并未与谋,又无战功可纪,何得入功臣传? 《新书》改入外戚。 杨国忠,《旧书》在列传,《新书》亦改入外戚。 李湛为李义府之子,义府谄附武后,而湛与敬晖等诛二张,复中宗,可谓能干盅者。 《旧书》乃附于《义府传》后,未免皂白不分。 《新书》既列义府于《奸臣传》,而湛另附《李多祚传》后。 《旧书》以狄仁杰、王方庆、姚同传。 仁杰、方庆皆忠于唐,合传固宜;不过醇谨,始终为武后信任,何得并书? 杨再思最谄武后,《旧书》乃与朱敬则等正人同传,《新书》则改狄仁杰、朱敬则、郝处俊等同传,而杨再思与窦怀贞、祝钦明等附武、韦者同传。 豆卢钦望,《旧书》亦与李敬则同传,《新书》以其依阿取容,改与苏味道同传。 《旧书》张说、郭元振同传,《新书》以说与苏同传,以当日燕、许并称故也。 陈希列旧附《张说传》后,以说子均、俱降贼,希烈亦降贼,故连类书之。 然此等奸徒与燕公名臣同传,可乎? 《新书》则以其附李林甫,乃与林甫同入《奸臣传》。 《旧书》张、王琚、王毛仲与李林甫、杨国忠同传。 按等三人皆尽心于玄宗危难时者,何至与林甫等奸权同传? 《新书》改与刘幽求、陈元礼等同传。 王钅共本王方庆之孙,若依《新书》之孙附其祖后之例,则应附于方庆传后。 《新书》以其侮权致败,另与杨慎矜等同传,则又各以类相从,且钅共与慎矜事多相涉也。 吉顼《旧书》在《酷吏传》,《新书》以其能定来俊臣之死,及奏称皇太子为元帅应募者日数千人,又说张易之劝后召庐陵王,故改入列传,与魏玄同等同卷。 孔颖达、颜师古、啖助、马怀素,皆有功经史,《旧书》在列传,《新书》改入“儒学”。 李淳风精于术数,《新书》改入“方伎”。 刘太真、邵说、于劭、崔元翰、于公异、李益、李贺等,皆以词藻称,别无事迹可纪,《新书》改入“文艺”。 符令奇为田悦将,密谕其子归朝,而身自被害,临死骂悦不绝口,此忠节最著者,《旧书》仅附其子传后,《新书》改入“忠节”。 蜀人朱桃椎隐居不仕、浮沈玩世,《旧书》附见《高士廉传》,《新书》则另入“隐逸”。 仆固怀恩、梁崇义、李怀光等,显为叛逆,朱玫、王行瑜,擅立襄王カ,《旧书》俱在列传,《新书》俱改入《叛臣传》。 李绮,《旧书》附《李国贞传》后,《新书》以其叛逆,亦改入《叛臣传》。 《旧书》姚令言、张光景、源休、乔琳、蒋镇、洪经纶、彭偃七人皆入列传。 按此七人皆臣于朱Г者,Г以反逆,既传于末卷,此等从逆之徒反入列传,可乎? 《新书》尽削之,而附于《Г传》后。 此皆《新书》之改正旧失,斟酌尽善,更无可议者。 又有《旧书》有传而《新书》删之者。 乐彦玮、赵仁本、赵德兴、张光辅、刘从一、顾况、张敬则等,本无事实可纪也。 祖考孙事具《乐志》中;傅仁均事具《历法》中,故亦不立传也。 有《旧书》无传而《新书》增之者。 如姜宝谊为刘武周所执,逃归,又从裴寂讨宋金刚,被执不屈死。 此岂得无传? 《旧书》乃不立,《新书》增之。 昭宗母王氏,虽听出甚微,然帝母也,岂得无传? 《新书》增之,并记其弟瑰除黔南节度,为杨复恭沈于桔柏江之事。 萧颖士一代文儒,海内称萧夫子,外夷亦愿请萧夫子为师,《旧书》乃无传,仅于《韦述传》后附数语,《新书》增入《文艺传》。 嗣襄王カ为朱玫所立,僭伪凡九月,始伏诛,此岂得不记载? 乃《旧书》无传。 《新书》则附于嗣襄王亻黄之后,此尤子京亦之考订精博,固未可轻议也。 ○《新唐书》编订之失《新唐书》编订亦有可议者。 立《宗室世系表》,李唐一代支属,固属灿然,然列传中既有《诸王传》,则其子孙已附于其祖之后,虽无表亦自可稽。 至《宰相世系表》,其一门数相,如萧氏、崔氏等,为之疏其支派,尚属有说,其一姓仅一相,而必为之详叙家世,不几于代作族谱乎? 若欲以见谱学之博,则又非可仅谱宰相而已,此欧公好博之过也。 子京又别立“蕃将”及“宗室、宰相”二卷,亦属无谓。 既立“蕃将”一门,则不论时代,凡蕃将皆入卷内,如尚可孤乃代宗、德宗时人,而与太宗、高宗时蕃将同卷,转使观者时代易淆。 