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五回 墨斗剖明皮熊犯案 乌盆诉苦别古鸣冤 内容: 且说酒保斟上一壶酒来。 那人一面喝酒,一面带有惊慌之色,举止失宜。 只见坐不多时,发了回怔,连那壶酒也未吃完,便匆匆会了钱钞而去。 包公看此光景,因问酒保道:“这人是谁? ”酒保道:“他姓皮名熊,乃二十四名马贩之首。 ”包公记了姓名,吃完了饭,便先叫包兴到县传谕,就说老爷即刻到任。 包公随后就出了饭铺,尚未到县,早有三班衙役、书吏人等迎接上任。 到了县内,有署印的官交了印信,并一切交代,不必细说。 包公便将秋审册籍细细稽察,见其中有个沈清伽蓝殿杀死僧人一案,情节支离。 便即传出谕去,立刻升堂审问沈清一案。 所有三班衙役早知消息,老爷暗自一路私访而来,就知这位老爷的利害,一个个兢兢业业,早已预备齐全。 一闻传唤,立刻一班班进来,分立两旁,喊了堂威。 包公入座,标了禁牌,便吩咐:“带沈清。 ”不多时,将沈清从监内提出,带至公堂,打去刑具,朝上跪倒。 包公留神细看,只见此人不过三旬年纪,战战兢兢,匍匐在尘埃,不像个行凶之人。 包公看罢,便道:“沈清,你为何杀人? 从实招来! ”沈清哭诉道:“只因小人探亲回来,天气太晚,那日又蒙蒙下雨,地下泥泞,实在难行。 素来又胆小,又不敢夜行,便在这县南三里多地有个古庙,暂避风雨。 准知次日天未明,有公差在路,见小人身后有血迹一片。 公差便问小人从何而来,小人便将昨日探亲回来、天色太晚、在庙内伽蓝殿上存身的话,说了一遍。 不想公差拦住不放,务要同小人回至庙中一看。 哎呀! 太爷呀! 小人同差役到庙看时,见佛爷之旁有一杀死的僧人。 小人实是不知僧人是谁杀的。 因此二位公差将小人解至县内,竟说小人谋杀和尚。 小人真是冤枉! 求青天大老爷明察! ”包公闻听,便问道:“你出庙时,是什么时候? ”沈清答道:“天尚未明。 ”包公又间道:“你这衣服,因何沾了血迹? ”沈清答道:“小人原在神橱之下,血水流过,将小人衣服沾污了。 ”老爷闻听,点头,吩咐带下,仍然收监。 立刻传轿,打道伽蓝殿。 包兴伺候主人上轿,安好伏手。 包兴乘马跟随。 包公在轿内暗思:“他既谋害僧人,为何衣服并无血迹,光有身后一片呢? 再者虽是刀伤,彼时并无凶器。 ”一路盘算,来到伽蓝殿,老爷下轿,吩咐跟役人等不准跟随进去,独带包兴进庙。 至殿前,只见佛像残朽败坏,两旁配像俱已坍塌。 又转到佛像背后,上下细看,不觉暗暗点头。 回身细看神橱之下,地上果有一片血迹迷乱。 忽见那边地下放着一物,便捡起看时,一言不发,拢入袖中,即刻打道回衙。 来至书房,包兴献茶,回道:“李保押着行李来了。 ”包公闻听,叫他进来。 李保连忙进来,给老爷叩头。 老爷便叫包兴传该值的头目进来,包兴答应。 去不多时,带了进来,朝上跪倒:“小人胡成给老爷叩头。 ”包公问道:“咱们县中可有木匠么? ”胡成应道:“有。 ”包公道:“你去多叫几名来,我有紧要活计要做的,明早务要俱各传到。 ”胡成连忙答应,转身去了。 到了次日,胡成禀道:“小人将木匠俱已传齐,现在外面伺候。 ”包公又吩咐道:“预备矮桌数张,笔砚数分,将木匠俱带至后花厅,不可有误。 去罢。 ”胡成答应,连忙备办去了。 这里包公梳洗已毕,即同包兴来至花厅,吩咐木匠俱各带进来。 只见进来了九个人,俱各跪倒,口称:“老爷在上,小的叩头。 ”包公道:“如今我要做各样的花盆架子,务要新奇式样。 你们每人画他一个,老爷拣好的用,并有重赏。 ”说罢,吩咐拿矮桌笔砚来。 两旁答应一声,登时齐备。 只见九个木匠分在两旁,各自搜索枯肠,谁不愿新奇讨好呢! 