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三 内容: ○奢香奢香者,贵州宣慰使霭翠之妻也。 霭翠之先火济者,蜀汉时左丞相亮刊山通道,擒孟获有功,封罗甸国王。 唐阿珮、宋普贵、元阿画,皆以历代开国时纳土袭爵,居水西,号大鬼主。 霭翠仕元四川行省左丞兼顺元宣慰使。 洪武四年与其同知宋钦归附,高皇帝嘉之,以霭翠为贵州宣慰使,钦为宣慰同知,得各统所部,而蔼翠兵独强盛,分四十八部,每部以大头目领之。 时都督马烨镇守贵州,以杀戮慑罗夷,罗夷畏之,号马阎王。 霭翠死,奢香代立。 烨欲尽灭诸罗郡县之,会奢香有小罪当勘,烨械致奢香裸挞之,欲以激怒诸罗为兵衅。 诸罗果勃勃欲反。 时宋钦亦死,其妻刘氏多智,谓奢香部罗曰:“无晔,吾为汝訢天子,天子不听反未晚也。 ”诸罗乃已,刘氏遂飚驰见太祖白事。 太祖召讯之,刘氏对曰:“罗夷服义,贡马七、八年,非有罪,马都督无故骚屑,恐一旦糜沸,反谓妾等不戢,敢昧死以闻。 ”太祖然之。 还宫以语高后,且曰:“朕固知马烨忠洁无他肠,第何惜借一人以安一隅也。 ”命高后召刘氏宫中,讯之曰:“汝能为我召奢香乎? ”刘氏曰:“能。 ”能折简奢香,令速入见。 奢香遂与其子妇奢助飚驰见太祖,自陈世家守土功及马烨罪状。 太祖曰:“汝等诚苦马都督乎? 吾将为汝除之。 然汝何以报我? ”奢香叩头曰:“若蒙圣恩,当令子孙世世戢罗夷不敢生事。 ”太祖曰:“此汝常职,何言报也? ”奢香曰:“贵州东北间道可入蜀,梗塞久矣。 愿为陛下刊山开驿传,以供往来。 ”太祖许之。 乃召烨入朝议事。 烨初不知所以,既出境乃知之。 大恨曰:“孰谓马阎王? 乃为二妮子坑耶! 悔不根薙赭为血海也。 ”既入见,太祖数其罪状,烨一无所答,第曰:“臣自分枭首久矣。 ”太祖怒立斩之,以其头示奢香曰:“吾为汝忍心除害矣。 ”奢香等叩头谢。 乃封奢香“顺德夫人”,刘氏“明德夫人”。 高后赐宴谨身殿,遣归赏赉甚厚,命所过有司皆陈兵耀之。 奢香既归,以威德宣谕罗夷,罗夷皆帖然慑服。 奢香乃开赤水、乌撒道以通乌蒙,立龙场九驿,马匹廪饩世世办也。 论曰:“马烨功勋史不概见,贵州人独能谈之。 尝筑会诚,砖厚五寸许,一不中程即杀作者,令堵夷自窑所达城所,骈立而接运,终日无敢跛倚厅事,以合抱木为之,至今无倾,永乐初有顾晟者守贵州,修烨故事,诸罗畏之,号曰老虎。 然晟以靖难功眷任特厚,不疑所行。 噫! 烨殆数奇不幸矣。 ”○安贵荣安贵荣者,霭翠之孙也。 奢香死,霭翠之弟安匀立,子孙遂以安为姓,世骄蹇不受节制。 即听调从征,非徼厚赏不赴,所过村落杀掠无噍类者,诸罗亦犷悍眇官军,尝睥睨省城曰:“是直用水西擅衫叠塞耳! ”贵荣多智略善兵,以从征香炉山加贵州布政司参政,犹怏怏薄之,乃奏乞减龙场诸驿以偿其功,事下督府勘议。 时兵部主事王守仁以建言谴谪龙场驿丞,贵荣甚敬礼之,守仁乃贻书贵荣曰:“减驿事非罪人所敢与闻,承使君厚爱,因使者至偶问及之,不谓其遂达诸左右也。 