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太平广记-卷第三十二神仙三十二 内容: 王贾 颜真卿--------------------------------------------王贾婺州参军王贾,本太原人,移家覃怀,而先人之垄,在于临汝。 贾少而聪颖,未尝有过,沉静少言。 年十四,忽谓诸兄曰:“不出三日,家中当恐,且有大丧。 ”居二日,宅中火,延烧堂室,祖母年老震惊,自投于床而卒。 兄以贾言闻诸父,诸父讯贾。 贾曰:“卜筮而知。 ”后又白诸父曰:“太行南,泌河湾澳内,有两龙居之。 欲识真龙,请同观之。 ”诸父怒曰:“小子好诡言骇物,当笞之。 ”贾跪曰:“实有。 ”故请观之。 诸父怒曰:“小子好诡。 ”与同行。 贾请具雨衣。 于是至泌河浦深处。 贾入水,以鞭画之,水为之分。 下有大石,二龙盘绕之,一白一黑,各长数丈。 见人冲天。 诸父大惊,良久瞻视。 贾曰:“既见矣,将复还。 ”因以鞭挥之,水合如旧。 则云雾昼昏,雷电且至。 贾曰:“诸父驶去。 ”因驰,未里余,飞雨大注。 方知非常人也。 贾年十七,诣京举孝廉,既擢第,乃娶清河崔氏。 后选授婺州参军,还过东都。 贾母之表妹,死已经年,常于灵帐发言,处置家事。 儿女僮妾,不敢为非。 每索饮食衣服,有不应求,即加笞骂。 亲戚咸怪之。 贾曰:“此必妖异。 ”因造姨宅,唁姨诸子。 先是姨谓诸子曰:“明日王家外甥来,必莫令进,此小子大罪过人。 ”贾既至门,不得进。 贾令召老苍头谓曰:“宅内言者,非汝主母,乃妖魅耳。 汝但私语汝主,令引我入,当为除去之。 ”家人素病之,乃潜言于诸郎。 诸郎亦悟,邀贾入。 贾拜吊已因向灵言曰:“闻姨亡来大有神,言语如旧,今故谒姨,何不与贾言也。 ”不应。 贾又邀之曰:“今故来谒,姨若不言,终不去矣,当止于此。 ”魅知不免,乃帐中言曰:“甥比佳乎? 何期别后,生死遂隔。 汝不忘吾,犹能相访,愧不可言。 ”因涕泣言语,皆姨平生声也。 诸子闻之号泣。 姨令具馔,坐贾于前,命酒相对,殷勤不已。 醉后,贾因请曰:“姨既神异,何不令贾见形! ”姨曰:“幽明道殊,何要相见? ”贾曰:“姨不能全出,请露半面。 不然,呈一手一足,令贾见之。 如不相示,亦终不去。 ”魅既被邀苦至,因见左手,于手指宛然,又姨之手也。 诸子又号泣。 贾因前执其手。 姨惊呼诸子曰:“外甥无礼,何不举手。 ”诸子未进,贾遂引其手,扑之于地,尚犹哀叫,扑之数四,即死,乃老狐也。 形既见,体裸无毛。 命火焚之,灵语遂绝。 贾至婺州,以事到东阳。 令有女,病魅数年,医不能愈。 令邀贾到宅,置茗馔而不敢有言。 贾知之,谓令曰:“闻君有女病魅,当为去之。 ”因为桃符,令置所卧床前。 女见符泣而骂。 须臾眠熟。 有大狸腰斩,死于床下,疾乃止。 时杜暹为婺州参军,与贾同列,相得甚欢。 与暹同部领,使于洛阳。 过钱塘江,登罗刹山,观浙江潮。 谓暹曰:“大禹真圣者,当理水时,所有金柜玉符,以镇川渎。 若此杭州城不镇压,寻当陷矣。 ”暹曰:“何以知之。 ”贾曰:“此石下是。 相与观焉。 ”因令暹闭目,执其手,令暹跳下。 暹忽闭目,已至水底。 其空处如堂,有大石柜,高丈余,锁之。 贾手开其锁,去其盖,引暹手登之,因同入柜中。 又有金柜,可高三尺,金锁锁之。 贾曰:“玉符在中,然世人不合见。 ”暹观之既已,又接其手,令腾出。 暹距跃则至岸矣。 既与暹交熟,乃告暹曰:“君有宰相禄,当自保爱。 ”因示其拜官历任,及于年寿,周细语之。 暹后迁拜,一如其说。 