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一百零八回柳家郎推荐真好汉余八叔讨壬家财 内容: 话说那老绅士听了柳迟这句话后,愕然的问道:“这地方只有你迟少爷常有奇人来往,我们料想必有大本领。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的武艺极高呢? ”柳迟笑道:“余家大屋的余八叔,不是有极高强的武艺吗? ”那老绅士说道:“余八叔才从外省回家的时候,我们确曾听说他练了一身好武艺。 只是近年来他专心在家种田,不但没人见他显过武艺,并没人听他谈过武艺。 就是从前武艺高强,隔了这们多年不练,只怕也生疏了。 ”柳迟摇头道:“旁人没见他显过,我曾见他显过。 旁人没听他谈过,我曾听他淡过。 不但没有生疏,并且无日不有进境。 去求他出头,必能替地方人争一口气。 ”众绅士道:“既是如此,就请迟少爷同去请他。 ”柳迟连连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有我去了,他必不肯出头。 不仅我不可去,且不可对他说是我推举他的。 余八叔的一性一情脾气,我深知道,最是面软,却不过人的情面,他待人更是谦虚有礼。 旁人去请他,除却是不知道他的,他或者不认会武艺的话,象诸位老先生,都是本地方绅耆,为的又是地方公事,我料他断无推诿之理。 柳迟决非偷懒不陪诸位老先生同去,实在是恐怕他向柳迟身上推卸。 柳迟也非偷懒不出头对付赵五,只因敝老师曾吩咐在家安分事父母,不许干预外事。 加以听说赵五的武艺也非同小可,估量也是名人的徒弟。 柳迟能不能对付他,既没有把握,又违了敝老师的训示,所以不敢冒昧,敬求诸位老先生原谅。 ”众绅士至此都没有话可说,只好仍邀柳大成到余家大屋去请余八叔。 这余八叔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柳迟何以敢推举他出头对付赵五? 这其间的历史,不能不趁这当儿交代一番。 以下关于余八叔的轶事,还甚多甚多,更得在这当儿将他的来历,略为绍介,此后的正文方有根据。 于今且说余家大屋,也是隐居山下的大族人家,聚族而居于隐居山下,已有一百多年了,当初也不过几口人,住在靠山一所小房屋里,全赖种田生活。 后来人口日渐加多,房屋也日渐加大。 经过一百多年,地方人就叫这屋为余家大屋。 传到余八叔的父亲这代,有兄弟四人。 余八叔的父亲最小,且最老实。 大、二、三房都已抱孙了,余八叔才出世。 因兄弟排行第八,大、二、三房的孙子都称他八叔。 余八叔生成体弱,五岁方勉强能行走。 刚能行走,便把父亲死了,母亲虽尚年轻,但立志守节。 无奈大、二、三房的人又多又厉害,不许余八叔的母亲守节,为贪图数十两身价银子,勒一逼一他母亲出嫁。 他母亲因余八叔年纪太小,身一体又太弱,明知自己嫁了别人,余八叔没人照顾。 不忍抛弃不顾,要求带到嫁的人家去,等到余八叔长大成一人,再送回余家来。 大、二、三房也不许可。 可怜这个年才五岁身一体极瘦弱的余八叔,已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余家所种的田,是自家的产业,四房并不曾分析。 第四房就只余八叔一人,所应承受的产业,山场田亩,也可供一家数口生活之资。 大、二、三房因觊觎这一分产业,所以将寡弟媳一逼一嫁。 余八叔那时仅五六岁的小孩,什么事也不知道,听凭大、二、三房的人欺负凌虐。 感觉痛苦的时候,除却哭泣之外,别无方法对忖。 