悚息悚息,然已承见,询则又不可默。 凡朝廷制度定自祖宗,后世守之,不敢以擅改,改在朝廷,且谓之变乱,况诸侯乎? 纵朝廷不见罪,有司者将执法以绳之。 使君必且无益,纵遂幸免于一时,或五六年,或八九年,虽远至二三十年矣,当事者犹得持典章而议其后,若是则使君何利焉? 使君之先,自汉唐以来千几百年,土地人民未之或改,所以长久若此者,以能世守天子礼法,竭忠尽力,不敢分寸有所违越。 故天子亦不得逾礼法,无故而加诸忠良之臣。 不然使君之土地人民富且盛矣,朝廷悉取而郡县之,其谁以为不可? 夫驿可减也,亦可增也,驿可改也,宣慰司亦可革也。 由此言之,殆甚有害,使君其未之思耶? 所云奏功升赏事,意亦如此。 夫戋刂除寇盗以抚绥平良亦守土常职,今缕举以要赏,则朝廷平日之恩宠禄位,顾将何为? 使君为参政也,非设官之旧,今又于进不已,是无低极也,众必不堪。 夫宣慰守土之官,故得以世有其上地人民。 若参政则流官矣,东西南北惟天子所使,朝廷下方尺之徼,委使君以一职,或闽或蜀,其敢弗行乎? 则方命之诛,不旋踵而至,捧檄从事千百年之土地人民,非复使君有矣。 由此言之,虽今日之参政,使君将恐辞去之不速,又可求进乎? 凡此以利害言揆之于义,反之于心,使君必自有不安者。 夫拂心违义而行,众所不与,鬼神所不嘉也。 承问及不敢不以正对,幸亮察。 ”既而驿竟不减。 宋氏部罗阿贾、阿札等叛人言贵荣嗾之,而督府檄兵安家,辄违约不至。 守仁复贻贵荣书曰:“阿贾、阿札等畔,宋氏为地方患,传者谓使君使之,此言出妒妇之口,然阿贾等自言使君赏锡之以毡刀,遗之以弓弩,虽无其心,不幸乃有其迹矣。 始三堂两司得是说,即欲闻之于朝。 既而以使君平日忠实之故,未必有是,且信且疑,姑令使君讨贼。 苟遂出军剿扑,则传闻皆妄,何可以滥及忠良,其或坐观逗遛,徐议可否,亦未为晚。 故且隐忍其议,所以待使君者甚厚。 既而文移三至,使君始出,众论纷纷,疑者将信,喧腾之际适会左右来献阿麻之首,偏师出解洪边之围,郡公又复徐徐又三月余矣。 使君称疾归卧,诸军以次潜回其间分屯寨堡者不闻。 擒斩以宣国威,惟增剽掠以重民怨,众情愈益不平,而使君之民罔所知识,方扬言于人,谓宋氏之难当使宋氏自平,安氏何与? 而反为之。 役我安氏,连地千里,拥众四十八万,深坑绝坉,飞鸟不能越,猿猱不能攀纵,遂高坐不为宋氏出一卒,人亦莫如我何? 斯言已稍稍传播,不知三堂两司已尝闻之否,使君诚久卧不出,安氏之祸必自斯言始矣。 使君与宋氏同守土,而使君为之长,地方变乱皆守士者之罪,使君能独委之宋氏乎? 夫连地千里,孰与中土之一大郡? 拥众四十八万,孰与中土之一都司? 深坑绝坉,安氏有之。 然如安氏者,环四面而居以百数也。 今播州有杨爱,恺黎有杨友,酉阳、保靖有彭世麒等人,谓斯言苟闻于朝,朝廷下片纸于杨爱诸人,使各自为战,兵分安氏之所有,盖朝令而夕,无安氏矣! 深坑绝坉何所用其险? 使君可无寒心乎? 