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一百四十五 内容: 钦宗皇帝金兵下靖康元年正月丁卯朔[1],金人犯浚州,内侍梁方平领兵在黄河北岸,敌骑奄至,仓卒奔溃。 时南岸守桥者望见敌中旗帜,烧断桥缆,陷没凡数千人,敌因得不济。 方平即遁,何灌军亦望风溃散,我师在河南者无一人。 初,敌至邯郸[2],遣郭药师为前驱,付以千骑。 药师求益,复以千骑与之。 药师疾驰三百里,质明,遂至浚,具言州县无备。 邀取金缯、暴宫禁间事者,皆药师之为也。 议亲征(见《李纲守议》)。 己丑,闻斡离不兵拒河,浚州不守。 夜漏二鼓,道君皇帝车驾东幸,出通津门,道君皇后及皇子、帝妃等相续以行。 命平凉军节度使、中太一宫使范讷统胜捷军扈从,百官多潛遁。 己丑,金人作筏渡河,逼京城。 癸酉,斡离不军至京城西北,屯牟驼冈天驷监,即孳生马监之所。 刍豆山积,异时郭药师来朝,得旨打毬于其间。 金人兵至境,移其所,药师导之也。 敌骑临河梁[3],方平烧桥而遁,兵不得遽渡,取小舟能容数人者以济,凡五日,骑兵方绝,步兵犹未集也。 旋济旋行,无复队伍。 既据牟驼岭,获马二万匹,笑谓沈琯曰:『南朝可谓无人! 若以一二千人守河,我辈岂得渡者?』是夕,金人攻宣泽门(详见《李纲守议》),以尚书驾部员外郎郑望之假工部侍郎,充军前计议使,亲卫大夫、康州防御使高世则副之。 望之即行少顷,敌亦遣吴孝民至,举鞭与望之遥相揖,约孝民至城西相见。 是夜,望之与世则缒城下,入何灌帐中,北使二人亦至。 孝民因言:『欲割大河为界,副以犒军金帛。』望之与辨论久之,孝民不答,遂与望之来开远门,入至都亭驿,已过四鼓。 甲戌,郑望之、高世则入奏使事退,引见金使。 吴孝民跪奏曰:『上皇朝与大金结约海上,复违盟誓,皆已往事。 今日少帝陛下与太金别立誓书,结万世欢好可也。 向者李邺来议割献三镇事,皇子今遣使人代朝见之礼,愿遣亲王、宰相到军前报礼。 大金喜礼意之重,前日割地之议,往往可罢。』少帝之称自此始。 上顾宰执,未有对者。 李纲请行,上不许,曰:『卿方治兵,不可。』命同知枢密院事李棁奉使[4],郑望之、高世则副之。 既退,棁与望之再对,上云:『若及割地,则多与岁币,增三五百万不妨。』望之次论及犒军金银,可许银三五百万两。 又命棁押金一万两及酒果赐斡离不。 使人至,斡离不南向坐见之,遣燕人王汭等传道语言,谓都城破在倾刻,所以敛兵不攻者,为赵氏宗社,恩莫大也。 议和所须犒师金银、绢采,各以千万计;马、驴、骡之属各以万计。 尊其国土为伯父。 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 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 又以亲王、宰相为质。 棁等不敢有言,但曰:『有皇帝赐金万两及酒果。』斡离不令吴孝民受之。 夜宿孳生监,金人遣萧三宝奴、耶律忠、张愿恭一二人来,首言以我纳张瑴故举兵。 既闻上皇禅位,少帝登极,即拟还师,第讶南朝不来求和。 望之云:『贵国能以礼义与中国通好,岂不为美? 若一向恃强,务欲并吞,非至理。』三宝奴云:『但南朝多失信,须要一亲王为质,古亦有之。』望之云:『如燕太子丹质于秦是也。 然不知周郑交质,其后卒至交恶,果为失计,质亦何恤? 若以亲王往,万一有感风露,致不测,以人情言之,贵朝亦不得不悔。 此事终恐无益。』三宝奴笑云:『北朝以兵之所加为疆境。 今已至汴,而皇太子郎君但欲画河为界而已。』望之云:『朝廷自来与金国交好,以燕山为藩篱,内郡及都城不为战守备,岂事力诚单弱? 