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二十八 金光洞主谈旧变 玉虚尊者悟前身 内容: 云:   近有人从海上回,海山深处见楼台。 中有仙童开一室,皆言此待乐天来。 又云:   吾学空门不学仙,恐君此语是虚传。 海山不是吾归处,归即应归兜率天。 这两首绝旬,乃是唐朝侍郎白香山白乐天所作,答浙东观察使李公的。 乐天一生精究内典,勤修上乘之业,一心超脱轮回,往生净土。 彼时李公师稷观察浙东,有一个商客,在他治内明州同众下海,遭风飘荡,不知所止,一月有幸,才到一个大山。 瑞云奇花,白鹤异树,尽不是人间所见的。 山侧有人出来迎问道:“是何等人来得到此? ”商客具言随风飘到。 岸上人道:“既到此地,且系定了船,上岸来见天师。 ”同舟中胆小,不知上去有何光景,个个退避。 只有这一个商客,跟将上去。 岸上人领他到一个所在,就象大寺观一般。 商客随了这人,依路而进。 见一个道士,须眉皆白,两旁侍卫数十人,坐大殿上,对商客道:“你本中国人,此地有缘,方得一到。 此即世传所称蓬莱山也。 你既到此地,可要各处看看去么? ”商客口称要看。 道士即命左右领他宫内游观。 玉台翠树,光采夺目。 有数十处院宇,多有名号。 只有一院,关锁得紧紧的,在门缝里窥进去,只见满庭都是奇花,堂中设一虚座。 座中有褥,阶下香烟扑鼻。 商客问道:“此是何处? 却如此空锁着? ”那人答道:“此是白乐天前生所驻之院。 乐天今在中国未来,故关闲在此。 ”商客心中原晓得白乐天是白侍郎的号,便把这些去处光景,一一记着。 别了那边人,走下船来。 随风使帆,不上十日,已到越中海岸。 商客将所见之景。 备细来禀知李观察。 李观察尽录其所言,书报白公。 白公看罢,笑道:“我修净业多年,西方是我世界,岂复往海外山中去做神仙耶? ”故此把这两首绝句回答李公,见得他修的是佛门上乘,要到兜率天宫,不希罕蓬莱仙岛意思。 后人评论:“道是白公脱屣烟埃,投弃轩冕,一种非凡光景,岂不是个谪仙人? 海上之说,未为无据。 但今生更复勤修精进,直当超脱玄门,上证大觉。 后来果位,当胜前生。 这是正理。 要知从来名人达士,巨卿伟公,再没一个不是有宿根再来的人。 若非仙官谪降,便是古德转生。 所以聪明正直,在世间做许多好事。 如东方朔是岁星,马周是华山素灵宫仙官,王方平是琅琊寺僧,真西山是草庵和尚,苏东坡是五戒禅师,就是死后或原归故处,或另补仙曹。 如卜子夏为修文郎,郭璞为水仙伯,陶弘景为蓬莱都水监,李长吉召撰《白玉楼记》,皆历历可考,不能尽数。 至如奸臣叛贼,必是药叉、罗刹、修罗、鬼王之类,决非善根。 乃有中说:李林甫遇道士,卢杞遇仙女,说他本是仙种,特来度他。 他两个都不愿做仙人,愿做幸相,以至堕落。 此多是其家门生、故吏一党之人,撰造出来,以掩其平生过恶的。 若依他说,不过迟做得仙人五六百年,为何阴间有‘李林甫十世为牛九世倡’之说? 就是说道业报尽了,辽归本处,五六百年后,便不可知。 为何我朝万历年间,河南某县,雷击死娼妇,背上还有‘唐朝李林甫’五字? 此却六百年不止了。 可见说恶人也是仙种,其说荒唐,不足凭信。 ”小子如今引白乐天的故事说这一番话。 只要有好根器的人,不可在火坑欲海恋着尘缘,忘了本来面目。 