既而至吴郡停船,而女子夭死,生五年矣。 母抚之哀恸,而贾不哭。 暹重贾,各见妻子,如一家。 于是对其妻谓暹曰:“吾第三天人也,有罪,谪为世人二十五年,今已满矣。 后日当行。 此女亦非吾子也,所以早夭。 妻崔氏亦非吾妻,即吉州别驾李乙妻也,缘时岁未到,乙未合妻。 以世人亦合有室,故司命权以妻吾。 吾今期尽,妻即当过李氏。 李氏三品禄数任,生五子。 世人不知,何为妄哭? ”妻久知其夫灵异,因辍哭请曰:“吾方年盛,君何忍见舍? 且暑月在途,零丁如此,请送至洛,得遂栖息。 行路之人,犹合矜愍;况室家之好。 而忽遗弃耶? ”贾笑而不答,因令造棺器,纳亡女其中,置之船下。 又嘱暹以身后事曰:“吾卒后,为素棺,漆其缝,将至先莹,与女子皆袝于墓。 殓后即发,使至宋州。 崔氏伯任宋州别驾,当留其侄。 听之。 至冬初,李乙必充计入京,与崔氏伯相见,即伯之故人,因求婚。 崔别驾以侄妻之,事已定矣。 ”暹然之。 其妻日夜涕泣,请其少留。 终不答。 至日沐浴,衣新衣。 暮时召暹,相对言谈。 顷而卧,遂卒。 暹哭之恸,为制朋友之服,如其言殓之。 行及宋州,崔别驾果留其侄。 暹至临汝,乃厚葬贾及其女。 其冬,李乙至宋州,求婿其妻。 崔别驾以妻之。 暹后作相,历中外,皆如其语。 (出《纪闻》)【译文】婺州参军王贾本是太原人。 他搬家住到覃怀,而他祖先的坟墓在临安。 王贾小时候很聪明,不曾有什么过错,性情沉静,话语很少。 十四岁那年,他忽然对哥哥说:“不出三天,家里会发生一件很吓人的事,而且还会发生丧事。 ”过了两天,家里起了火,延连烧了堂屋,他的祖母年老震惊,自己掉到床下死了。 他哥哥就把他的话告诉了他的父亲和叔叔大爷们,父亲和叔叔大爷们便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是占卜知道的。 ”后来他又告诉父亲和叔叔大爷们说:“太行山南面,泌河的湾里,有两条龙住在里边,想要认识真龙,可以和我一块去看。 ”父亲和叔叔大爷们生气地说:“你小子可真能胡说八道,得揍你了! ”他跪下说:“确实有! ”他坚决请求父亲和叔叔大爷们去看。 父亲和叔叔大爷们生气地说:“这小子真诡诈! ”于是和他一块去看。 他让大家都带上雨衣。 到了泌河岸边深处,他走进水里,用鞭子一画,水就分开了。 下面有一块大石头,两条龙盘绕在那上面,一条白的,一条黑的,各都有几丈长,见了人便冲天而去。 父亲及叔叔大爷们很惊讶,看了好久。 王贾说:“已经看见了,应该回去了。 ”于是用鞭子一挥,水合恢复原来的样子。 这时候天却阴了,响起了雷声。 王贾说:“父亲和叔叔大爷们赶快离开吧! ”于是大家就赶快飞奔。 奔跑不到半里,大雨倾盆而下,这才知道王贾不是平常人。 王贾十七岁的时候,进京参加举人考试,考中之后,他娶了清河的崔氏为妻。 后来他被选授为婺洲参军,他回来的时候路过东都。 他母亲的表妹死了已经一年多,却常常在灵帐里讲话,处理家务事。 她的儿女和家中的仆人们,不敢不按她的要求去做。 她常常索要饮食和衣服,有不应时送来的时候,她就大加打骂。 亲戚朋友们都感到奇怪。 王贾说:“这一定是妖怪! ”于是他来到姨家,向姨的儿子们表示吊唁。 在这以前姨对儿子们说:“明天王家外甥到咱家来,一定不要让他进来,这小子是个有大罪过的人。 ”王贾到了门前之后,不能进屋。 王贾就对一位老奴仆说:“在宅子里说话的那个人,不是你家主人的母亲,是个妖怪罢了。 你只要偷偷地告诉你家主人,让我进去,我就能把妖怪除掉。 ”家人们平常被她弄得很难受,就偷偷告诉了各位儿子,儿子们也醒悟了,就让王贾进来。 