若皇太子必欲以河为界,此乃恃强,有所邀耳。 且南朝得北朝地不能守,前日燕山是也。 北朝得南朝地,恐亦然。 盖人情向背不同,不若增益岁币,为无穷利尔。』因许银三百万两。 三宝奴不悦而退。 是日,敌移壁开远门。 乙亥,敌攻通天、景阳门一带甚急[5](余见《李纲守议》),又遣游骑四出,抄掠畿县,惟东明、太康、雍邱、鄢陵、扶沟仅存,敌耻小邑不破,再益骑三千,急攻东明。 京东将董有邻率众拒之,斩首十余级,最后得金环者,三太子也。 郑望之等在敌营,斡离不约见之,引李邺、沈琯于其坐后,需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牛马万匹、衣缎百万匹,割太原、中山、河间三路地,并欲宰相、亲王为质。 望之辞以亲王至幼。 沈琯谓望之,乞遣郡王。 望之再三言之,斡离不曰:『遣亲王、郡王各一人,至河即还。 宰相候交物了及拨地毕日,可还也。』斡离不出玉带、玉篦刀、名马各一,遣三宝奴、耶律忠、王油等来献,催使人回。 夜到驿,望之晚入对福宁殿,具奏所言,上令与大臣言之。 燕山都监武汉英、知信德府杨信功及李邺、沈琯等并归自敌营中。 丙子,诏以金人入寇,自十一日避正殿,减常膳。 又诏:『大金所需犒军物数浩瀚,朝廷竭力应副,如供祀宗庙器皿,亦不敢吝。 至于亲王、内外百官之家,已行告谕,尽数供助,尚恐未能敷数。 忠义之民,理宜体国,将私家所有,愿助国用者,限目下户部尚书聂山送纳。』又诏:『蕃衍宅诸王金银绢帛、道官、药官、伎术等官及五司官,察视曾经赐带,各家有现在金银,只今纳元丰库。 若敢隐庇转藏,并行军法。 诸宫观、寺庙、奉先、普安诸坟、六尚局、诸司并开封府公用金银拘收,纳左藏库。』中书省言:『中山、太原、河间府并属县及以北州军,已于誓书议定交割,如有不肯听从去处,即将所赐州府令归金国。』诏令降诏。 时肃王及康王居京师,上退朝,康王入,毅然请行,曰:『彼必欲亲王,今为宗社大计,岂应辞避?』即以为军前计议使,令张邦昌、高世则副之。 上命引王诣殿阁见宰执。 李棁云:『大金恐南朝失信,故欲亲王送到河,亦无他。』王正色云:『国家有急,死亦何避!』闻者悚然。 丁丑,宰执进呈金人所须之目,李纲力争,以为金帛太多,当量与之。 太原、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割之何以立国? 及李邺行,留三镇诏书不遣,徐为后图(详见《李纲守议》)。 康王既受命,日趣行,曰:『此岂可缓耶?』世则乞备亲王仪卫,稍重事体,若示以弱,益为敌所轻侮。 章不报。 庚辰,张邦昌从康王诣金营,日午至夜分始达。 时敌骑交驰,王意气闲暇如平日。 李邺、高世则支和议书,送伴萧三宝奴等同行。 时四方勤王之师踵至,日或数万人,四壁各置统制官纠集,给刍粮,授器甲,立营寨,团队伍,皆行营司主之。 辛巳,敌陷阳武县,知县事蒋兴祖死之。 壬午,统制官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顺天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 范琼将万骑自京东来,营于马监之侧,王师稍振。 初,勤王师未集,敌气骄甚,横行诸邑,旁若无人,解甲下鞍,谓无与为敌。 至是始惧,游骑不敢旁出。 自京城以南,民始奠居矣。 丁亥,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河北河东路制置使种师道,武安军承宣使姚平仲以泾原、秦凤兵至阙下(余见《李纲守议》)。 