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一 内容: 一千零一夜亚洲西南有赛生国者,其历代帝皇本纪中载有贤君焉。 君聪明睿智,士庶归心,威武英明,邻邦慑服。 有丈夫子二人,长曰吓利亚,次曰吓齐南。 兄弟皆著贤名,友于甚笃,国人尤交誉之。 亡何,君晏驾,遗诏以长子吓利亚继统。 吓利亚遂即王位,是为波斯王。 吓齐南克尽弟臣之道,竭诚矢敬,以事乃兄。 王亦优礼有加,益尽友道。 继思分其富贵以俾乃弟,遂以泰泰立地别为一国,使之守之,爵与己等。 吓齐南受命就国,即以沙马坑为泰泰立国之都城居之。 相去既远,一别十年,未当相见。 吓利亚思弟颇苦,而又不能使其源源而来也。 久之,思念益苦,必欲见之。 特命丞相出使泰泰立国,召弟来朝。 吓齐南知使臣将临,躬率百官朝服郊迎,敬兄之至,及其臣也。 握手为礼,问兄王起居,使臣代答如仪。 且宣王命,吓齐南感激涕零,旋即寓书使臣。 略曰:兄王待寡人恩义周备,岂敢忘心。 虽然兄王之念寡人,究不能逾寡人念兄王之切也,纵无兄王命,寡人亦将请朝。 以守土有责,未敢顾私谊而忘大义。 贤相衔命来,寡人敢不拜命? 且幸敝邑宁谧,贤相其为寡人作十日留,当与贤相同行,觐我兄王。 请下帐于敝邑逆旅,所需谨戒有司供给。 越十日,吓齐南部署诸事既备,别其妃,率从官,离沙马坑,至使臣营帐,即其旁驻跸焉,将俟诘朝命驾也。 驻甫定,意忽动,思返见其妃。 盖吓齐南优俪綦笃,既行复返见之,益欲以表其相爱之殷也。 虑既审,遂微行归,径至内宫,则妃方与仆通,状貌甚狎,暱逾夫妇。 勃然怒,拔佩剑并诛之,投尸宫外巨沟中。 怒少息,潜出。 快快返行在,默不告人。 昧爽时,传旨启銮,侍卫仪从扈跸驾遂行,从者皆欢抃鼓舞,吓齐南独不怿。 盖夙夜之事未尝忘也。 于路未尝有喜色。 既至波斯京城,则吓利亚已率百官出郭以迎矣。 十年渴思,一旦以解,乐可知矣。 相见皆降舆行抱见礼,慰问万端,盖欲申诉思恋,而莫知所自言也。 相见毕,复登车并驱入国门。 辇下诸民,欢呼万岁。 王置弟于行宫,盖专以吓齐南之来而营者,绮栏雕甍,备极富,靡与御园衡宇相望也。 王既置弟,复出沐浴更衣,而后复与相见,各踞胡床,抵掌话十年别,友爱之笃,于此写其真焉。 惟日不足,继之以烛,至午夜,王始别而寝。 王去,吓齐南倚榻默然,心事又作,盖以妃事萦系胸臆,棼如乱丝,不能或解,终夜不寝,坐以待旦。 蕴于中,形于外,不豫之色又见。 王察弟之不豫也,既动之以友爱,更百计求所以悦之。 而吓齐南之不豫如故。 享以肥甘不豫,娱以声色不豫,被以轻暖不豫,王尽所以悦之之道既穷,而吓齐南之不豫如故也。 居无何,王将出猎,敕令猎人大会于围场。 围场距城将百里也,吓齐南以不豫如故,不欲行,请留宫中,免与从猎。 王从之,乃自率群臣猎焉。 吓齐南独处一室,恼想益繁,念遭际不幸,几欲自挝,偶起四顾,则牖外御园望之历历在目,倚窗闲眺,陡见园中有与仆人握手喁喁狎亵不可以注目者。 非他,盖兄王吓利亚之妃,而己之嫂也。 吓齐南既睹此状,默念妇人之性大都如是,则世之为丈夫者,谁不如我,吾何为不豫哉! 言念及此,百忧顿解,胸中廓然。 呼食,食至,啖而甘之,盖自沙马坑启銮以来,无此甘味也,昔之肥甘声色轻暖无此愉快也。 越二日,王猎旋,见吓齐南有喜色,不禁大乐。 亟请其故,吓齐南初不肯言,王诘再三,不敢复隐,遂具告以夙昔之故,且谢手刃二人之过焉。 王闻之,称许有加,且曰:“使吾与弟易地,恐不止于徒杀二人也,或者手刃千人,庶足以泄忿乎? 弟之容忍,不可多求,苍苍者必鉴弟之仁慈而锡以多福也。 虽然吾弟之不豫既,闻命矣,今之所以易忧而乐者,何也? 请毕其词,以解此惑。 ”吓齐南初不欲扬嫂氏之恶,伤乃兄心。 而王诘问无已,继之以哀乞。 不得已,即所见者具告之。 且曰:“弟睹此,始悟天下妇人皆如是,以得解此烦忧也。 ”王闻之狂怒,烈性火发,吼声雷鸣,即奔宫中,置其妃于死地,且诛其仆焉。 意犹未足,誓于天曰:“藐躬凉德,遇兹荡妇,贻寡人羞。 寡人辱守先君之土地,得旋其权力于国中,自今以往,必日御一女而日毙之,庶几不蒙此耻。 虽然吾弟知之必阻我,吾弟去当践斯盟。 ”亡何,吓齐南辞归,王赐赆优隆,率百官饯于国门之外,吓齐南遂行。 王乃践誓,日选一民女进御。 越一日,即迫令自毙。 其有不从者,处以极刑。 盖自是日御一民女,亦日毙一民女也。 丞相某颇著仁闻,抗颜以诤,请罢苛令,至以生死争。 而王终不悟。 于时怨谤大作,民情汹汹,凡育有女子者,交相为讳,其有已被残杀者之怨毒可知矣。 甚夫恩怨之易于感人也。 吓利亚,贤王也,赞颂之词,遍于道路;苛政行,则咒诅之者,无异于昔之赞颂矣。 甚夫,恩怨之易于感人也。 丞相谏于王不用,殊不自安,乃告于其女公子焉。 丞相有女公子二人,长曰希腊才,次曰敌那才。 希腊才勇敢绝伦,博闻强记,读书目十行下,其才貌与德行且相孚。 丞相每顾而乐之。 既告于二女。 希腊才毅然曰:“儿虽不敏,愿以蒲柳姿事王。 ”丞相愕然,举王之暴戾以告之,曰:“儿欲事王,无乃求死欤? ”希腊才坚请行,曰:“儿之求事王,非徒事之已也,儿当效忠告善道而佐以权词,将有以感王,使罢此苛政而拯我邦女子。 虽然儿之请事王,危道也,儿岂不知之? 惟大人弗以儿女之私,败儿壮志。 儿之此行,谏王而用,国人之幸也。 即其不用,儿死且有荣焉。 ”丞相卒不怿,盖不忍其自投于陷阱也,乃设为寓言以讽之,冀息其念,曰:某商人豪于赀,市肆之外,别置田园,以为畜牧。 牲畜既繁,嘶鸣之声不绝于耳,念此必有所言,第人不能辨耳。 