内中就有使惯了竹笔,拿不上笔来的;也有怯官的,战战哆嗦画不像样的;竟有从容不迫,一挥而就的。 包公在座上,往下细细留神观看。 不多时,俱各画完,挨次呈递,老爷接一张,看一张,看到其中一张,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小人叫吴良。 ”包公便向众木匠道:“你们散去,将吴良带至公堂。 ”左右答应一声,立刻点鼓升堂。 包公入座,将惊堂木一拍,叫道:“吴良,你为何杀死僧人? 从实招来! 免得皮肉受苦。 ”吴良听说,吃惊不小,回道:“小人以木匠做活为生,是极安分的,如何敢杀人呢? 望乞老爷详察。 ”老爷道:“谅你这厮决不肯招。 左右,尔等立刻到伽蓝殿将伽蓝神好好抬来。 ”左右答应一声,立刻去了。 不多时,将伽蓝神抬至公堂。 百姓们见把伽蓝神泥胎抬到县衙听审,谁不要看看新奇的事,都来。 只见包公离了公座,迎将下来,向伽蓝神似有问答之状,左右观看,不觉好笑。 连包兴也暗说道:“我们老爷这是装什么腔儿呢? ”只见包公从新入座,叫道:“吴良,适才神圣言道,你那日行凶之时,已在神圣背后留下暗记。 下去比来。 ”左右将吴良带下去。 只见那神圣背后肩膀以下,果有左手六指儿的手印;谁知吴良左手却是六指儿,比上时丝毫不错。 吴良吓的魂飞胆裂,左右的人无不吐舌,说:“这位大爷真是神仙,如何就知是木匠吴良呢? ”殊不知包公那日上庙验看时,地下捡了一物,却是个墨斗;又见那伽蓝神身后六指手的血印,因此想到木匠身上。 左右又将吴良带至公堂跪倒。 只见包公把惊堂木一拍,一声断喝,说:“吴良,如今真赃实犯 ,还不实说么? ”左右复又威吓,说:“快招! 快招! ”吴良着忙道:“太爷不必动怒,小人实招就是了。 ”案房书吏在一旁写供。 吴良道:“小人原与庙内和尚交好。 这和尚素来爱喝酒,小人也是酒鬼。 因那天和尚请我喝酒,谁知他就醉了。 我因劝他收个徒弟,以为将来的收缘结果。 他便说:如今徒弟实在难收。 就是将来收缘结果,我也不怕。 这几年的工夫,我也积攒了有二十多两银子了。 他原是醉后无心的话。 小人便问他:你这银子收藏在何处呢? 若是丢了,岂不白费了这几年的工夫么? 他说:我这银子是再丢不了的,放的地方人人再也想不到的。 ,小人就问他:你到底搁在哪里呢? 他就说:咱们俩这样相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他方说出将银子放在伽蓝神脑袋以内。 小人一时见财起意,又见他醉了,原要用斧子将他劈死了。 回老爷,小人素来拿斧子劈木头惯了,从来未劈过人。 乍乍儿的劈人,不想手就软了,头一斧于未劈中。 偏遇和尚泼皮要夺我斧子。 我如何肯让他,又将他按住,连劈几斧,他就死了。 闹了两手血。 因此上神桌,便将左手扶住神背,右手在神圣的脑袋内掏出银子,不意留下了个手印子。 今被太爷神明断出,小人实实该死。 ”包公闻听所供是实,又将墨斗拿出,与他看了。 吴良认了是自己之物,因抽斧子落在地下。 包公叫他画供,上了刑具,收监。 沈清无故遭屈,赏官银十两,释放。 刚要退堂,只听有击鼓喊冤之声。 包公即着带进来。 但见从角门进来二人,一个年纪二十多岁,一个有四十上下。 来到堂上,二人跪倒。 年轻的便道:“小人名叫匡必正。 有一叔父开缎店,名叫匡天佑。 只因小人叔父有一个珊瑚扇坠,重一两八钱,遗失三年未有下落。 不想今日遇见此人,他腰间佩的正是此物。 小人原要借过来看看,怕的是认错了。 谁知他不但不借给看,开口就骂,还说小人讹他,扭住小人不放。 太爷详察。 ”又只见那人道:“我姓吕名佩,今日狭路相逢,遇见这个后生,将我拦住,硬说我腰间佩的珊瑚坠子是他的。 青天白日,竟敢拦路打抢。 这后生实实可恶! 求太爷与我判断。 ”包公闻听,便将珊瑚坠子要来一看,果然是真的,淡红,光润无比,便向匡必正道:“你方才说此坠重够多少? ”匡必正道:“重一两八钱。 倘若不对,或者东西一样的极有,小人再不敢讹人。 ”包公又问吕佩道:“你可知道此坠重够多少? ”吕佩道:“此坠乃友人送的,并不晓得多少分两。 ”包公回头,叫包兴取戥子来。 包兴答应,连忙取戥平了,果然重一两八钱。 包公便向吕佩道:“此坠若按分两,是他说的不差,理应是他的。 ”吕佩着急,道:“嗳呀! 大爷呀! 此坠原是我的,好朋友送我的,又平什么分两呢? 我是不敢撒谎的。 ”包公道:“既是你相好朋友送的,他叫什么名字? 实说! ”吕佩道:“我这朋友姓皮名熊,他是马贩头儿,人所共知。 ”包公猛然听“皮熊”二字,触动心事,吩咐将他二人带下去,立刻出签,传皮熊到案。 包公暂且退堂,用了酒饭。 不多时,人来回话:“皮熊传到。 ”包公复又升堂:“带皮熊。 ”皮熊上堂跪倒,口称:“太爷在上,传小人有何事故? ”包公道:“闻听你有珊瑚扇坠,可是有的? ”皮熊道:“有的。 那是三年前小人捡的。 ”包公道:“此坠你可送过人么? ”皮熊道:“小人不知何人失落,如何敢送人呢? ”包公便问:“此坠尚在何处? ”皮熊道:“现在小人家中。 ”包公吩咐将皮熊带在一边,叫把吕佩带来。 包公问道:“方才问过皮熊,他并未曾送你此坠,此坠如何到了你手? 快说! ”吕佩一时慌张,方说出是皮熊之妻柳氏给的。 包公就知话内有因,连问道:“柳氏她如何给你此坠呢? 实说! ”吕佩便不言语。 包公吩咐:“掌嘴! ”两旁人役刚要上前,只见吕佩摇手,道:“老爷不必动怒,我说就是了。 ”便将与柳氏通奸,是柳氏私赠此坠的话,说了一遍。 皮熊在旁听见他女人和人通奸,很觉不够瞧的。 包公立刻将柳氏传到。 谁知柳氏深恨丈夫在外宿好,不与自己一心一计,因此来到公堂,不用审问,便说出丈夫皮熊素与杨大成之妻毕氏通奸。 “此坠从毕氏处携来,交与小妇人收了二三年。 小妇人与吕佩相好,私自赠他的。 ”包公立刻出签,传毕氏到案。 正在审问之际,忽听得外面又有击鼓之声,暂将众人带在一旁,先带击鼓之人上堂。 只见此人年有五旬,原来就是匡必正之叔匡天佑,因听见有人将他侄儿扭结到官,故此急急赶来,禀道:“只因三年前不记日子,托杨大成到缎店取缎子,将此坠做为执照。 过了几日,小人到铺问时,并未见杨大成到铺,也未见此坠,因此小人到杨大成家内。 谁知杨大成就是那日晚间死了,也不知此坠的下落,只得隐忍不言。 不料小人侄儿今日看见此坠,被人告到太爷台前。 惟求太爷明镜高悬,伸此冤枉! ”说罢,磕下头去。 包公闻听,心下明白,叫天佑下去,即带皮熊、毕氏上堂,便问毕氏:“你丈夫是何病死的? ”毕氏尚未答言,皮熊在旁答道:“是心疼病死的。 ”包公便将惊堂木一拍,喝声:“该死的狗才! 她丈夫心疼病死的,你如何知道? 明是因好谋命。 快把怎生谋害杨大成致死情由,从实招来! ”两旁一齐威吓:“招! 招! 招! ”皮熊惊慌,说道:“小人与毕氏通奸是实,并无谋害杨大成之事。 ”包公闻听,说:“你这刁嘴的奴才! 曾记得前在饭店之中,你要吃酒,神色慌张,举止失措,酒也未曾吃完。 今日公堂之上,还敢支吾! 左右,抬上刑来! ”皮熊只吓得哑口无言,暗暗自思道:“这位太爷如此明察,别的谅也瞒不过他去,莫若实说,也免得皮肉受苦。 ”想罢,连连叩头,道:“太爷不必动怒,小人愿招。 ”包公道:“招来! ”皮熊道:“只因小人与毕氏通奸,情投意合,惟恐杨大成知道,将我二人拆散。 