戊子,李棁、郑望之入对。 上曰:『敌须金银无艺,安得充数? 禁中珠玉多,卿等可往议,以充妍也。』棁等既止,王汭迎谓曰:『不知以何事来? 皇太子郎君缘打毬冒风,若有他议,迨暮当相见。 若但言犒军金银,此已改择使者往矣,无劳重议也。』望之度不可见,即以上意语汭。 汭曰:『谁复敢言? 公归试以来,或可输也。』望之曰:『今无成命,万一输而不受,望之为罔上,奈何?』汭曰:『公如为皇子言汭命之输,吾亦一欺罔也。 但吾以好意相输,决非相绐耳。』望之等入城已过晡,即入对。 上云:『珠玉当聚,置宣和殿,尽数以往。』乙未,辅臣率李棁、郑望之入对。 上令至宣和殿阅所列珠玉,命梁师成同棁、望之津致金营。 二月丁酉,李棁、郑望之至金营,金人先遣税归。 是夜,宣抚司都统制姚平仲率步骑万人劫金寨,以败还。 初,种师道以三镇不可弃,城下不可战,朝廷始坚守和议。 俟姚古来,兵势益盛。 军中共议:『自遣使人往,谕敌以「三镇系国家边面,决不可割,宁以其赋入增作岁币,庶得和好久远。」如此三两还,势须逗留半月,重兵密迩,彼不敢远去劫掠。 孳生监粮草渐竭,不免北还。 俟过河,以骑兵尾袭,至真定、中山,两镇必不肯下。 彼腹背受敌,可以得志。』会李纲主平仲之谋,师道言卒不可用。 平仲,古之养子也。 上以其骁勇,屡召对内殿,赐予甚厚,许以成功,当授节钺。 平仲意欲夜叩金营,生擒斡离不,奉康王以归。 而其谋泄,未发数日,行路及金人皆知之。 金人先事设备,故反为所败。 时康王及张邦昌留金营,斡离不请相见帐前,立本朝旗帜数百面,又俘虏将校数十人,以责邦昌。 邦昌云:『此非朝廷意,恐四方勤王之师各奋忠义,自结集为此举耳。』斡离不曰:『谓我贼耶? 安得如许之众? 相公但可诿为朝廷不知耳!』良久,罢,遣归所馆。 有韩鲁太师者传斡离不语,独止郑望之曰:『侍郎首来议和者,今当往都统国土营。』因导之北行,穿营栅,屈曲可六七十里,始至立寨处,其实不出一二十里,故为迂回,以示众盛。 夜后始至,与国主相见,尽彻从者,以刀仗夹卫而入。 既见,国主曰:『侍郎首传和议,今顾以兵相加,侍郎逭不得一死。 姑实言,朝廷所以用兵者何?』望之曰:『使人如前知朝廷用兵,岂肯出城犯死?』国主曰:『然则果何人?』望之曰:『以为勤王者自出意耶,万一朝廷所命,则使者为欺大国;若直谓朝廷命之攻耶,万一勤王之师实为之,亦为欺大国。 若以实言,即真不知耳。 今人墙壁外事,耳目不接,尚不能支,何况身在郊外,岂能知用兵者主名哉?』国主辞色稍定,徐徐问劳望之,且曰:『侍郎休矣,明朝相见。』翌日,望之回斡离不寨。 其下惊曰:『公顾得还矣!』张邦昌曰:『昨夕康王为公泣下,盖闻军中语,谓过国主营,非善意也。』少顷,望之从王汭丐归,汭曰:『公方主和而兵从之,皇子大王疑君心。 君知都统营之危乎? 今幸脱彼,未可言归也。』李纲会行营左右军将士,质明出景阳门,勒兵于班荆馆、天驷监,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 敌骑出没鏖战于幕天坡,斩获甚众,复犯中军。 纲亲帅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 上初满意平仲必成功,既而失利,宰执、台谏交言: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为敌所灭,无复有者。 上大震惊,有诏不得进兵,遂罢纲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代之,因废行营使司,止以守御使总兵事,盖欲罪纲以谢敌也(余见《李纲守议》)。 