会有通兽语者,商欲学之,而其人靳不以授也。 商乃设誓曰:“使吾通兽语,有所闻,必秘之。 其有以兽语告人者,天将谴我。 ”其人乃授之。 自是商亦通兽语矣。 尔时,国俗重驴而轻牛,驴惟显者得乘之,牛则司耕耨而已。 商以驴牛之贵贱悬绝也,共置于一棚,俟于侧以察其所言。 无何,牛鸣辨之,牛与驴语也。 其言曰:“吾与若同为兽类,尔之乐殊令人景仰无极也,有仆人随侍而顾覆之。 浴则为尔浴,食则进尔食。 充肠者大麦,解渴者清泉:而终日暇豫。 不过主人偶出尔,驮之一往返耳。 尔之遭际视我为何如也? 以耒耝为羁,勒于泥泞为前驱,仆人执鞭伺于后,其有不前者,鞭挝横加焉。 以耒耝之笨重加之于己,无殊桎桔益以催迫,遂使我肩项间无完肤。 自晨至暮,役始毕,而所与其果腹者又皆粗粝。 我之遭际视尔为何如也? 虽欲不妒尔不可得也。 ”驴曰:“此尔之自苦耳,使尔非多力而耐劳,曷至于是。 且尔何驯哉? 不知奋角以施其威,不知顿足而示以怒。 造物之与尔自卫者,何弗备尔? 自昧而弗用耳。 彼以粗粝至嗅而去之,彼能不以精者来乎? 能如我言,必有大验尔。 其知所感我。 ”牛以为良言也,谢之。 明日佃者役牛,则倔强不受,役驱东则西之,驱西则东之,盖有所受于驴也。 日既哺,牵之归棚,则触角狂吼。 佃者却步走。 又明日,视之食料不动如故,牛颓然卧地作呻吟声。 佃者以其病也,走告商,商曰:“牛病乎? 以驴代之。 ”即以役牛者役驴,亦以待牛者侍驴,勿姑惜也。 于是驴竭蹶终日,且受鞭扑。 及夕归棚,已困顿欲死矣。 丞相之为是言也,将以如驴之自败,讽希腊才也。 希腊才曰:“此喻不足以易儿志,儿仍愿事王。 ”丞相曰:“前言未毕也。 商人有妇,吾将以商人妇为儿喻。 ”商知驴之困顿也,欲悉其状。 及夜偕其妇步月同出,至棚侧察之,闻驴问牛曰:“明日佃者复役尔,尔将何如? ”牛曰:“无他,仍当如尔教耳。 ”驴曰:“若然当思有以自保其身命者。 吾闻诸主人矣,主人之言曰:牛病,毋任自毙,不如杀而货之。 已命屠人矣。 吾既闻此,不忍不告,而坐视尔罹刀镬之惨。 使明日仆者以粗粝来,速起而啖之。 或者主人察尔无病,舍而不杀未可知也。 否则诘朝,事非所敢知矣。 ”牛闻之顿悔,觳觫之状见于颜色。 商见闻亲切,不觉哑然而笑。 妇见商之无端失笑,也不解其故,异之,请曰:“夫子何为而笑? 请语妾,同一破颜也。 ”商曰:“吾所笑者,惟牛与驴耳。 然所以笑之之故,则吾曾设誓于先,秘不告人者,不能为卿告也。 卿此愿殆难偿矣。 ”妇请益坚,商曰:“此有关于吾之身命者,曷能告卿? ”妇曰:“夫子戏吾耳! 乌有是事? 若不以告我,我亦矢于天,不与夫子并立矣。 ”言已,娇怒形于眉睫,反身入室,自闭其户,号哭室中,声达户外,终夜不辍。 商诘朝察之,哭犹未已也,因谓之曰:“卿何愚哉? 徒自苦耳。 吾不尝为卿言之乎? 若明告卿,则吾身命所系。 卿何不察也? ”妇曰:“我亦矢于天,志不可夺矣。 ”商以其胶执不可以理喻也,遍召诸戚而告之以故,乞为劝导,冀息其妄念。 妇持益坚,曰:“宁死此志不容夺也。 ”时子女毕集,见母如是,不禁大号。 商亦不知所措,独坐户外,自念伉俪之情,不及身命,吾不能舍身命以徇伉俪之私也。 一时万虑坌集,左右不知所可。 忽所畜犬奔鸡,语雄鸡以主人为难之情状,且深叹主人处境之艰也。 雄鸡闻之言曰:“主人何其愚也? 遂无术以处一妻乎! 吾有雌者五十辈,惟吾之命是听。 无他,威足以慑之耳。 使主人能破其迟疑之见,施夏楚以振夫纲,而仍弗告以应秘之事,主母有不俯首贴服者,吾不信也。 ”商闻之,念吾固俨然丈夫者,宁不如一鸡武耶? 吾耻之,遂奋然起,呼棒至,执妇而大挞之,一如鸡之言也。 妇既受创,顿改悔,不敢强夫以所难矣。 于是阖室为之欢。 至是丞相谓希腊才曰:“儿乎儿之此行,得毋欲为商人妇乎? ”对曰:“儿志既决,不病此也,此说仍不足以劝我。 大人必却儿之请,儿将自献于王矣。 窃谓大人之阻力无所施也。 ”丞相察其意坚,苦无术以阻之,俯顺之而已。 遂朝王自陈:“臣女希腊才愿充王下陈之选。 ”王闻之,惊顾谓丞相曰:“卿亦舍其爱女耶? ”对曰:“臣非舍之,臣女所自愿。 所谓死在眉睫而不自顾者,臣不能禁之也。 彼意盖以得王一宵之幸,虽死有所不惜者矣。 ”王曰:“君臣无戏言,明旦卿其自送希腊才至。 又明日,即援例赐之死,卿无后悔。 倘有违言,则卿之首领可取偿也。 ”对曰:“臣于希腊才虽为父子,然乌敢以儿女之私,违君之命。 ”王遂命退。 退归以语希腊才。 希腊才谢焉,不知已大伤厥考心矣。 希腊才慰之曰:“儿得事王,苟以宗社之灵得偿,儿愿除此苛政,生民之福也。 而此后余年,乐且无涯矣。 ”既而进其妹敌那才,而语之曰:“吾见王,当设词,使王召妹共止宫中。 妹其应召诘朝,天未明即呼我,使作噱谈。 吾将有以告,姊且藉此以豁免一国之苛政。 非夸也,实可自信焉。 ”敌那才诺焉。 丞相遂引希腊才进于王。 既进,而退。 王命揭巾视之,殊色也,面带有戚容,眶中泪渍俨然。 王曰:“卿惧死耶? 不然何戚也? ”希腊才对曰:“臣如惧死,乌敢自献? ”“然则何为而戚? ”曰:“念臣妹耳。 王能推恩召之来,使宿宫中,臣诘朝死,得与诀别,感恩多矣。 臣死且无憾,惟王鉴焉。 ”王准之,立遣使召敌那才入。 及夕,希腊才侍王寝,而置妹于夹室。 昧爽之前,敌那才启于帐外曰:“天将明矣,姊盍起以所知噱谈破妹颜,以尽此一刻欢耶? ”希腊才请于王,王颔之。 希腊才乃率其妹谢王。 谢毕,希腊才乃作寓言以讽王,谓敌那才曰:某商人拥资巨万,田产之富,甲于一方。 