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十章 内容: “啊哈! 杏乐! ”柏英看到他走进篱笆,冲过来招呼他。 他们静立一秒钟,彼此端详。 柏英始终掩不住面上的喜色。 他们一起进屋,柏英立刻赶到前头大叫:“阿姨,阿姨,你儿子来啰! ”他回到自己的家,才知道母亲现在搬来“鹭巢”住了。 他踏上熟悉的山径,心里好激动。 清新凉爽的空气,熟悉的景物,甚至树林里山风的气息,小屋的外貌,现在又看到柏英──一切都使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累极返乡的旅人。 他又恢复了少年时的心境。 身心都复原了。 他快乐得要命。 “妈! ”他走向她,跪在她床边。 他母亲伸出一只手,放在他头上,把他当小孩似的,用得意颤抖的声音说:“杏乐,你回来了。 ”她没有哭,但是杏乐抬头一望,她眯起双眼看他,仿佛要看看他头上有没有失去一毛一发。 她因为久病,满脸皱纹,表情却坚强而自信。 她看了这一眼,觉得很满意,他一根汗毛都没有损伤。 她的声音向来很柔弱。 她看到柏英站在一边,就对他说:“杏乐,你不在的时候,柏英一直照顾我。 她对我比亲生女儿还要好。 ”“美宫呢? ”“她和她丈夫住在山城。 五月她带着宝宝来看过我。 ”“她幸福吗? ”“不错。 孩子很可爱,她丈夫很疼她,你知道的。 ”杏乐沉默了一会。 美宫曾经给过他最完美的姐弟之爱。 母亲,美宫和柏英是他最关心的人,也可以说,他们对他的影响最深。 过了一会,他说:“喔…………美宫。 我一定要见她。 我没有在山坡歇脚,因为我想先看你。 我们一定要叫她来一趟…………我自己去也可以。 她婚后我就没见过她。 我知道一定可以带她来。 喔,妈妈,如果我们能聚在一起──你,美宫和柏英──不是很好吗? 我简直不想再出国了。 ”谈话被一个小孩叫“妈妈”的声音打断了,柏英回头说:“喔,你,你去哪里了? ”“我去…………我去…………那边。 ”他用胖嘟嘟的小手指指屋后。 “来,记得杏乐叔叔吧? ”柏英问。 她领着孩子向前,把他推到杏乐身边说,“叫阿叔”,然后静静看着他。 杏乐看出她眼里闪着金光。 “阿叔! ”罔仔说。 乡下人习惯给孩子取平凡的名字,有时候甚至用很卑贱的名字。 罔仔意思是“马马虎虎”,稍嫌微贱,但是很亲切,不像“国柱”和“祖望”之类的名字那样自命不凡。 杏乐的母亲说:“这孩子是世上最聪明的小孩。 等他母亲告诉你他一切的言行,你就知道了。 ”杏乐回头看了一下。 柏英已经偏过脸,走出房间。 “你从哪里来的? ”小孩问新客说。 “客乡。 外国。 ”“你去那边干什么? ”“读书。 ”“回家了? 不再去客乡了? ”“我不知道。 ”“来帮我抓蚱蜢好不好? ”杏乐觉得,他仿佛重温了童年的日子。 “现在不行。 ”“那你是答应啰? 有很大的蚱蜢哦。 昨天妈妈给我一个金甲虫。 给你看要不要? ”不等对方向答他就冲了出去,马上拿回一只栓着红线的甲虫。 背部有绿色和紫色的金光。 柏英端一杯茶来给他。 她看到小孩靠在杏乐膝上,不禁微笑了。 “欢迎你回来。 ”她简单说了一句。 然后拉一张矮凳子坐下来。 杏乐坐在一张棕色的破旧藤椅上。 小小的天窗有一丝光线! 射入黑暗的房间里。 一切都像童年的日子。 她说:“你这些年没有忘记我和你母亲吧? 你母亲和我接到你要回来的信,好高兴哪。 我想不通你在外国干什么,看到了些什么。 ”她看着他说:“你没变。 ”“你也没变嘛。 ”杏乐坐在那儿,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柏英,心里真快乐,那份幸福太完满了,他静静坐着,什么话也不想说。 