其宗室、宰相亦可各附其祖之后,否则于其祖传内书明某另有传,而以其人别传于各朝宰相内,自觉明晰,今乃并为一卷,果何所取义耶? 又“卓行”一门尤属蛇足。 阳城为谏议,裂麻一事,足为名臣,则入于列传可矣。 司空图生逢末造,隐居却聘,列之“隐逸”可矣。 《旧书》以城入“隐逸”,图入“文苑”,固非,《新书》别以“卓行”处之,亦甚无谓也。 马三宝,《旧书》在《柴绍传》末,《新书》改传裴寂等功臣传内。 然三宝本绍家奴,自应附《绍传》为是。 苑君璋,《旧书》在群雄内,附于《刘武周传》后,《新书》以其降唐,改入列传,与罗艺等同卷,是矣。 然高开道亦尝降唐,封北平郡王,《新书》又列之群雄内,何也? 或以其既降又叛故耶? 然罗艺降唐后仍以反诛,《新书》又编入列传,亦不画一。 贺知章以诗名,老始致仕,《旧书》列于“文苑”,当矣,《新书》乃入之“隐逸”。 欧阳询父子品虽正,然于经义无所发明,王绍宗亦但工书,孔若思亦只多识古今,乃俱列之“儒学”。 李百药、令孤德、李延寿等皆精史学者,而不入《文艺传》。 晚唐诗人温、李并称。 《旧书》俱入“文苑”,《新书》则专列商隐,而以廷筠附《温彦博传》后,以廷筠乃彦博裔孙也。 然《新书。 商隐传》又云商隐本李裔孙,则又何以不附《传》后耶? (按《旧唐书》子孙因敬业之乱,诛杀殆尽,贞观中有土蕃将徐舍人,自言五世孙,武后时其祖逃于蕃,族属已多不能归,然则子孙已无有在中国者,《新书》谓商隐是其后,亦恐未确。)且《新书》体例,凡祖孙父子相继有官者,皆于其祖传后牵连书之。 如《萧传》直至萧遘等,《杜如晦传》直至杜让能等,《刘政传》直至刘崇龟等,《于志宁传》直至于琮等,《温彦博传》直至温廷筠等,《韩休传》直至韩洄等是也。 乃褚亮及子遂良,杨于陵及子嗣复,何以又不连传而各分卷耶? 李齐运亦宗室之后,《新书》以其因言利进,故不附于祖传后? 不几自乱其例耶? 王乃王方庆之裔孙,《新书》以其工谄媚,故亦不附于《方庆传》,而与杨再思等同传。 然再恩及武后、中宗时人,则肃宗时为相,以之同传可乎? 张易之、昌宗自应另立《嬖幸传》,乃《新书》以之附《张行成传》后。 行成为唐名臣,易之兄弟非其子,不过子族了耳,猥以相附,尤属不伦。 刘全谅本无可纪,本传内不过数语,而其父客奴当安禄反时,为国立功,其事迹见于《全谅传》者数百言不止,则应立《客奴传》,而以全谅附于后。 乃《新书》反附客奴于《全谅传》内,亦轻重倒置。 既立《藩镇传》矣,则不必更为区别,但相次为传,据事直书,而其人之贤否自见。 乃田弘正、李洧尽忠王室,特摘出另编列传,则其馀岂皆叛臣乎? 刘济恭顺不失臣节,且出兵助讨王承宗。 刘总以卢龙归朝,请天子置吏,欲革藩镇世袭之弊。 张仲武始终一节,为国立功。 王士真岁贡常数十万,比幽、魏二镇最为恭顺。 王元逵出兵助讨刘稹,王景崇亦出兵助讨庞勋、黄巢,皆有功。 弘正既另入列传,此等何以仍在藩镇内乎? 然犹曰身未离本镇也;李载义归朝后又为山南西道节度,何以仍列卢龙藩镇内乎? 程怀信之子权入朝后,又移宁节度,何以仍列横海藩镇内乎? 李维简斩关赴难,为国纯臣,何以仍附于《李宝臣传》乎? 此又《新书》之自乱其例者也。 且又有不必立传而《新书》传之者。 裴矩功绩俱在隋朝,入唐则已老,无事可纪。 《隋书》已有传矣,《新书》何以又传之? 赵光逢为朱梁相,光嗣为后唐相,于唐室无事可系,此听其入《五代史》可矣,《新书》何以传于赵隐之后? 氏叔琮、朱友恭皆朱全忠之臣,来监于朝者,故欧公入之《五代史。 梁臣传》中,《新书》何以传于《柳璨传》后耶? 又有应立传而《新书》反不立者。 薛怀义擅宠武后朝,威震天下,《旧书》列入“外戚”,固非,《新书》以其无类可归,遂不立传,仅于《武后传》内纪之。 中宗四子最幼者殇皇帝重茂,当韦庶人被诛,重茂尚在帝位,太平公主废之,睿宗始立,此岂得无传? 《新书》缺之。 《旧书。 