偶以事他适,匆匆袱被跨马遂行。 行囊中仅略备饼枣而已。 既事毕,遄归时溽暑逼人,热气甚盛,见道旁林木郁翳,山泉涓涓,乃就而少息。 系马树下,箕踞于其下,食饼枣以疗饥。 顾见林木之上,果实累累,执石块遥掷之,果中石堕,取而食焉,不费一文钱,举手即得,商乃乐甚。 食已,就泉盥濯,然后向天祷告,一若回民之礼者。 然方屈膝,突有仗剑奔己者,急视之,其长倍于伟丈夫,状甚可怖,疑其妖也。 惊愕未定,妖行已近,大叱之使起,以所仗剑拟之曰:“尔不畏此耶? 何竟杀吾子也? ”商闻之,惧极而啼,战栗以对曰:“吾何敢杀人,无论不识,抑亦未见也。 ”长人曰:“尔尚欲饰乎? 尔曾坐此啖饼枣否? ”曰:“然。 ”曰:“尔曾以石块掷空际否? ”曰:“有之,不敢隐也。 ”曰:“然则杀吾子者,果尔也。 尔掷石时,吾子适过此,石中其目而毙,尔尚欲饰耶? ”商不知所对,惟乞命而已。 长人曰:“杀人者死,乌能宥尔! ”商曰:“吾实未杀人,即有之,亦出于不知,不知不罪,惟求宥耳。 ”长人曰:“此语吾已闻之,无赘言。 世乌有杀人而不取偿者,况所杀者,吾子也耶! ”言已执商之臂,举而掷诸地,挥剑斫其颅。 希腊才言至此,顾牖外曰:“东方既明,王将起盥漱,祷告天神(此为回礼,国俗上下皆奉回教。),祷毕将视朝。 吾且就死,不能毕其词矣。 ”敌那才曰:“警策哉,诚奇闻也,惜不能终听矣。 ”希腊才曰:“是何足道? 使竟一日之长谈,则奇者,尚不止此也。 ”王亦以其言动听,曰:“寡人将视朝,不能聆卿妙绪,卿其缓一日死,诘朝再为寡人毕其词。 ”王意盖谓俟其言毕而后刑之也。 盥漱祷告毕,临轩诏百官。 丞相以念女故,忧而不寐。 及朝见王色如平日,不加呵叱,意稍安,而终不能释然也。 及夕,希腊才仍侍王寝。 明晨,王不待其请,即诏之起,使毕其词。 希腊才起坐而言曰:当是时,商见妖之逼己,急号呼而哀之曰:“吾有一言请毕之,而后就死。 我死何足道,特妻孥系念耳。 乞假我一载,得归而部署之,及期就死于此,死无憾矣。 ”妖曰:“矢之当如尔约。 ”商乃指日为誓,遂失妖所在。 踉跄以归,举所遭告其孥,举室号恸,悲声震屋宇。 商转引喻而慰藉之,久之始息。 荏苒一载期将至,乃清逋负出余资以济贫民,俵遗产于妻子。 安置都毕,往赴妖约。 既至,妖犹未来,一老者牵牝鹿至,相见为礼。 老者叩何来,商具以告,且曰:“吾将死于妖矣,叟之来,恰宜作壁上观也。 ”言已,却顾则又一老者牵二黑犬立于侧,盖已备闻所言,亦欲驻此以觇其异者也。 俄见浓烟如云,自平地出,如旋风之挟尘以起也者。 烟既近,妖自烟中出,仗剑扑商,执其臂而叱之曰:“宜偿我子矣。 ”商恐惧蜷伏,二老亦惊却。 引鹿老人不忍商之就死也,膝行而前,抱妖之足而告曰:“神请霁威,老朽敢以不揣之言为神告。 盖老朽与此鹿之因果,较此商之前事,尤为怪诧也,使容老朽陈言,或者此商得蒙见宥乎。 ”妖闻之,沉吟而言曰:“诺。 ”老者指鹿而言曰:“神以此为鹿也耶? 此吾之妻也。 当渠十二龄时,即为我妇,共处者三十年矣,而未尝生育。 吾于是别立一人为嗣,盖仆妇之所出也,而妻殊妒之。 他日瞰我有事远出,以妖异敕勒之术,变仆妇为牝牛,而变子为犊,纵之于田间,与群牛共役。 及我归,问母子之所在,则以丧母失子对。 吾闻之,虽伤感而无如之何。 转念仆妇虽死,而子犹存,虽暂相失,终当相遇也。 以此聊自慰焉。 忽忽阅八月,犹未得子之踪迹,亦无从问讯。 会大节将至(回俗,遇大节宰牛羊,散给贫民,且邀亲故共享其余。),命家人选所畜肥牛以宰之。 家人缚一牝牛至,吾将杀之,牛哀鸣流泪。 吾于是不忍其觳觫之念悠然而生,虽反而求之,不得吾心也。 手既颤,操刀不能下,命易他牛。 妻以吾之不忍杀是牛也,色顿怒,力阻不令易。 不得已,嘱诸屠夫为我捉刀。 吾视此状,簌簌然不知泪之所从来。 屠夫解牛体,则皮骨而外无他物也,益不乐,命别选肥犊。 须臾牵犊至,犊昂首奋力奔我,绳为之绝,卧我足下,以首贴地,一若自知就屠而乞哀也者。 吾顾妻曰:吾欲舍此犊勿杀,卿其勿阻。 妻不欲曰:恩及禽兽者,细人之仁耳,何取焉? 不如杀之。 吾不得已,命缚犊躬自操刀。 刀及其项,犊目注我,泪扑簌如联珠也。 不忍之心大动,手复颤,刀堕地,虽欲杀之,力不逮矣。 复顾妻曰:吾良不忍,必易他犊。 妻犹执欲杀之。 吾不可,设词曰:今姑舍之,以待来年然后杀,何如? 犊乃得缓死。 明日,佣奴密陈于吾,谓其女解妖术,欲来见。 从之。 女遂来见,告吾以妖术化母子为牛事。 且曰:昔者所杀其母也。 倘能以子为我婿,将谋所以救之。 虽然施术于人者,亦当使之受报也,吾念子切,遂允其请。 女乃取清水一器,咒之不知其云何也。 咒已,以水浇犊,遍其体,辗转遂化为人。 视之吾子也,相抱哭失声。 哭已,吾谓之曰:微此女儿终犊矣。 儿得脱此犊躯而复人形者,此女之功也。 吾将以儿婿之,以报其大德。 吾已许之矣。 吾子亦乐从。 未婚女复施咒,勒妻遂化为此鹿。 居无何,女不幸夭折,吾子遂鳏。 今且远游于外,数年不归,消息茫然。 吾乃出寻子。 然鉴于前事,不敢舍家独行,故与鹿偕也。 老朽与此鹿之遭际变幻如是,天下怪诞之事,孰有过此者乎! ”妖闻之踌躇而言曰:“诺,吾将贷其半死。 ”言毕,而引犬之老者亦请曰:“吾亦欲进一身历之笑谈,乞宥商半死可乎? ”妖颔之。 老者指犬而言曰:“此俨然犬也者,非犬也,吾之弟也。 吾父故时,兄弟二人均得遗产千金,各谋生业。 二弟挟资走异国,将以图厚利也。 越二年,皆狼狈归,则资斧丧尽矣。 时吾生计方盛,获利颇丰,见弟如是,意良不忍,乃各助以千金,俾资贸易。 