且安氏之职,四十八支更迭而为,今使君独传者三世,而群支莫敢争,以朝廷之命也。 苟有可乘之衅,孰不欲起而代之乎? 然则扬此言于外以速安氏之祸者,殆渔人之讨萧墙之忧未可测也。 使君宜速出军平定反侧,破众谗之口,息多端之议,弭方兴之变,绝难测之祸,补已往之愆,要将来之福。 某非为人作说客者,使君幸熟思之! ”贵荣死,子万钧立,淫酗嗜杀,其下怨之。 一日集督府,督府来衙候于外次,忽有贼刃万钧头去,一城哄然,督府索贼竟不得,乱五六年不定。 其弟万铨廉知土目乌挂所弑也,扑杀之,并其从者百余人,遂自立,收其嫂为妻。 督府置不能理,而万铨恣横尤甚。 论曰:“安氏有贵州千余年矣,岂其先世有大功德子诸蛮哉! 何其祚之绵求也? 罗鬼憨而恋生,与诸夷异即暴虐不怨,其他强族不得代有之,故不易姓。 令虽授官给印,直名羁之,不能令也。 恣杀戮服食僭儗,自专无上,彼何歉于南面称孤者哉! 贵州武备单弱,征剿必赖水西,长彼桀傲,万一冲决,则云南非所有也。 ”○田琛田琛者,故思州宣慰使也。 自宋元来世有思州,宗族蕃衍。 自叙出自关中,盖汉高帝从齐诸田关中,而巴蜀关中近地,遂蔓延于此。 今婺川县有齐地图,犹称齐田云。 谚曰:“思、播田、杨,两广岑、黄。 ”言大姓也。 吴元年,田仁智纳土归附,诏立思州宣慰司,以仁智为宣慰使。 其族人田茂安者,据沿河婺川以献伪夏明玉珍。 洪武五年,明玉珍败,茂安乃降,立为思南宣慰使。 琛,仁智子也,嗣立,与茂安之子宗鼎争砂坑,日寻以兵。 宗鼎复禁其民不得从华风,瓦屋树秔秫,子弟不得读书,民大疾苦。 永乐初,遣行人蒋廷瓒往勘之,琛自言愿见上白事,廷瓒遂以入觐。 琛言思南故思州地,当归思州。 上曰:“思南叛归伪夏时,何不径取属汝耶? 画土分疆是朝廷事,汝安得擅有之? ”琛复讦宗鼎诸不法事。 上曰:“过恶在彼,汝何与焉? 第安分守士,再犯吾磔汝矣。 ”琛叩头受谕而还,与宗鼎构杀如故。 十一年十一月,上乃遣旗校数人潜入二司,执琛宗鼎去,城中无闻知者。 顷之,忽一官开黄榜,谕诸夷曰:“首恶既擒,余无所问。 ”于是诸夷帖然。 琛、宗鼎至京师咸斩之。 乃谕兵部尚书印全忠等曰:“思南、思州之民苦田氏久矣,其灭之以为府治。 ”遂建布政司贵州,以廷瓒为左布政使。 时廷瓒以为行在工部侍郎矣。 论曰:“二宣慰之就擒也,神谋睿策亦已周矣。 发单轺,持尺札,入夷落桑阴,未徙而缚其两雄,市不易肆,何其善哉! 乃今翦灭草窃直眇小耳! 符檄纷纭,张皇漏泄,盖承平狃纵,赏罚不章,上不图危,而下不习武也。 ”○杨辉杨辉者,播州宣慰使也。 始祖铿元时为安抚使,洪武初纳款授宣慰使,三传而辉袭之,怙富负险,代恣豪举。 辉二子,长友、次爱。 友庶而长,辉以妾故特嬖之,屡欲夺嫡,而安抚宋韬、长官毛钊等不从,曰:“杨氏家法立嗣以嫡不以长,主公奈何紊之,以启乱阶? ”辉不得已乃嗣爱,而嬖友之心终不解。 幸客张渊日怂恿之,因说辉曰:“主公欲贵孟主,而戚戚以仲主为仇,即使夺彼以与此,不过转移故物耳! 