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18部分 内容: 艾萨克赶着赶着,一直赶到一片小湖边,是沼泽区的一个水池,他拉住了马。 沼泽中的一个水池,黑,深,那小小的湖面十分平静;艾萨克知道这有什么用;他一辈子除了这样沼泽区的小湖外,几乎没有用过别的镜子。 今天,他看起来干净漂亮,红衬衫。 但是,胡子太长了,现在,他拿出一把剪刀,把胡子修一修。 这只爱漂亮的大笨船;他是想一下子就叫自己英俊起来,一下子就把五年的骚胡子都弄得有条有理吗? 他剪了又剪,看着他的镜子。 当然,他很可以在家里弄,但是当着奥莲的面,他羞,在她鼻子前面穿上红衬衫已经是很够了。 他剪了又剪,相当不少的胡子落到他专利的镜子里。 最后,马不耐烦了,开始动;艾萨克也算很满意自己了,站了起来。 也真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年轻些了——鬼知道到底看起来什么样子,但身体觉得有点轻了。 艾萨克赶车到村里。 第二天,邮船来了。 艾萨克爬上小店老板的码头边的岩石上张望,但仍旧看不到英格。 有旅客,大人带着小孩——老天爷! 可是没有英格。 他留在隐蔽处,坐在岩石上,但现在不需要躲藏了,他下来,走向汽船。 琵琶桶,箱子,都推滚到岸上,人和邮袋也上了岸,但仍旧没有他来接的人。 不过,倒是有一个——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已经走到了浮码头上;但那女人比英格好看——虽然英格已经很好看了。 什么——怎么呢——可是那就是英格! “哼,”艾萨克说,滚着脚迎上去了。 见面:“天啊,”英格说,伸出手来,经过了这段路上不舒服的旅程,显得有点凉,有点小了的手。 艾萨克,他只是站在那里,最后他终于说:“哼。 天气和什么的都好得很。 ”“我早就看到你了,”英格说。 “可是我不想跟别的人一起挤到岸上来。 那么,你今天到村里来? ”“哎,哎。 哼。 ”“家里都好,什么都好? ”“哎,这得多感谢你。 ”“这是梨奥波丁;她路上比我能忍得多。 这是你爸爸,梨奥波丁,过来好好握握手。 ”“哼,”艾萨克说,感觉非常奇怪——哎,他跟她们突然好陌生啊。 英格说:“如果你看到船上搬下来的缝纫机,那是我的。 还有一个箱子。 ”艾萨克松了一口气,然后去找箱子了;甲板上的人指给他看。 缝纫机又是另一回事了;英格必须下去自己找。 是一个漂亮的盒子,奇异的形状,圆盖子,还有一个把手——这些东西里有一个缝纫机! 艾萨克把箱子和缝纫机举到肩膀上,转过来对他太太和女儿说:“我马上就过来,马上回来带她。 ”“回来带谁? ”英格笑着问。 “你以为她还不会自己走,这么大孩子了? ”他们一同走到艾萨克停马车的地方。 “新马,你买了? ……这又是什么呢——加了座位的车? ”“没什么,”艾萨克说。 “我要说的倒是: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统统带来了。 ”“等我们到路上再吃吧,”她说。 “梨奥波丁,你能自己坐得稳吗? ”但她的爸爸不让;她可能会掉下来,被轮子压了。 “你也坐上去,自己赶车。 ”她们赶车,艾萨克在后面走。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车上的两个。 英格,穿得陌生,看着又陌生又好看,现在没兔唇了,只在上唇上留了一条小疤。 说话时不再漏风了;声音清清楚楚,而这是最奇妙的部分。 灰色与红色相问的、带穗边的头巾披在她的黑发上,看起来很有样子。 她在车座上转过头来,叫他说:“可惜你没有带一床皮毯子来,等一下,天黑了,我怕这孩子会冷。 ”“她可以披我的夹克,”艾萨克说。 “等我们进了树林,我们就有毯子了,我留在路上的。 ”“噢,你在树林里放了毯子? ”“哎,我没有一路上带着,怕你今天不来。 ”“哼,你刚才说什么——儿子什么都好吗? ”“哼,这得多感谢你。 ”“他们都好大了,是吧? ”“哎,不错。 他们正在种马铃薯呢。 ”“噢! ”妈妈说笑着看,摇着头。 “他们已经会种马铃薯了? ”“怎么呢,艾利修斯种,那小西维特帮忙。 ”艾萨克得意地说。 小梨奥波丁要吃东西。 噢,这可爱的小东西,坐在车子上的瓢虫! 