因此定计,将他灌醉,用刀杀死,暗用棺木盛殓,只说心疼暴病而死。 彼时因见珊瑚坠,小人拿回家去,交付妻子收了。 即此便是实情。 ”包公闻听,叫他画供。 即将毕氏定厂凌迟,皮熊定了斩决,将吕佩责四十板释放,柳氏官卖,匡家叔侄将珊瑚坠领回无事。 因此人人皆知包公断事如神,各处传扬,就传到了行侠尚义的一个老者耳内。 且说小沙窝内有一老者姓张行三,为人梗直,好行侠义,因此人都称他为“别古”。 (与众不同谓之“别”,不合时宜谓之“古”。)原是打柴为生;皆因他有了年纪,挑不动柴草,众人就叫他看着过秤,得了利息大家平分。 这也是他素日为人拿好儿换来的。 一日,闲暇无事,偶然想起:“三年前,东塔洼赵大欠我一担柴钱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点对不过众伙计们;他们不疑惑我使了,我自己居心实在的过意不去。 今日无事,何不走走呢。 ”于是拄了竹杖,锁了房门,竟往东塔洼而来。 到了赵大门首,只见房舍焕然一新,不敢敲门,问了问邻右之人,方知赵大发财了,如今都称“赵大官人”了。 老头子闻听,不由心中不悦,暗想道:“赵大这小子,长处掐,短处捏,那一种行为,连柴火钱都不想着还。 他怎么配发财呢? ”转到门口,便将竹杖敲门,口中道:“赵大,赵大。 ”只听里面答应道:“是谁,这未赵大、赵二的? ”说话间,门已开了,张三看时,只见赵大衣冠鲜明,果然不是先前光景。 赵大见是张三,连忙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三哥。 ”张三道:“你先少合我论哥儿们。 你欠我的柴火钱,也该给我了。 ”赵大闻听,道:“这有什么要紧。 老弟老兄的,请到家里坐。 ”张三道:“我不去,我没带着钱。 ”赵大说:“这是什么话? ”张三道:“正经话。 我若有钱,肯找你来要帐吗? ”正说着,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妇人来,打扮的怪模怪样的,问道:“官人,你同谁说话呢? ”张三一见,说:“好呀! 赵大,你干这营生呢,怨的发财呢! ”赵大道:“休得胡说,这是你弟妹小婶。 ”又向妇人道:“这不是外人,是张三哥到了。 ”妇人便上前万福。 张三道:“恕我腰疼,不能还礼。 ”赵大说:“还是这等爱顽。 还请里面坐罢。 ”张三只得随着进来,到了屋内,只见一路一路的盆子堆的不少。 彼此让坐。 赵大叫妇人倒茶。 张三道:“我不喝茶。 你也不用闹酸款,欠我的四百多钱总要还我的,不用闹这个软局子。 ”赵大说:“张三哥,你放心,我哪就短了你四百文呢。 ”说话间,赵大拿了四百钱递与张三。 张三接来揣在怀内,站起身来,说道:“不是我爱小便宜,我上了年纪,夜来时常爱起夜。 你把那小盆给我一个,就算折了欠我的零儿罢。 从此两下开交,彼此不认得,却使得? ”赵大道:“你这是何苦! 这些盆子俱是挑出来的,没沙眼,拿一个就是了。 ”张三挑了一个趣黑的乌盆,挟在怀中,转身就走,也不告别,竟自出门去了。 这东塔洼离小沙窝也有三里之遥。 张二满怀不平,正遇着深秋景况,夕阳在山之时,来到树林之中,耳内只听一阵阵秋风飒飒,败叶飘飘,猛然间滴溜溜一个旋风,只觉得汗毛眼里一冷。 老头干将脖子一缩,腰儿一弓,刚说一个“好冷”,不防将怀中盆子掉在尘埃,在地下咕噜噜乱转,隐隐悲哀之声,说:“摔了我的腰了。 ”张三闻听,连连唾了两口,捡起盆子往前就走。 有年纪之人如何跑的动,只听后面说道:“张伯伯,等我一等。 ”回头又不见人,自己怨恨,道:“如何白日就会有鬼? 