且贻口实于后人,何不别为孟主地双,贵而朋立? 是使孟主创业而传世也。 ”辉曰:“为之奈何? ”渊曰:“夭霸诸苗,主公部境也。 山箐险远,憨而易凌,诬之曰贼,而请兵讨之,归功孟主,因请立官分治,则事为有名矣。 ”辉大喜,乃召容山长官韩宣、重安长官张通计之,将以疏请。 宣曰:“夭霸诸苗,力耕服役,皆顺民也。 奈何以贼诬之? ”辉大怒,立杖杀宣,通皇恐股栗叩头曰:“诸苗诚贼也。 ”乃从辉署名,疏言苗乱,请兵讨之,部议报可,乃命都御史张瓒将兵讨之,诸苗被戮者千余人。 辉、通赂于瓒,瓒乃盛陈友功,且曰:“友谋勇冠军,手刃七馘,城设安抚司于安宁,以友为安抚使,则诸苗不复反矣。 ”时友年才十三耳。 部议信之,乃立司授官,一如所请。 既而烂土诸苗赍果等忽夭霸以无辜受戮也,时时攻安宁。 瓒又疏请筑城卫之,费粮数十万。 十九年辉死,爱修怨子渊,渊屡谋杀爱不克。 二十一年册章,诸苗寇安宁,四川右参政谢士元、副史翟廷蕙、都指挥杨纲以兵往过播州,诣爱家,置酒交会。 翌日视学,适州民赛社,士元等因坐学宫观之,爱复携酒以往。 训导杨礼者,介士也,艴然谏曰:“视学而观社,提兵而乐酒,略等威而款下属,窃为明公耻之。 ”士元等大惭而起,渊自知不容于爱,乃嗾友诬爱通苗,越境为乱。 报之贵州守臣,而致书举人路义,令通赂上下。 安抚宋韬获之以报爱,爱乃易书于义,伪以人往,义信之。 诣贵州守臣陈爱反状,守臣不听曰:“播州非我辖也。 ”义复书于友,信非奏闻不可。 爱得书以报四川守臣,友渊、大惧,乃诬疏爱尝言梦骑龙登天,上帝谓我曰:“南方帝子也。 ”又尝立嵩呼门金水桥以拟宫禁。 廷议大骇,乃命刑部侍郎何乔新、锦衣指挥刘纲,会四川都御史、御史等官鞫之,渊以妖言坐死,士元等落职,义削籍,友、爱皆论死,赎免之。 友削官窜保宁,无何友党篡友以归,与爱仇杀不已,而友子张、爱孙相尤酷毒。 嘉靖七年,兵部尚书胡世宁议谓张党与已成,若不因而抚之,恐遂流祸,请立安抚司于凯里,属治贵州,以张为安抚使,而相宣慰,属治四川如故。 然其仇固自若也。 谚云:“骨肉脔醢,参商播凯。 ”论曰:“播凯之乱,其初不过杨辉夺嫡之私耳! 一妄夷酋上书诬人以逞,兵部不核实而遽尔兴师,非徇情何以有此? 张瓒欺君曲法,造祸百年,蔓延边徼。 其后展转调停,不过分疆别省耳! 贷祸首而不究,何以服诸夷哉! ”○阿溪阿溪者,贵州清平卫部苗也,桀骜多智,雄视诸苗。 有养子曰阿剌,膂力绝伦,被甲三袭,运二丈矛,跃地而起辄三五丈。 两人谋勇相资,横行夷落,推为渠魁。 近苗之弱者,岁分畜产而倍课其入,旅人经其境者,辄诱他苗劫之。 官司探捕必谒溪清计,溪则要我重贿,期为剿之,乃捕远苗之悍者,诬之为贼以应命。 于是远苗亦复惮而投之,以为寨主,镇守内臣监军总帅率有岁赂,益恣肆无忌,时时讧官苗,以收鹬蚌之利。 弘治间,都御史孔镛巡抚贵州,廉得其状,询之监军总帅,皆为溪解。 镛知不可与共事,乃自往清平访部曲之良者,得指挥王通,优礼之,扣以时事。 