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五十五回徐世勣一恸成丧礼唐秦王亲唁服军心 内容: 词曰:淅淅凄风问沙场,何使人英雄气夺? 幸遇着知心将帅,忠肝义 魂。 危涧层峦真骇目,穿骨利镞犹存血。 喜片言,换得天心回,毋 庸戚。 鸟啾啾,山寂寂。 心耿耿,情脉脉。 看王章炫熠,泉台 生色。 一杯浇破幽魂享,三军泪尽欢声出。 忙收拾,荷恩游帝里,存亡结。 调寄“满江红”人到世乱,忠贞都丧,廉耻不明,今日臣此,明日就彼,人如旅客,处处可投,身如妓女,人人可事,虽属可羞,亦所不恤。 只因世乱,盗贼横行,山林畎亩,都不是安身之处。 有本领的,只得出来从军作将,却不能就遇着真主;或遭威劫势逼,也便改心易向。 皆因当日从这人,也只草草相依,就为他死也不见得忠贞,徒与草木同腐,不若留身有为。 这也不是为臣正局,只是在英雄不可不委曲以谅其心。 如今再说唐帝,将李密与王伯当首级,悬竿号令。 魏征一见,悲恸不安,垂泪对秦王道:“为臣当忠,交友当义,未有能忠于君,而友非以义也。 王伯当始与魏公为刎颈之交,继成君臣之分。 不意魏公自矜己能,不从人谏。 一败失势,归唐负德,死于刀锋之下。 同事者一二十人,惟伯当乃能全忠尽义。 臣思昔日魏公亦曾推心致腹于臣,相依三载,岂有生不能事其终,死又不能全其义乎? 目今尸骸暴露荒山,魂魄凭依异地,迎风叫月,对雨悲花。 臣思至此,实为寒心。 臣意欲求殿下宽假一月,到熊州熊耳山去,寻取伯当与李密尸骸,以安泉壤。 庶几生安死慰,皆殿下之鸿慈也。 ”秦王道:“孤正欲与先生朝夕谈论,岂可为此匹夫,以离左右? ”魏征道:“非此之论也。 臣将来报殿下之日长,报魏之事止此而已。 昔汉高与项羽鏖战数年,项羽一朝乌江自刎,汉高犹以王礼葬之,当时诸侯咸服其德。 望殿下勿袭亡秦之法,而以尧舜为心,况今王法已彰,魏之将士正在徘徊观望之际,未有所属;殿下宜奏请朝廷,赦其眷属,恤其余孽。 如此不特魏之将帅,倾心来归,即郑夏之士,亦望风来归矣。 臣此行非独完魏之事,实助唐之计也。 愿殿下察之。 ”秦王道:“容孤思之。 ”次日秦王即将魏征之言,奏知唐帝,唐帝称善。 即发赦敕一道:凡系李密、王伯当妻孥,以及魏之逃亡将士,赦其无罪,悉从其志,地方官毋得查缉。 因此魏征得了唐帝赦勃,即便辞了秦王,望熊州进发。 今且说徐世勣在黎阳,闻知魏公兵败,带领将士投唐,逆料魏公事唐,决不能终,必至败坏。 我且死守其地,待秦叔宝回来再作区处。 不多几月,叔宝与罗士信,杀退了萧铣,奏凯回来。 道经黎阳,懋功早差人来接。 叔宝同士信,进城去相见了懋功,把魏公败北归唐一段,说了一遍。 叔宝听了,跌足叹恨道:“魏公气满志昏,难道从亡诸臣,皆不知利钝,而不进言,同去投唐? ”懋功道:“魏公自恃才高,臣下或言之总不肯听。 将来必有事变,今兄将安归? ”叔宝道:“家母处两三月没有信到,今急切要到瓦岗去。 ”懋功道:“弟正忘了,兄还不知么? 尊堂尊嫂令郎俱被秦王赚入长安去矣。 ”叔宝见说,神色顿变道:“这是什么话来? ”懋公道:“连巨真亲送了去回来的,兄去问他,便知明白。 ”叔宝便对士信道:“兄弟,你把兵马,且驻扎在此,我到瓦岗去走遭来。 ”遂跟了三四个小校,来到瓦岗寨中。 尤俊达、连巨真相见了,叔宝就问:“秦王怎么样赚去老母? ”连巨真道:“秦大哥,你且不要问我,且把弟带来的令堂手扎,与兄看了,然后叙话。 ”连巨真进内去了。 尤俊达便把秦王命徐惠妃假作罗家夫人,来赚伯母一段,说了一遍。 只见连巨真取出两封书来,一封是秦母的,一封是刘文静的,多递与叔宝。 叔宝接在手,先将老母的信礼来看,封面上写“琼儿开拆”。 叔宝见了母亲的手迹,不觉两泪交流,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方才收了泪;又看了刘文静的书,问连巨真道:“兄住长安几日? ”巨真道:“咱在长安住了四五日。 秦王隔了一日,即差人到尊府寓中来问候,徐惠妃父女亦常差宫奴出来送东西。 弟临行时,令堂老伯母再三嘱弟,说兄一回金墉,即便收拾归唐,这还是魏公未去之日。 今魏公已为唐臣,兄可作速前去。 ”尤俊达忙将徐惠妃前日送来的礼物,交还叔宝。 叔宝又问道:“程知节往何处去了? ”巨真道:“他始初不肯随魏公归唐,一到瓦岗闻了母信,他就挤命连夜到长安去了。 ”叔宝心中自思道:“若魏公不与诸臣投唐,我为母而去到无他说;如今魏公又在彼,我去,唐主还是独加思于我好,还是不加思于我好? 若将我如沈臣一般看待,秦王心上又觉不安。 若以我为上卿,魏公心上只道我有心归唐,故使秦王先赚母入长安。 如今事出两难。 且到黎阳去与懋功商量,看他如何主张。 ”忙别了尤俊达与连巨真,如飞又赶到黎阳,见了徐懋功与罗士信,把如何长短,说了一番。 懋功道:“若论伯母在彼,吾兄该急速而行;若论事势,则又不然。 魏公投唐,决不能久,诸臣在彼,谅不相安。 况秦王已归,即在早晚必有变故。 俟他定局之后,兄去方为万全。 ”叔宝见说,深以为是,忙写一封家报与母亲,又写一封回启送刘文静,叫罗士信只带二三家童,悄悄先进长安去安慰母亲。 到了次日,士信收拾行装,扮了走差的行径,别了懋功,跨上雕鞍。 叔宝也骑了马,细细把话又叮咛了一番,送了二三里,然后带转马头回来。 到署中,对徐懋功道:“懋功兄,单二哥在王世充处,决定不妥,如何是好? 弟与他曾誓生死,今各投一主而事,岂不背了前盟? ”懋功道:“弟与他同一体也,岂不念及? 但是单二哥为人,虽四海多情,但不识时务,执而无文,直而易欺,全不肯经权用事。 他以唐公杀兄之仇,日夜在心,总有苏张之舌,难挽其志。 如今我们投奔,就如妇人再醮一般,一误岂堪再误? 若更失计,噬脐无及矣! ”叔宝点头称善,虽常要想自己私奔去看雄信,又恐反被雄信留住了,脱不得身,倒做了身心两地。 因此耐心只得住在黎阳。 恰好贾润甫到来,秦、徐二人见了,惊问道:“魏公归唐何如? ”润甫道:“不要说起。 ”把唐主赐爵赠婚一段,细细说了一遍。 “至后背了公主逃走,因关津严察,魏公叫祖君彦同我走黎阳,他们走伊州。 君彦遇见柳周臣,转抄出小路打听去了。 刚才弟在路上,遇着单二哥家单全,他说他主人要我去一会,万不可迟。 我如今且去走遭,若说得他重聚在一处,岂不是好? 魏公遣人来知会,乞说知此意。 ”徐、秦二人道:“我们也在这里念他,兄去一会,大家放心。 ”过了一宵,贾润甫起身去了。 叔宝诸人齐声道:“军师说得是。 ”懋功道:“我即今夜治装,明早就起身往长安去。 瓦岗山寨弟兄,且莫去通知他。 为什么呢? 一则我们此去,不知是祸是福,留此一席,以为小小退步。 二则单二哥家眷,尚在寨中,单兄之意,决不肯归唐。 如今众人还是带入长安去好,还是独剩他家眷在寨中好,且待我们定归后,再遣人送到王世充那里去,犹未为晚。 ”叔宝道:“此地作何去留? ”懋功道:“此地前有世充,后有建德,魏公已亡,谅此弹丸之地,亦难死守。 今烦副将军王簿,待我们起身之后,即将仓库散之小民,库饷给与军士。 一应衣甲旗号,都用素缟。 限在数日内,率领三千人马,星飞赶到熊州来送葬魏公,也见臣下忠义之心。 ”众人又齐声道:“军师处分得极是。 ”懋功吩咐停当,过了一宵,明早起身,又对叔宝、玄成道:“二兄作速打点,换了衣甲旗号,如飞到熊耳山来,弟先去了。 ”便随了三四个家童,望长安进发。 叔宝连夜叫军士,尽将衣甲旗号,换了素缟,不多几日,料理停当。 叔宝又吩咐王簿,将大队人马,作速前来,自与玄成亦望熊州进发。 正是:生前念知己,死后尽臣忠。 却说徐懋功离了黎阳,宵行夕赶,来到长安。 进城下了寓所。 装了书生模样,叫家童跟了,走到十字街来。 见双竿竖起,悬挂匣中两颗头颅。 徐懋功见了,心如刀割,望上拜了四拜。 将手捧住双竿,放声大哭。 惊动众军校,上前来拿住,拥至朝门。 其时因定阳刘武周僭称皇帝,差大将宋金刚发二万人马,差先锋虎将尉迟敬德,杀奔并州而来。 并州太原是齐王元吉留守,被敬德打翻了,元吉手下猛将一二十员,星夜差人到长安来请救兵。 唐帝差裴寂领兵一万,往太原去救援。 是日秦王正在教场中操练人马,唐帝见黄门官奏说有人抱竿而哭。 天威大怒,叫绑进朝来。 军校即便拥至驾前俯伏。 唐帝问道:“你是李密手下什么人? 这般大胆,不遵号令,抱竿而哭? 如不直言,斩讫报来。 ”徐世勣高声朗奏道:“昔先王掩骼埋囗,仁流枯骨。 东晋时王经之死,向雄哭于东市,后雄又收葬钟会之尸,文帝未有加罪。 董卓既诛,蔡邕伏尸而哭,魏祖信谗加刑,卒至享国不永。 此数人者,当时岂先卜其功罪,而后哭葬哉! 今李密、王伯当,王诛既加,于法已备,臣感君臣之义,向竿吊哭,谅尧舜之主,亦所当容。 若陛下仇枯骨而罪臣哭,将来贤者岂肯来归乎? ”唐帝见说,龙颜顿转,便道:“你姓甚名谁? ”徐世勣道:“臣姓徐名世勣。 ”唐帝笑道:“原来是世民之恩人,你何不早说,朕日夜在这里念你们。 卿请起来,衣冠朝见。 ”即敕旨叫军卫,把李、王二首级放下来。 世勣仍旧书生打扮,俯伏丹墀。 唐帝即欲以冠带爵加世勣。 世勣又奏道:“君思畎亩之臣,臣亦思事贤圣之君,未有事魏不忠,而事唐乃能尽节者也。 今魏公尸首两地,臣见之实为痛心。 既蒙皇恩浩荡,求陛下以二首级赐臣,臣将去以礼葬之,如此不特臣徐世勣一人感戴陛下,即魏之诸将士,无不共乐尧天,来事陛下矣。 ”唐帝大悦,即命中书写敕旨一道,李密仍以原官品级,以礼葬之。 又对徐世勣道:“世民儿望卿日久,卿速去速来。 ”徐世勣便谢恩出朝,将二公首级,用两口小棺木盛了,载上车儿。 