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五十七回 独龙桥盟兄擒义弟 开封府包相保 内容: 且说白玉堂纵身上船,那船就是一晃,渔翁连忙用篙撑住,道:“客官好不晓事。 此船乃捕鱼小船,俗名划子,你如何用猛力一趁。 幸亏我用篙撑住;不然,连我也就翻下水去了。 好生的荒唐呀! ”白玉堂原有心事,恐被人追上,难以脱身;幸得此船肯渡,他虽然叨叨数落,却也毫不介意。 那渔翁慢慢的摇起船来,撑到江心,却不动了。 便发话道:“大清早起的,总要发个利市。 再者俗语说的是,“船家不打过河钱”。 客官有酒资拿出来,老汉方好渡你过去。 ”白玉堂道:“老丈,你只管渡我过去,我是不失信的。 ”渔翁道:“难,难,难,难! 口说无凭,多少总要凭信的。 ”白玉堂暗道:“叵耐这厮可恶! 偏我来的仓猝,并未带得银两。 ──也罢,且将我这件衬袄脱下给他。 幸得里面还有一件旧衬袄,尚可遮体。 候渡到那面,再作道理。 ”想罢,只得脱下衬袄,道:“老丈,此衣足可典当几贯钱钞,难道你还不凭信么? ”渔翁接过抖开来,看道:“这件衣服,若是典当了,可以比捕鱼有些利息了。 客官休怪,这是我们船家的规矩。 ”正说间,忽见那边飞也似的赶了一只渔船来,口中说道:“好呀! 清早发利市,见者有分。 须要沽酒请我的。 ”说话间,船已临近。 这边的渔翁道:“甚么大利市,不过是件衣服。 你看看,可典多少钱钞? ”说罢,便将衣服掷过。 那渔人将衣服抖开一看,道:“别管典当多少,足彀你我喝酒了。 老兄,你还不口头馋么? ”渔翁道:“我正在思饮,咱们且吃酒去。 ”只听嗖的一声,已然跳到那边船上。 那边渔人将篙一支,登时飞也似的去了。 白玉堂见他们去了,白白的失去衣服,无奈何,自己将篙拿起来撑船。 可煞作怪,那船不往前走,只是在江心打转儿。 不多会,白玉堂累得通身是汗,喘吁不止。 自己发恨道:“当初与其练那独龙桥的,何不下工夫练这渔船呢? 今日也不至于受他的气了。 ”正在抱怨,忽见小小舱内出来一人,头戴斗笠,猛将斗笠摘下,道:“五弟久违了! 世上无有十全的人,也没有十全的事,你抱怨怎的? ”白玉堂一看,却是蒋平,穿著水靠,不由得气冲宵汉,一声怪叫道:“嗳哟,好病夫! 那个是你五弟? ”蒋爷道:“哥哥是病夫,好称呼呀。 这也罢了。 ──当初叫你练练船只,你总以为这没要紧,必要练那出奇的顽意儿。 到如今,你那独龙桥那里去了? ”白玉堂顺手就是一篙,蒋平他就顺手落下水去。 白玉堂猛然醒悟,道:“不好,不好! 他善识水性,我白玉堂必被他暗算。 ”两眼尽往水中注视。 再将篙拨船时,动也不动,只急得他两手扎煞。 忽见蒋平露出头来,把住船边,道:“老五呀! 你喝水不喝? ”白玉堂未及答言,那船已然底儿朝天,把个锦毛鼠弄成水老鼠了。 蒋平恐他过于喝多了水,不是当耍的,又恐他不喝一点儿水,也是难缠的;莫若叫他喝两三口水,趁他昏迷之际,将就着到了茉花村,就好说了。 他左手揪住发绺,右手托定腿洼,两足踏水,不多时即到北岸,见有小船三四只在那里等候。 这是蒋平临过河拆桥时,就吩咐下的。 船上共有十数人,见蒋爷托定白玉堂,大家便嚷道:“来了,来了! 四老爷成了功了! 上这里来。 ”蒋爷来到切近,将白玉堂往上一举。 众水手接过,便要控水。 蒋爷道:“不消,不消。 你们大家把五爷寒鸦赴水的背剪了,头面朝下,用木杠即刻抬至茉花村。 赶到那里,大约五爷的水也控净了,就苏醒过来了。 ”众水手只得依命而行。 七手八脚的捆了,用杠穿起,扯连扯连抬着个水淋淋的白玉堂,竟奔茉花村而来。 