待小子说一个宋朝大臣,在当生世里,看见本来面目的一个故事,与看官听一听。 诗云:   昔为东掖垣中客,今作西方社里人。 手把杨枝临水坐,寻思往事是前身。 却说西方双摩词池边,有几个洞天。 内中有两个洞,一个叫作金光洞,一个叫做玉虚洞。 凡是洞中各有一个尊者,在内做洞主。 住居极乐胜境,同修无上菩提。 忽一日,玉虚洞中尊者来对金光洞中尊者道:“吾佛以救度众生为本,吾每静修洞中,固是正果。 但只独善其身,便是辟支小乘。 吾意欲往震旦地方,打一转轮回,游戏他七八十年,做些济人利物的事,然后回来,复居于此.可不好么? ”金光洞尊者道:“尘世纷嚣,有何好处? 虽然可以济人利物,只怕为欲火所烧,迷恋起来。 没人指引回头,忘却本来面目,便要堕落轮回道中,不知几劫才得重修圆满? 怎么说得‘复居此地’这样容易话? ”玉虚洞尊者见他说罢,自悔错了念头。 金光洞尊者道:“此念一起,吾佛已知。 伽蓝韦驮,即有密报,岂可复悔? 须索向阎浮界中去走一遭,受享些荣华富贵,就中做些好事,切不可迷了本性。 倘若恐怕浊界汩没,一时记不起,到得五十年后,我来指你个境头,等你心下洞彻罢了。 ”玉虚洞尊者当下别了金光洞尊者,自到洞中,分付行童:“看守着洞中,原自早夜焚香诵经,我到人间走一遭去也。 ”一灵真性,自去拣那善男信女、有德有福的人家好处投生,不题。 却说宋朝鄂州江复有个官人,官拜左侍禁,姓冯各式,乃是个好善积德的人。 夫人一日梦一金身罗汉下降,产下一子,产时异香满室。 看那小厮时,生得天庭高耸,地角方固,两耳垂珠,是个不凡之相。 两三岁时,就颖悟非凡。 看见经卷上字,恰象原是认得的,一见不忘。 送入学中,那名冯京,表字当世。 过目成诵,万言立就。 虽读儒书,却又酷好佛典,敬重释门,时常暝目打坐,学那禅和子的模样。 不上二十岁,连中了三元。 说话的,你错了。 据着《三元记》戏本上,他父亲叫做冯商,是个做客的人,如何而今说是做官的? 连名字多不是了。 看官听说:那戏文本子,多是胡诌,岂可凭信! 只如南北戏文,极顶好的,多说《琶琶》、《西厢》。 那蔡伯喈,汉时人,未做官时,父母双亡,卢墓致瑞,分府幸他孝廉,何曾为做官不归? 父母饿死? 且是汉时不曾有状元之名,汉朝当时正是董卓专权,也没有个牛丞相。 郑恒是唐朝大官,夫人崔氏,皆有封号,何曾有夫身张生的事? 后人虽也有晓得是无微之不遂其欲,托名丑低的,却是戏文倒说崔张做夫妻到底。 郑恒是个花脸衙内,撞阶死了,却不是颠倒得没道理! 只这两本出色的,就好笑起来,何况别本可以准信得的? 所以小子要说冯当世的故事,先据正史,把父亲名字说明白了,免得看官每信着戏文上说话,千古不决。 闲话休题。 且说那冯公自中三元以后,任官累典名藩,到处兴利除害,流播美政,护持佛教,不可尽述。 后来入迁政府,做了丞相。 忽一日,体中不快,遂告个朝假,在寓静养调理。 其时英宗皇帝,圣眷方隆,连命内臣问安不绝于道路。 又诏令翰院有名医人数个,到寓诊视,圣谕尽心用药,期在必愈。 服药十来日,冯相病已好了,却是嬴瘦了好些,柱了杖才能行步。 久病新愈,气虚多惊,倦视绮罗,厌闻弦管,思欲静坐养神,乃策杖待步入后园中来。 后园中花木幽深之处,有一所茅庵,名曰容膝庵,乃是那陶渊明《归去来辞》中语,见得庵小,只可容着两膝的话。 