王贾拜吊完了,就对着灵帐说:“听说姨母死了之后很有神,说话和原先一样,现在我特意来拜谒姨母,姨母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灵帐里没有动静。 王贾又请求说:“我现在是特意来拜谒的,姨母要是不说话,我就不走了,在这里住定了! ”妖怪知道不能回避,就在灵帐中说道:“外甥你近来好吗? 哪里想到,分别之后,活人和死人就隔开了。 你没有忘了我,还能来看我,我感谢的心情简直没法表达。 ”于是她便哭泣著述说,那声音全都是姨母的声音。 儿子们听了也都哭起来。 姨母让准备饮食,让王贾坐在前面,斟上酒与她相对而饮,不住地献殷勤。 喝醉之后,王贾就请求说:“姨母既然是神仙,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呢? ”姨母说:“阴间和阳间的道路不一样,为什么要见我呢? ”王贾说:“姨母不能露出全身,就请露出半张脸来;不然,露出一只手一只脚也可以,如果不让我看看,我也是坚决不离开。 ”妖怪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就伸出了左手。 手指和原先一样,还是姨母的手。 儿子们又是一阵号泣。 王贾就上前握住那只手。 姨母惊叫道:“外甥如此不礼貌,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未等儿子们上前,王贾就用力一拉那手,她便扑倒在地上,还哀叫着。 他扑打她几次便把她打死了,原来是一只老狐狸。 它已经现了原形,浑身没有毛。 王贾让人用火把它烧了,灵帐中的话语再也没有了。 王贾到了婺州,因事来到东阳县。 县令有个女儿,她患了妖魅病多年了,怎么治也治不好。 县令把王贾请到家中,摆上茶和饮食招待他,但是不敢明说。 王贾知道,对县令说:“听说你有个女儿得了妖魅病,我应当为你除掉它。 ”于是王贾为他们做了桃符,让他们把桃符放到女儿的床前。 女儿见了桃符又哭又骂,不大一会儿就睡熟了。 有一只大狸猫被拦腰斩断,死在床下,于是病就好了。 当时杜暹是婺州参军,和王贾的职位相同,交情很厚。 王贾和杜暹一起到洛阳出差,路过钱塘江,登上罗刹山,观览浙江潮。 王贾对杜暹说:“大禹是真正的圣人,当年他治水的时候,所有的金柜玉符都用来镇压河川沟渠了。 如果这杭州城不镇压,不久就得陷下去。 ”杜暹说:“你怎么知道? ”王贾说:“这石下就是,咱们一块去看看。 ”于是他让杜暹闭上眼睛,他拉着杜暹的手,让杜暹跳下。 杜暹刚闭上眼睛,就已经来到水底了。 那空处就像一处堂屋,有一个大石柜,高一丈还多,锁着。 王贾打开那锁,去掉柜盖,拉着杜暹的手登上去,一同进到柜子里。 柜子里又有一个金柜,有三尺高,用金锁锁着。 王贾说:“玉符在这里边,但是世上凡人不应该看见它。 ”杜暹看完之后,王贾又拉住他的手,让他跳出来。 杜暹一跳便来到岸上了。 等到二人的交情深了,王贾就对杜暹说:“你有当宰相的福气,应当自己保重,珍爱。 ”于是王贾把杜暹将来都能当什么官,以及杜暹的寿命,详细地告诉了杜暹。 杜暹后来做官的情况,完全和他讲的一样。 后来王贾来到吴郡停船,王贾的女儿夭亡了。 仅五岁。 作母亲的抚摸着女儿悲伤地恸哭,但是王贾不哭。 杜暹很敬重王贾,逐个地和他的妻子儿女相见,亲如一家。 于是王贾当着妻子的面对杜暹说:“我是第三重天上的人,因为犯 了罪,才被谪贬为凡人二十五年。 现在已期满,后天就得走了。 这个女孩也不是我的孩子,所以她早早就死了。 