方技传》有僧玄奘及神秀、惠能生等,《新书》以其非“艺术”,遂删之,竟使此数人不列于史。 抑知神仙可入“方技”,佛教独不可入“方技”乎? 况《晋书》佛图澄、鸩摩罗什、昙霍等皆入《艺术传》,岂非前史成例,而必去玄奘等不入“方技”乎? 又唐之末造,李茂贞称兵犯阙,韩建邀驾临幸,杀十六宅诸王几尽,其事在王室最有关系者,岂得无传? 乃《新书》惟李克用叙入《沙陀传》内,余皆无之。 岂以时涉五代,应入《五代史》耶? 然同时杨行密、刘仁恭、罗绍威等,《新书》又传之,何也? 况氏叔琮等皆梁臣,尚入唐传,茂贞等本唐臣,反不立传乎? 立《叛臣传》是矣,然唐帅臣之叛者不少,如刘辟以反诛,仅附于《韦皋传》后,刘展亦以反诛,亦不入《叛臣传》。 而陈少游逆迹未甚著,特私附李希烈,没后尚赠太尉;董秦始终讨贼立功,晚年始失身于朱Г,似亦可少逭其罪,乃俱编入叛臣内,亦颇失当。 黄巢未入仕即起兵反,与在官而叛逆者不同,宜别立《流贼传》,乃与安禄山、朱Г等同列逆臣中,似亦非类。 《明史》以李自成、张献忠别为《流贼传》,觉斟酌尽善也。 又庞勋之反,骚动半天下,凡二岁而灭。 其后高仙芝、黄巢等继之。 唐之亡实始于此,宣与黄巢等同立一传。 乃仅附见于《康承训传》中,此亦《新书》之失检也。 ●卷十一○《新唐书》得史裁之正吴缜《纠缪》谓《新书》多采唐人小说,但期博取,故所载或全篇乖牾。 然李泌子繁尝为泌著家传十篇,《新书。 泌传》虽采用之,而传赞云:繁言多不可信,按其近实者著于传。 是《新书》未尝不严于别择。 今按唐人小说所记佚事甚多,而《新书》初不滥收者。 如《王播传》不载其“黎饭后钟”之事,《杜牧传》不载其扬州狎游,牛奇章遣人潜护,及湖州水嬉、绿树成阴之事,《温廷筠传》不载其令孤问故事,答以出在《南华》,遂遭摈抑之事。 《李商隐传》不载其见摈于,因作诗谓“郎君官贵,东阁难窥”之事。 此皆载诗话及《北梦琐言》等书,脍炙人口,而《新书》一概不收,则其谨严可知。 然此犹稗官也。 刘秩为房所器,出兵,尝曰:“贼曳落河虽多,岂能当我刘秩? ”郭暧尚升平公主,夫妻有违言,为公主所诉,代宗慰郭子仪,有“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之语。 此等事司马温公及范淳甫曾采入《通鉴》,则非讠叟闻可知。 而《新书》《秩传》、《暧传》、《公主传》俱不载。 然此犹曰非旧书所有也。 杨绾四岁时,坐客各举一物,以四声呼之,绾指铁灯树呼曰“灯盏柄曲”。 钱起客湖湘间,遇鬼吟“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之句,后入试,用以押官韵,遂登第。 傅孝忠善占星,姜师度喜穿漕渠,时人语曰“孝忠两眼看天,师度一心穿地”。 史思明攻太原,李光弼使人为地道,突出擒贼,贼惊呼为“地藏菩萨”。 此皆《旧书》所载,《新书》以其稍涉于纤且俚,遂削而不书。 则其立言有体,较之《晋书》、《南、北史》专以新奇悦人耳目者,其卓识固不同矣。 《段秀实传》则采柳子厚所撰《逸事状》以增之。 《鱼朝恩传》则采苏鹗《杜阳杂编》以增之。 《旧书。 良吏传》无韦丹、何易于,则采杜牧《樊川集》以补丹,采《孙樵集》以补易于。 此岂得谓徒摭小说也? 亦有琐言碎事,《旧书》所无,而《新书》反增之者。 如《韦皋传》:李白为《蜀道难》以讥严武,陆畅为《蜀道易》以美皋,此亦见皋之能好士。 《李贺传》:韩愈、皇甫至其家,贺即赋《高轩过》,及出游得句,即投古锦囊事。 《陈谏传》:尝览染署簿,悉能记其尺寸。 贺与谏本文人,无他事迹可纪,此正见其才,非好奇也。 ○《新唐书》列传隶事之当《旧唐书。 张柬之传》有柬之驳王元感三年丧当三十六月之论,全载其文。 《新书》尽删之,以柬之功在社稷,此论非所重也。 而其论终不可废,则反载于《元感传》内。 《旧书。 李宝臣传》有田承嗣被讨,私使人说李正己一段文字。 