冯相到此,心意欣然,便叫侍妾每都各散去,自家取龙涎香,焚些在博山炉中,叠膝暝目,坐在禅床中蒲团上。 默坐移时,觉神清气和,肢休舒畅。 徐徐开目,忽见一个青衣小童,神貌清奇,冰姿潇洒,拱立在禅床之右。 冯相问小童道:“婢仆皆去,你是何人,独立在此? ”小童道:“相公久病新愈,心神忻悦,恐有所游,小童愿为参从。 不敢檀离。 ”公伏枕日久,沉疾既愈,心中正要闲游。 忽闻小童之言,意思甚快。 乘兴离榻,觉得体力轻健,与平日无病时节无异。 步至庵外,小童禀道:“路径不平,恐劳尊重,请登羊车,缓游园圃。 ”冯相喜小童如此慧黯,笑道:“使得,使得。 ”说话之间,小童挽羊车一乘,来到面前。 但见:帘垂斑竹,轮斫香檀。 同心结带系鲛绡,盘角曲栏雕美玉。 坐姻铺锦褥,盖顶覆青毡。 冯相也不问羊车来历,忻然升车而坐。 小童挥鞭在前驭着,车去甚速,势若飘风。 冯相惊怪道:“无非是羊,为何如此行得速? ”低头前视,见驾车的全不似羊,也不是牛马之类。 凭轼仔细再看,只见背尾皆不辨,首尾足上毛五色,光采射人。 奔走挽车,稳如磐石。 冯相公大惊,方欲询问小童,车行已出京都北门,渐渐路入青霄,行去多是翠云深处。 下视尘寰,直在底下,虚空之中。 过了好些城郭,将有一饭时侯,车才着地住了。 小童前禀道:“此地胜绝,请相公下观。 ”冯相下得车来,小童不知所向,连羊车也不见了。 举头四顾,身在万山之中。 但见:山川秀丽,林麓清佳。 出没万壑烟霞,高下千峰花木。 静中有韵,细流石眼水涓涓;相逐无心,闲出岭头云片片。 溪深绿草茸茸茂,石老苍苔点点斑。 冯相身处朝市,向为尘俗所役,乍见山光水色,洗涤心胸。 正如酷暑中行,遇着清泉百道,多时病滞,一旦消释。 冯相心中喜乐,不觉拊腹而叹道:“使我得顶笠披蓑,携锄趁犊,躬耕数亩之田,归老于此地。 每到秋苗熟后,稼穑登场,旋煮黄鸡,新酿白酒,与邻叟相邀。 瓦盆磁瓯,量晴较雨。 此乐虽微,据我所见,虽玉印如霜,金印如斗,不足比之! 所恨者君恩未报,不敢归田。 他日必欲遂吾所志! ”方欲纵步玩赏,忽闻清磬一声,响于林。 冯相幸目仰视,向松阴竹影疏处,隐隐见山林间有飞檐碧瓦,栋宇轩窗。 冯相道:“适才磬声,必自此出。 想必有幽人居止,何不前去寻访? ”遂穿云踏石,历险登危,寻径而走。 过往处,但闻流水松风,声喧于步履之下。 渐渐林麓两分,峰峦四合。 行至一处,溪深水漫,风软云闲,下枕清流,有千门万户。 但见:   嵬嵬宫殿,虬松镇碧瓦朱扉;   寂寂回廊,凤竹映雕栏玉砌。 玲珑楼阁,干霄覆云,工巧非人世之有。 宕畔洞门开处,挂一白玉牌,牌上金书“金光第一洞”。 冯相见了洞门,知非人世,惕然不敢进步入洞。 因是走得路多了,觉得肢休倦怠,暂歇在门阃石上坐着。 坐还未定,忽闻大声起于洞中,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 大声方住,狂风复起。 松竹低偃,瓦砾飞扬,雄气如奔,顷刻而止。 冯相惊骇,急回头看时,一巨兽自洞门奔出外来。 你道怎生模样? 但见:目光闪烁,毛色斑搁。 剪尾宕谷风生,移步郊园草偃。 山前一吼,慑将百兽潜形;林下独行,威使群毛震惊。 满口利牙排剑戟,四蹄钢爪利锋芒。 奔走如飞,将至坐侧。 冯相怆惶,欲避无计。 