妻子崔氏也不是我的妻子。 她是吉州别驾李乙的妻子。 因为时候未到,李乙没能娶她。 因为世人也应该有妻室,所以司命神暂且把她嫁给我为妻。 现在我在人间的期限已经到了,妻子应该归还李乙。 李乙有做三品大官的福气,而且可以做好几任,将有五个儿子。 当然,世人是不知道这些的。 那么,为什么还要哭呢? ”他的妻子早知丈夫神奇,就止住哭声请求道:“我正年轻,你怎么忍心抛弃我? 况且大热天走在路上,如此孤单! 请把我送到洛阳,就能有地方住下歇息。 走路的人还应该互相怜悯,何况是很好的夫妻呢? 你为什么忽然就要遗弃我呢? ”王贾笑而不答。 于是他让人做了棺材,把死了的女儿装到棺材里,放到船上,又把自己的身后事嘱咐杜暹说:“我死后,做白色棺材,漆好中间的缝隙,送到祖先的茔地,和女儿埋到一个坟墓里。 装入棺材就要出发。 如果到了宋州,崔氏的伯父在宋州任别驾,应当留下他的侄女,要听从他。 到了冬初,李乙一定会因为考核官吏到京城来,和崔氏的伯父相见。 他是崔氏伯父的老朋友,因而就会求婚。 崔别驾把侄女嫁给李别驾为妻,这事已经肯定了。 ”杜暹认为只好这样。 王贾的妻子日夜哭泣,请求他多留些日子再走。 他始终不答应。 到了这一天,他洗头洗身,换了新衣服。 天将黑的时候,他把杜暹找来,面对面地交谈。 过了一会儿他就躺下,于是就死了。 杜暹哭得很厉害,为他穿了朋友的孝服,按照他的要求装殓了他。 走到宋州,崔别驾果然留他的侄女住下。 杜暹来到临安,就厚葬了王贾和他的女儿。 那年冬天,李乙来到宋州,向崔别驾求婚,崔别驾就把侄女嫁给了他。 杜暹后来作了宰相,他在京中京外做官的情形,全都像王贾预言的那样。 --------------------------------------------颜真卿颜真卿字清臣,琅琊临沂人也,北齐黄门侍郎之推五代孙。 幼而勤学,举进士,累登甲科。 真卿年十八九时,卧疾百余日,医不能愈。 有道士过其家,自称北山君,出丹砂粟许救之,顷刻即愈,谓之曰:“子有清简之名,已志金台,可以度世,上补仙宫,不宜自沉于名宦之海;若不能摆脱尘网,去世之日,可以尔之形炼神阴景,然后得道也。 复以丹一粒授之,戒之曰:“抗节辅主,勤俭致身,百年外,吾期尔于伊洛之间矣。 ”真卿亦自负才器,将俟大用;而吟阅之暇,常留心仙道。 既中科第,四命为监察御史,充河西陇左军城覆屯交兵使。 五原有冤狱,久不决。 真卿至,辨之。 天时方旱,狱决乃雨,郡人呼为御史雨。 河东有郑延祚者,母卒二十九年,殡于僧舍堙垣地。 真卿劾奏之。 兄弟三十年不齿,天下耸动。 迁殿中侍御史武部员外。 杨国忠怒其不附己,出为平原太守。 安禄山逆节颇著,真卿讬以霖雨,修城浚壕,阴料丁壮,实储廪。 佯命文士泛舟,饮酒赋。 禄山密侦之,以为书生,不足虞也。 无几,禄山反,河朔尽陷,唯平原城有备焉,乃使司兵参军驰奏。 玄宗喜曰:“河北二十四郡,唯真卿一人而已。 朕恨未识其形状耳。 ”禄山既陷洛阳,杀留守李憕,以其首招降河北。 真卿恐摇人心,杀其使者,乃谓诸将曰:“我识李憕,此首非真也。 ”久之为冠饰,以草续支体,棺而葬之。 禄山以兵守土门。 真卿兄杲卿,为常山太守,共破土门。 十七郡同日归顺,推真卿为帅,得兵二十万,横绝燕赵。 诏加户部侍郎平原太守。 时清河郡客李萼,谒于军前。 真卿与之经略,共破禄山党二万余人于堂邑。 肃宗幸灵武,诏授工部御史大夫。 真卿间道朝于凤翔,拜宪部尚书,寻加御史大夫。 弹奏黜陟,朝纲大举。 连典蒲州、同州,皆有遗爱。 为御史唐实所构,宰臣所忌。 贬饶州刺史。 复拜升州浙西节度使,徵为刑部尚书。 