按此事应详于承嗣、正己传内,《宝臣传》何必详叙? 《新书。 宝臣传》但云承嗣以甘言绐正己,正己止屯,诸军亦不敢进。 又天子使中人马希倩劳宝臣,宝臣赆以百缣,希倩怒投之地,宝臣惭,于是部将王武俊说宝臣私与承嗣通谋。 此事自应载《宝臣传》,乃《旧书》反详于《武俊传》,《新书》则《宝世传》详之,而略于《武俊传》。 又武俊后为李惟岳部将,时为惟岳所忌,乃自贬损,出入不过三四人。 此事自应入《武俊传》,《旧书。 武俊传》乃不叙,反叙于其子《士真传》内,更觉无谓,《新书》改入《武俊传》。 此皆《新书》隶事之详略得宜也。 又韩昌黎《平淮西碑》云“明年平夏”,谓宪宗即位之明年,乃元和元年杨惠琳伏诛也。 下云“又明年平蜀”,则应是元和二年矣。 然《新、旧唐书》本纪及《通鉴纲目》皆书元和元年三月杨惠琳伏诛,十月刘辟伏诛,则平夏、平蜀俱在此一年,而非次年始平蜀。 故《梁溪漫志》指昌黎“又明年”句为误。 《新书。 吴元济传》全载此碑,却删去“明年平夏”句,并删去“又”字。 但云“明年平蜀”,谓即登极之明年也,尤可见其不苟下笔如此。 ○《新唐书》文笔《旧唐书》列传之文高下不等,其简当完善者,类多国史原文。 如《郭子仪传》本裴所撰是也。 一经修史诸人之手,辄芜杂不伦,至有市井俗语,亦一概阑入,绝不检点者。 今略摘数条于此。 如《王武俊传》:武俊与朱Г、田悦、李纳一同僭号。 《高尚传》:安禄山至东都,见官军四集,惧而责尚曰:“汝元向我道万全,今四边若此,向西至关,一步不通,万全何在? 更不须见我。 ”《史思明传》:思明临死骂曹将军曰:“这胡误我! ”此等语直是戏曲中打诨,岂可施于文字? 子京力矫其弊,宁简毋冗,宁僻毋俗,于《旧书》各传无一篇不改窜易换,大约事多而文省,语短而意长,过《旧书》远甚,一经对勘,优劣自见。 其有仿古逼肖者,如《刘济传》谭忠激济伐王承宗一段文字,绝似《战国策》,刘总谋杀济一段文字,又似《左传》。 至其用古语处,如叙战功,则第以一“多”字概之,乃本之《周礼》战功曰多及《国语》董安于多是也。 《齐映传》:上令前马传诏旨。 不曰马前,而曰前马,亦本之《国语》勾践为夫差前马是也。 《奸臣传赞》:三宰啸凶牝夺晨,皇甫将蕃黄屋奔,思质败谋兴元蹙,崔柳倒持李宗覆。 张表臣《珊瑚诗话》谓七字韵语,非史载所宜。 不知此正用《汉书。 蒯、伍、息、夫、躬传》赞之体。 盖蒯、伍诸人皆奸佞,故子京于《奸臣传》亦仿之。 《藩镇传序》全用杜牧之《罪言》,此亦仿史迁《秦本纪赞》全用贾谊《过秦论》之例。 可见前辈学有原本,下笔不苟,宜欧阳公服其用功深也。 《旧书》纪传后有论,尚仍四六体,惟《顺宗纪》则全用韩昌黎散文耳,且论后有赞,虽仿范史,究亦繁复。 《新书》改四六为古文,又删除韵语,尤为得体。 张巡、许远同功共事,叙巡功则远在其中。 《新书》于《巡传》既详叙战功,故《远传》不复复叙,但辨其身后被诬,而引昌黎之说以明之,更见代裁之妙。 《朝野佥载》记李畲母事,有御史禄米不出脚钱之说。 《新书。 列女传》记畲母事,则改脚钱曰车庸,《王钅共传》又曰脚直,此皆避俗就雅之法。 《通鉴》裴度讨蔡,临行谓宪宗曰:“臣若灭贼,则朝天有期;贼在,则归阙无日。 ”《新书》则云:贼未授首,臣无还期。 较《通鉴》语更为简劲。 此可见其炼字炼句之工也。 特其过求简净,有时或不免晦涩者。 《旧唐书》武后阅骆宾王檄,至“一А之土”二句,叹曰:“有此才而不用,宰相罪也。 ”《新书》则述后语曰:“宰相安得失此人! ”《旧书》杨师道妻前夫之子赵节,《新书》改为师道妻异姓子,虽似避俗,然不如前夫之子为易晓。 况“前夫子”三字亦有所本:《魏书。 长孙稚传》“以后妻罗前夫女妻陈兴恩”,则未为无典也,而“异姓子”三字转不典。 《通鉴》董昌将僭号,谓人曰:“谶云:兔子上金床。 我生太岁在卯,明年复在卯,二月卯日卯时,吾称帝之秋也。 ”《新书》改云:“我生于卯,明年岁旅其次,二月朔之明日皆卯也,我以其时当即位。 ”语虽稍文,然不是武人语,且又遗却卯时矣。 又《通鉴》宦官杨复恭与假子守亮书曰:“吾披荆榛立寿王,既得位乃废定策国老,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 ”《新书》改云“奈负心门生何”,则更颓弱无味矣。 又有全代古人作文者。 《姜皎传》,《旧书》载玄宗宣布其功之诏系四六,乃唐时原文也。 子京既不欲以四六入史,则但摘其大意可矣,乃改作全篇散文,首尾完善,一似翻译者。 《薛登传》,《旧书》载其谏选举一疏,《新书》既欲存之,则用其原疏可矣,乃通首全为代作,如“陈篇希恩,奏记誓报”等语,原本所无,戛戛独造。 取古人之意,自成一家言,此又从前修史者所未有之例也。 又《王传》,《旧书》为中丞,与左仆射李绛相遇,不避道。 绛上疏论之,事下两省。 两省奏,元和中伊慎居师长之位,太常博士韦谦削去旧仪,今李绛所论,于礼甚当。 是两省因绛疏而有此议也。 《新书》则竟以两省所引韦谦事并入绛疏中,未免私智自用,且诬古人矣。 至其造语用字,尤多新奇者,今略摘于左。 《太子瑛传》:李林甫数称寿王美,以揠妃意(揠谓迎合也。 时武惠妃擅宠,寿王其子也。 林甫欲倾太子而立寿王,故云揠也)。 《诸公主传》:懿宗女卫国公主卒,许群臣祭以金贝火之,民取煨以汰宝(谓取灰炼出金宝也。 《通鉴》谓取庭祭之灰汰其金也)。 《柴绍传》:唐兵与桑显和战,绍缭其背,败之(谓绕出贼后也)。 《苑君璋传》:衿肘变生(谓变起肘腋也)。 《李回秀传》:挠意谐媚(谓曲意阿附也)。 《裴矩传》:池酒休(即酒池肉林也)。 《宇文士及传》:通淳勤(即通殷勤也)。 《萧传》:亡不旋跬(即不旋踵也)。 《萧廪传》:厉止夜行(即禁示夜行也)。 《李峤传》:无所嫁非(谓无所委罪也)。 《苏传》:朝鼎夕玷(谓迅速伏诛也)。 《张说传》:逭暑(谓避暑之),祈陈哀到(谓陈情切至也)。 《李甘传》:啮疽刳┩“(谓孝子吮痈割股也)。 《李朝传》:胖然无避屈(谓泰然无所顾也)。 《裴胄传》:蔓劾峭诋(谓株蔓以劾且丑诋也)。 《王传》:良金厚革(谓坚甲利兵也)。 《康承训传》:痍痕士(谓创残之兵也)。 《孔巢父传》:铲迹民伍(谓晦迹于编氓内也)。 《藩镇传序》:肱髀相依。 《李正己传》:辅牙相依(皆谓互为唇齿也)。 《李宝臣传》:嫁急热为表里(言急难相救也)。 《李载义传》:扌失<疒只>邮人(谓鞭责邮人成疮也)。 《李正己传》:矢液流离(谓溲溺俱下也)。 《藩镇传赞》:引妖就螟(即谓即聋从昧也)《吴兢传》:不殊如带(谓不绝如带也)。 《李光弼传》:揠贼本根(谓拔其本根也)。 《李嗣业传》:以长柯斧堵进(谓军士列如堵竞进也。 《通鉴》云军士执长刀如墙而进)。 《马传》:漂血丹渠(谓血流满沟皆赤也)。 《房传》:十年不谐际人事(谓不交涉世务也)。 《史思明传》:筑城未冥(谓以泥涂衅也)。 此皆极意避俗,戛戛独创者,未免好奇之过,然尚多新辟可喜。 至其好用”叵“字代”不可“二字,如《桑道茂传》福寿叵涯,《薛颐传》卒叵之测,《张巡传》时人叵知,《贾饣束传》叵耐何,《安禄山传》叵可忍,又《承天皇帝传》以没奈何为末耐何,《李泌传》以率尔为帅尔,此则徒以新巧避陈俗,未免同卉犬筱骖之诮张矣。 子京于《郑余庆传》谓其奏议好用古语,如”仰给县官马万蹄“,有司不晓何语,时人讥其不适时。 何以子京明讥之而又自袭之也? 《旧唐书》亦有涩语,如《韦渠牟传》:朝士皆元刂蹄甘乱以附渠牟。 ○《新唐书》多回护《新书》于名臣完节者虽有小疵,而于本传多削之,盖亦为贤者讳之意。 如褚遂良恶刘洎,遂诬之至死,是遂良生平第一罪过。 乃本传中绝不及,仅于传赞中略见之,而详其事于《洎传》。 遂良又于江夏王道宗有隙,诬其与房遗爱谋反,流象州。 又尝构卢承庆、李乾,皆坐贬。 及贱买中书译语人地,为韦思谦所劾。 