忽闻金锡之声震地,那个猛兽恰象有人赶逐他的,窜伏亭下,敛足暝目,犹如待罪一般。 冯相惊异未定,见一个胡僧自洞内走将出来。 你道怎生模样? 但见:修眉垂雪,碧眼横波。 衣披烈火,七幅鲛绡;杖柱降魔,九环金锡。 若非固寂光中客,定是楞迦峰顶人。 将至洞门,将锡杖横了,稽首冯相道:“小兽无知,惊恐丞相。 ”冯相答礼道:“吾师何来,得救残喘? ”胡僧道:“贫僧即此间金光洞主也。 相公别来无恙? 粗茶相邀,丈室闲话则个。 ”冯相见他说“别来无恙”的话,幸目细视胡僧面貌,果然如旧相识,但仓卒中不能记忆。 遂相随而去。 到方丈室中,啜茶已罢。 正要款问仔细,金光洞主起身对冯相道:“敝洞荒凉,无以看玩。 若欲游赏烟霞,遍观云水,还要邀相公再游别洞。 ”遂相随出洞后而去。 但觉天清景丽,日暖风和,与世俗溪山,迥然有异。 须臾到一处,飞泉千丈,注入清溪,白石为桥,斑竹来往。 于巅峰之下,见一洞门,门用玻璃为牌,牌上金书“玉虚尊者之洞”。 冯相对金光洞主道:“洞中景物,料想不凡。 若得一观,此心足矣。 ”金光洞主道:“所以相邀相公远来者,正要相公游此间耳。 ”遂排扉而入。 冯相本意,只道洞中景物可赏。 既到了里面,尘埃满地,门户寂寥,似若无人之境。 但见:金炉断烬,玉磬无声。 绛烛光消,仙肩昼掩。 蛛网遍生虚室,宝钩低压重帘。 壁间纹幕空垂,架上金经生蠢。 闲庭悄悄,芊绵碧草侵阶;幽槛沉沉,散漫绿苔生砌。 松阴满院鹤相对,山色当空人未归。 冯相犹豫不决,逐步走至后院。 忽见一个行童,凭案诵经。 冯相问道:“此洞何独无僧? ”行童闻言,掩经离榻,拱揖而答道:“玉虚尊者游戏人间,今五十六年,更三十年方回此洞。 缘主者未归,是故无人相接。 “金光洞主道:“相公不必问,后当自知。 此洞有个空寂楼台,迥出群峰,下视千里,请相公登楼,款歇而归。 ”遂与登楼。 看那楼上时,碧瓦瓮地,金兽守肩。 饰异宝于虚檐,缠玉虬于巨栋。 犀轴仙书,堆积架上。 冯相正要那卷书来看看,那金光洞主指楼外云山,对冯相道:“此处尽堪寓目,何不凭栏一看? ”冯相就不去看书,且凭栏凝望,遥见一个去处:翠烟掩映,绛雾氤氲。 美木交枝,清阴接影。 琼楼碧瓦玲珑,玉树翠柯摇曳。 波光拍岸,银涛映天。 翠色逼人,冷光射目。 其时,日影下照,如万顷琉璃。 冯相注目细视良久,问金光洞主道:“此是何处,其美如此? ”金光洞主愕然而惊,对冯相道:“此地即双摩词池也。 此处溪山,相公多曾游赏,怎么就不记得了? ”冯相闻得此语,低头仔细回想,自儿童时,直至目下,一一追算来,并不记曾到此,却又有些依稀认得。 正不知甚么缘故,乃对金光洞主道:“京心为事夺,壮岁旧游,悉皆不记。 不知几时曾到此处? 隐隐已如梦寐。 人生劳役,至于如此! 对景思之,令人伤感! ”金光洞主道:“相公儒者,当达大道,何必浪自伤感? 人生寄身于太虚之中,其间荣瘁悲欢,得夫聚散,彼死此生,投形换壳,如梦一场。 方在梦中,原不足问;及到觉后,又何足悲? 岂不闻《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自古皆以浮生比梦,相公只要梦中得觉,回头即是,何用伤感! 此尽正理,愿相公无轻老僧之言! ”冯相闻语,贴然敬伏。 方欲就坐款话,忽见虚檐日转,晚色将催。 