又为李辅国所谮,贬蓬州长史。 代宗嗣位,拜利州刺史,入为户部侍郎,荆南节度使,寻除右丞,封鲁郡公。 宰相元载,私树朋党,惧朝臣言其长短,奏令百官凡欲论事,皆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然后上闻。 真卿奏疏极言之乃止。 后因摄祭太庙,以祭器不修言于朝。 元载以为诽谤时政,贬硖州别驾,复为抚州湖州刺史。 元载伏诛,拜刑部尚书。 代宗崩,为礼仪使。 又以高祖已下七圣,谥号繁多,上议请取初谥为定,为宰相杨炎所忌,不行。 改太子少傅,潜夺其权。 又改太子太师。 时李希烈陷汝州,宰相卢杞,素忌其刚正,将中害之。 奏以真卿重德,四方所瞻。 使往谕希烈,可不血刃而平大寇矣。 上从之。 事行,朝野失色。 李勉闻之,以为失一国老,贻朝廷羞,密表请留。 又遣人逆之于路,不及。 既见希烈,方宣诏旨,希烈养子千余人,雪刃争前欲杀之。 丛绕诟骂,神色不动。 希烈以身蔽之,乃就馆舍。 希烈因宴其党,召真卿坐观之。 使倡优讟朝政以为戏。 真卿怒曰:“相公人臣也,奈何使小辈如此。 ”遂起。 希烈使人问仪制于真卿。 答曰:“老夫耄矣,曾掌国礼,所记者诸侯朝觐礼耳。 ”其后,希烈使积薪庭中,以油沃之。 令人谓曰:“不能屈节,当须自烧。 ”真卿投身赴火。 其逆党救之。 真卿乃自作遗表、墓志、祭文,示以必死。 贼党使缢之,兴元元年八月三日也。 年七十七。 朝廷闻之,辍朝五日,谥文忠公。 真卿四朝重德,正直敢言,老而弥壮。 为卢杞所排,身殃于贼,天下冤之。 《别传》云,真卿将缢,解金带以遗使者曰:“吾尝修道,以形全为先。 ”吾死之后,但割吾支节血,为吾吭血,以绐之,则吾死无所恨矣。 ”缢者如其言。 既死,复收瘗之。 贼平,真卿家迁丧上京。 启殡视之,棺朽败而尸形俨然,肌肉如生,手足柔软,髭发青黑,握拳不开,爪透手背。 远近惊异焉。 行及中路,旅榇渐轻,后达葬所,空棺而已。 《开天传信记》详而载焉。 《别传》又云,真卿将往蔡州,谓其子曰:“吾与元载俱服上药,彼为酒色所败,故不及吾。 此去蔡州,必为逆贼所害,尔后可迎吾丧于华阴,开棺视之,必异于众。 ”及是开棺,果睹其异。 道士邢和璞曰:“此谓形仙者也。 虽藏于铁石之中,炼形数满,自当擘裂飞去矣。 ”其后十余年,颜氏之家,自雍遣家仆往郑州,徵庄租,回及洛京,此仆偶到同德寺,见鲁公衣长白衫,张盖,在佛殿上坐。 此仆遽欲近前拜之。 公遂转身去。 仰观佛壁,亦左右随之。 终不令仆见其面。 乃下佛殿,出寺去。 仆亦步随之,径归城东北隅荒菜园中。 有两间破屋,门上悬箔子。 公便揭箔而入。 仆遂隔箔子唱喏。 公曰:“何人? ”仆对以名。 公曰:“入来。 ”仆既入拜,辄拟哭。 公遽止之。 遂略问一二儿侄了。 公探怀中,出金十两付仆,以救家费,仍遣速去,“归勿与人说。 后家内阙,即再来。 ”仆还雍,其家大惊。 货其金,乃真金也。 颜氏子便市鞍马,与向仆疾来省觐,复至前处,但满眼榛芜,一无所有。 时人皆称鲁公尸解得道焉。 (出《仙传拾遗》及《戎幕闲谭》、《玉堂闲话》)【译文】颜真卿字清臣,是琅琊临沂人。 他是北齐时黄门侍郎颜之推的第五代孙子。 他很小的时候就勤奋学习。 他参加进士考试,多次都考及格了。 他十八九岁的时候,躺在床上病了一百多天,治也治不好。 有一个道士从他家门前路过,自称是北山君。 北山君拿出几颗米粒大小的丹砂来救他,他顷刻之间就痊愈了。 道士对他说:“你有清正简朴的美名,已经记在黄金台上,可以度世成仙,到天上去做仙官,不应该自己沉沦在名宦的大海里。 