此皆遂良短处,《新书》各见于道宗、承庆、思谦等传,而本传不载。 马周初为御史,韦挺为大夫,不之礼。 及周为中书令,遂沮挺入相,又中挺运粮辽东,事见《挺传》,而《周传》不载。 张易之诬魏元忠有不臣语,引张说为证,将廷辨。 说惶遽欲从,宋谓说曰:”名义至重,不可陷正人。 若不测,吾将与子俱死。 “说乃以实对,元忠得免死。 此事见吴兢、宋传及《通鉴》,而说本传但云张易之诬魏元忠,援说为证,说廷对谓元忠无不顺语,忤后旨,流钦州,而绝不及宋邀说之事。 张嘉贞与说同相,说恶之,因其弟嘉犯罪,怵嘉贞素服待罪不入直,遂出为幽州刺史,说代其处,事见《嘉贞传》而《说传》亦不载。 张嘉贞为定州刺史,立颂恒岳,庙中有祈赛钱数十万,嘉贞以为颂文之功,纳其数万,事见《旧书》,而《新书。 嘉贞传》亦不载。 姚崇荐李由黄门为侍郎,外托引重,实去其纠驳之权。 崇又以韩思复沮捕蝗事,出思复为德州刺史,事见及思复传,而《崇传》不载。 玄宗欲相韩休,李林甫知之,遂荐休。 休既相,德林甫,乃引林甫为相,事见《林甫传》而《休传》不载。 《通鉴》郭子仪以副使张昙性刚,谓其轻己,听吴曜之谮,奏诛之。 田承嗣既降,郭子仪应之缓,承嗣复叛去。 而《新书。 崔光远传》子仪与贼战汲县,光远援之不力,及光远守魏,与贼战,子仪亦不救,故败。 此数事皆子仪短处,而子仪本传不载。 赵景与陆贽同相,贽恃久在禁庭,以国政为己任,乃徒景门下侍郎。 姜公辅奏德宗云:”窦参尝语臣,云上怒臣未已。 “帝怒,乃杀参。 时谓公辅所奏窦参语,得之贽,云参之死,贽有力焉。 又贽素恶于公异、于劭等,既辅政,乃逐之,事见景及公辅、公异等传,《旧书。 贽传》亦载之,而《新书》本传不载。 此皆欲以完节予其人,不忍累以白璧之玷,固用心之忠厚,亦作史之通例也。 其于文士尤多所回护。 如《王维传》不载其入侍太平公主,弹《郁轮袍》求及第之事。 郑虔污伪命六等,定罪谪台州司户,而《虔传》末尝云”终不臣贼“。 邵说奏德宗,自叙陷于史思明本末,盖以雪其陷贼之丑。 刘禹锡自作《子刘子传》,叙其与王叔文相善被贬始末,亦以掩其失身之误。 柳宗元遗萧亻免、许孟容二书,亦以辨其被罪之由。 《旧书》皆不载,《新书》一一补之,全载其文,正所以代为昭雪。 《旧书。 韩愈传》谓愈文之不当者,如柳宗元罗池神碑,李贺不应进士《讳辨》,及《毛颖传》近于讥戏,又当时以史笔推愈,及撰《顺宗实录》,叙事拙于取舍,为当代所非。 文宗尝诏史臣添改,愈婿李汉、蒋系方在显位,诸公难之,韦处厚独别撰以进。 《新书》于此段议论尽删之,但云”愈文奥衍宏深,沛然有余,其徒李翱、李汉、皇甫从而效之,不及远甚,“而略无一语稍贬。 盖子京本文人,故有气类之感,观者可以知其用意之所在也。 ○《新唐书》多周旋《新唐书》著其人之美于本传,而别见其疵于他传,固不失隐扬之意。 其有数人共一善事而分隶数人,使各得专其功,若不数传参观,则竟似一人独为之事,而与他人无与者。 此虽善善欲长,究非信史也。 吴缜《纠缪》己摘数条,如颉利之被擒也,《李靖传》则以为张宝相所擒,《江夏王道宗传》则以为道宗所执。 一张昕之死也,《高固传》则以为固伺间斩之,《杨朝晟传》则以为朝晟父海宾所斩。 一刘辟之叛也,《杜黄裳传》则云惟黄裳固劝不赦,《严绶传》又云绶以天子新即位,不可失威,请必诛,《李吉甫传》又谓吉甫独请无赦。 缜所纠レ,已略见一端矣。 然不特此也。 《苏传》玄宗平内难,书诏填委,独在太极殿后阁,口所占授,功状百绪,轻重无所差。 书史曰:“丐公徐之,不然手腕脱矣。 ”是玄宗诛韦后时,惟一人执笔也。 而《刘幽求传》又云:是夜号令诏敕一出幽求手。 《李传》又云:韦氏之变,诏令严促,多草定。 则一事也而系之三人,究未知何者为是耶。 按《旧唐书。 幽求传》玄宗讨韦庶人,是夜所下制书皆出幽求,而《传》并无诛韦时执笔之事,但云神龙中文诰皆出其手而已。 