且说展熊飞同定卢方徐庆、兆兰兆蕙相陪,来到茉花村内。 刚一进门,二爷便问伴当道:“蒋四爷可好些了? ”伴当道:“蒋四爷于昨晚二员外起身之后,也就走了。 ”众人诧异,道:“往那里去了? ”伴当道:“小人也曾问来,说:“四爷病着,往何方去呢? ”四爷说:“你不知道,我这病是不要紧的;皆因有个约会等个人,却是极要紧的。 ”小人也不敢深问,因此四爷也就走了。 ”众人听了,心中纳闷,惟独卢爷着急,道:“他的约会,我焉有不知的? 从来没提起过,好生令人不解。 ”丁大爷道:“大哥不用着急,且到厅上坐下,大家再作商量。 ”说话间,来到厅上。 丁大爷先要去见丁母。 众人俱言:“代为叱名请安。 ”展爷说:“俟事体消停,再去面见老母。 ”丁大爷一一领命,进内去了。 丁二爷吩咐伴当:“快快去预备酒饭。 我们俱是闹了一夜的了,又渴又饥。 快些,快些! ”伴当忙忙的传往厨房去了。 少时,丁大爷出来,又一一的替老母问了众人的好。 又向展爷道:“家母听见兄长来了,好生喜欢。 言事情完了,还要见兄长呢。 ”展爷连连答应。 早见伴当调开桌椅,安放杯箸。 上面是卢方,其次展昭徐庆,兆兰兆蕙在主位相陪。 刚然入座,才待斟酒,忽见庄丁跑进来,禀道:“蒋老爷回来了,把白五爷抬来了。 ”众人听了,又是惊骇,又是欢喜,连忙离座出厅,俱各迎将出来。 到了庄门,果见蒋四爷在那里吩咐,把五爷放下抽杠解缚。 此时白玉堂已然吐出水来,虽然苏醒,尚不明白。 卢方见他面目焦黄,浑身犹如水鸡儿一般,不觉泪下。 展爷早赶步上前,将白玉堂扶着坐起,慢慢唤道:“五弟醒来,醒来。 ”不多时,只见白玉堂微睁二目。 看了看展爷,复又闭上。 半晌,方嘟嚷道:“好病夫呀! 淹得我好! 淹得我好! ”说罢,哇的一声,又吐出许多清水,心内方才明白了。 睁眼往左右一看,见展爷蹲在身旁,卢方在那里拭泪,惟独徐庆蒋平二人,一个是怒目横眉,一个是嬉皮笑脸。 白玉堂看见蒋爷,便要挣扎起来,道:“好病夫呀! 我是不能与你干休的。 ”展爷连忙扶住,道:“五弟且看愚兄薄面,此事始终皆由展昭而起。 五弟如有责备,你就责备展昭就是了。 ”丁家弟兄连忙上前扶起玉堂,说道:“五弟且到厅上去沐浴更衣后,有甚么话再说不迟。 ”白玉堂低头一看,见浑身连泥带水好生难看,又搭着处处皆湿,遍体难受得很。 到此时也没了法子了,只得说:“小弟从命。 ”大家步入庄门,进了厅房。 丁二爷叫小童掀起套间软帘,请白五爷进内。 只见澡盆、堂布、香肥皂、胰子、香豆面。 床上放着洋布汗遢中衣、月白洋绉套裤、靴、袜、绿花氅、月白衬袄、丝绦、大红绣花武生头巾,样样俱是新的。 又见小童端了一磁盆热水来,放在盆架之上,请五爷坐了,打开发纂,先将发内泥土洗去,又换水添上香豆面洗了一回,然后用木梳通开,将发纂挽好,扎好网巾。 又见进来一个小童,提着一桶热水注在澡盆之内,请五爷沐浴。 两个小童就出来了,白玉堂即将湿衣脱去,坐在矮凳之上,周身洗了,用堂布擦干,穿了中衣等件。 又见小童进来,换了热水,请五老爷净面。 然后穿了衣服,戴了武生巾。 其衣服靴帽尺寸长短,如同自己一样,心中甚为感激丁氏兄弟,只是恼恨蒋平,心中忿忿。 只见丁二爷进来,道:“五弟沐浴已毕,请到堂屋中谈话饮酒。 ”白玉堂只得随出,见他仍是怒容满面。 卢方等立起身来说:“五弟,这边坐,叙话。 ”玉堂也不言语。 见方才之人皆在,惟不见蒋二爷,心中纳闷。 只见丁二爷吩咐伴当摆酒。 片时工夫,已摆得齐整,皆是美味佳肴。 丁大爷擎杯,丁二爷执壶,道:“五弟想已饿了,且吃一杯暖一暖寒气。 ”说罢,斟上酒来,向玉堂说:“五弟请用。 ”白玉堂此时欲不饮此酒,怎奈腹中饥饿,不作脸的肚子咕噜噜的乱响,只得接杯一饮而尽。 又斟了门杯。 又给卢爷展爷徐爷斟了酒。 大家入座。 卢爷道:“五弟,已往之事,一概不必提了。 无论谁的不是,皆是愚兄的不是。 惟求五弟同到开封府,就是给为兄的作了脸了。 ”白玉堂闻听,气冲斗牛,不好向卢方发作,只得说:“叫我上开封府,万万不能。 ”展爷在旁插言道:“五弟不要如此,凡事必须三思而后行,还是大哥所言不差。 ”玉堂道:“我管甚么“三思”、“四思”,横竖我不上开封府去。 ”展爷听了白玉堂之言,有许多的话要问他,又恐他有不顺情理之言,还是与他闹是不闹呢? 正在思想之际,忽见蒋爷进来,说:“姓白的,你别过于任性了。 当初你向展兄言明盗回三宝,你就同他到开封府去;如今三宝取回,就该同他前往才是。 即或你不肯同他前往,也该以情理相求。 为何竟自逃走? 不想又遇见我救了你的性命,又亏了丁兄给你换了衣服,如此看待,为的是成全朋友的义气。 你如今不到开封府,不但失信于展兄,而且对不住丁家兄弟。 你义气何在? ”白玉堂听了,气得喊叫如雷,说:“好病夫呀! 我与你势不两立了! ”站起来,就奔蒋爷拚命。 丁家兄弟连忙上前拦住,道:“五弟不可,有话慢说。 ”蒋爷笑道:“老五呀,我不与你打架。 就是你打我,我也不还手。 打死我,你给我偿命。 我早已知道你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如今听你所说之言,真是没见过大世面。 ”白玉堂道:“你说,我没见过大世面。 你倒要说说我听。 ”蒋爷笑道:“你愿听,我就说与你听。 你说你到过皇宫内院,忠义祠题,万代寿山前杀命,奏折内夹带字条,大闹庞府杀了侍妾。 你说这都是人所不能的。 这原算不了奇特,这不过是你仗着有飞檐走壁之能,黑夜里无人看见,就遇见了皆是没本领之人。 这如何算得是大干呢? 如何算得见过大世面呢? 如若是见过世面,必须在光天化日之中,瞻仰过包相爷半堂问事,那一番的威严令人可畏。 未升堂之时,先是有名头的皂班、各项捕快、各项的刑具、各班的皂役,一班一班的由角门而进,将铁链夹棍各样刑具往堂上一放。 又有王马张赵将御铡请出。 喊了堂威,左右排班侍立。 相爷由屏风后步入公堂。 那一番赤胆忠心为国为民一派的正气,姓白的,你见了也就威风顿减。 这些话彷佛我薄你。 皆因你所为之事都是黑夜之间,人皆睡着,由着你的性儿,该杀的就杀,该偷的就偷拿了走了。 若在白昼之间,这样事全是不能行的。 我说你没见过大世面,所以不敢上开封府去,就是这个缘故。 ”白玉堂不知蒋爷用的是激将法,气得他三尸神暴出,五陵豪气飞空,说:“好病夫! 你把白某看作何等样人? 慢说是开封府,就是刀山箭林,也是要走走的。 ”蒋爷笑嬉嬉道:“老五哇,这是你的真话呀? 还是仗着胆子说的呢? ”玉堂嚷道:“这也算不了甚么大事,也不便与你撒谎。 ”蒋爷道:“你既愿意去,我还有话问你。 这一起身虽则同行,你万一故意落在后头,我们可不能等你。 你若逃了,我们可不能找你。 还有一件事更要说明:你在皇宫内院干的事情,这个罪名非同小可。 到了开封府,见了相爷,必须小心谨慎,听包相爷的钓谕,才是大丈夫所为。 若是你仗着自己有飞檐走壁之能,血气之勇,不知规矩,口出胡言大话,就算不了行侠尚义英雄好汉,就是个浑小子,也就不必上开封府去了。 你就请罢! 再也不必出头露面了。 ”白玉堂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受得这些激发之言,说:“病夫,如今我也不合你论长论短。 