辛丑,遣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知东上閤门事。 王殏使斡离不军,赍李纲所留割三镇诏书以往,仍就迎康王。 壬寅,以秘书省著作佐郎沈晦假给事中,从皇弟肃王使斡离不军。 乙丑,王时雍、高世则馆伴大金朝辞人使。 是日,康王自金营还。 斡离不欲退师,遣閤门使韩光裔交来代朝辞之礼,又遣团练使贾霆代别康王。 上令王解所服犀带付霆,遗斡离不为赠别。 王留军中几月,数与观蹴踘杂伎。 会姚平仲劫寨,敌人以用兵责使者。 张邦昌恐惧流涕,王止之曰:『为国家,乃忧身耶?』敌人莫不嗟叹,斡离不由是畏惮,不欲王留,更请肃王。 及归都,人争迎观之。 上喜甚,赐予良渥。 丙午,制授康王太傅、静江奉迎军节度使、桂州牧兼郑州牧、康王。 是日,金人退师。 初,斡离不长驱犯阙,无与敌者。 自四方勤王之师大集城下,我势已振,即有惧心。 既得三镇诏书及肃王,至不候金帛数足,遣使告辞,就军中锡宴,遂行。 戊申,遣王殏使河南大金军前迎肃王。 癸丑,泽州言:『金国相黏罕兵次高平。』初,黏罕既破代,折可求以麟府兵、刘光世以鄜延兵援河东,皆为所败,遂围太原,月余不能下。 适平阳义军破城叛去,攻陷威胜军,遂引金人入南北关,陷隆德,既次高平。 朝廷震惧,命统制官郝怀将兵一万屯河阳,扼太行琅军之险;以种师道为河北宣抚司,驻滑州;以姚古为制置使,总兵援太原;以种师中为制置副使,援中山、河中诸郡。 三月壬午,诏曰:『朕承道君皇帝付托之重十有四日,金人之师已及都城,大臣建言捐金帛、割土地,可以纾祸。 赖宗社之灵,守备勿缺,久乃退师。 而金人要盟,终非可保。 今肃王渡河,北去未还,黏罕深入,南陷隆德。 未至三镇,先败元约。 又所过残破州县,杀掠士女。 朕夙夜追咎,何痛如之! 已诏元主和议李邦彦、奉使许地李税、李邺、郑望之悉行罢黜,又诏种师道、姚古、种师中往援三镇。 朕惟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且保塞陵寝,当固守,不忍陷三镇二十州之民,以媮顷刻之安。 与民同心,永得疆土。 播告中外,使知朕意。 仍札与三镇帅目。』四月壬子,以知应天府杜充为集英殿修撰、知隆德府。 是日,斡离不遣计议使贾霆、副使冉企来,就命王殏引伴到阙。 时殏至中山望都县追返肃王,斡离不以三镇未下,未令王回,故遣霆等来议。 五月丁丑,王师与金人战于榆次县,制置副使种师中死之。 初,斡离不师还,抵中山、河间两镇,兵民固守不肯下。 肃王、张邦昌及割地使等躬至城下说谕,即以矢石及之而退。 沿边诸郡亦然。 师中因此进兵逼金人,金人出境。 黏罕之师至太原,太原亦坚壁固守。 金兵围之,悉破诸县,为锁城法困之,使内外不相通,虽姚古进师,复隆德、威胜,扼南北关,累出兵有胜负,而不能改围。 于是诏师中由井陉道与古相犄角。 师中进次平定军,复寿阳、榆次诸县。 时黏罕以暑度隰,会西山之师于云中,所留兵皆分就畜牧。 觇者以为兵散将归,告于朝廷。 大臣信之,从中督战无虚日,使者项背相望。 诏书以逗挠切责师中,师中读诏,叹曰:『逗挠,兵家戮也。 吾结发兵间,今老矣,忍以此为罪乎?』慨然赴敌,坠岸下而死。 将士退保平定军。 八月庚申,遣刑部尚书王云使斡离不军,应道军承宣使曹矇副之,许以三镇税赋之数。 九月甲子,金人陷太原。 时朝廷以姚古为河北河东制置使,种师中副之。 古引兵至威胜,闻黏罕将至,其众惊扰,一夕遁归隆德,河东皆震,人民多奔怀、泽间。 时诸路救兵未至,师中兵最先进,至榆次与贼战,死之。 