想是我不久于人世了。 ”一边想,一边走,好容易奔至草房,急忙放下盆子,撂了竹杖;开了锁儿,拿了竹杖,拾起盆子,进得屋来将门顶好,觉得困乏已极,自己说:“管他什么鬼不鬼的,且梦周公。 ”刚才说完,只听得悲悲切切,口呼:“伯怕,我死的好苦也! ”张三闻听,道:“怎么的竟自把鬼关在屋里了? ”别古秉性忠直,不怕鬼邪,便说道:“你说罢,我这里听着呢。 ”隐隐说道:“我姓刘名世昌,在苏州阊门外八宝乡居住。 家有老母周氏,妻子王氏,还有三岁的孩子乳名百岁。 本是缎行生理。 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赵大家借宿。 不料他夫妻好狠,将我杀害,谋了资财,将我血肉和泥焚化。 到如今闪了老母,抛却妻子,不能见面。 九泉之下,冤魂不安,望求怕怕替我在包公前伸明此冤,报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 ”说罢,放声痛哭。 张三闻听他说的可怜,不由的动了他豪侠的心肠,全不畏惧,便呼道:“乌盆。 ”只听应道:“有呀,伯伯。 ”张三道:“虽则替你鸣冤,惟恐包公不能准状,你须跟我前去。 ”乌盆应道:“愿随伯伯前往。 ”张三见他应叫应声,不觉满心欢喜,道:“这去告状,不怕包公不信。 言虽如此,我是上了年纪之人,记性平常,必须将他姓名住处记清背熟了方好。 ”于是从新背了一回,样样记明。 老头儿为人心热,一夜不曾合眼,不等天明,爬起来,挟了乌盆,拄起竹杖,锁了屋门,竟奔定远县而来。 出得门时,冷风透体,寒气逼人,又在天亮之时。 若非张三好心之人,谁肯冲寒冒冷,替人鸣冤。 及至到了定远县,天气过早,尚未开门;只冻得他哆哆嗦嗦,找了个避风的所在,席地而坐。 喘息多时,身上觉得和暖。 老头儿又高兴起来了,将盆子扣在地下,用竹杖敲着盆底儿,唱起什不闲来了。 刚唱一句“八月中秋月照台”,只听的一声响,门分两扇,大爷升堂。 张三忙拿起盆子,跑向前来喊“冤枉”。 就有该值的回禀,立刻带进,包公座上问道:“有何冤枉? 诉上来。 ”张三就把东塔洼赵大家讨帐,得了一个黑盆,遇见冤魂自述的话,说了一遍。 “现有乌盆为证。 ”包公闻听,便不以此事为妄谈,就在座上唤道:“乌盆。 ”并不见答应。 又连唤两声,也无影响,包公见别古年老昏愦,也不动怒,便叫左右撵去便了。 ,张老出了衙门,口呼:“乌盆。 ”只听应道:“有呀,怕伯。 ”张老道:“你随我诉冤,你为何不进去呢? ”乌盆说道:“只因门上门神拦阻,冤魂不敢进去,救怕伯替我说明。 ”张老闻听,又嚷“冤枉”。 该值的出来,咳道:“你这老头子还不走! 又嚷的是什么? ”张老道:“求爷们替我回复一声:乌盆有门神拦阻,不敢进见。 ”该值的无奈,只得替他回禀;包公闻听,提笔写字一张,叫该值的拿去门前焚化,仍将老头子带进来,再讯二次。 张老抱着盆子,上了公堂,将盆子放在当地,他跪在一旁。 包公问道:“此次叫他可应了? ”张老说:“是。 ”包公吩咐:“左右,尔等听着。 ”两边人役应声,洗耳静听。 只见包公座上问道:“乌盆。 ”不见答应。 包公不由动怒,将惊堂木一拍:“我骂你这狗才! 本县念你年老之人,方才不加责于你,如今还敢如此。 本县也是你愚弄的吗? ”用手抽签,吩咐打责了十板,以戒下次。 两旁不容分说,将张老打了十板。 闹得老头儿毗牙咧嘴,一拐一拐的,挟了乌盆,拿了竹杖,出衙去了。 转过影壁,便将乌盆一扔,只听得嗳呀一声,说:“碰了我脚面了! ”张老道:“奇怪! 你为何又不进去呢? ”乌盆道:“只困我赤身露体,难见星主。 