二弟以丧资异地殊恋恋,得千金又将往,劝吾偕行。 吾以其狼狈为殷鉴,却其请,而弟终不能释然也。 忽忽五年,吾颇欲商于他国,与二弟偕行,以遂其志。 而二弟之受于我者,又已荡然无存。 吾甚怜之,复各与以千金。 盖是时,吾所获资已六倍于父所遗者矣。 既以二千金俵两弟,亦自取千金为母,而以所余三千窖藏之。 盖所以留有余地者,使此去杀羽返,仍俵分之,犹不失为千金之家也。 于是各以母金备货物,登舟扬帆,乘风破浪。 舟行匝月,至一处,出所有与土人交易,皆得利,而吾一人所获尤丰。 将返棹,于海隅遇一女子,求为吾妇。 视之,虽敝衣垢面,而丰致嫣然,风尘不足以掩其艳,盖丽人也。 吾惊且疑,不知为计,而女子请益坚。 曰:君倘不容妾,是以妾贫而弃之也。 吾无以自解,为制衣裙使易之。 与之婚配如礼,而女子遂为吾妇矣。 既解缆同归于路,觉其性甚婉顺,而伉俪之情渐深。 初两弟之经商也,虽与我偕,而获利不如我厚,皆存妒心。 至是,吾又坐致美妇,妒益甚,杀机以生。 一夕,吾与妇睡方酣,两弟乃举吾夫妇投诸水,自分死矣。 妇自水中出,挈吾以起,置一岛中。 天既明,告吾曰:妾神女也,曩者遇君于海澨,视君貌慈善,故变装束求为君妇,以探君心迹。 君不以龌龊贫贱而弃之,已识君之大度矣,知君难将作,故留以拯君。 今虽出君于险,而君之二弟非人也,妾将杀之,以除君害。 吾闻之而后,恍然感激,惶悚不知所措,且为弟乞哀,更以吾向之所以待二弟者告之,盖欲其鉴此友爱之诚,或恕之也。 妇聆吾言益怒,大言曰:吾将腾身往沉其舟,以其施于人者使自受之,使负义之徒付诸巨浸,而后快吾心也。 吾谓之曰:好生者天之道,萌杀机即所以伤天和。 彼虽不仁,吾弟也。 弟虽负我,我宁负弟耶? 卿其鉴此,匆伤吾友于之谊也。 言未已,觉身腾空际,俄而如飞絮,如落叶,如纸鸢绝索,如风荡游丝,目不得张,身不由主,殆如在云雾中也。 忽焉而足有所履,启目视之,已堕已室第,堕于屋颠耳。 呼梯遂下,仿佛如梦发。 窖出藏金,仍设肆市上。 亲故知吾归,咸来慰贺。 迨自肆返,室则二黑犬在焉。 摇尾昂头,状甚亲匿,莫测所自来。 正相对迟疑,忽仙女现身于前,不禁大快,方将致词,女曰:君疑犬所自来耶? 此君之弟也。 吾闻之,不禁寒栗。 勉问之曰:吾弟曷为而至是? 女曰:此妾所为也。 妾以术送君归,即往沉其舟,丧其资。 此二人者本欲杀之,含君友爱之笃,姑罚使为犬,以存其生,使之食狗食,役狗事者十年而后死。 藉惩其负义之罪也。 言已,作十年复见之约,且告我以相见之地。 今已十年,将往践约,不图于此与神遇。 此吾之遭际也,神得毋以为奇乎? ”妖曰:“然。 诚奇事也,吾亦为尔贷商半死。 ”言已,失妖所在,三人皆大悦。 商拜谢二吏,握手致殷勤遂别。 二臾既去,商亦驰归,得与家人复聚,后竟善终。 渔者(此乃一千零一夜之文也,以节译之故,别为标目。)某渔者,家赤贫,一妻三子,几不能赡。 渔者凌晨即操网出,而又自为定例,日凡投网四次,所获多寡,悉听于天,不多投也。 一日,天未明即起至海滨,解衣投网。 三投三举皆无所获,而三举皆不空。 初举沉重不得起,以为获巨鱼矣,及起察之,朽败驴尸也;再举则一破甑,满盛泥沙;三举则砖石污物而已。 渔者失望良用,自诧而不得其故。 惆怅者久之,时天已黎明,遂向天祷祝,盖回俗之早课也。 祷已,复投网。 及举,重逾前,意鱼必多矣。 起而视之,无所谓鱼者,一铜瓶压网底。 细察有铅封口,若铸成也者,盖有印章,文类蝌蚪,不能辨识。 乃欣然自慰曰:“货之于冶家,得值可易米矣。 ”反覆再视,无他异,撼之无声,益异之。 再加审察铅上印章,累累不觉致疑焉。 以为此中必储珍物,出而货之,巨富可立致。 因出佩刀,撬而启之,所封铅划然脱落,瞰之中空,倾之亦无所有,大奇之。 置之于前,凝神细视而思其故。 忽有烟自瓶中出,惧而却步,烟重叠出不已,上冲霄汉。 一刹那间,水面海滨皆布满若浓雾然,晨光熹微,且为所蔽。 渔者惊骇不知所为。 既而烟渐出尽,方谓其将随风而散也。 俄而烟复入瓶,若有自内吸之者,烟虽多而不觉其瓶之小。 入既尽,忽一人兀立于前,貌奇诡而魁梧状类妖物,向渔者审视良久曰:“尔其速礼我,不然将杀尔也。 ”渔者曰:“敢问神之所以杀我者,何故? ”曰:“顷者吾所施异能尔,竟忘之耶? ”曰:“记之不敢忘。 ”曰:“记之亦不能贷尔死。 虽然亦不可不加尔恩。 ”曰:“敢问何恩? ”曰:“许尔自择死所耳。 尔速就死,毋事辩难。 且尔亦知我之往事乎? 我上帝之叛神也。 达惟之子曰沙鹿门天使也,能知过去未来事,欲我守其法度而受其节制,而吾弗从也。 沙鹿门怒以铜瓶锢我,铸铅封之,且加印章以为敕勒,使不得出,以示罚焉。 印文上帝之名号也。 封已,即令其所役妖举而投诸海中。 吾被锢闷损无聊。 当第一世时(一百年为一世),誓曰:此百年之中,有能出我者,我必富之;第二世,复誓曰:有出我者,我必尽搜两间之珍物以畀之;第三世,吾又誓曰:谁其出我,当畀以帝王,有所大欲,吾日为三致之,以报其德也。 而三百年中,卒无出我者。 今第四世矣,受羁既久,欲再誓以德为报,则无以加于前誓也,乃易之以怨焉。 曰:有敢出我者,我必杀之,惟当听其自择死地,即所以报之耳。 今尔出我,我当践誓言。 ”渔者觉其加害之意已决,不禁大悲。 念已死无足虑,惟三子未成立,吾死,子将无以为生。 因号呼曰:“悲乎! 神竟不我怜乎! ”妖曰:“毋多言,毋延玩,其速自为死计。 ”妖逼之急,渔者机智忽萌,谓妖曰:“吾无所逃于死矣,虽然葫芦提以死,吾死不瞑也。 