然则草制敏速,本擅名一时,而诛韦之夕,实未当直,子京强以此事隶之耳。 又《通鉴》:穆宗得风疾,裴度力请入见,并上疏请立太子。 李逢吉进言曰:“景王已长,请立为太子。 ”度与逢吉及两省官共成之也,亦见《敬宗本纪》。 而《裴度传》则云:穆宗风眩,度独到内殿,求立太子,遂以景王为嗣。 则全以此事归功于度矣。 《李逢吉传》又独以此事归于逢吉,而略不及度,则立敬宗谁之力耶? 朱Г之乱,德宗欲幸凤翔而中止,《萧复传》则云:复谓上曰:“凤翔乃Г旧部曲,恐有同恶者。 ”遂不往。 未几,其将李楚琳果乱。 而《姜公辅传》又谓:帝欲赴凤翔,公辅谓凤帅张镒乃文吏,军且有变,乃之奉天。 则德宗之舍凤翔,究何人劝止耶? 敬宗之崩也,为苏佐明所弑,刘克明矫诏立绛王悟,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等迎立江王涵,并讨克明等斩之,以裴度摄冢宰,百官谒见江王于紫宸门外庑。 是文宗之立,全属守澄等功,度初不与知。 《新书》于《文宗纪》叙之,略不及度。 而度本传则云:敬宗被弑,度定策诛刘克明等,迎立江王,是为文宗,又略不及守澄等,则并与李本纪自相牾矣。 盖欧公作纪,据事直书,子京作传,以此事正当度作相时,不得束手局外,故以此归之。 其实非当时实事,则转不免阿好矣。 ○《旧唐书》叙事疏误处《刘之传》既叙其在武后时为相,骞味道每归过于上,之则引为己咎,以此获后倚待矣。 下又云:仪凤中,土番为边患,高宗问计侍臣,之独劝持重养威,以纾百姓之急。 是高宗时事反叙在后,武后时事反叙在前,不免倒置。 《韦安石传》既详叙先世,其子陟即附于《安石传》后,则不必更述家世矣。 乃又云:代为关中著姓,人物衣冠,奕世荣盛。 一传中两述先世,何其不惮烦耶? 《张九龄传》:玄宗在东宫,九龄拜校书郎,时帝未亲郊,九龄乃上疏请郊。 按既云在东宫,何以云帝未亲郊? 则所谓帝者,睿宗耶,玄宗耶? 《新书》云玄宗即位,未亲郊,始明晰。 《李巽传》既云郎官来问疾,巽不言疾,但与校书程课,其夕即卒矣;下又云元和四年四月卒,亦太重复。 《李嗣业传》既云禄山反,上在灵武,诏嗣业赴行在,至凤翔谒见,遂与郭子仪、仆固怀恩等常犄角为先锋矣;下又云禄山之乱,两京未复,肃宗在凤翔,嗣业从广平王收复京城,亦太复。 《元载传》既云收载时中人董秀先杖死禁中矣,下又云中使董秀、主书卓英倩以载之故皆处极法。 《李光弼传》中氵单之战,既云擒其大将徐璜玉、李援、周挚矣,其下杯州之拔,又云生擒安太清、周挚、杨希文等,则周挚一人不几两次被擒乎? 《李正己传》既云侯希逸母即正己姑也,则正己与希逸为外兄弟可知;下又云节度使侯希逸即其外兄也。 又云正己卒,子纳擅总兵政,秘之数月乃发丧,下又云正己卒,纳秘丧总父改,仍为乱。 《吕传》:庞承鼎为申泰芝所诬,令严郢鞫之,上疏论列,帝怒,流郢建州,承鼎竟得雪。 按《新书》帝:不听郢言,赐承鼎死,后泰芝以赃败,承鼎乃得原。 是承鼎被诬死而波及郢也。 《旧书》乃不载承鼎之赐死,竟似承鼎脱然无事,而郢独被其累者。 ○《新唐书》叙事疏误处《王雄诞传》,雄诞本杜伏威部将,雄诞擒李子通,降江华,并以国家威德谕降闻人遂安,皆在杜伏威降唐之后,故擒子通即送京师,其谕闻人遂安以国家威德,亦指唐家威德也。 则《雄诞传》应先叙明伏威降唐一语,乃见雄诞之尽力于唐。 《新书》并不叙明,则所谓以国家威德,指伏威耶,指唐家耶? 又于擒子通处,亦不言送京师,则似雄诞战功全为伏威出力矣。 《襄邑王神符传》,《新书》既从神符后增记其五世孙从晦矣,又从从晦追溯其祖模,殊颠倒失序。 《徐圆朗传》,圆朗通刘世彻,时盛彦师方被擒,在圆朗所,恐圆朗与世彻合则势益张,乃以李密杀翟让事阻圆朗。 此正见彦师之忠于唐。 《新书》既为彦师立传,则此事应入《彦师传》,乃反叙于《圆朗传》中,而《彦师传》不载。 