诏以李纲为宣抚司,督诸将救太原,刘韐副之,折彦质、王以宁、郭执中等十余人并在幕下。 又以解潜为制置使,代姚古、种师中统西番兵,许孝为前军统制,遣潜屯威胜,韐屯辽州,以宁节制浙兵,张孝纯子颢为陕西路都转运使兼浙东察访使,与都统制折可求、张思正等皆屯汾州,范琼率山东兵屯南北关山间,皆去太原五驿,约以三道并进,会城下。 有张行中献战车,一石可当铁骑,于是造千余两。 其制两竿双轮,前施筚篱四槊,运转甚捷。 每车用甲士三十五人,执弓弩、枪牌之属以翼之,结陈而行,铁骑遇之皆靡。 又为蛮牌,施钉其上,战则铺之于地,以却贼马之冲突。 然河东七月,旦暮已凉,而兵犹未进,且多江浙、闽蜀人,皆赢弱不可战。 八月,刘韐兵先进,金人并力御之,韐兵溃怀州,将领王彦战死,而解潜兵与敌遇于南北关,转战四日,杀伤相当。 金人济师,潜军大败,潜与数十骑走山间。 师中亦败走,所部兵仅有一二回者。 执中、彦质与河东转运使高卫、钱归善遁至隆德,独思正之兵在汾州,其众尚十七万,号百万。 未出战,金人相谓曰:『韐、潜既败,不足虑也。』乃驱妇艾老弱守虚寨,以当平定、威胜之路,而并其兵以御思正。 思正引兵出汾州,执冀璟,狥于众曰:『此不坚守石岭关还者也!』斩之。 是月十五日夜,金人于文水县张饮赏月,谍者以告。 思正、灏袭之,斩首数百,几获李嗣本。 十六日复出战,金人曰:『彼众虽多,而喧嚣不整,无能为也。』乃以铁骑三千直冲我师,我师大奔,相蹂践而死者数万人,坑谷皆满。 思正以败卒数千奔汾州,灏以牙兵数百趋慈、隰,于是威德、隆胜、汾、晋、泽、绛之民扶携老幼,渡河南奔者以万计,诸州县井邑皆空。 时黏罕已至,乘胜攻太原,太原凡被围九月,至是力不支,城遂陷。 十月丁酉[6],金人陷真定府,吉州防御使、本路兵马都钤辖刘翊死之。 戊戌,金使杨天吉、王汭来议事,取蔡京、童贯、王黼、吴敏、李纲等九人家属,命王时雍馆之。 时雍议尽以三镇所入新增岁币[7],并祖宗内府所藏之珍,悉归二帅,且以江东宿师暴露日久,欲厚犒之。 天吉、汭颇领其说,先取犒师绢十万匹以行。 金人陷汾州,知州、右文殿修撰张克戬死之。 十月庚戌,王云遣使臣至自真定,报金人已讲和,不复议割三镇,止须玉辂、冠冕及上尊号等事。 壬子,诏太常礼官集议金主尊号,命康王使斡离不军,尚书左丞王寓副之。 后寓辞,以知枢密院事冯澥行。 亲卫大夫、康州防御使、知东上閤门事高世则领遥郡观察使,充参议官。 初,敌骑之退也,朝廷遣王云、曹曚奉使军前,六月十九日始回。 云、曚言金人七月十一日复至燕京,十五日议罢兵,八月一日更不点集。 宰执以为不可信,出云知唐州,曚罢职。 至九月间,闻金人已陷太原,始召云、曚再使。 曚不肯行,曰:『但速起天下兵控要害,寇必再至。』又出曚外任宫观。 云请试往探赜其意。 既至军前,即先遣从吏李裕回,称金人索谢和议礼物,须康王亲到,议乃可成,故有是命。 癸丑,金人陷平阳府。 初,汾州既陷,议者谓汾州之南有回牛岭,险峻如壁,可以控扼,乃命将以守。 朝廷又遣刘琬统将众驻平阳,以扞北边。 然国用乏竭,食廪不足,士之守回牛者日给豌豆二升,或陈麦而已。 士笑曰:『军食如此,而使我战乎?』金人领锐师寇岭,于山下仰望官兵曰:『彼若以矢石自上而下,吾曹病矣,为之奈何?』徘徊未敢进。 俄而官军溃散,遂越岭去平阳,琬领兵遁去,城遂陷,官吏皆缒城出。 已而威胜、隆德、泽州皆陷。 辛酉,检校少傅、镇洮军节度使、河北河东路宣抚使种师道薨。 十一月甲子,康王入辞。 上赐以玉带,抚慰甚厚[8]。 王出城北,权留定林院,候冠服礼物成而行。 丁卯,王云、马识远、杨涣、赵希颜等来见康王。 