而大、二、三房的人,既是存心欺负他,又如何能容他哭泣呢? 挨打的时分,不哭倒也罢了,一开口哭痛,打的更厉害。 他真是天生的命苦。 余家共有二三十个年相上下的小孩,独有余八叔不但身躯孱弱,头顶上并害满了癞痢。 加以眼泪鼻涕终日不干,望去简直是一个极不堪的乞儿。 是这般受了三年磨折,地方上人知道余家情形的,无不代为不平。 不过乡下人一大半胆小怕事,余家又人多势大,旁人尽寇心里不平,却不能有什么举动。 至多谈到余家的事,大家叹息叹息罢了。 这年,忽然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 夜间睡在隐居山上的狮子岩里,白天下山化缘,一不要钱,二不要米,每家只化一缽饭。 隐居山上虽有丛林庙宇,这和尚并不进去挂单。 有好事的人间他:柯以不到丛林庙宇去? 和尚摇头道:“他们也可怜,他们的夜食,也都是由十方募化得来的,贫僧怎好再去叨扰? ”又同他:何以不要钱,不要米? 和尚说:“得了钱,没处使用,也没处安放,得了米,没有闲工夫,不能煮成熟扳。 ”问他:有什么事这么忙? 他说:“生死大事,安得不忙。 ”他上山下山,必走余家大屋门前经过。 余家的小孩多,见这和尚在六月炎天还穿着一件破烂腌臜的棉僧袍.科头赤足的,在如火一般的红日之下行走,头上不见一点汗珠,都觉得这和尚古怪。 一见和尚走过,就大家跑出来,跟在和尚后面,指指点点的说道。 和尚也好象是极欢喜小孩子,每见这一大群小孩追出来,必回头逗着在前头的几个小孩玩耍。 有一次余八叔也跟着跑出来,抢在众小孩的前头。 这和尚回头看见余八叔,便很注意似的打量了几眼。 刚待开口问话,后面即有两个小孩跑上前来,年纪都比余八叔大两三岁,一个举手向癞痢头上就打,一个揪住眷膀,往后就拖。 余八叔只向两孩望了一望,即低头不做声。 这和尚看了,仿佛有点儿不平的神气,随指着余八叔,问两小孩道:“他不是你们一家的人吗? 你们无缘无故打他,揪他做什么? ”两孩之中的一个大些儿的说道:“他不是个好东西,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打他,就打死他也不敢哭。 ”说时凑近身去。 又举脚向余八叔踢了两下。 跟在后进的许多小孩,也都握着小拳头,仿佛都要上前打两下,以表示不算一回事的神气,余八叔只吓得浑身发一抖,显出欲逃不敢,不逃不能的样子。 边和尚忙上前拉了余八叔的手,用身躯遮挡着众小孩,很温和的说道:“你不要害怕。 有我在这里,他们断不能打你。 你说:你姓什么? 家住在那里? 他们是你的什么人? ”余八叔道:“我也姓余,也是这屋里的。 方才打我的是我的侄孙。 揪我的是我的侄儿。 ”这和尚十分诧异的样子说道:“是你的侄孙侄几吗? 还有这许多呢,都是你什么人? ”余八叔一一指点着道:“这也是我侄孙。 这也是我侄儿。 ”和尚回头问那些小孩道,“你们叫他什么? ”几个口快的答道:“叫他八叔。 ”和尚问道:“你们的班辈比他小。 怎么倒可以随意打他呢? ”有一个小孩答道:“他又没有一娘一,又没有爷。 打他怕什么,我爷爷还把他捆起打呢。 你不信,看他背上。 不是还有一条一条的红印吗了就是用篾片打成这样子的。 ”和尚看余八叔的背上,果然不见有半寸没有受伤的好皮肉。 一面抚一摸一着伤处。 一面问道:“你夜间睡觉是一个人睡的吗? ”余八叔点头道是。 和尚道:“睡在那一间房里呢? ”余八叔道:“睡在厨房里。 ”和尚笑问道:“厨房里有一床一铺吗? ”余八叔摇头说:“没有一床一铺。 热天唾在地上,冷天睡在草里。 ”和尚道:“厨房在什么地方? 