连夜离长安,望熊州进发。 未及两三日,魏征亦来复命,说:“黎阳三千人马,副将王簿已经统领到熊州熊耳山驻扎,秦琼臣已偕来,今在熊耳山营葬。 臣今复命,尚起身去同他们料理完局,然后来事陛下。 ”秦王应允。 时罗士信到长安,见过了秦母,知叔宝已在熊州,也出长安去了。 再说程知节那日辞了秦王起身,行了几日,不意途中冒了风寒,大病起来,半月后方能行动。 先差两个心腹小校,前去知会了屯扎的人马。 将到瓦岗,遇见了贾润甫车儿,载了家眷,跟了几个伴当前来。 知节只说魏公尚在长安,今接家小去同住,彼此忙下马来相见了。 贾润甫就叫车儿住了,忙问知节:“这一路来可曾听见魏公消息么? ”知节道:“一路来没有什么消息。 ”润甫道:“闻得魏公与伯当在熊耳山遇难。 军士说秦、徐二兄与诸将,都到熊耳去殡葬魏公了。 ”知节听说,不觉泪洒征衣道:“魏公迩来志气昏愦,自取灭亡。 但是兄辈临事还该切谏他,或不至死。 ”润甫道:“说甚话来,那夜在邢府束装之时,弟以为此行必不妥,再三劝止。 魏公以弟不与同心,登时变脸,反要加害于弟,幸亏伯当兄一力劝阻。 ”知节道:“兄来曾会见懋功、叔宝么? ”润甫道:“弟曾到黎阳会见,因单二哥要会弟,弟即到东都会了单二哥。 我劝他归唐,他必不肯,嘱弟将他家眷,同主管单全,送到王世充军前去,会见雄信兄,交割明白,方才放心转来。 ”知节问道:“兄今投何处去? ”润甫道:“弟事魏无成,安望再投何处? 求一山水之间,毕此余生,看兄辈奋翼鹏程耳。 幸为弟致谢心交,毋以弟为念。 ”举手一拱,竟上马去了。 知节亦跨上马,心中想道:“大丈夫生此六尺之躯,非忠即孝,须做一个奇男子。 吾一生感恩知己,诸弟兄中独尤员外最深,若无此人,吾老程还在斑鸠店卖柴扒。 他今滞迹瓦岗山寨,未有显荣,吾如今趁这样好皇帝,弄他去做几年官,也算报他一场。 ”打算定当,忙赶到寨中与尤俊达、连巨真、王当仁说知魏公、伯当身故,王娘娘与王夫人闻知,放声大哭。 知节叫他们把仓库粮饷收拾了,各家家眷都撺掇了上路,连部下兵卒,共有干余人,齐齐起行。 行了四五日,将到独杨岭,只见一起人马冲将出来。 连巨真大惊,连忙叫人到后边去报知知节。 知节一骑马如飞赶来,望见旗号,知是自己屯扎在那里的二干人马。 原来知节生成爽直,素得军心,当初与王世充战败逃走之时,他即收拾这干人马,屯扎在此。 他要看魏公投唐安稳,自己打帐寻个所在,仍复旧业。 今身心事唐了,便把这干人马带去。 因向众军吩咐:“你们打头站进熊州,到熊耳山下驻扎。 ”对连巨真道:“这是我的人马,不必惊疑,快趱上前去。 ”未及半月,已到熊州,祖君彦、柳周臣亦至,同到熊耳山下,早有许多白衣白甲的军马在此。 徐勣功与秦叔宝接见了,徐勣功对尤俊达、连巨真道:“非是我们不来通知你寨中弟兄,撤了来此。 因不知事体是祸是福,故此不来知会。 ”程知节道:“连弟这些事故,那里晓得? 幸亏在路遇着贾润甫兄,送了单二哥家眷去了回来。 ”秦叔宝道:“单二哥家眷,润甫兄送去完聚了,妙极妙极,他如今怎么不见? ”知节道:“他不肯再事他人,载了自己家小,寻山水之乐去矣。 