云曰:『当日谓议和成,大王方可行。』冯澥曰:『如此,则李裕之言妄矣。』云以鄙语抵澥,澥怒,即奏云无礼诞妄,误国大计,不报。 戊辰,云至自军前,言事势中变,欲得三关而止,不然进取汴都。 中外大骇。 康王复入门,罢冯澥为资政殿学士、太子宾客。 己丑,集百官议三镇于延和殿,各给笔札,文武分列廊庑。 凡百余人,惟梅执礼、孙溥、吕好问、洪刍、秦桧、陈国材等三十六人言不可与,自范宗尹以下七十人皆欲与之。 不与者曰:『朝廷经三世得河东,陵寝在焉。 河北天下之四支,四支苟去,吾不知其为人。 人民贡赋,皆其末也。 况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 石敬瑭故事,岂可遵乎?』与者曰:『朝廷尝许三镇,今反不与,是我国失信于彼。 若姑且与之,纵复猖獗,则人怨神怒,师出无名,可不战乎?』宗尹言最切至,伏地流涕,乞与之以纾祸。 已而黄门持宗尹章疏示众曰:『朝廷有定议,不得异论。』会李若水归自黏罕所,恸哭于庭,必欲从其请。 先是,金人遣王云,约以十五日以前告割地书到,不然,以十五日渡河矣。 何栗谓唐恪曰:『三镇之地,割之则伤河外之情,不割则太原、真定已失矣。 不若任之,但饬守备以待。』恪唯唯。 梅执礼建议清野。 寻召孙溥及执礼入对,议遂定。 癸酉晚,金人至河东,宣抚副使折彦质领兵十二万与之对垒。 贼发数十骑来觇,回,报其帅曰:『南兵亦盛,未可轻渡。』或欲整兵俟战,有娄宿大王曰:『南兵虽多,不足畏也。 与之战,则胜负未可知,不若以加虚声,尽取战鼓,击之达旦,以观其变。』众以为然。 黎明,王师悉溃,遂长驱而南。 甲戌,金兵尽渡,斡离不屯兵庆源城下,欲为攻城之计。 宣抚使范汭统兵五万守滑、浚以捍之。 斡离不知有备,乃由恩州古榆渡趋大名。 十一月乙亥,命康王再使斡离不,许割三镇,并奉衮冕、车辂以行,仍尊金国主为皇叔,上尊号十八字。 丙子,王及之同金国通和使王汭来,云军已至西京,不复请三镇,直以画河为言。 陛辞殊不逊,有『奸臣附暗主』之语。 上下洶惧,即许之,且以两府二人行。 唐恪既书敕,何栗大骇曰:『不奉三镇之诏,而从画河之命,何也?』栗不肯书,因请罢,遂断诸路门桥、诸军城守。 至晚,诏:『金人已渡河,百官疾速上城。』金兵由汜水关渡河,西京提刑许高、河北提刑许亢各统兵防洛口,望风而退。 京师闻之,土门清野。 丁丑,王云、耿延禧、高世则等从康王出城。 云白王曰:『京城楼橹,天下所无。 然真定城高几一倍,金人使云等坐观,不移时破之。 此虽楼橹如画,亦不足恃也。』王不答。 行次长垣,百姓喧呼遮道,至顶盆焚香,乞起兵扼贼,不宜北去。 戊寅,康王发长垣,入滑州。 庚辰,康王至相州。 壬午,康王次磁州,州人杀副使王云。 先是,云奉使归,过磁、相,言敌人声势非前日比,劝二郡为清野计。 二郡从之,撤近城民居,命运积谷入城,磁人以是怨云。 王至,恳谒嘉应侯庙,百姓遮马谏曰:『不可北去,肃王已为人误。 初言二太子重信义,肃王至河必还,大臣亦保无他。 今果何如?』云乘马在后,语百姓曰:『大王谒庙即归,非去也。』或曰:『已有万人守北关,虽欲行,不可。』耿延禧、高世则谕云勿与辨,云曰:『人言何足恤。』徐进至庙。 民心益忿,至厉声指云曰:『清野之人,真奸细也!』祠神毕,云出,遂被害。 及王出庙门,父老百姓前拥言曰:『大王不可北去。 今离北门五六十里,即有番兵尚书是细作,适已打叠了。』王遣人谕以不复北行,众乃引还。 初,过河之明日,巡警任永为敌骑所掩。 问王所在,永不答。 后得脱,因请王回相州。 会汪伯彦亦以蜡书来,言敌遣五百余兵沿路访问,欲邀袭王。 