没奈何,再求伯伯替我申诉明白。 ”张老道:“我已然为你挨了十大板,如今再去,我这两条腿不用长着咧。 ”乌盆又苦苦哀求。 张老是个心软的人,只得拿起盆子。 他却又不敢伸冤,只得从角门溜溜秋秋往里便走。 只见那边来了一个厨子,一眼看见,便叫:“胡头儿,胡头儿,那老头儿又来了。 ”胡头正在班房谈论此事说笑,忽听老头子又来了,连忙跑出来要拉。 张老却有主意,就势坐在地下,叫起屈来了。 包公那里也听见了,吩咐带上来,问道:“你这老头子为何又来? 难道不怕打么? ”张老叩头道:“方才小人出去又问乌盆,他说赤身露体,不敢见星主之面。 恳求太爷赏件衣服遮盖遮盖,他才敢进来。 ”包公闻听,叫包兴拿件衣服与他。 包兴连忙拿了一件夹袄,交与张老。 张老拿着衣服出来,该值的说:“跟着他,看他是拐子! ”只见他将盆子包好,拿起来,不放心,又叫着:“乌盆,随我进来。 ”只听应道:“有呀,伯伯,我在这里。 ”张老闻听他答应,这一回留上心了,便不住叫着进来。 到了公堂,仍将乌盆放在当中,自己在一旁跪倒。 包公又吩咐两边仔细听着,两边答应“是”。 此所谓上命差遣,概不由己。 有说老头子有了病了的,有说大爷好性儿的,也有暗笑的。 连包兴在旁也不由的暗笑:“老爷今日叫疯于磨住了。 ”只见包公座上呼唤:“乌盆。 ”不想衣内答应说:“有呀,星主。 ”众人无不诧异。 只见张老听见乌盆答应了,他便忽的跳将起来,恨不能要上公案桌子。 两旁众人叱喝,他才复又跪下。 包公细细问了张老。 张老仿佛背书的一般: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他家有何人,作何生理,怎么遇害,是准害的,滔滔不断说了一回,清清楚楚。 两旁听的无不叹息。 包公听罢,吩咐包兴取十两银子来,赏了张老,叫他回去听传。 别古千恩万谢地去了。 包公立刻吩咐书吏办文一角,行到苏州,调取尸亲前来结案。 即行出签,拿赵大夫妇,登时拿到,严加讯问,并无口供。 包公沉吟半晌,便吩咐:“赵大带下去,不准见刁氏。 ”即传刁氏上堂。 包公说:“你丈夫供称陷害刘世昌,全是你的主意。 ”刁氏闻听,恼恨丈夫,便说出赵大用绳子勒死的,并言现有未用完的银两。 即行画招,押了手印。 立刻派人将赃银起来。 复又带上赵大,叫他女人质对。 谁知这厮好狠,横了心再也不招,言银子是积攒的。 包公一时动怒,请了大刑,用夹棍套了两腿,问时仍然不招。 包公一声断喝,说了一个“收”字。 不想赵大不禁夹,就呜呼哀哉了。 包公见赵大一死,只得叫人搭下去,立刻办详,禀了本府,转又行文上去,至京启奏去了。 此时尸亲已到。 包公将未用完的银子,俱叫他婆媳领取讫;并将赵大家私奉官折变,以为婆媳养赡。 婆媳感念张老替他鸣冤之恩,愿带到苏州养老送终。 张老也因受了冤魂嘱托,亦愿照看嫡居孤儿。 因此商量停当,一同起身往苏州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晓。 ----------------------------------------讹----讹诈。 戥子----也作“等子”,一种称量金银、药品等的小秤。 戥平----平:旧指一种衡量的标准。 阎----音chang。 昏愦----今写作“昏馈”,眼花耳聋,比喻头脑糊涂,不明是非。 发布时间:2025-03-11 21:07:07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491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