如果你不能摆脱尘世的大网,去世的那天,可以用你的形骸炼神阴景,然后得道成仙。 ”道士又交给他一粒丹药,警告他说:“坚持节操辅佐君主,一定要勤俭,有献身精神。 一百年之后,我在伊水和洛水之间等你。 ”颜真卿也自负才气,等待着自己被重用。 他学习的余暇,常常留心仙道。 考中进士之后,多次被命为监察御史,充当河西陇左军城覆屯交兵使。 五原县有一起冤狱,久久不能判决。 颜真卿来到五原,辨别这起冤案。 当时天气正旱,冤案解决之后天就下了雨,郡中人都称这雨为御史雨。 河东有一个叫郑延祚的人,他母亲死了二十九年了,埋葬在寺庙外面的墙下,颜真卿向皇帝检举了郑延祚的罪状,郑家兄弟三十年被人看不起。 天下人都对他表示敬重。 后来他被任命为殿中侍御史武部员外,杨国忠恨他不附属自己,把他弄出京城作了平原太守。 安禄山叛逆大唐的野心很明显,颜真卿以连连下雨为借口,修城墙,挖沟壕,暗中招兵买马,储备粮草,假意与文士泛舟水上,饮酒赋诗。 安禄山秘密地侦察他,认为他是一介书生,不足为忧。 不久,安禄山反了,黄河以北全部沦陷,只有平原城有所准备,派司兵参军骑马到京城报告。 唐玄宗高兴地说:“黄河以北二十四郡,只有颜真卿这么一个有用的人罢了! 我真恨自己不了解这个人。 ”安禄山攻下洛阳之后,杀了留守李憕,用李憕的首级在黄河以北招降其他唐将。 颜真卿怕动摇人心,杀了安禄山派来的使者,对将领们说:“我认识李憕,这个首级不是真的。 ”过些时候他为李憕弄来帽子、饰物,用草做一个假肢体,装到棺材里埋葬了。 安禄山派兵守住土门。 颜真卿的哥哥颜杲卿是常山太守,他和颜真卿共同攻破了土门,十七个郡同一天归顺了大唐,推举颜真卿做元帅,得到军队二十万人。 他指挥部队纵横燕赵一带。 皇帝下诏书封他为户部侍郎平原太守。 当时清河郡的李萼,在军前拜谒,颜真卿与他共同谋划,一起在堂邑打败了安禄山的两万多人。 唐肃宗在灵武时,下令封他为工部尚书御史大夫。 颜真卿走偏僻的小道到凤翔朝见天子,天子又拜他为宪部尚书,不久又加封御史大夫。 他每每弹劾、禀奏,使不称职的被贬,使有才干的升职,使朝纲大振。 他连年治理蒲州和同州,都有仁爱遗留于后世。 后来他被御史唐实陷害,又受到宰相的忌妒,被贬为饶州刺史,又被任命为升州浙西节度使,征召为刑部尚书。 后来又被李辅国诽谤,贬为蓬州长史。 唐代宗继位,他被拜为利州刺史,回京做了户部侍郎、荆南节度使,不久又做了右丞相,封为鲁郡公。 宰相元载,私立朋党,他怕朝臣们揭发他的问题,就向皇帝奏请,文武百官凡是要向皇上汇报事情的,都要先向自己的长官说明,长官再向宰相说明,然后再奏明皇上。 颜真卿上疏坚决反对元载的主张,元载才没有得逞。 后来颜真卿主持祭太庙,在朝廷中谈论祭器不完整不齐全,元载认为这是诽谤朝政,贬他为硖州别驾。 后来又做了抚州湖州刺史。 元载被诛杀之后,颜真卿又被拜为刑部尚书。 代宗驾崩的时候,颜真卿是礼仪使。 又因为唐高祖以下的七位皇帝,谥号繁多,他上疏议请取初谥的为准,被宰相杨炎忌妒,没被采纳,改任他为太子少傅,暗中夺了他的权。 后来又改为太子太师。 当时李希烈攻破了汝州,宰相卢杞平常就忌恨颜真卿的刚正,要趁机陷害他,就上奏说颜真卿德高望重,四方敬仰,让他去说服李希烈,可以不动刀枪不流血而平定强敌。 皇上听了卢杞的话,事情开始推行,朝野人士全部大惊失色。 李勉听说之后,认为这是失去一位国老,给朝廷带来耻辱,秘密地上奏章请求留下颜真卿。 又派人到路上去截住颜真卿,没有来得及。 颜真卿见了李希烈之后,正宣读诏书,李希烈的养子等一千多人亮出兵刃争先恐后地要杀他,围绕在四周骂他。 