《狄仁杰传》,《新书》既叙其对武后曰:“匈奴犯边,使三思募兵,无应者,庐陵王代之,不浃日辄五万。 ”则此乃迎庐陵王后事也。 乃传内此事反叙在前,而迎还庐陵王反叙在后,《高适传》,适在哥舒翰所,因翰败而逃。 《新书》谓天子西幸,适走间道,及帝于河池,极言翰之忠义。 是适未尝在长安见帝也。 乃上文先言翰败,帝问“策将安出”,适以“竭禁藏募兵”为对。 则似翰败后适已先见帝于朝矣。 下文又何以云“走间道,及帝于河池”也? 《王传》,《新书》增出兵助李克用讨李存孝,存孝数出兵攻,沟垒不成。 袁奉纟舀诳之曰:“堑成,晋王当反,诸将非公敌也。 ”乃不出攻。 及堑成,而存孝困,遂被缚。 按此事本与无涉,何必于《传》详之? 《新书。 张九龄传》,安禄山初为张守裨将,以战败,守执送京师。 九龄谓禄山有反相,请玄宗诛之。 玄宗不听,曰:“君毋以王衍知石勒故事而害忠良。 ”是禄山被罪时曾执送京师也。 而《禄山传》则但云禄山盗羊被获,张守欲杀之,呼曰:“公不欲灭两番耶? 何杀我? ”守壮其语,乃释之。 《旧唐书。 安禄山传》亦同。 则禄山之免死,即在守帐下,并无执送京师事也。 而《九龄传》何以云? 按九龄进《千秋金镜录》表有云:“开元二十四年,幽州节度使张守执败军将安禄山送京师,龄批张守军令若行,安禄山不宜免死。 上惜其才勇而赦之。 臣力争,谓禄山有反相。 上责臣勿以王夷甫识石勒而害忠良”云云。 及禄山反后,玄宗思九龄先见,遣中使祭之。 则其先执送京师,九龄请诛,自是实事,而《禄山传》误也。 《新书》于《仆固怀恩传》全叙其功,而不见悖逆之迹,竟似辛云京、骆奉先激之使叛者。 按《通鉴》等书,当怀恩破史朝义后,贼将田承嗣等皆捧马足乞降。 怀恩恐贼平宠衰,遂承制悉仍其原官,使统兵柄,由是河朔诸镇终唐世为患。 《纲目分注》:是时薛嵩以相、卫、、邢降于李抱玉,张忠志以恒、赵、深、定、易降于辛云京。 抱玉等入其营,嵩等皆已受代。 无何,仆固怀恩皆令复位,于是抱玉、云京各表怀恩有贰心。 又《旧书。 马燧传》:怀恩送回纥归国时,私与太原将李竭诚通谋,将取太原。 辛云京觉之,乃斩竭诚,固城自守。 然则怀恩之异心早已有之,不待云京等之激变也。 《新书。 高仙芝传》:讨小勃律,会于土番之边云堡。 堡之南因山为栅,兵九千守之,城下据娑勒川,川涨不得渡。 仙芝杀马以祭,遂渡而成列,日未中,破之。 《李嗣业传》云:土番兵十万屯娑勒城,据山濒水,联木作郛。 仙芝夜挤,及午破之。 按《仙芝传》所云因山为栅,城下据娑勒川,即《嗣业传》所云娑勒城联木作郛者也。 而《仙芝传》则云兵九千,《嗣业传》则云兵十万。 《萧铣传赞》:唐初群雄,惟铣最无罪。 当赵郡王孝恭等围城时,城尚未破,铣即出降,以免生民涂炭,亦有何罪,而高祖杀之? 此最失刑。 乃《新书。 铣传赞》谓铣诡辨易穷,卒以诛死,高祖圣矣哉! 此论亦甚不公矣。 《李淳风传》:太宗得秘谶,言唐中弱,有女武代王。 以问淳风,对曰:“其兆已成,已在宫中。 又四十年而王,夷唐子孙且尽。 ”帝曰:“我求而杀之。 ”对曰:“天命不可违也。 且陛下所亲爱,四十年而老,老则仁,虽受终易姓而不能绝唐。 若杀之,更生壮者,多杀而逞,则陛下子孙无遗种矣。 ”按是时武后已在宫中,而淳风之言果如此,是明指武姓之女之在宫者,太宗岂不觉悟而尚肯留之? 若谓因淳风之言而不杀,太宗以李君羡小名五娘,封武连郡公,其属邑皆有武字,恐其应谣言女武王之语,遂因事诛之,是未尝不欲除祸根者。 何其果于除宫外之功臣,而昧于除宫内之侍妾也? 此不过作传者欲神奇其术而附会之。 《旧书》既载其详,《新书》亦全载之,何以无识若此! 发布时间:2025-12-10 21:23:22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13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