神其呼沙鹿门及上帝之名而誓之可乎? ”妖闻而为之一惊,曰:“胡为而要吾誓? ”渔者曰:“吾观瓶之大,且不能容尔足,又乌能容全体哉? 尔不誓,吾不信尔之神奇也。 ”妖曰:“尔不信,吾当誓之。 ”誓曰:“吾居瓶中,犹尔所见者然也。 ”誓毕,曰:“吾已誓矣,尔今信乎? ”渔者曰:“未也,吾未见终不敢信也。 ”言已,妖思以其神奇服渔者,化为浓烟,蓬蓬焉,勃勃焉,布满于海滨也。 俄而缕缕自瓶口入,如初见时。 入既尽,渔者出不意,突取铅盖力盖之,叩瓶而呼曰:“神乎! 吾欲求生而不可得,不得已而出此。 吾知无以对神矣,惟神宥我。 我将仍投瓶海中,即此间结庐以居焉,戒诸渔者,毋在此投网,且告以此中有狡黠之妖。 有起而出之者,妖必杀之矣。 ”妖于瓶中反复设喻,以哀渔者,欲其致怜而终不可得。 既而渔者曰:“尔反覆无常,吾不能信尔。 释尔而自伤,厥生吾不为也。 昔者希腊国王之待医士窦朋也,与尔之待我将毋同,吾试为尔言之。 ”昔者希腊王病麻疯将剧,遍征诸医,百药不效,困苦不可胜言。 有医士窦朋者,自他国来,有绝技,知王有疾,遂请朝。 谓王曰:“远方之臣闻王遘恙,群医既束手矣,臣不敏,敢用自荐,愿为王治之,内不用服饵,外不施刀针,窃欲起王之疾。 ”王曰:“诺。 ”窦朋退制一抛球之具,而空其柄,即空处实以药屑,而进于王,稽首再拜而言曰:“臣敢请王驰马赴抛球之戏。 ”王从之,策马赴球场,往来纵跃,与从臣相扑逐者,久之倦极而汗,盖药性行矣。 王返銮,呼汤就浴,浴已,通体为之一舒。 明日疮斑剥落,肌肤莹白,骤如夙昔。 顾盼自喜曰:“神哉术乎。 ”更衣视朝,百官皆贺,欢呼万岁。 窦朋从贺如仪,王赐之坐,优礼有加,且赐之食,与同席焉。 日晡罢朝,赐金二千,华衮一袭,自是日,有赐赉优隆,异于群臣。 丞相某揽大权,性贪而妒,以喜怒为黜陟,道路侧目。 以王之优礼窦朋也,妒之,谮于王曰:“窦朋自媒以见,无先容者,其殆他国之间谍乎? 久留将不利于王,王其察之。 ”王曰:“嘻,乌有是哉! 夫窦朋善士也,尔亦知其曾起寡人之痼疾乎? 世无有欲害人而反救之者,卿其勿疑。 卿即嫉之,寡人亦不能以卿之一言而有负窦朋也。 ”至是渔者又叩瓶而言曰:“此希腊王之待窦朋者也,吾再告尔王与丞相问答之词,尔其听之。 ”王恐丞相未尽释其妒也,举一故事以告之,曰:“昔者一善士,其妻貌甚都,善士爱之,伉俪綦笃,不忍须臾离也。 一日以事将远出,特购一鹦鹉畜于内室,然后行。 盖以鹦鹉能自言所见,将使之视其妻也。 他日归,问鹦鹉别后事,鹦鹉以其妻隐事告之。 善士遂疑其妻不端,然念所役仆人皆诚谨之辈,似不至是,故疑焉,而未决也。 继且疑鸟为谎,欲罪之。 妻欲解其夫之疑,而实鸟谎也。 俟善士复他出,乃令一仆于夜静时旋磨于鸟笼之侧,一人频以水洒鸟笼,而别令一人以镜就烛,取返光以射鸟。 明日善士归问鸟以曩夜事,鸟曰:苦哉,曩夜疾雷走电,大雨倾盆也。 善士念曩夜风月晴明,乌有所谓雷雨者,因以鸟为妄言。 于前此之谈其妻之隐事,至是益决其为妄矣。 思之愤然,提鸟出笼,掷杀之。 嗣闻邻里诸人谈其妻之隐事者,与昔者鸟言无殊也,于是乎大悔。 ”王语毕,复谓丞相曰:“卿之嫉窦朋,欲寡人置之于死地,得毋类是,而寡人必不如若人之误杀鹦鹉,自取悔恨也。 ”丞相对曰:“杀一鹦鹉事不大,失一爱鸟悔不深。 以之比拟窦朋,臣窃以为不伦也,乌足以服臣。 虽然,臣岂嫉而诬之哉? 爱君之至,不敢不以忠告耳。 臣言果诬,王请罪臣。 昔者某宰辅曾蹈此不以为琐,亵臣请为王陈之。 昔者,某国君之世子,性褊急,好畋猎。 国君不之禁,且令某宰辅与之俱也。 会猎期,猎人咸集,相与逐鹿。 世子以宰辅随于后,恐为所获,故惊其走而疾驰之,舍诸从臣。 策马独往,至一荒野。 有妇人哭甚哀,世子驻马视之,丽人也。 问之曰:妇人胡为而野哭? 妇曰:妾乘马至此,人坠而马逸,不得归,是以哀也。 世子怜之,呼之起,使乘于马后,按辔缓行,将送之归。 道经一古屋,妇托词欲下,世子扶之下。 妇入屋,世子牵骑从之。 妇入内呼曰:诸儿速来,今日可喜哉,吾获一少年,为汝等果腹也。 内有应者曰:束将来,儿等饿欲死矣。 世子闻之大惊,不知所措,上马纵辔,疾驰而逸。 归告国君曰:宰辅不扈从儿,致儿遭此厄也。 国君怒执宰辅下狱,缢杀之。 此往事也。 今王欲罪臣,得毋类是。 窦朋愈王疾,其术之神奇,臣岂不知之? 臣闻之神于利人者,亦神于害人。 以远方之人,自媒以进,谁能知其心者? 使其亦出此神奇之术以害王,王将何以处之? 臣窃为王危也。 ”王惑之,召窦朋而赐之死。 窦朋惊惶而对曰:“臣无罪。 ”王曰:“尔无罪,寡人岂不知之? 然而何为而无端愈寡人之疾者,意岂不欲藉此进身而徐图,所以害寡人者乎? 寡人不能坐受尔害也。 ”言已顾左右曰:“其速杀之! ”兼命执引进窦朋之人而骈诛焉。 窦朋见王意已决,逆知必宠赐之为累,仇已者进谗之所致也。 稽颡而言曰:“臣以愈王之疾而得死,非臣之罪也,愿王缓臣须臾。 ”王曰:“不能也。 寡人不杀尔,尔将杀寡人矣。 ”窦朋至是已瞑目俟刑矣。 忽又张目请曰:“王不能贷臣死,臣不敢不死,惟乞容臣自理丧葬,别亲友,赒贫人,并出囊中秘书以饷学者,以传此医学,且欲以呈于王。 盖此书之贵,等于王之富藏也,王其勿忽之。 ”王问:“何书其贵若是? ”对曰:“此秘书也,不动于财者,虽尽王之富藏,且不足以易之。 所述者,皆医家神奇之术,驱使药性之秘传也。 中有一册第六篇左页之第三行,载一异术,能令死人之头与人对语者。 杀臣之后,王其试之,有所问,臣头必随所问,而奏对如生平也。 ”王闻之,亟欲觇其异,乃命缓一日死,使狱卒随之返其庐。 明日窦朋入,则文武百官聚集盈廷,盖风声所播,咸知其异,同来观人头奏对之异也。 窦朋以所进书加于额,乞盘承之而后献焉。 曰:“王其珍视之。 杀臣后,先以臣头置书上,则血止而不流。 然后开卷观之,则臣头自能奏对如平日也。 然而臣实无罪,惟王察之。 ”王取书命行刑。 刑已,取头置书上,血顿止而不流。 再察之,则目翕口张,视王而言曰:“今王可开卷观之矣。 ”王从之开卷,而篇张仿佛粘连,不便翻阅。 王伸指染唾而揭之,至第六篇无所睹。 王指书而言曰:“窦朋欺我哉! 夫所谓六篇左页者,求只字而不可得,乌有第三行哉! ”头作沉吟状曰:“臣仓皇就死之时,中心棼乱,或误忆之也,王请多检数篇必得之。 ”王如言,逐篇翻阅,而书之仿佛粘连如前也。 频以手染唾而揭之,如是者至数十篇,忽觉徬徨不安,中心荡然,晕眩不自持,坠于座下,筋络掣动。 群臣大惊,不知所措。 头乃大言曰:“王残忍哉! 无罪而杀臣,此臣之所以报也! 臣之书遍染鸩毒者,故使之仿佛粘连,非以指染唾不足以揭之,使王暗受其毒,此臣之所以报也。 夫乌有妄用其权,戮及无辜而不受报者哉! ”言已寂然。 群臣趋视,王亦寂然,盖已薨矣。 渔者陈希腊王之事毕,又叩瓶而言曰:“初王之待窦朋不为不厚矣,丞相进谗且设寓言以代解之,既而终惑于丞相之言也,卒杀窦朋。 杀之斯亦已矣,复惑于窦朋之书,纵之使归,使之恣其毒手,而王亦不免于中其毒以死也。 今我与尔亦犹是耳。 吾释尔出,尔乌有不死我者? 吾其宁为忍人乎! ”妖曰:“翁果不我释乎? 苟释我,当竭吾所长,教翁以致富之道。 ”渔者心为之动,曰:“尔果呼上帝之名而誓之,吾当释尔。 不然,尔之反复,吾不敢信也。 ”妖从之,即瓶中誓曰:“翁释我,其不有以报之者,神其殛我。 ”渔者乃去盖,烟发而妖出,举足蹴瓶入海中,谓渔者曰:“吾今已投瓶入海矣,翁其如我何? 虽然,翁善人也,信人也,吾不忍害之,当践吾誓。 翁其荷网以随吾来。 ”渔者从之,越城而行,复至于野。 逾高山以过,复行数十武,得一湖,在两峰之间,湖水之洌可鉴也。 嘱渔者投网。 渔者视湖中鱼甚多,而具红、白、蓝、黄四色,鲜艳夺目,光彩射人,不禁临深渊而羡叹,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也。 而莫知鱼之名,姑投网其间,念获此异鱼,或可求善价。 及举网得四,红、自、蓝、黄每获其一也。 妖谓之曰:“速将之入城,献于王,必获重赏。 今后渔于此,富贵即在是矣。 第日投网不得逾一次,倘违吾言,必将有祸。 翁其慎之,毋贻后悔也。 ”渔者方唯唯,妖以足顿地而大叱之。 地裂,妖入陷中,地即复合。 渔者嗟讶久之。 如妖约,荷网提鱼,循原路以归。 入城进鱼于王。 王见而大异之,以示丞相,旋付庖人烹之,曰:“此鱼之味,必与其色相副也。 ”赏渔者黄金四百。 渔者自有生以来,未尝睹此巨资也,喜极欲狂,转疑为梦。 赉之归,与家人置酒为贺。 庖人之承王命,以烹此鱼也,操刀去其鳞,置油釜中,炙之既熟,方将翻置,易面再炙,未及举手而奇事突发。 庖人惊惧,不知所为。 盖厨屋之壁无端而划然开裂,有女子自裂中出,星眸雾鬓,皓齿丹唇,容光射人,绝代之姝也。 衣绣缎之衣,陆离光怪,钗钏簪铒,备极富丽,掣梃而前。 庖人见之,惊愕不敢少动。 女子以梃击鱼而曰:“鱼乎,鱼乎! 尔果行尔素乎? ”鱼寂然不答。 复问之,鱼皆跃然而起,唧唧而言,其词历历可辨也。 曰:“唯唯。 尔如欲核算,吾即核算之;尔欲偿还,吾亦偿还之:尔如欲飞,吾亦愿甚。 ”鱼言已,女子遽提油釜倾于地,幡然仍入壁破处,壁复合完好如初。 庖人惊定,急察其鱼,则已隳入热灰中,焦烬若炭,不可复进矣。 惊惧成悲,乃哭曰:“吾将何以处此耶? 以此直达于王前,王必不信,行将罪我,吾其何以自白乎! ”伤感未已,丞相忽来,问:“鱼已烹乎? 盍进之。 ”庖人不敢隐,直陈所见,丞相亦惊骇默然。 遂去,入见王,设词以饰之。 复传语渔者,命再进。 渔者谓使者曰:“日已暮矣,丞相必欲鱼,敢期于明日。 ”使者反命。 昧爽,渔者操网去,得鱼如其初。 献于丞相,丞相得之,即亲携入厨下,与庖人闭门而烹之。 及鱼入釜,则所见怪异之状,一如庖人所言也。 丞相曰:“异哉! 是不可隐矣。 吾将备陈于王。 ”前趋王所,历举所见以告王。 王亦惊异,召渔者至,问曰:“尔能为寡人再致此鱼乎? ”对曰:“必欲之,敢不如命? 惟必明日而后可。 ”渔者退,明日果以鱼来如前数。 王慰劳之,复赐黄金四百,命侍臣备烹调之具于内室,将与丞相共烹鱼也。 闭门操刀,杀之技鱼釜中,方将翻置,而壁破人出,果如丞相所言。 而非好女子矣,面目黧黑,状貌狰狞,衣冠类仆人而魁伟殊甚。 举梃奔釜前,搠鱼而疾呼曰:“尔果行尔素乎? ”鱼昂首对曰:“唯唯,尔如欲核算,我亦核算之;尔欲偿还,我亦偿还之;尔如欲飞,我亦愿甚。 ”鱼言已,黑人举梃击釜,釜堕于地,鱼化为炭黑,人仍由壁破处入,壁又完好如故。 王既躬睹鱼之怪异,欲得其故,召渔者问鱼之所自出。 渔者对曰:“臣渔于湖中而得此。 湖在城外四小山之间也,计程未知为几何里,第臣步行以就渔,往返才三时耳。 ”王令备乘舆,以渔者作向导,将幸其地而观之。 既至,王顾鱼而乐甚,以问从臣,皆曰:“此距城虽近,臣等久处城中,实未尝知有此境,抑亦未之闻也。 ”王命驻跸是间,欲穷其奇。 顾谓从臣曰:“寡人既至此,不得其故不返也。 ”于是左右即湖旁支搭篷幔,以为行营,草建行宫。 及夕,王止于行在,谓丞相曰:“鱼之怪异,寡人之惑滋甚。 