只是如今魏公家眷,与伯当兄家眷,弟都带来,未知军师作何计较? ”徐懋功喜道:“魏王二公在天有灵,恰好家眷到来,尚未入土,此皆程兄之功也。 叔宝兄,墓旁那三间卷棚,甚是宽敞,兄去指引他家眷安顿在内。 ”尤俊达与程知节站定,将四围观看,乃是山下一块平阳旷地。 后边挑起一个高高土山。 山后白烁烁的石砌一条带围,围前搭起绝大五间草轩。 轩中用石板凿深,参差二穴。 穴上停着二棺。 其中拜台甬道飨堂,俱是簇新构成,石人石马,排列如生。 古柏苍松,葱葱并茂,外边华表冲天,石碑巍立。 四围芦席轩亭,扎成不计其数。 尤俊达看了赞叹道:“秦、徐二兄,来得这几时,亏他们筑成这所坟墓,不愧魏公半世交结英雄。 ”忙同连巨真到后队来,与雪儿王娘娘母子,并伯当家眷说知,叫他们俱换了孝服。 魏玄成、徐勣功、秦叔宝率领了众将,前来接入墓中。 王娘娘与伯当夫人,抚棺大恸,墓外边又是王当仁双手摇着灵座哀号。 诸将见此遗雏呱呱而泣,亦俱下泪。 正在伤感之际,只见王娘娘走出墓外来。 朝着徐懋功、秦叔宝、魏玄成等,拜将下去。 秦、魏、徐三位忙亦跪下去说道:“娘娘有话请说,不必如此。 ”王娘娘道:“妾今日此来,如在梦中,逢此意外之变,犹幸魏公尚未入土,得以一见,了结三生。 既蒙皇恩浩荡,谅此遗孤,罪不重科,望三位将军,俯念夙昔交情,六尺之孤全赖始终护持。 妾从此同归泉壤,虽死犹生。 ”说罢,竟将身边佩刀,向项下一刎。 王当仁在旁,如飞拉住,众将上前劝慰。 正在忙乱之际,墓内王伯当夫人,也向那石上触去。 幸亏尤安人与连夫人扶定,得以幸免。 程知节见内外忙乱定了,向秦叔宝道:“秦大哥,弟进长安去复命,两公家眷,仗你好生照管。 ”魏玄成对程知节道:“兄去复命,弟有一扎与徐义扶,兄可带去。 如有人来吊祭,兄可作速先来报知。 ”知节应诺,如飞赶进长安城,见了母亲与秦伯母,即到西府去见秦王。 其时秦王因刘武周差宋金刚、尉迟敬德,杀败唐将,围了并州。 齐王元吉慌了,画了尉迟敬德图像,带了妻孥,偷出北门,逃回长安。 秦王正与唐帝同众大臣,在太和殿看齐王带来敬德的画像。 知节进朝去见了唐帝、秦王,唐帝问道:“卿前去带了多少部曲来归唐? ”知节道:“臣自己名下,只有二千步兵。 瓦岗山寨有二臣,一名尤俊达,一名连明,说有二三千甲士。 徐世勣、秦琼与众将,在黎阳带来马步兵将,有四五千。 共有一万多人马,今俱屯扎在熊州熊耳山。 伺魏公入土后,诸将即便统众来归陛下。 ”唐帝大喜,问程知节道:“卿还去否? ”知节道:“臣还要去送葬呢! 然后即举部曲来归长安。 ”说了,即便辞朝出来,忙去会着了徐义扶,把魏玄成手札与他看了,书上止不过说李、王家眷如何贞烈,三军如何伤感。 叫他令媛惠妃夫人,念昔日王娘娘旧谊,撺掇秦王,在朝廷面前讨一坛御祭下来,以安众心。 义扶会意,即便进西府去与惠妃夫人说知。 夫人常念王娘娘之情,遂与秦王说了,将魏征与父亲的书与秦王看了。 秦王便向朝廷讨下御祭,要在礼部堂中,差一员官去。 秦王对众谋士道:“魏家兵卒,共有准万,今齐赴熊州。 那些将士,孤晓得尽是能征惯战,若非孤自去慰吊,焉能使众军士心悦诚服? ”众谋士诚恐亵尊,皆说未可。 