世上怎么会有柏英这样的可人儿呢? “天凯和他太太呢? ”柏英勉强回答说:“他们搬到漳州去住了。 她在这里不快乐。 ”“天柱呢? ”“他在小溪医病。 他得过赤痢。 脾脏一天天硬化。 很容易疲倦。 皮肤也带黄色,我叫他不要过劳。 现在就剩我和甘蔗撑下去了。 ”“甘蔗一向好吧? ”“很好。 ”“喔,你没告诉我祖父去世的情形。 ”“他就埋在那边,和父亲在一起。 我哪天分得开身,再带你去。 ”杏乐记得,两年前他回新加坡的时候,祖父头发全白,眼睛也全瞎了。 “好爷爷。 ”“是的,好爷爷。 死的时候八十三岁。 ”她眼中充满柔情,没有丝毫悲哀。 “祖父去世前两天,曾对我说:柏英,禾仔在不在? 我说不在,祖父就说:我不久就要去了。 脚部愈来愈沉重。 身子就由那边开始麻痹。 我去了以后,你和你母亲要撑下去。 禾仔根本没用。 我说:祖父,我知道。 她不好,对我们赖家没有好处。 他又说: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 上端,稍微靠右的地方。 我喜欢那样。 我说:阿公,你会好的。 他说:我会在你们四周,你和你母亲都不要做我反对的事情,我会知道喔。 然后他拍了我的头两次。 我没有哭,告诉你我没哭。 我对他说:阿公,你可以信任我。 我看到他流泪了,就说:见笑! 你哭了,阿公? 他说:不是,我觉得很高兴。 过了两天,我们发现他死在椅子上。 ”“出殡时你一定哭得很惨。 ”“当然嘛。 他是一个正直的好人。 当他的孙女,我觉得很光荣,我要撑下去。 你认识以前来我们家偷鸭子,被阿公大揍一顿的波仔吧? 喔,波仔也来送葬,哭了一场。 我觉得我不能做任何阿公反对的事情。 我会听到他的声音说,柏英,不行。 是的,我真的听到他的声音。 ”她又对他说,“阿公也爱你。 如果你没有出去…………”下面的话她就不说了。 杏乐仿佛看见祖父坐在他的棕色老藤椅上,手搭着竹制扶手,一手慢慢挥动一把泛白的棕榈扇,眼睛虽然看不见,牙齿倒还好,胃肠也不错。 他过了一辈子辛劳、正直的生活,晚年倒真正得到了休息。 杏乐记得他缓缓挥扇的动作,以及抬眼向上看的时候,仿佛由白胡子里发出的笑声。 “说说你学字的经过,”杏乐说。 “我收到你的信,好乐哦。 ”柏英眼睛亮了一下,大笑说:“喔! 写得怎么样? 我知道你会很意外。 ”“你学得不错哩! ”“记得你的老教师田详时吧? 有一天我对自己说我要去学字。 一定要学。 至少我应该会看帐本,会签名,才不会被人欺负。 我没法向甘蔗学。 他以前学的,都还给老师了。 所以我请田详时来,要他教我,我付钱给他。 我从人之初学起。 他要我背。 ”“对你不会太难,我知道。 ”“我觉得蛮好玩的。 ”她想卖弄一番,就开始背诵前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她展开生花妙舌,恨不得把中国历史的要目都背下来,但是杏乐说:“好极了。 我知道,你若能上学,一定是好学生。 ”“喔,我一开始学,兴趣就来了。 后来我想,老师来的时候,何不叫罔仔也来学? 罔仔学得真快,我不得不努力超前,才好教他。 我现在认得五百个字了,”她骄傲地说。 “写字比较难。 一会儿手就酸了。 比刺绣还糟糕。 ”突然,她眼中现出奇妙的光芒,她说,“我给你看一件事。 ”她回头大叫罔仔。 “罔仔,来这里,把书带来。 ”她转身对杏乐说:“你会吓一跳! ”过了一会,六岁的孩子进入房间,圆圆的大眼睛充满好奇。 