俟到了开封府,叫你看看白某是见过大世面,还是没有见过大世面,那时再与你算帐便了。 ”蒋爷笑道:“结咧! 看你的好好劲儿了。 好小子! 敢作敢当,才是好汉呢。 ”兆兰等恐他二人说翻了,连忙说道:“放着酒不吃,说这些不要紧的话作甚么呢? ”丁大爷斟了一杯酒,递给玉堂;丁二爷斟了一杯酒,递给蒋平,二人一饮而尽。 然后大家归座,又说了些闲话。 白玉堂向着蒋爷道:“我与你有何仇何恨? 将我翻下水去,是何缘故? ”蒋爷道:“五弟,你说话太不公道。 你想想你作的事那一样儿不利害,那一样儿留情份,甚至说话都叫人磨不开。 就是今日,难道不是你先将我一篙打下水去么? 幸亏我识水性;不然,我就淹死了。 怎么你倒恼我? 我不冤死了么?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了。 丁二爷道:“既往之事,不必再说。 莫若大家喝一回,吃了饭,也该歇息歇息了。 ”说罢,才要斟酒。 展爷道:“二位贤弟且慢,愚兄有个道理。 ”说罢,接过杯来,斟了一杯,向玉堂道:“五弟,此事皆因愚兄而起。 其中却有分别。 今日当着众位仁兄贤弟俱各在此,小弟说一句公平话,这件事实系五弟性傲之故,所以生出这些事来。 如今五弟既愿到开封府去,无论何事,我展昭与五弟荣辱共之。 如五弟信的,就饮此一杯。 ”大家俱称赞道:“展兄言简意深,真正痛快。 ”白玉堂接杯一饮而尽,道:“展大哥,小弟与兄台本无仇隙,原是义气相投的。 诚然是小弟少年无知不服气的起见。 如到开封府,自有小弟招承,断不累及吾兄。 再者,小弟屡屡唐突冒昧,蒙兄长的海涵,小弟也要敬一杯,陪个礼才是。 ”说罢,斟了一杯,递将过来。 大家说道:“理当如此。 ”展爷连忙接过,一饮而尽,复又斟上一杯,道:“五弟既不挂怀劣兄。 五弟与蒋四兄也要对敬一杯。 ”蒋爷道:“甚是,甚是。 ”二人站起来,对敬了一杯。 众人俱各大乐不止。 然后归座,依然是兆兰兆蕙斟了门杯,彼此畅饮。 又说了一回本地风光的事体,到了开封府应当如何的光景。 酒饭已毕,外面已备办停当。 展爷进内与丁母请安禀辞,临别留下一封谢柬,是给松江知府的,求丁家弟兄派人投递。 丁大爷丁二爷送至庄外,眼看着五位英雄带领着伴当数人,蜂拥去了。 一路无话。 及至到了开封府,展爷便先见公孙策商议,求包相保奏白玉堂;然后又与王马张赵彼此见了。 众人见白玉堂少年英雄,无不羡爱。 白玉堂到此时也就循规蹈矩,诸事仗卢大爷提拨。 展爷与公孙先生来到书房,见了包相,行参已毕,将三宝呈上。 包公便吩咐李才送到后面收了。 展爷便将自己如何被擒,多亏茉花村双侠打救,又如何蒋平装病悄地拿获白玉堂的话,说了一遍;惟求相爷在圣上面前递折保奏。 包公一一应允,也不升堂,便叫将白玉堂带到书房一见。 展爷忙到公所道:“相爷请五弟书房相见。 ”白玉堂站起身来就要走,蒋平上前拦住,道:“五弟且慢,你与相爷是亲戚,是朋友? ”玉堂道:“俱各不是。 ”蒋爷道:“既无亲故,你身犯 何罪,就是这样见相爷,恐于理上说不去。 ”白玉堂猛然省悟,道:“亏得四哥提拨,险些儿误了大事。 ”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发布时间:2025-03-12 20:29:24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496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