通亹条答,而独不及溪。 镛曰:“吾闻此中事惟阿溪为大,若秘而不言,何也? ”通不对。 再扣之,仍默然。 镛曰:“吾所以异待若者,谓能办大事,非行辈等也。 今若此固庸人耳。 ”通曰:“言之而公事办,则一方受福,而愚言有益,否则公将损威,而小人且赤族矣。 ”镛笑曰:“何用弗办而过虑若此也? ”通始慷慨陈列根枝。 镛曰:“阿溪所任何人,而能通赂上官? ”通曰:“彼独藉指挥王曾、总旗陈瑞,公必先劫此两人乃可举耳。 ”镛曰:“诺。 ”通谢去。 翌日,将校廷参,镛曰:“欲得一巡官,若等来前,吾自选之。 ”乃指曾曰:“庶几可者? ”将校既出,镛谓曾曰:“汝何与贼通? ”曾惊辩不已。 镛曰:“阿溪岁赂上官,汝为向导,辩而不服,吾且斩汝矣。 ”曾叩头不敢言。 镛曰:“吾欲取阿溪,计将安出? ”曾因陈溪、刺谋勇状,且曰:“更得一官同事乃可。 ”镛曰:“汝自举之。 ”曾曰:“无如陈总旗也。 ”镛曰:“可。 与偕来少选。 ”曾偕瑞入见,镛讯之亦若讯曾者,瑞屡顾曾,曾曰:“勿讳也。 吾与若事公已悉知,苐当尽力以报公。 ”瑞亦言难状。 镛曰:“而苐诱之出寨,吾自有以取之。 ”瑞敬诺而出。 苗俗喜斗牛,瑞乃牵牛置中道,伏壮士百人于牛傍丛薄间,乃入寨见溪。 溪曰:“何久不来? ”瑞曰:“都堂新到,故不及来见公耳。 ”溪曰:“都堂何如? ”瑞曰:“怯懦无能为也。 ”溪曰:“闻渠在广东时,杀贼有名,何为无能? ”瑞曰:“同姓者,非其人也。 ”溪曰:“赂之何如? ”瑞曰:“公姑徐徐,何以遽舍重货? ”溪遂酌瑞纵谈斗牛事。 瑞曰:“适见道中牛,恢然巨象也,未审校公家牛何如? ”溪曰:“宁有是乎? 我当买之。 ”瑞曰:“贩牛者似非土人,恐难强之人寨。 ”溪曰:“苐往观之。 ”顾阿剌同行。 瑞曰:“须牵公家牛往斗之,优劣可决也。 ”溪曰:“然。 ”苗俗信鬼,动息必卜。 溪因即坐以鸡卜,不吉,又言夜梦大网披身,出恐不利。 瑞曰:“梦网得鱼,牛必属公矣。 ”遂牵牛联骑而出至牛所,观而喜之。 两牛方作斗状,忽报巡官至矣。 瑞曰:“公知之乎? 乃王指挥耳。 ”溪笑曰:“老王何幸,而得此荣差,俟其至,我当嘲之。 ”瑞曰:“巡官行寨,君当往迎,况故人也。 ”溪、剌将策骑往。 瑞曰:“公等请去佩刀,恐新官见刀以为不利,是求好反恶也。 ”溪、剌咸去刀见曾,曾励声诘溪、剌曰:“上司按部,何不扫廨舍具供帐,而洋洋至此何为? ”溪、剌犹谓戏语,漫拒之。 曾大怒曰:“谓不能擒若等耶? ”溪、剌犹笑傲,曾大呼伏兵起丛薄间,擒溪、剌,剌手抟,伤者数十人,竟系之驰贵州见镛,磔于市,一境始宁。 论曰:“溪、剌虽奸雄,不过草窃鼠子耳! 而上下张皇,功归督府。 当时方面之臣,提兵而巡守者,尚得谓有人哉! 其事琐碎,不足录录之,殆有深意焉! 虑边事而无谋,虽小亦败矣。 余闻孔公岭南守郡时,苗贼拥众围城,公计不可敌,顾开门单骑诣虏营,谕以祸福,再宿而还,夷人惊服,终公任无敢犯境者。 