你家里共有几间耳房? ”余八叔道:“只有一间厨房。 你看那边屋上有烟囱的。 底下就是厨房。 ”和尚回头对这些小孩说道:“他的班辈比你们大,你们不应打他。 下次我若再遇见你们打他时,我就帮着他打你们了。 ”众小孩也没有话回答,和尚自掉头不顾的去了。 次日早起,余家大屋忽不见了余八叔。 家里人分明看见余八叔昨夜睡在厨房里。 半夜还听了他咳嗽的声音,前后门都锁好了不曾开。 以为决没有出外的道理。 疑心是不堪凌虐,自行投井死了。 长沙乡下的人家,厨房里多有吊井。 余家的人用竹竿接长向井内探捞,那里有呢! 好在余家素来不把余八叔当人,巴不得他不在家中刺眼,因此并不派人寻找。 库陰容易,转眼不觉过了二十年。 其间毫无音信。 不但地方上人心目中,没有余八叔这个人,就是余家大屋的人,也早就认定余八叔死了。 整整二十年过去。 这年也是在夏天里,隐居山下忽然来了一个身材瘦弱,年约三十岁的人。 身上行装打扮,背驮一个很大的包袱,到山下一家伙铺里住昔。 次日,即到本地一个大绅士黄孝廉家拜访黄孝廉,这黄孝一靡一年已七十多岁,是这方面乡下的一个极正大的绅士。 这日黄孝廉在家,见门房拿了一张名片进来,说有个异乡口音的人前来拜访。 黄孝廉看名片是余同德三个字。 心想:不认识这人。 既然登门拜访,不能不见,只得说请。 门房引了那人进来。 那人见面,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你老人家必不认识晚生了。 晚生就是余家大屋的余八叔,出门整整的二十年,今日才得转回故乡。 听说你老人家还照常康健,所以特来请安。 ”黄孝廉想了一想,又连连打量了几眼,不住的点头道:“哦,是了,我记得那年地方上人事说,余家大屋不知如何把余八叔弄死了。 连一尸一身都没有看见,当时我就说决没有这种事,必是你受不了他们的打骂,趁黑夜偷偷的逃跑到那里去了。 一个小孩跑不上多远,或者又会跑回来。 不料过了几年,还不见你跑回来,也汉人曾见过你的踪影,便是我也有些疑心你真个是被大,二、三房的人下毒手害死了。 只是没有见证,不能帮你打这个抱不平。 于今你又安然回来,喜得当日不曾冤诬大、二、三房的人。 此刻你的三个伯父,都在几年前死了。 你的七个哥哥,也死得只剩三个了。 侄儿、侄孙倒还好,都已娶妻生儿子了,你如今回来打算怎么办呢? ”余八叔遣,“晚辈其所以不回家,而先到你老人家这里来,就为有一句话得向你老人家稟明。 晚生出门的时候.年龄虽仅八九岁,然八九岁以前的种种情形,晚生铭心刻骨的不能忘记。 晚辈四房所应承受的山场田亩,久已被大、二、三房侵占了,不曾督过一天业。 若照利息算起来,他们大、二、三房现在所有的产业,都应归还给我,尚恐不够。 不过利息的话,晚生也不提了。 只是应归我四房承管的山场田亩,从此得如数归还给我,不能再由他们侵占。 本来至亲骨肉,为一点儿产业,伤和气相争闹,是下应该的事。 但是你老人家年高德劭,他们大、二,三房在二十年前对待我四房的情形,你老人家是曾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确不是晚辈不顾体面,重资财,轻骨肉。 晚生稟明了你老人家之后,即刻回余家大屋去,与他们论理。 他们肯归还我的产业便县,若仍仗着人多势大,和二十年前一样欺负我,我到了不得已的时候,须求你老人家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望你老人家不可推辞。 ”黄孝廉点头道:“这种公道话,你就不来求我,我也不至袒护他们那些无义之人。 