柏英拉他坐在身旁的一张矮凳上,自豪地翻动千字文的书页,一个字一个字用手指着说,“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他一个字只看一遍就记得,永远不会弄错,”柏英对杏乐说:“我要赶在他前面,相当辛苦。 老师说他从来没见过小孩子学得这么快。 我先学到一半,他一步步赶上来了。 老师吓一跳。 大家都吃惊。 她姨婆也很吃惊。 他不是很棒吗? ”柏英脸上的骄傲、愉快和满足是杏乐一生所见过的最幸福的画面。 “你自己也很棒,”他说:“自修来教孩子。 ”“这教子可以速教速学。 ”“他现在认得多少字? ”“两百个左右,我只认得五百多字。 读到这本书后面,我们就要并驾齐驱了,告诉你。 ”千字文含有一千个字,每个字只出现一回。 她把孩子推上去说:“来嘛。 你考考他。 ”小孩一只手指放在嘴里,他瞪着杏乐,笑笑,跑开了。 “你的娃娃呢? ”过了一会,杏乐问。 “睡着了。 我现在不吵醒她。 你的行李呢? ”柏英问。 “在山下家里。 ”“你要来陪你母亲吧? ”杏乐说,他回来当然要陪母亲。 “那我叫人去抬行李。 这时候下面热死人,阿姨喜欢这儿。 对不对? ”她转向杏乐的母亲。 “我在这里比较好睡,”她对儿子说。 “当然我们也不能永远打扰柏英她妈妈。 天气转凉,我就下去。 我在这儿有罔仔作伴。 杏乐,你父亲去世,姊姊出嫁,妈妈寂寞死了。 柏英两三天来看我一次,带一些水果、蔬菜来。 你妈妈老了我晚上常要咳嗽,睡不着,又没有人可以说话。 在这里,她每天一大早给我沏一壶热茶。 对我的咳嗽有帮助。 她下山的时候,也替我买买东西,我真的每天盼望她来。 六月二十七日,”──杏乐的母亲向来很会记日期──“六月二十七日,她对我说:杏乐马上就回来了。 阿姨,你何不上山和我们一起住? 我上来以后,真的好睡多了。 她说,你回来的时候,我气色一定好多了,你回来也可以待在这儿。 ”“你真的这样说? ”他问柏英。 “真的。 我们有树。 我知道你爱大树。 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一切。 阿姨和我都在计算你回来的日子。 ”杏乐觉得欠她的情太多了。 “柏英! 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不在的时候,这样照顾我妈妈。 这些我都不知道。 ”“不过她是我阿姨呀,别忘了这一点。 你这个傻瓜,谁叫你要出国,好像家里没有这个妈妈似的? ”行李送到了,柏英正在杀鸡拔毛。 她擦干血淋淋的手,进来看个究竟。 行李搬入中厢房,放在没有铺砖的泥土地上。 母亲看到儿子回来,高兴得起身穿衣梳头,仿佛迎接贵客似的。 他打开行李的时候,她就坐在一张黑色的旧木椅上。 杏乐拿出三件礼物;一件给母亲,一件给柏英,一件给她妈妈。 他先给母亲一个沉甸甸的金戒指,然后拿出一个装满银币的小球说,“喏,妈,我小时候答应你,我要给你无数的银币,喏,这就是无数的银币。 ”他高高兴兴摇得叮当响。 母亲的面孔满足得皱了起来。 他接着把戒指套在母亲瘦巴巴的指头上,拿起来,亲吻。 然后他又打开另一个包裹,拿出一个盒装的小白玉佛像,送给柏英的母亲。 “来嘛,柏英,”他说。 “闭上眼,把手伸给我。 ”她伸出手,觉得有一件凉凉,硬硬的东西滑到手腕上。 “现在睁开眼睛。 ”柏英看到一个玉手镯,心都要跳出来了。 真是意外的惊喜。 手镯是浅灰绿纹的,不太贵,但是在乡村里,女人会一辈子引以为荣呢? 柏英心里充满幸福,她问:“我能不能真的戴在手上,不会破吧? ”“小心一点就成了。 ”“我怕会弄破。 我工作很多。 等一下让甘蔗看看。