他神色不动。 李希烈用身体蔽护他,把他安置到馆舍里。 李希烈宴请朋党,让颜真卿坐在那里观看。 李希烈让演唱艺人攻击朝政当戏唱,颜真卿愤怒地说:“你也是人臣,怎么能让小辈们这样! ”于是他就站了起来。 李希烈让人向颜真卿问朝廷的礼仪制度,颜真卿回答说:“我老了,虽然曾经掌管过国礼,但是所记的都是诸侯朝觐的礼仪罢了。 ”后来,李希烈让人在院子堆积了柴薪,浇上油,让人对颜真卿说:“你不投降,就烧死你! ”颜真卿自己跳到火里去。 那些叛贼把他救出来,颜真卿就自己作了和皇帝决别的奏章、墓志铭和祭文,用来表示自己必死的决心。 叛贼就把他吊死了。 那天是兴元元年八月三日,享年七十七岁。 朝廷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停止办公五天,谥号文忠公。 颜真卿是四朝元老,德高望重,正直敢言,老当益壮,被卢杞排挤,死在叛贼之手,是天下的奇冤。 《别传》说,颜真卿将要被吊死的时候,解下金带送给使者说:“我曾经修炼过道术,以保全躯体为重恨了。 ”来勒他的人按他的话做了,勒死之后又埋葬了他。 叛贼被平定之后,颜真卿家把颜真卿迁葬上京,打开棺材一看,棺材朽烂了,但是他的躯体还是原来那样,肌肉象活人,手脚很柔软,胡须头发青黑,拳握着,手指甲透过手背。 远近的人都感到惊奇。 走在半路上,感到棺木越来越轻。 后来到了下葬的地方,打开一看,是一口空棺而已。 《开天传信记》详细地记载了这件事。 《别传》又说,颜真卿有一次要到蔡州去,对他儿子说:“我和元载都服用天药,他的药力被酒色破坏了,所以不如我。 我这次去蔡州,一定会被逆贼杀害。 你以后可以把我接回来埋葬到华阴。 打开棺材看看,肯定与众不同。 ”等到打开棺材一看,果然与众不同。 道士邢和璞说:“这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成仙啊! 虽然藏在铁石之中,但是修炼的时日已满,自然会裂开而飞去。 ”十几年之后,颜真卿家从雍州派一个仆人到郑州去收租,回来的时候走到洛京,这个仆人偶然来到同德寺,见颜真卿穿着白色的长衫,开着伞,坐在佛殿上。 这个仆人急忙上前,想要参拜。 颜真卿却转身离开了。 他仰着头看佛寺的墙壁。 仆人就或左或右地跟在他后边,但他始终不让仆人看到他的脸。 过一会儿他就走下佛殿,出门而去。 仆人也一步一步地跟着他。 他径直回到城东北角的荒菜园中。 园中有两间破屋,门上悬挂着帘子。 颜真卿便挑帘走了进去。 仆人就隔着帘子行礼,并出声致敬。 颜真卿说:“你是谁? ”仆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颜真卿说:“进来吧! ”仆人进去之后,拜见完了就想哭,颜真卿急忙制止了他。 于是颜真卿就大略问了问儿子侄儿的情况。 他从怀中掏出十两黄金交给仆人,让仆人带回去补助一下家用,还打发仆人赶快离开,嘱咐他回去之后不要对别人讲,以后家里有困难,可以再来。 仆人回到雍州,颜家全家大惊。 去卖那黄金,竟然是真正的黄金。 颜氏子孙便买了鞍马,和那个仆人一起飞驰而来探望。 又到了以前那个地方,却只剩下了满眼的榛芜,其余什么也没有。 当时的人们都说颜真卿尸解成仙了。 发布时间:2025-04-23 23:54:30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752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