寡人抚有斯土,方舆版图具在,未尝有此湖,宫室之墙坚固完好,黑人何自以出? 鱼既投烹釜中,熟过半矣,何以能言? 寡人惑实甚焉。 今将微服行察其异迹,卿其秘之,百官之有来谒者,卿其托言,寡人心恙厌嚣,将假此山水之胜以习静,终勿宣也。 ”丞相谏不听。 夜静,王微服佩剑遂行,逾小山,荆棘遍道路,攀附而后行,颇极险阻。 险阻既尽,得一巨室,巍然矗立,类王者居。 莹石为垣,琉璃作瓦,遥睇之,无以异于水晶宫也。 王大悦,曰:“不负此行矣。 ”行近其门,门大启,瞰之阒其无人也。 踌躇而言曰:“中果无人,吾何惧? 便有人焉,则将何以自卫? ”逡巡而入至廊下,故扬其声,无有应者,益自疑惧。 历阶而升,遍行殿中,仍不见人,遂行入偏室。 过厅事数处,罔不备极华丽。 卧室之中有榻在焉,龙须之帐,珊瑚之钩,门帘以绣金为之,席地皆丝绒之属。 别一精室,室外有庭,庭中有池,池之四隅各置狮像一具,雕金为之。 有水自狮口中喷薄而出,望之如跳珠也。 短垣之外,则有国在焉。 花木蔬果,古木怪石,靡不具备。 羽族尤繁,翔集丛树间,飞鸣上下,觉美色鼓乐,无此视听之娱也。 细察之,盖织铁为网,广阔不可以寻丈计,高亦如之。 植丛树于网中,置鸟焉,故鸟亦自忘其为笼居也。 游观迨遍,乃叹观止。 以一国之君游览之,而叹观止,其富丽可想见矣。 王倦息于殿外,遥览园景,犹历历在目,意殊自得。 忽闻怨苦愁叹声自室中出。 隐隐言曰:“妖乎! 尔之囚我而自乐,其乐者亦已久矣。 不速令我死,而倒悬于此,胡为也哉! ”王异之,寻声而往。 至一室,搴帘入,见一少年,御王者衣冠,高坐于中,面有忧色。 王趋前与为礼,少年欲鞠躬而仅俯其首,色谦恭而不起立,曰:“孤不能下座以迎,非不恭也,实有病焉。 君其不以此为孤罪乎? ”王曰:“得君明示,受礼多矣。 虽然,君何一病如是之剧? 敢请其详,或有以报君也。 且宫外之四小山之中有湖焉,此湖胡为而成者? 湖中鱼何以有四色之别? 此又为谁氏之宫? 而君独居于此,宁不怖耶? ”少年闻王问,欲有所言,已哽噎不能成声。 抠衣以示王察之,则所谓少年者,其上体俨然人也,自肋以下,无所谓股,无所谓足者,一黑花之石而已。 王惊曰:“是胡为者? 不告我以故,而出此异状以骇人,愿速以教我,不然吾不及待矣。 且吾亦以湖鱼之异而至此,今又遇君之异,窃谓二事必相牵连,或明言之,转得以解脱此祸,未可知也。 ”少年曰:“唯唯。 孤何敢隐,敬为君陈之。 此黑岛国也。 孤受先君麦毛突之命而为之君。 黑岛者,实四小山之名,即以名其国者也。 四小山为君所见者,今视之为四小山,昔皆巍然四岛也。 先君建都于四岛之中,今成湖矣。 湖亦君之所见也。 孤承先君之后,既嗣位,即册后,后,孤之中表女兄也。 居五年,伉俪甚笃。 五年之后,孤情如旧,而后之情寖衰。 孤亦未之深求也。 偶于午后,踞胡床小歇,瞑目养神,时二宫人侍于侧,为挥扇驱蚊蚋,以孤瞑目,疑已睡矣,相对私语。 一人曰:王温和可爱而后转薄视之,毋乃不近情耶? 一人曰:唯唯。 且后每于夜深时,舍王而他出,岂王竟不之知耶? 胡为而不究也? 吾甚疑之。 一人曰:嘻! 子何梦梦耶? 夫王恶得而知之? 后每夜以一种草汁和酒以进于王,王饮之即酣睡若死,后乃出,天明归,以香物纳王鼻窍,而后王得苏也。 夫如是,王恶得而知之? 孤闻而默识之。 俄而后来,孤乃伪为梦回也者,不欲使人知孤已闻是言也。 及夕,后复以酒进,孤受之,睨未阖牖,乘间倾酒牖外,仍以盏授后,免其疑也。 既就寝,伪睡以窥之。 后大声呼,不答,遂披衣起,出门径去。 孤提剑潜身以从。 后之所至,重门辄启,锁钥尽脱,盖皆以妖术为之者。 径至园中,孤立于园门中,不敢逼近,以园地辽阔,顾盼易及,恐为彼所见也。 夜色苍茫中,隐约见其入一小林内,丛花缭绕,短篱隔道,乃蹑足于隔道从之,假花篱以自掩。 忽一男子出,与之偕行,且行且语,后许以同飞至他处,以图久远。 盖至是而孤不能复耐矣。 觇男子行近,拔剑斩之,中其项,应手而仆。 暗中疾行回宫。 自念得加之以致命之伤,忿气少息。 固不虞后有妖术能镇其魂,使不离躯壳也。 若人得,虽不得谓之死,而亦不得谓之生,盖自是而后,已界乎生死之间者矣。 天将明,后回宫,忧怨见于颜色,见孤而谢过焉。 一若以前夕之情为慊也者,曰:请为妾建陵寝一所,以终余年,妾之幸也。 孤从之,后乃鸠工建殿,而圆其顶,外观若墓,然名之曰泪宫。 君试望之可见也。 工既竣,后即迁其意中人于宫中,使养伤焉。 后亲为之调护,馈送饮食,盖至今犹未死也。 越数日,孤偶过之,闻后与此无生气之人絮絮情话,孤复不能忍,仗剑而前,欲得后而诛之。 后狂笑而起,声如恶鸮,指孤而言曰:止止。 词色之间,非独忘君臣之礼,抑且无夫妇之情矣。 喃喃而咒,不辨其何词。 咒已,复谓孤曰:吾今以术变尔之形,尔尚得施其威耶? 孤急自顾,则下体已石矣。 呜呼! 此后孤竟为生人中之死人,死人中之生人矣。 盖特尸居余气而已耳。 凡兹情形,亦君之所见者,后既变孤之形,复移孤于此。 孤既不得为君,彼亦不欲为后。 遂毁京城,荡庐舍城廓,市镇都成荒芜,而同归于尽,人民财产尽在湖中。 此皆君之所见者也。 湖鱼之以四色分者,则国中四民之别。 四民各有其教,国俗人民裹布为巾,巾之色各随其教之所。 尚白巾者,回教;蓝巾者,耶稣教;黄巾者,犹太教;红巾者,波斯国之火教也。 吁! 后之妖术可畏也哉! 湖其国,而鱼其民,巍然四岛,仅成为小山,而黑岛之国,从此灭矣。 孤固堂堂一国之君,不能逃其术,被幽置于此,而彼意犹未足也。 