王即回,具奏河北民心不宁,磁人杀王云,不令北去。 且闻敌已南渡,故复回相,以俟圣裁。 王令韩公裔访得他道,潜师夜起,迟明至相,磁人无一知者。 遣耿南仲使斡离不军,聂昌使黏罕军,且许以大河为界,又告和。 初,金人入寇,骑军驻怀州,不行者越旬。 是日,遣杨天吉、王汭、勃堇、撤离母来,命吏部尚书王时雍、带御器械王殏、尚书吏部员外郎王及之馆伴。 天吉云:『兵已临大河,去国城咫尺间。 两国战争累年,生民涂炭已久,比缘小人用事,起此兵端,今欲休兵致好,以誓书遣臣等来,复两国之欢好。 止求以黄河为界。』上不得已,从之。 汭曰:『陛下敦信许和,乃两朝休兵之幸,未知遣何人报聘?』上曰:『待遣。』汭曰:『春时议和还师,以三镇为约。 陛下遣张邦昌、路允迪割地,皆临时骤进,御命而往,果见中沮。 今倾国而来,盖要理会今失信公事也。 若不撤左右亲信大臣一往,必不取信。』于是上批:『金人欲割地,须两府二人各令自陈。』陈过庭以主忧臣辱事首自请行,唐恪、冯澥皆依违不对,耿南仲以老辞,聂昌以亲辞。 寻诏:『过庭忠谊可嘉,特免奉使。 差辞免人耿南仲、聂昌为告和使,日下出门。』癸未,南仲、昌偕王汭等出国门。 康王次相州。 甲申,初下诏清野,内外惊扰,军民乘时掠财货、焚屋宇。 城东巡检龙清等捕杀三百余人,稍定。 未几,罢清野指挥,民间鼓舞,而铁骑已逼城下矣。 自此敌兵日至。 初,种师道闻太原皆失利,召南道总管司勤王兵及陕西制置司团结兵。 时总管张叔夜、制置使钱盖得檄文[9],各统兵赴阙。 会纪道卒,唐恪、耿南仲耑务议和,语聂昌曰:『今百姓困匮,养数十万兵京城下,何以给之? 兼既已议和,使金人知朝廷集兵阙下,宁不激怒?』乃止两道兵毋得妄动,如已起发,却于原来处分屯。 两军遂散,陕西军往秦、凤、熙、河[10],南道军往金、房、安、复州。 及寇傅城,四方兵无一人至者。 在京诸军前出戍河北、河东,往往溃散,城中惟卫士上四军、中军、效勇及京东西路弓手七万人。 于是殿前司以京城兵诸营兵万人分作五军,以备缓急救护。 前军屯顺天门,左军、中军屯五岳观,姚弋仲统之。 右军屯上清官,后军屯景阳门,辛承宗统之。 又以五万七千人分四壁守御。 戊子,金人攻通津门,范琼出兵焚寨。 杨天吉等再来,复以王时雍、王殏为馆伴。 闰十一月甲午,金人陷怀州,知州徽猷阁待制霍安国、通判奉议郎直徽猷阁林渊、兵马钤辖武功大夫济州防御使张彭年、都监武经郎赵士■【讠宇】、训武郎张湛、修武郎于潜、统领鼎澧路兵马保义郎沈敦、秉义郎张行中及郡队五人皆死之。 丙申,又陷拱州。 丁酉,敌初至,即力攻东壁。 刘延庆练边事,措置颇有法,遇夜,即城下积草数百,蒸之以警。 时有议置九牛炮者,虽磑磨皆可,施于东壁用之,尝碎其云梯。 诏封护国大将军。 敌知东壁不可攻,于是过南壁,以洞子自蔽,运薪土实护龙河。 初决,汴水盖深,至是皆水涸,敌又为梁,安机石,矢石不能及。 戊戌,金人遣萧庆、杨真诰、撤离母、勃极烈等来求和,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湜率牙兵十余下城,与之战,统制官高师旦死之。 己亥,金人复于护龙河叠取道,姚弋仲选锐卒下临,分布弩炮,人于城上缚虚棚,士众山立,箭下如雨,桥不能寸进,乃弃去。 又造火梯、云梯、偏桥、撞竿、鹅车、洞子之类,皆攻城之具也。 庚子,幸东壁。 金人复遣萧庆等来贷粮,且议和。 癸卯,幸安肃门,至朝阳门。 贼箭及驾前旗下,令军士三百余人缒城出战,杀贼数百,复缒而上,命以官者数十人。 敌筑望台,度高百尺,下觇城中,又飞火炮燔楼橹。 将士严警备,旋即缮治。 及造云梯,施大轮,以革冒之,乘罅推以叩垒。 