秦王道:“昔三国时,刘备与孙权共争天下,鏖战数番,孔明用计气死周瑜,孔明亲往吴郡,慰吊周郎,吴家兵将,为之感泣。 今李密系隋之大臣后裔,门弟既高,谋略又劲,非草泽英雄类比。 只因他好为自用,不肯用人,以致一败,失志来归。 今他已死,雠仇已解,孤欲去吊者,为国家计也,岂真吊车密哉! 诸君何不识权变,而昧于大义耶! ”众谋士齐声道:“此皆殿下宽仁大度,虑出万全。 ”于是秦王定了旨意,带了西府许多谋臣武士,先命徐义扶赍御祭旨意前行。 惠妃夫人,亦有私吊礼仪候问王娘娘,托父亲馈送。 徐义扶同程知节,连夜兼程,先往熊州来报知。 魏之将士,见说唐主赐了御祭,秦王又自来吊,各各欢忻。 徐懋功把执事派定,魏征、秦琼管待西府谋臣。 程知节、王当仁管待西府将士。 尤俊达、连明管收来吊礼义。 王簿、柳周臣犒赏唐家兵卒。 徐世勣又谕各将士,务须盔甲鲜明,旗号整齐,五里一营,十里一亭。 一应各项,吩咐停当,点骑兵二十名,昼夜打探。 不多几日,秦王到了熊州,听见三声炮响,早有四五百白衣甲将士来接,手中拿了一揭,跪在地上禀道:“左哨子总苗梁,迎接干岁而过。 ”又行了四五里,又是许多白甲兵将,放炮递揭跪接,如此过了七八处。 秦王坐在宝辇中,见那些兵马,一个个盔甲鲜明,旗带整齐,心中转道:“魏之将帅经营,可称知礼知义矣,李密无成,真为可惜。 ”一路缓行,离熊耳山尚有数里,忽听得轰天三声大炮,鼓角齐鸣。 徐世勣、魏征、秦琼率领许多将士,齐齐鞠躬站定,将到辇旁,尽皆俯伏。 秦王早已看见,忙在辇中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众位先生请起。 ”魏之将帅让辇过了,齐上马随着。 一路里鼓乐引导,行伍簇拥,将到墓门,又是大炮三声。 秦王停辇,众官揖进三间挂彩大卷棚内坐定。 秦王问徐义扶道:“朝廷御架过了未曾? ”徐义扶道:“已过了。 ”秦王即起身更衣,换了暗龙纯素绫袍,腰间束了蓝田碧玉带。 徐世勣等,忙到轩前,向秦王拜辞,秦王不允,必要进去一祭。 众宾僚陪着拥进墓门,魏家兵将又齐齐跪下,迎进墓去。 到了拜亭,秦王站定,举眼一看,见墓外供着一个金字牌位,上写:唐故光禄卿上柱国驸马邢国公李讳密之位。 侧首一个牌位上写:唐故右卫大将军王讳勇之位。 左首徐世勣、魏征、秦琼、程知节四五个将帅,俱著了麻衣衰经还礼。 右首王当仁扶着三四岁的世子启运,亦是麻衣衰经,俯伏在地。 墓内哭声震天。 阴阳赞礼,秦王一头祭,一头哭,道他当初在金墉时,何等气概,何等威风,多少非望,只此结局! 只见邈邈遗雏,未满三尺,墓内哭声,哀号凄惨。 秦王虽是英雄,睹此情景,禁不住潸然泪下。 众官看见秦王如此,亦各哀号伏泣,惹得一军皆哭。 秦王祭毕上辇,回至宾馆棚内更衣。 徐世勣拥了世子启运,同众将上前叩谢。 秦王扶起懋功等道:“众先生料理完了,作速进长安,以慰朝廷悬悬之望。 ”徐世勣道:“臣等不敢迟延,即在数日内,带领诸将前来面帝。 ”说了如飞归墓,前西府文武宾僚,无不备纸行吊。 秦王起驾,魏将仍送至十里外转来。 秦王祭礼外,又发犒赏军银五千两。 众军士无不踊跃欢喜。 徐懋功忙叫书记,写成两道谢表,命柳周臣赍表随秦王先入长安,即择日将二柩下土安葬完了,料理起身。 