日必持鞭至,褫衣而鞭之以百数。 计血流被体然后已。 鞭已,复以羊裘贴体被我。 羊毛遇血粘连,皮肉痛苦尤甚也。 悲哉! 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言已,哀恸不能成声。 王亦为之惋悼曰:“伤哉! 君之遭遇也。 盖亘古以来无如是之奇者矣。 吾当为君图所以报之者。 ”因以己之出处告之,且达来意焉。 黑岛之君感激,不可以言语达,遂相与商所以报复之策。 计划既定,已午夜矣。 王遂止于宫中。 黑岛之君下体既石,遂无所谓坐卧,置之如何即如何而已。 至是有复仇之望,终夜凝思,万念皆至。 鸡初鸣,王起,卸大衣结束完备,佩剑至泪宫。 既至,伏于门外,瞰后出,而后掩身入见,几席间遍爇银烛,通明如昼。 宝鼎中异香缭绕,芬芳馥郁,闻之醉心。 所谓无生气人者拥衾独卧,王拔佩剑,径前杀之,斫断其未尽之余气,负尸出,投于宫外井中。 返身复入,蒙衾而卧,仍以剑自随。 后之出也,至黑岛王之宫,复施挞楚。 黑岛王望色而哀之,至于痛哭,而后不为动也。 褫衣而笞之至数百,然后以羊裘被于贴体,覆以粗布之衣,然后舍之而出,遄回泪宫。 揭帐伏枕,凄然而言曰:“郎将终,奴身不复言耶。 似此终日昏沉如醉,不发一言,谁复可与言情者? ”盖犹未知衾底已易人也。 王闻之,故作喘息,微声答以数语,若不胜其病也者。 后闻之,顿释悲惋,狂喜而问曰:“郎已能言耶。 郎久不与奴言矣,今所闻者,其郎果言也耶? ”王曰:“止止,谁复与悍妇言。 ”后闻之愕然,撒娇致憨而言曰:“郎何詈奴? ”王曰:“吾疾本可早愈,其所以不愈者,汝之悍有以致之也。 汝日笞其夫,使之生死不知所从,幽怨之气达于霄汉,故吾亦不得愈也。 汝复其原形,而免其笞,吾病亦可早愈矣。 ”后曰:“果释之足以愈郎,奴何惜而不贷之哉,谨当如命。 ”王曰:“然其速释之,则吾亦可望瘳矣。 ”后即返身出泪宫,以水一器,遍洒黑岛王之体,而咒之曰:“尔之此形为造物所成耶,其毋变其为余之神术使成耶,其速复尔形。 ”咒已,黑岛王欠伸以起,举足能步,顾盼俯仰而不自知,盖已复其初矣。 万钧之累,一旦释之,喜可知矣,遂起立谢天帝。 后叱之曰:“去去! 速离此宫,回则立死。 ”黑岛王不敢应,屏息疾趋而退。 后立视其去远,趋返泪宫,揭帐而言曰:“奴已如尊命矣,郎其起乎? ”王仍微声以应曰:“汝虽起王之痼,吾疾仍不能起也。 夫起王之痼,特事之一端耳。 尚须究其本源也。 ”后闻王言,以为其情人果已能言且解事矣,柔情万状,作猥屑之声以呼之曰:“何以谓之本源耶? ”王曰:“城市也,居民也,四黑岛也,非汝之术毁之者耶? 每夕湖鱼探首水外,呼天而号,欲复吾二人之仇也。 夫如是,吾疾复何望瘳耶? 汝能一一复之,则回宫之时,吾当可掖之而起矣。 ”后信之,且急望其起也,不禁舞蹈欢呼曰:“天乎! 奴之心爱而魂系者,果将愈乎! ”疾趋而出,取水遍洒之,而后喃喃以咒。 咒已,城现而鱼复人形。 若男、若女、若老、若幼,有回教者,有耶稣教者,有波斯教者,有犹太教者,为士、为商、为主、为仆,熙熙攘攘,皆复旧观焉。 而王之随从,诸臣建行营于湖滨旷地者,今皆在城市之中,彼此相顾,愕眙而不明其故也。 后事毕,疾趋而归。 人门即呼曰:“郎,奴已一一如命,毕事矣。 郎其起乎? 速与奴以手,奴将掖郎也。 ”王唯唯。 后揭帐而启衾,将就之。 王突起执其臂,拔剑斩之,中其腰,划然遂断。 王起,出泪宫。 踪迹得黑岛王,交相庆幸。 王谓黑岛王曰:“逆后已伏诛矣,君自今无所惧,可长享承平之福矣。 不然,请辱临敝国,尚无长途跋涉之苦,寡人愿扫径而迎,以尽地主之谊。 ”黑岛王曰:“君以为贵邦之于敝地相去匪遥耶? ”王曰:“然。 往返不过三时耳。 ”黑岛王曰:“嘻! 非一年长征不达也。 君辱临时,彼方以妖术缩地,故近耳。 今复原矣,岂尚三时可达耶? 孤承先君之付托,辱守社稷,不敢从君远行。 虽然,君孤之恩人也,孤之余生君实赐之,当舍国以相从。 ”王闻而疑怪不决,乃谓之曰:“两国之相去既远,君又舍国以从寡人,寡人亦愿以国报之。 寡人无子,归国即立君为嗣焉。 想亦足以酬跋涉之劳矣。 ”留二旬,王会诸从臣,与黑岛王并起銮。 驼马百匹,载运金珠玉帛,随扈者五十人,披甲执戈,乘马以从也。 将至前驱者,先入国门,达诸政府,且告王之所以淹留之故。 于是百官朝服郊迎,万民争道观瞻,胪呼万岁。 王返国视朝,知国事如故,大悦。 温劳诸臣,置酒为贺。 越数日,王以黑岛王舍国相从,将立为嗣。 君之意诏诸百官国人,国人皆大悦,王遂赏赉群臣。 有差不忘渔者,厚赐之。 渔者乃坐成巨富,被殊恩以终。 按:以上渔者一节,亦希腊才演说之辞。 姊妹倡和,愈说愈奇,使王虽欲不听,不可得也。 是以无夜不听,即亦无日不赦。 王之初意,盖欲使尽毕其辞,然后杀之,而希腊才博闻强记,机警过人,滔滔汩汩,层出不穷,直至一千零一夜之久,依然滔滔不竭,而王至是盖已悔前誓矣。 因亟命除去残暴苛酷之例,引咎自责,而国人赖是以安。 因莫不颂希腊才之贤德焉。 或云:为好事者之所假托,则非余所敢知矣。 原书篇幅甚长,所记皆希腊才之噱谈也,凡兹所译,十之一二而已。 然暇当续成之也。 书名本为《阿拉伯夜谈笑录》《一千零一夜》其俗称也。 新庵识 发布时间:2025-11-04 21:54:20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2915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