将士出钩竿挂之,使不得进。 近则以钩矛取之,发火焚梯,敌数引却。 复用鹅车、洞子攻北城,军士击九斗弩,一发而贯三人。 诏募人火敌炮架[11]、鹅车、洞子,及人分者,白身授团练使,余以次授赏。 张叔夜闻南壁飞石击楼橹,与范琼分麾下兵袭金营,欲燔炮架,遥见铁骑主师不克阵而奔,相蹈藉及陷隍死者以千数。 聂昌至绛,绛人杀之。 甲辰,金人陷亳州。 丙午,遣签书枢密院事曹辅、尚书左丞冯澥、宗室士? ?诣金营请和,乞罢攻城。 斡离不复遣使来,曰:『南朝约和失信,今欲尽得河东、河北之地,然后罢兵。 可先割两路地,次遣不割地大臣过营[12],再讲和好。』遂以洞子屋负土填濠。 戊申,过登天桥,来攻通津门。 是日,命康王为兵马大元帅。 先是,武学生秦仔及张九成、冯朝英、甄邦杰四人应募赍诏,皆假閤门祗侯,惟仔先至,于顶发中出宸翰黄绢三寸,云:『檄书到日,康王充兵马大元帅,陈遘充兵马元帅,宗泽、汪伯彦副元帅,速领兵入卫王室。 应辟官行事,并从便宜。』王捧诏呜咽,望阙拜恩,军民感动。 壬子,复遣曹辅、冯澥及仲温、士? ?使金营。 癸丑,仲温、士? ?回,云:『金人须亲王并何栗至军前。』甲寅,大风自西北起,俄雪下,铺地数尺,连日夜不暂止。 敌于通津门及宣化门东立天桥数座,下瞰城中。 炮伤王躞足,流血。 范琼发兵千人,自宣化门出战,气甚锐,追逐敌众,敌弃而北。 士卒贪功渡河,未及北岸十余步间,冰陷裂,卒惊乱,敌众临岸,效死迎敌,没者五百余人。 自是士气益挫折。 丙辰,大风雪。 金人由宣化门拥兵登城,守御人弃甲争走。 通津门之南亦破,金兵下城纵火,杀旁居人殆尽。 俄而传令:『杀人者族!』遂止。 京城自十一月二十五日被围,是日午时陷。 上闻城陷,恸哭曰:『朕不用种师道言,以至于此!』初,金兵之去也,师道尝劝上半渡击之,不从,曰:『异日必为后患。』至是果然。 初,敌用云梯薄城,我以撞竿冲破之,杀敌兵二千人,彼即收瘗。 及再攻城,杀我军三百五十余人,经宿,犹伏尸城上,破脑贯胸,横卧血中。 士卒见之,心惧欲溃。 又王宗濋尝许策应军士告身金椀,卒不与,军士皆忿,出怨言。 再及策应,不肯就募。 京城阔远,斥堠音问不相接,妄传语言相鼓唱,将帅莫有以身先士卒者禁制之,故两日之内,四壁卒皆下。 校勘记[1]丁卯朔 原本无『朔』字,据《长编拾补》卷五十二补。 [2]邯郸 原本『邯』字作墨丁,据《长编拾补》卷五十二补。 [3]临河梁 原本『临』字作墨丁,据《长编拾补》卷五十二补。 [4]同知枢密院事 原本『事』作『卿』,误。 《宋史·宰辅表》三:『靖康元年正月己巳,李棁自正奉大夫、守吏部尚书除同知枢密院事。 二月庚戌,李棁自正奉大夫、同知枢密院事除尚书左丞。』兹据改。 [5]景阳门 原本作『景阳阿』,据《长编拾补》卷五十二改。 [6]十月 原本无此二字,据《宋史·钦宗纪》补。 [7]所人新增岁币 原本『新』字作『细』,义不通。 《长编拾补》卷五十六径作『所人岁币』。 兹据文意改『新』字。 [8]甚厚 原本脱『厚』字,据《长编拾补》卷五十七补。 [9]檄文 原本作『檄兵』,据文意改。 [10]熙河 原本作『熙和』,据《长编拾补》卷五十七改。 [11]火敌 原本『火』字作墨丁,据《长编拾补》卷五十八补。 [12]不割地 《长编拾补》卷五十八同。 疑『不』字衍。 发布时间:2025-11-24 22:09:21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3035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