只是我得问你,二十年前你才八九岁,在夜前后门都锁了,你如何能不露形迹的跑出去? 一个小孩子素未出过门,身边又无银钱,当时你曾跑到什么地方去? 这二十年来,在什么地方停留? 干了些什么事? ”余八叔向四周望了一望,说道:“若是旁人问这些话,晚生决不肯实说。 因为说出来不但惊世骇俗,甚至闹出多少口舌,多少麻烦来。 你老人家是个有道德有学问的高年人,不至将晚生说的话随便对不相干的人说,所以不妨实说。 晚生在八九岁的时候,身躯孱弱得连跑也跑不动。 休说没有地方可逃,就是有地方也逃不去。 亏得我师傅大发慈悲之心,半夜到我睡的厨房里来,将我驮在肩上,从房上跑出来。 一一夜走了八百多里,次日才落地歇息。 从此晓行夜宿,走了差不多半个月,到了一座大山之中。 那山的上下四围,尽是南竹。 大的有水桶粗细,长有十丈,远望青翠欲滴,甚是好看。 在山腰竹林之中,有三间房屋,以竹管编墙,竹枝竹叶盖屋。 就是里面的一床一榻、桌椅,也都是用竹制成的。 这屋便是我师傅修真之所。 ”黄孝廉至此,问道:“你师傅究竟是谁呢? 怎么会无端到余家大屋厨房里来救你呢? ”余八叔道:“你老人家还记得那年来了一个游方和尚,夜间住在隐居山上的狮子岩里,白天到山下各人家来化缘,不要钱,不要米,只要饭的事么? ”黄孝廉偏着头想了一想,说道:“不错,不错! 我记得那和尚在三伏爽天里,身上还穿着棉袍。 那和尚就是你的师傅吗了他叫什么名字? 如何认你做徒弟的? ”余八叔道:“那就是我的师傅。 他老人家法讳无住。 因那年于无意中遇见晚生被侄儿侄孙欺负,当时间了问情形,又向左右邻居探听,知道晚生零丁柯苦,处境极为可怜,所以夜间前来相救。 他老人家完全出于慈悲之一念,并不是因晚生的资质好,可以做他老人家的徒弟。 那山在云南省境,山名就叫做大竹子山。 晚生到大竹子山以后,便要拜他老人家为师,求剃度出家,他老人家连连摆手说:你宿业太重,此时不是出家之时,老僧不过因你可怜,带你到这山里来住几年,等到你年大了些儿,可以自立了,仍得回家乡去,度农家作苦的日月。 晚生在大竹子山住了五年,师傅终年在外云游,有时偶尔回山,住不了几日又去了。 五年后才带晚生同行,敢说是足迹遍全国。 直到近来,师傅方叫晚生回家,讨回原有的产业,安分耕种度日。 ”黄孝廉道:“像你这师傅,真是圣贤举动,菩萨心肠,使我钦佩之至。 你尽寇回余家大屋去,向你三个哥子讨回山场田亩。 如果你哥子恃强不理,我定出头帮你向他们说话。 ”余八叔这才作辞出来。 走到余家大屋,见了三个哥子,尚能认识,忙行礼称哥哥。 他三个哥哥都想不到世间还有余八叔存在,年轻人的身一体像貌都有变化,余八叔能认识三个哥哥,三个哥哥却不能认识余八叔了。 余八叔只得自行表明道:“我是四房的行八。 别来二十年不见哥哥,三位哥哥都老了。 大伯、二伯,三伯弃世,我因远在云南,不能奔丧回来。 实在该死……”他刚说到这里,他三个哥哥巳放下脸,说道:“我们四房的人,早已死绝了,那里又钻出你这样一个兄弟来? 还不给我滚出去。 ”不知余八叔怎生对付? 且待第一百零九回再说。 --------------------------------------------------金山人扫描,zhuyj OCR 独家连载 发布时间:2025-03-28 21:41:40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593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