溪、剌事固其微者也。 ”○阿向阿向者,都匀府部苗也。 嘉靖十六年与土官王仲武争田构杀,仲武出奔,阿向随据凯口囤为乱囤,围十余里,高四十丈,四壁斗绝,独一径尺许曲折而登,上有天池,虽旱不竭,积粮可支五年。 变闻,都御史陈克宅、都督佥事杨仁调水西兵剿之。 宣慰使安万铨素骄抗不法,邀重赏以行,提兵万余屯囤下相持三月,仰视绝壁无可为计者。 独东北隅有巨树斜科偃蹇半壁间,然去地二十丈许,万铨令军中曰:“能为猿猱上绝壁者与千金。 ”有两壮士出应命,乃锻铁钩傅手足为指爪,人腰四徽一剑,约至树憩足,即垂徽下引人,人带铳炮,缘徽而起,候雨霁夜昏黑不辩咫尺时,爬缘而上,第微闻剌剌声,俄若崩石,则一人坠地,骸骨泥烂矣。 俄而长徽下垂,始知一人已据树,乃遣兵四人缘徽蹲树间,壮士应命者复由树间爬缘而上。 至囤顶,适为贼巡徼者鸣锣而至,壮士伏草间,俟其近,挥剑斩之,鸣锣代为巡徼者,贼恬然不觉也。 垂徽下引树间人,树间人复引下人,累累而起至囤者可二三十人,便举火发铳炮大呼曰:“天兵上囤矣。 ”贼众惊起,昏黑中自相格杀,死者数千人,夺径奔下,失足坠崖死者又千人。 黎明水西军蚁附上囤。 克宅令军中曰:“贼非斗格而擅杀,及黎明后杀者,功俱不录。 ”自是一军解体,相与卖路走,贼阿向始共其党二百人免,囤营一空,焚其积聚,乃班师,而以三百官兵戍囤。 月余阿向复纠烂土黑苗袭囤,尽杀官兵。 克宅欲勒兵剿之,时汝成以按察佥事饬兵思石,闻之乃献书于克宅曰:“凯口余孽复肆猖狂,窃料今日贼势与昔殊科,攻伐之策亦当异。 应往者一二枭獍,负其窟穴,草窃为奸者,皆内储糇鞴外翼党与,包藏十有余年,乃敢陆梁以延岁月。 今者诸贼以亡命之余,忧在沟壑,冒万死一生之计,讙呼而起,非有旁寨渠酋通谍结纳,拥群丑以张应援也。 守弹丸之地,跧伏其中,无异瓮缶褓升斗之粮,蹑尺五之道,束腓而登,无异哺鷇,非素有红粟朽贯积之仓庾,广畜大豕肥牛以资击剥也。 失此二者为必败之形,而欲摄枵腹张空弮,睥目而前,以膺貔虎,是曰刀锯之魂,不足虑也。 然窃闻之首祸,一招而合者三四百人,课其十日之粮,亦不下三四十石,费亦厚矣。 而逾旬不馁者,无乃有间道捷径偷输潜挽以给其中者,不然何所恃以为生也? 夫蛮陬夷落之地,事异中原,譬之御寇于洞房,委巷之中搏击无所为力,故征蛮之略皆广列伏候,扼险而趣高,四塞以困之,谓之得地。 若我逊其险,而彼乘其高,顺逆强弱之势已悬倍蓰。 是以诸贼虽微,亦未可以蓐食屠翦也。 惟在据其要害,断其刍粟之涂,重管密栅,勤其开觇,严壁而居,勿与角利,使彼进无所弃,退无所逸,远不过一月,而羸疲之尸槁磔麾下矣。 若夫我军既固,彼势益孤,食竭道穷,必致奔突,则溃围之战不可不鏖也。 相持既久,观望无端,我忽而衰,彼穷而锐,或晨昏惰卧,刁斗失鸣,则劫营之虞不可不备也。 防御既周,奸谋益穷,必甘辞纳款以丐残息。 目前虽可妥帖,他日必复萌生,则招抚之说不可从也。 