冯相意要告归,作别金光洞主道:“承挈游观,今尽兴而返,此别之后,未知何日再会? ”金光洞主道:“相公是何言也? 不久当与相公同为道友,相从于林下,日子正长,岂无相见之期! ”冯相道:“京病既愈,旦夕朝参,职事相索,自无暇日,安能再到林下,与吾师游乐哉? ”金光洞主笑道:“浮世光阴迅速,三十年只同瞬息。 老僧在此,转眼间伺侯相公来,再居此洞便了。 ”冯相道:“京虽不才,位居一品。 他日若荷君恩,放归田野,苟不就宫祠微禄,亦当为田舍翁,躬耕自乐,以终天年。 况自此再三十年,京已寿登耄耋,岂更削发披缁坐此洞中为衲僧耶? ”金光洞主但笑而不答。 冯相道:“吾师相笑,岂京之言有误也? ”金光洞主道:“相公久羁浊界,认杀了现前身子。 竟不知身外有身耳。 ”冯相道:“岂非除此色身之外,别有身那? ”金光洞主道:“色身之外,元有前身。 今日相公到此,相公的色身又是前身了。 若非身外有身,相公前日何以离此? 今日怎得到此? ”冯相道:“吾师何术使京得见身外之身? ”金光洞主道:“欲见何难? ”就把手指向壁间画一圆圈,以气吹之,对冯相道:“请相公观此景界。 ”冯相遂近壁视之,圆圈之内,莹洁明朗,如挂明镜。 注目细看其中,见有:风轩水榭,月坞花畦。 小桥跨曲术横塘,垂柳笼绿窗朱户遍看他亭,皆似曾到,但不知是何处园圃在此壁间。 冯相疑心是障眼之法,正色责金光洞主道:“我佛以正法度人,吾师何故将幻术变现,惑人心目? ”金光洞主大笑而起,手指园圃中东南隅道:“如此景物,岂是幻也? 请相公细看,真伪可见。 ”冯相走近前边,注目再者,见园圃中有粉墙小径。 曲槛雕栏。 向花木深处,有茅庵一所:半开竹牖,低下疏帘。 闲阶日影三竿,古鼎香烟一缕。 茅庵内有一人,叠足暝目,靠蒲团坐禅床上。 冯相见此,心下踌躇。 金光洞主将手拍着冯相背上道:“容膝庵中,尔是何人? ”大喝一偈道:“五十六年之前,各占一所洞天。 容膝庵中莫误,玉虚洞里相延。 ”向冯相耳畔叫一声:“咄! ”冯相于是顿省:游玉虚洞者,乃前身;坐容膝庵者,乃色身。 不觉夫声道:“当时不晓身外身,今日方知梦中梦。 ”口此顿悟无上菩提,喜不自胜。 方欲参问心源,印证禅觉,回顾金光洞主,已失所在。 遍视精舍迦蓝,但只见:如云藏宝殿,似雾隐回廊。 审听不闻钟磬之清音,仰视己失峰宕之险势。 玉虚洞府,想却在海上嬴洲;空寂楼台,料复归极乐国土。 只嶷看罢僧繇画,卷起丹青十二图。 一时廊殿洞府溪山,捻指皆无踪迹,单单剩得一身,俨然端坐后园容膝庵中禅床之上。 觉茶味犹甘,松风在耳。 鼎内香烟尚袅,座前花影未移。 入定一晌之间,身游万里之外。 冯相想着境界了然,语话分明,全然不象梦境。 晓得是禅静之中,显见宿本。 况且自算其寿,正是五十六岁,合着行童说尊者游戏人间之年数,分明己身是金光洞主的道友玉虚尊者的转世。 自此每与客对,常常自称老僧。 后三十年,一日无疾而终。 自然仍归玉虚洞中去矣。 诗曰:   玉虚洞里本前身,一梦回头八十春。 要识古今贤达者,阿谁不是再来人? 发布时间:2025-04-23 20:53:59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748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