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戴。 ”小孩站在他母亲身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柏英把他拉回去。 她看到杏乐打开一个大盒子,心里有些激动。 那是一个玩具陶炉和一套茶具──茶壶与茶杯──是他在漳州买的。 “现在,罔仔,”他把盒子交给他说:“这个给你。 ”柏英放开孩子,他跑上去,怯生生拿过来,如临大事。 他看看那套茶具,简直要吞下去似的,然后克服了自己的羞怯,伸出手臂抱紧杏乐。 “谢谢叔叔。 ”柏英说。 “谢谢你,叔叔。 ”孩子说。 仪式完毕。 杏乐注意到,高高的栗木桌上,有两根蜡烛映着小小的木制佛像。 陶土香炉立在中间,有很多烧过的香柱。 “为什么点蜡烛呢? ”他问。 “谢谢菩萨嘛,”柏英说。 “你上个月离开星加坡以后,你母亲和我每天求神保佑你平安回来。 市集的最后一天,我买这些红烛。 今晚我们庆祝一下。 ”“我刚点上,”他母亲说:“已经谢过菩萨了。 你最好也拜一拜。 ”柏英走到神龛前面,让烛火放亮,然后跪下去,磕了三次头。 她站起来,笑着问:“你喜欢鸡肉怎么煮法──油炸,白切还是煮汤。 ”“白切。 ”他说。 现在柏英和她母亲到厨房去了,杏乐走出门,到荔枝林去重温他心爱旧地的回忆。 他仔细凝视夕阳下微蓝的“十峰”和北面的“石坑”。 双眼落在西面的斜坡上,绵延的矮山横在西端林木茂盛的丘陵地阴影里。 他在“鹭巢”附近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小时候他和柏英常坐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像一片浮云,迷失了方向,现在又回家了。 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树枝,每一朵牡丹对他好像都有特别的意义。 于是新加坡显得好远,好远了。 他听到甘蔗叫他的声音。 他立刻站起来,看见他刚刚收工回家,他们是小学同学,已经多年不见,现在都长大了,彼此热烈相迎。 甘蔗上身光光的,一件灰外衣挂在肩膀上。 他棕色的肌肉灵活健康,黑黑的皮肤有一层闪亮的光泽,简直像一颗成熟的朱栾,每一个毛孔都开润而清爽。 他们寒暄了几句,就走回厨房后院,甘蔗说要洗个澡。 他站在院子里,用井水洗澡,全身洒个痛快。 然后进屋去换衣服,穿着一双拖鞋和一套干净的黑睡衣出来。 两个人坐在井边的一条旧凳子上,甘蔗皱皱鼻子说:“我闻到很香的味道。 是什么? 我简直饿坏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在田里做了一天,难怪嘛。 ”“吃过晚饭,我就呼呼大睡。 杏乐,我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幸运。 ”“当年在学校,大家都说你很福相。 ”甘蔗天真地笑笑。 “我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我是一个孤儿,现在有这么一块田可耕。 又有柏英,你知道的。 ”杏乐没有说话。 甘蔗站起来,走向厨房窗口大叫:“柏英,你煮什么? ”他回来说是鸡肉。 “我们要庆祝你回来。 当然啦。 我不必一一指点她。 ”“不是每个人都找得到像柏英这样的太太。 ”“她给我这块田地。 她给我一个儿子。 她管帐。 男人还有什么奢求呢? 我们现在差不多算独居了。 天凯他太太在的时候,真是别提了。 ”“说来听听嘛。 ”“柏英会告诉你。 真是作孽,真不应该。 我很高兴他们搬走了。 ”东厢房已经摆了餐桌。 那是一套没有漆过的桌凳,摆在泥土地上。 杏乐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那么好的春鸡,现杀现煮,只加一点盐巴。 还有一盘自己采的竹笋。 甘蔗吃了三大碗饭。 一碗白米饭配上一个饥饿的肚子,便谱成了世间最大的幸福。 柏英带孩子坐在一头,甘蔗坐在另一头,两位母亲坐在上首。 柏英一面在厨房做事,一面照顾她一岁的宝宝,哄她入睡,现在已经放到床上去了。 柏英的脸很小,皮肤还是橄榄色,嘴唇很灵活。 “我们没有山珍海味来招待你,”柏英说。 “但至少那只鸡是今天下午我才杀的。 明天你吃黄瓜汤。 我妈和我在藤上留了好几条,等你回来。 ”柏英的母亲赖太太替柏英照料杏乐。 现在她说了几句客气话:“我们山里人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样样都是自己种的。 你一定吃过不少我们听都没听过的外国玩意儿。 ”“全比不上自己种的产品。 ”杏乐说。 “那边的女孩子也比不上家乡的少女吧,”赖太太说:“我想你一定见过不少外国女孩子。 ”柏英的眼睛一亮。 “她们长得什么样子? ”“就是女孩子嘛──马来人、印度人、混血儿。 我看也没什么。 ”话题转得太意外了些,杏乐不希望太快提出来。 他母亲说:“现在你大学毕业,也有了固定的工作,我想你不久就要娶妻了。 如果你带一个外国女孩子回家,我会活活气死。 我都不要活了。 ”“妈,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不希望你被马来女子迷住。 我知道有这种事发生。 有时候男人根本不想回乡了。 我漳州娘家有一个叔叔,他带一个马来女子回家。 她也不漂亮,又胖又懒又笨。 身为女孩子,我简直想不通我叔叔怎么会爱上这个女人。 没有一件事中国女人赢不过马来女子──煮饭、缝衣,一切的一切。 我不明男人可以娶中国太太,为什么还要娶外国人。 ”“我若遇到她们,会害怕哩。 ”柏英简短地说。 杏乐希望她们不要谈这些,但是女人似乎都对这个题目很感兴趣。 “杏乐,”赖太太说:“我就说嘛,没有谁能比得上家乡的少女。 番婆怎么能嫁入我们家呢? 你选女孩子,一定要顾到你妈妈。 你该让她给你选一个。 ”杏乐希望气氛愉快些。 “你给我找一个像柏英这样的女孩子,我马上娶她。 ”“喔,不,”杏乐的母亲说:“你找不到像柏英这样的孩子了。 ”“喔,阿姨,不要谈我好不好? 我们举杯庆祝杏乐回来。 ”他们用“老酒”敬他。 赖太太说:“老酒也是自酿的。 这一罐还是阿公去世前酿的哩。 ”“杏乐,”他母亲说:“你该敬一敬柏英和阿姨,你不在的时候,多亏她们照顾你妈妈。 ”杏乐诚心诚意举杯,谢谢她们。 乡下的农人睡得很早。 互道晚安之前,柏英对杏乐说:“把你旅程中要洗的衣服拿给我。 ”他挑出几件衣服,交给她,她要先泡一夜,第二天比较好洗。 那天晚上,杏乐睡在一间阁楼里,由他母亲房间的一个木梯爬上去。 满头满脑尽是新新旧旧的感受和印象。 由阁楼的小窗望出去,可以看见“鹭巢”,在静静的月空下现出一个银边的形体。 山里的夜静得出奇。 他不再胡思乱想,昏沉沉睡着了。 发布时间:2025-12-09 23:38:23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127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