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七 内容: 快晴了十几天。 太阳没有一天不把华氏寒暑表蒸热到九十余度。 今天她(太阳)懒了,不见出来。 但天气还是一样的酷热,还要蒸郁。 傍晚的时候,海风比平日吹得厉害,天空渐黑渐罩下来。 他在房里,把窗门打开。 烧了一炷线香,把呜呜的一群蚊蚋赶了出去。 但飞蛾和水蜉却不怕香烟,一阵一阵奔进来,绕着电灯,飞来飞去,他闷闷的坐在案前电光下,取了一张才由东京寄来的新闻想要读,又搁下了。 “韦先生! 有信,是挂号信。 ”馆主人的小女儿,跑上楼来,跪在房门口,打开纸屏,把信送进来。 封面的字虽然歪斜潦草,但他还认得是她的笔迹。 那时候,他像感受了电气,全身麻木。 又像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全身打抖。 他想马上拆开来读,好知道她近来的消息,恐怕再迟一刻,那封信要飞了去似的。 可怜他双手没有半点气力,去开拆信封,双目也闪眩得厉害,再认不清白封面的字。 他只觉得封面上“K市工科大学校采矿科韦…………”几个字在他眼前,动摇不定。 她这封信,是由学校转寄给他的。 她信里告诉他,她在东京市外一个小村落里过了半年农村生活了。 看护她的女医,是一位基督教徒,为人很慈和,很恳切,常常安慰她。 每星期带她到村中一个小礼拜堂里去听说教。 她又告诉他,她听了说教,读了圣经,才晓得自己是一个犯了罪的女子。 她爱他,不算罪;她读到圣徒保罗寄罗马教会书,第七章第三节,她才知罪。 她又告诉他,她近来认识了一个人。 ----能够代人类担负一切罪恶的人。 只要我们相信他…………----她负担不起的罪恶,她都交托那个人担负了。 她又告诉他,她望他----不单望他,并且劝他----也跟那个人走的那条路走,好打算将来在清虚上界的会合。 她最后告诉他,她前月轻了身。 女医说婴孩在母体中,受悲痛的刺激过度,不能发育,生下来三天,就在礼拜堂后墓地下长眠了。 “礼拜堂! 礼拜堂! ”他读完了她的信痴坐了一会,只说出这“礼拜堂”三个字。 外边风吹得更厉害,窗外松涛,像要奔进他房里来。 忽然一阵又悲壮,又慈和的歌声,跟窗外松风,吹进他的耳鼓。 他知道这海岸也有一个小礼拜堂,正在松林后面。 过了一刻,他又听见“铿! 铿! 铿! ”的钟声。 他望着柱上挂的壁历,他才知道今天是礼拜日! 他心烦意乱,很不安似的。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赶下楼来,急急的往松林里奔。 松林里一片黑暗,伸手看不见五指。 只有一道灯光从礼拜堂射进来,照着他向光的那条路走。 他并不回顾,他只向礼拜堂前奔。 不知道他的,要说他是发狂! 他站在礼拜堂门口,不敢进去。 他实在不好意思进去。 因为他还疑心,他的罪,那个人未必肯代他负担。 他只呆呆的站在门口听里面的歌声,更加嘹亮,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 救…………主…………离加利利,到…………约…………檀河。 不…………远…………路长百里,其…………志…………为何? 他不知不觉地跑进礼拜堂里面去了。 他才进去,外边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他没听见雨声,他只留心听唱的歌最后那一节:信…………赖…………救主慈爱,卸…………却罪恶重荷! 他信了那个人! ----能够代我们负担罪恶的那个人! ----那人拭干了他的眼泪。 那个告诉他,上帝赦免了他从前一切罪过。 他从礼拜堂回来那晚上,他的亡父跑来对他说,他(父)赦了他(子)的罪。 她也跑去对他说,她恕了他。 并且要他也和她一样的恕她。 因为上帝尚且赦免我们的罪恶,我们人类那有彼此不能宽恕的道理? 只要我们能悔罪,能改过! --- 全 书 完 --- 一九二○年六月中旬  (初发表于 1920 年 11 月《学艺》2 卷 8 号) 发布时间:2025-12-09 21:04:37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124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