肤见宵人狃于诡道,欲出其不意以徼一获,彼既鉴于前车,我复袭其故辙,不惟徒费,抑恐损威,则偷囤之策不可不距也。 兹数者雄略必有成算,而疏腐之识敢郊区区者,休戚同情不敢避越俎之嫌也。 至于事平之后,经画犹烦。 夫凯口虽微,亦牂牁之巨厄也。 崇山密箐,磴道迫胁,兵不得横■〈钅舌〉,人不得并躅,乃遣一二眇小之官,提数百不练之卒星散其间,岂能持久? 往者炉山之变亦甚纵横,辛蒙前列刊木凿窦,夷其险棘,开屯设所,经营数年始得宁谧。 则今日凯口之议,似不当出炉山之下也。 士官王仲武始以绵弱失其疆场,顷蒙上官之力以保宗祧,虽百口捐躯犹难报称,乃今哄然而称逆者,固其部落之遗也。 既不能宣布德化,俾彼投戈,又不能率其左右心腹之雄先锋效力,是为失职之臣,与叛逆无异。 若复仍其名位,锡之土田,是右奸而奖乱也。 窃论此人当褫爵削籍,移其族属编之氓伍,开设县治卫以军屯,若川势有不行,法姑稍假,亦当暴其罪过,声诸市阛,重加惩罚,庶威振恩覃,协人心而伸国法也。 ”克宅阅书不省,集三司问计,参将李宗祐曰:“是未可以猝破也。 曩贼负固久矣,屡招屡叛,狃以为常,故渠魁无必死之心,党与有求生之望,观隙掩取,以计胜非力克也。 乃今惩于剉衄之余,愤噪而集,垂殊死以待我。 我军新罢,负担未弛,劳勚未舒,强驰而起之,气鼓不作,以弃死之虏,乘强使之,军难以济矣。 ”克宅笑曰:“君何怯也? 吾将策一骑勒千人,五日而取之。 ”宗祐曰:“公言何易? 公独不闻穷寇者勿逼乎? 一盗横戈于市,即万人辟易,非一盗能偶万人也。 必死与有生非偶也,故利有所不角,败有所不乘,知彼知己,百战不毁,乃今彼我不偶矣。 故曰:是未可以卒破也。 ”克宅曰:“兵贵拙速,不贵巧迟,故避实捣虚乘胜者驰,挫锐者披,譬之破竹有余刃矣。 缓之,贼且完壁,储饷益难为功。 ”宗祐曰:“不然。 兵法有之,好谋而成,攻敌无旷。 故将不可骄,而胜不可狃也。 蒲骚之役卒狃,莫敖定陶之师竟骄,武信公欲以破竹之势方之乎? 吾以为未若强弩之未不可穿鲁缟也。 ”克宅艴然曰:“李君一何管蒯我也? ”乃强檄宗祐,宗祐不得已以军往,贼果殊死御我军,我军败绩,贼遂拥宗祐去。 克宅大惧,以千金赂贼,赎宗祐出之。 事闻,克宅落职。 敕安万铨剿之,万铨乃招阿向许以不死,责王仲武均其田,而乱始息。 论曰:“军旅之交,披敌乘胜,将无纪律,贪功以逞,纵其逸德,则玉石俱焚。 然第以戒攻城邑剿村堡者言耳。 猾贼结巢据险以抗王师,此其中宁复有良民哉! 首恶未擒而禁杀逸贼,自贻伊戚,骄愤骈集,愎谏兴师,损威辱国。 书生不谙军法往往如此。 嗟乎! 将者民之司命,存亡判于呼吸之间,每一发兵,头须为白,安得斯人而与之谈哉? ” 发布时间:2025-12-01 21:48:35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077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