王娘娘与王伯当夫人,愿甘守墓,不肯随行,懋功等无奈,只得拨了三四十名军校,守在墓前,再作区处。 大家统领管辖兵卒,陆续起行。 到了长安,先进西府,谒了秦王。 秦王率领魏家大小臣子,朝见唐帝。 徐世勣把军士花名册籍呈上,唐帝看了大喜。 即授徐世勣为左武卫大将军、秦琼为右武卫大将军、罗士信为马军总管、尤俊达左三统军、连明右四统军、王簿马步总管。 王簿奏道:“臣不敢受职。 ”唐帝道:“为何? ”王簿道:“臣此来一觐天颜,识尧舜之君;一叩谢皇恩隆故主之礼。 臣冒死尚有一言上读天听。 ”唐主道:“朕不罪汝,快奏来。 ”王簿道:“臣闻先王之政,敬老慈幼,罪人不孥,鳏寡孤独,时时矜恤。 今故主怀德来归,蒙圣恩格外施仁,赦其过而隆其礼,以官爵之,以婚赐之,宠眷已极。 不意故主李密一朝失志,自戕其命。 众臣皆沐恩泽,独使孱弱之妻,几欲捐生;怀抱之孤,如同朝露。 此果死者不足矜,而生者实可恤。 若论子民,今则为唐家之子民也,若论伦理,岂非唐家之姻戚耶! 今独孤公主尚居邢府,虽或伉俪未深,一经醮庙,即名之夫妇,岂不念彼之子,即伊之子,忍使置之露宿野处之间。 使圣神文武之君,致后世作史者,摇唇鼓舌,何以令四方仰德耶! 此臣所以愿为遗民,而不愿为廷臣也。 ”唐家听了大喜道:“卿乃武臣,何能辨析大义若此。 魏之将帅,何多能也! ”即命礼部,差官迎接王氏,并伊于启运,更名启心,及王勇之妻,到邢府与独孤公主赡养守孤。 加赐王簿虎翼大将军,其余祖君彦、柳周臣等,各各赐爵。 王簿同众人谢恩归班。 正在封赏之时,只见有晋阳治州文书飞马来报,说刘武周围城紧迫,危在旦夕,伏乞陛下火速拨兵救援。 唐帝道:“晋阳乃中原咽喉之所,岂可有失;但急切问,少一个能将耳。 ”徐世勣奏道:“臣等愿竭犬马,扫除武周,以报万一。 ”唐帝道:“朕久知卿足智多谋,有将帅之才,但恨宋金刚部下有一员将,名尉迟恭,骁勇绝伦,难以克敌。 ”因指壁间图像道:“此即尉迟揭奴之像也,卿等不妨观之。 ”秦王引徐世勣等一班众臣,齐到图像边来细看,果是身长九尺,铁脸圆睛,横唇阔口,满嘴暇须,双鼻高耸,头戴铁幞头,身穿红勒甲。 手持一根竹节钢鞭,竟如黑煞天神之状。 徐世勣道:“此不过一勇之丑奴,何足怪异? ”秦琼对秦王道:“小卒丑奴,何堪图像,以亵大唐殿廷,乞陛下假笔与臣以涂抹之。 ”秦王即命左右取笔与叔宝,叔宝执笔在手,咬牙怒目,把像从上至下,尽加涂坏,俯伏奏道:“臣愿领兵三千,赶到晋阳,去灭此贼,如若不胜,愿甘法律。 ”唐帝大喜道:“恩卿肯去,必能奏功,朕何优焉! ”即敕徐世勣为讨虏大元帅、秦琼为讨虏大将军、王簿为正先锋、罗士信为副先锋、程知节为催粮总管。 命秦王为监军大使灭虏都招讨,领唐将押后。 各各辞帝,连夜领兵起行,望并州而去。 正是:若要攀龙树勋绩,还须血战上沙场。 发布时间:2025-02-09 22:43:44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374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