她说起话来好像唱歌一样,带着一种奇异的音腔,是她在特隆赫姆学的。 有时候,英格不得不充当翻译。 她跟她的哥哥们有相似的地方,棕色的眼睛,椭圆的脸型,这都是得自他们母亲的。 哎,他们像妈妈,这真是最好! 艾萨克对这小女孩有点怕羞,羞她小小的鞋,长长细细的毛长袜,羞她的短外衣;当她过来跟她陌生的爸爸相见时,行了一个屈膝礼,把她的小手给他。 他们到了树林,休息一会,吃了东西。 马也喂了料;梨奥波丁在石南里一边跑,一边吃。 “你没什么变。 ”英格看着她丈夫说。 艾萨克眼睛躲开,说:“没有,你觉得没有? 可是你倒长得那么神气了。 ”“哈哈! 没那么回事,我现在是个老太婆了。 ”她玩笑地说。 掩饰是没有用的了;艾萨克现在有点没自信心了。 找不到自持的心情了,却保持着冷漠,害羞,好像羞于他自己似的。 他太太现在可能是多大了呢? 不会少于三十岁了——当然,这也就是说,她也超不过三十。 而艾萨克呢,虽然已经吃了一些东西,却必须拔一绺石南嚼着。 “什么——你吃石南? ”英格大笑着说。 艾萨克把石南甩掉,拿了一口东西吃,走到路上去,握起马的前腿,把它前身向上提,直到它用后腿站着。 英格吃惊地看着。 “你干什么? ”她问。 “噢,它很好玩。 ”艾萨克说,又把它的前腿放下。 那么,他在“做”什么? 只是一阵想这样做的冲动;也许只是为了掩饰他的困窘。 他们又启程了,三个同走了一段,来到了一片新农场。 “那是什么? ”英格问。 “布列德的,他买了。 ”“布列德? ”“布列德利克,他这样叫。 沼泽地很大,木材却不多。 ”在他们经过这块地的时候,谈的就是这个地方。 艾萨克看到布列德的货车还放在露天。 那孩子现在困了,艾萨克轻轻地抱起着她走。 英格说:“我们把她包在毯子里,她可以躺在车上,要睡多久睡多久。 ”“那会把她震碎了,”艾萨克说,“还是抱着走。 ”他们走过了沼泽地,又到树林了。 “皮特洛! ”英格呼道,马停下来。 她把孩子从艾萨克手上抱下来,要他把箱子和缝纫机挪一挪,在车底板上给梨奥波丁腾出一个位置。 “摇? 一点也不! ”艾萨克把东西都弄妥当了,把他的小女儿卷在毯子里,又把他的夹克叠起来,放在她头下,再走开。 丈夫与妻子东说说西说说。 这天一直到傍晚过后太阳都明亮,天气温暖。 “奥莲,”英格说,“——她睡在哪里? ”“在小间。 ”“噢! 两个孩子呢? ”“他们在大问,有他们自己的床了。 那里有两张床,像你刚走的时候一样。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英格说,“我看你和以前完全一样。 你那肩膀,在这条路上一定扛了不少东西了,可是好像一点也没弱下来。 ”“哼,可能。 我想说的倒是,这些年你都怎么样? 还可以受得了吗? ”噢,艾萨克的心现在是软的了,他问着这个话,心里猜想着。 英格说:“哎,没什么可抱怨的。 ”他们谈起来越亲近了,艾萨克问她走得累不累,要不要坐车走一段。 “不用,谢谢你,”她说。 “只是我不晓得我今天是怎么了;在船上虽然不舒服了那么久,现在却一直肚子饿。 ”“怎么呢,你不要再吃点东西吗? ”“好,如果你不怕停得太久的话。 ”噢,这个英格,可能她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艾萨克。 她要他再吃一些;刚才他嚼石南,把一顿饭都搞糟了。 那傍晚的天是明净而温暖的,他们只有几英里路就到家了,他们又坐下来吃。 英格从她的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包包来,说:“我带了几件东西来给孩子。 我们到那边矮树丛去,那边更暖和。 ”他们横走过去,到矮树丛;有吊扣的裤子背带,习字本,页眉上有字样,每个人一枝铅笔,一把小刀,还有一本很好的书。 “你看,上面有我名字什么的,一本祷文。 ”那是典狱长送她的礼物,留做纪念。 每种东西艾萨克都默默地赞叹着。 她又掏出一束小旗子——梨奥波丁的,又给了艾萨克一条围巾,是给艾萨克本人的,亮得像丝的。 “这是给我的? ”他说。 “对,给你的。 ”他小心地拿在手上,拍一拍。 “你看好不好看? ”“好看——吓,我可以围着它全世界跑了。 ”可是艾萨克的手太粗糙了,刮住了那奇异柔滑的料子。 现在,英格没有别的给他看了。 但是,当她把它们统统收好之后,还坐在那里不动;而她坐的那样子,他可以看到她的腿,可以看到她红边的袜子。 “哼,”他说,“那都是城里的东西,我猜? ”“羊毛是我在城里买来的,但只是我自己织的。 长得不得了——一直到膝盖上头——你看……”一会儿以后她听到自己小声地说:“噢,你……你还是那样——永远都是那样! ”看过了以后,他们又赶车走了,英格坐在上面,拉着缰绳。 “我还买了一纸袋咖啡,”她说。 “但是今晚你吃不到了,因为还没有烘。 ”“今天晚上其实什么都不用了。 ”他说。 一个钟头以后,太阳下去,天冷了些。 英格下来走路。 他们两个一起把毯子给梨奥波丁掩得更紧一些,笑着看她睡得多么香。 丈夫与妻子又一同上路了。 听英格的话声是件乐事了;现在,没有一个人比英格的口齿更清楚。 “我们是不是有四只母牛了? ”她问。 “多,”他得意地说,“八只了。 ”“八只? ”“这还不算那只公的。 ”“你卖奶油吗? ”“哎,还有鸡蛋。 ”“什么,我们有鸡了? ”“哎,当然我们有了。 还有一只猪。 ”英格是那么吃惊,以至于她出神了起来,脚步停了一会儿——“皮特洛! ”那艾萨克则得意得不得了,不停地说下去,想要完全吓住她。 “那盖斯乐,”他说。 “记得他吗? 不久以前来过。 ”“噢? ”“我卖给他一块铜矿地。 ”“噢! 什么——铜矿? ”“铜矿,对。 山上,沿着河北边。 ”“你——你不是说他给了你钱吧? ”“哎,给了。 盖斯乐从来不会买任何东西不给钱的。 ”“那——你得了多少? ”“哼。 好哇,你也许不相信——但真的是两百元。 ”“你得了两百元! ”英格叫起来,又两脚一站,发了一声“皮特洛! ”“我真的——就是。 我们那块地价也早就缴清了。 ”艾萨克说。 “啊——你,你好了不起! ”真的,看英格这样惊奇,让她变成宽裕的妻子,真叫人快乐。 艾萨克也没忘记他什么债也不欠了,既不欠店里的,也不欠任何人的。 他不但有盖斯乐的两百元未碰,而且还有更多呢——一百六十多元。 哎,他们很可以谢谢神了! 他们又说起盖斯乐,英格要能够说清楚他如何帮她求得自由,看起来,毕竟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花了很多时间才把事情办通,拜访了典狱长许多次。 盖斯乐还写信给几个国会议员或某些高等官吏;但他自己并不出面,而是借用典狱长的名义。 当典狱长听到这件事,大为愤怒,这是当然的。 但盖斯乐是吓不倒的;他要求重审,重新调查等等。 最后,国王不得不签署。 前任的蓝斯曼德盖斯乐一直是他们的好朋友,他们常常猜想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除了他们可怜的感谢之外什么也得不到——这确实是超乎他们了解的。 英格在特隆赫姆跟他说过话,也搞不清是为什么。 “村里的人除了我们之外,他好像谁也看不顺眼。 ”她说。 “他这么说过? ”“对。 他生村子里的气。 他会让他们走着瞧,他说。 ”“噢! ”“有一天他们会发现,会因为失去了他而懊悔,他说。 ”他们到了树林边,看到他们的家了。 房子比以前更多了,统统漆得很漂亮。 英格几乎不认得这个地方了,定定地站住了。 “你——你不是说这是我们的地方吧——全都是? ”她惊呼着。 小梨奥波丁终于醒了,坐起来,完全休息过来了;他们把她抱出来,让她走。 “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到了。 这地方好不好看? ”有小小的人影移动,在房子的附近;那是艾利修斯和西维特,在瞭望着。 现在,他们向下冲来了。 英格突然一阵冷——头里一阵可怕的冷,又是喷嚏又是咳嗽——连眼睛都红了,流着泪水。 坐船总是这样,总是让人受可怕的凉——让人的眼睛湿湿的什么的! 但是,当两个男孩跑近了,他们突然间站住,定定地看着。 他们已经忘了他们妈妈长得什么样,而他们的妹妹是他们从未见过面的。 但是爸爸——他们一直到跑得很近了才看出是爸爸。 他把他那一大堆胡子剪掉了。 WWW、xiabook. com下 . /书 . /网 发布时间:2025-09-17 22:19:09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2628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