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七回 朱子刘忠得梦 城隍庙张宏杀身 内容: 却说美玉,被公差锁了,扯起便走。 美玉正不知何故,乃骂曰:“尔这狗才,只怕拿错了人。 我是江右张相公,尔拿我哪里去? ”公差更不答应,只扯他走。 不一时,已到县前。 公差入内投到,知县即升堂。 左右将美玉带上,跪于地下。 知县曰:“我看尔学问不凡,算得当时文人,正当专心科第,何得在此闲游。 刘府花园,岂尔散步之所,况敢于小姐跟前,卖弄笔墨,更且拐诱小姐,罪在必诛。 我今怜尔,青年秀士,不忍加刑。 尔可将小姐,暗自放出,尔便速还江右,无得在此久留。 ”美玉叩头曰:“此事甚冤。 学生偶步东郊,误入花园,题诗之事实有。 若小姐踪迹,学生实出不知。 且刘府官宦人家,闺门甚紧,学生有甚法术,能拐诱小姐? 求父台作主。 ”知县怒曰:“我怜尔,尔尚不知。 尔与小姐,两下有意,且尔二人之诗,现在此间,尚敢朦胧推托么? 她乃闺中小姐,从不出闺门,今日因何不见? 只道尔是个好人,却原来是个奸匪。 可速招来,免受刑法。 ”美玉曰:“冤枉难招。 ”知县大怒,遂杖二十。 亦不招,乃加之夹棍。 美玉受刑不过,只得含糊招曰:“小姐是我拐了,已先往江右去了。 ”知县乃将美玉收监,然后,使刘仆正兴,往江右大路追回小姐。 连追两日,不见踪迹,只得自己转身。 却说美玉之仆来安,因美玉被吴县锁去,忙到县前打听,方知其由。 奈又在内堂审问,不得进去。 未及片时,遂将美玉收监。 来安在监中会了一面,即行转到公馆,将所有物件,尽行封锁。 乃出白银百两,交付房东,托其代送监饭。 自己却收拾铺盖,星夜回吉水。 不尚半月已到。 见了张宏,具言美玉招祸之由。 张宏闻言,乃大哭曰:“吾年已半百,只有此点骨血,倘遭不测,奈何? ”遂多带金银,与仆中常,同搭船往苏州而下,不题。 却说刘元辉之子刘忠在家,青年学博,议论有方,帝甚爱之。 四月初,遂钦点为福建巡抚。 忠谢恩出朝,即时收拾起身,望福建进发。 由水路而上,不一日,船至南康,遂湾于朱子内歇宿。 忠夜膳毕,步出船头,但见冷风习习,略有星光。 须臾入舱,乃伏几而卧。 忽报福建王到,忠整衣出迎。 王入船舱,忠纳头下拜。 王命侍人扶起,赐坐于侧。 忠偷眼看王,但见王相貌魁梧,俨然可畏。 王以手绰乌须,微笑曰:“足下青年科第,今则远任边疆,真乃世之豪杰也。 ”忠曰:“臣下学识未充,妄窃科甲。 今蒙圣恩,使为福建巡抚,因一时失计,妄授此重任,诸凡事务,乞大王指示。 ”王曰:“少年学博,兹为封疆大臣,正堪展胸中之英才,而老夫亦得仗足下明威。 ”忠曰:“大王‘谦尊而光,《易》道昭矣。 请问驾自福建及此,将欲何往? ”王曰:“奉帝命为福建王,尚未到任,亦将起程。 ”乃从袖中取出一白圭,付刘忠曰:“此即为政之道,足下不可轻之。 ”忠拜受,王乃起身辞出,忠拜送去讫。 忽然醒来,乃南柯一梦。 时已三更,忠甚奇之。 回顾袖中,果有白圭一块,长尺许,上有刻文,横列三字曰:衡才编。 读其略曰:余姓张名博,衡才即号也。 世居吉水。 今上三十八年,秋九月,丙寅日,与族弟张宏自苏州返,舟宿内。 宏起狼心,以药绝我命。 凡三年,困守冥中。 上帝以忠厚见怜,敕为星子城隍。 又三年,升南康城隍。 今升福建城隍矣。 凡十有五年,含冤未伸。 今宏数已终,明日辰刻,将泛失舵之舟,旋泊江心。 祈即获之,以消余恨。 刘忠看毕,十分惊奇,乃曰:“既有如此奇冤,敢不为之分断。 ”是夜竟不能寐,乃秉烛独坐。 天色微明,南康城中文武官员,皆来问安。 忠谓南康府曰:“今辰刻有失舵之船过此,敢烦贵府为我捉拿。 ”南康府领命,即使数鱼船,泛于江心,以待失舵之船。 忽见一大船,从上流而来,被一阵旋风,将船吹到星子石上,把那舵打得粉碎。 船既无舵,便被风吹转。 这些鱼船,一齐摇到那船边,不由分说,便将那船,推进朱子来。 南康知府回复刘忠。 忠曰:“再烦贵府,将那船上人,一概拿下。 近有一紧事,欲借贵府公案结断。 ”知府领命,即将那船上十余人,尽行拿下。 便使三班六房,往迎刘忠。 忠乃带了白圭,打道进城。 知府接进堂上,刘忠即升堂,知府陪坐于侧。 那一船人,面面相觑,竟不解何为。 左右将诸人带上,跪于阶下。 忠厉声曰:“张宏,你知罪否? ”一人应曰:“无罪。 ”忠曰:“可将应无罪者带上,余皆起去。 ”众人闻言,各自去了,惟一人伏地不起。 忠闻其由,乃张宏之仆中常也。 于是,将应无罪者带上,跪近案前。 忠问曰:“尔是张宏么? ”答曰:“是。 ”忠曰:“汝何以至此? ”答曰:“特往苏州,路过此间。 ”忠曰:“尔可将平生所为,从直招来。 ”宏曰:“小人世居吉安,贸易为生,别无所为。 ”忠曰:“尔同里有一张博否? ”宏答曰:“已去世多年。 ”忠曰:“尔见他死否? ”问到此处,宏乃失色,勉强应曰:“如何不见。 他即死在朱子内。 ”忠曰:“尔如何知道? ”宏曰:“有个缘故。 小人与他同船,自苏州归,不断船到此间,霎时无病而死。 ”忠曰:“今有人告尔,药死张博。 尔可从直招来,免受刑罚。 ”忠怒曰:“天眼昭昭,岂容尔谋财害命耶! 尔要对证,虽临死之日,可以得见。 不用刑法,料尔不招。 ”遂将案上筒签,抛下地来。 左右将宏推下。 其仆中常跪上,愿以身替责。 忠怒命将中常逐出。 这张宏受责仗满,犹不肯招。 刘忠谓南康府曰:“昨梦神赐白圭,可以为证。 ”遂从袖中,取出白圭,与知府看。 却命左右用大刑。 知府看了白圭,谓宏曰:“事已显然,何得强辩,自取刑苦。 ”时左右已将夹棍,夹在张宏脚上,只未收紧。 宏曰:“虽死亦不屈招。 ”忠命收紧夹棍,亦不招。 再收三分,宏大叫求宽,愿招。 忠曰:“尔且招了再宽。 ”宏受刑不过,只得将药死之由,一一招上。 忠命放开夹棍,即行锁入囚车。 忠遂用朱笔写判语云:审得张宏,于今上三十八年,与张博自苏州归。 船湾朱子内,宏起不良之心,因谋张博之财,遂害张博之命。 张博含冤,十有五年矣。 其正直之气,感于天地,故天命之为神,得降白圭授忠,以鸣宏恶。 今神像现在闽疆,忠当戮宏于神前,以谢神嘱。 这判语晓谕,张挂府前。 时南康城中,人人皆来观看,无不切齿骂宏。 惟其仆中常见了判语,十分惊恐。 且说刘忠即刻下船,命将囚车带下,到了船上,即命开船。 中常却不顾生死,跳上船来,向囚车跪泣。 宏在囚车内泣嘱之曰:“我已如此,必不能复生。 尔可打听吾儿消息,倘有不测,我尽绝矣。 今惟尔平素忠厚,必不负我心。 到家时,惟善事主母,别无他嘱。 ”中常泣曰:“主人不必忧心,仆愿以身代难。 ”遂跪向刘忠面前曰:“主人有罪,小人愿以身替,虽万死不辞。 倘老爷不易我主人,我亦不能独生,便请先死于台下,决不眼见我主人受罪。 ”忠慰之曰:“适间尔跳上船来,本欲重责,因怜尔是个义仆,故不忍见罪。 尔主人谋财害命,罪在必诛,尔如何替得。 尔欲自死于此,岂不负了尔主人,托尔后话,倒反为不美,不如去罢。 ”中常只是叩头哭泣。 忠命左右,将他推上岸来,却自开船,望福建进发,不题。 这中常只得归家,将此事报知主母。 主母闻知夫被囚,子被监,忧闷成疾,几日遂死。 中常只得安葬毕,复往苏州,打听美玉消息,不题。 却说刘忠到了福建,上任毕,乃往各庙行香。 及至城隍庙,礼毕,仰看神像,大惊。 因指谓从人曰:“此城隍,即我梦中所见者。 ”回顾庙貌维新,十分华丽。 当下回衙。 明日,乃用一猪架,将张宏脱去衣裳,缚于架上,使二人扛抬,亲自送至城隍庙来。 时阖署文武,俱在庙中伺候。 刘忠到了殿上,坐于东旁,将张宏正中放落。 忠问宏曰:“尔识此神否? ”宏仰头一看,更不答话,但见七孔流血,滴于地下。 忠命割其两耳,宏大叫,如杀猪状。 又命割其两股,剜其舌根,然后捣其首级,以木器盛之,献于香案前。 左右以鸡、鱼伴之,是为三牲。 刘忠乃起身,与多官一齐行礼。 祭毕,命将宏尸弃于河中。 各自回衙。 忠将此事,修本进京,并将白圭解献,不题。 却说吴县知县,将美玉收监后,总捕小姐不着。 正要提美玉审问,忽见禁子慌忙来报,说监内重犯张美玉,今早身故。 知县闻报,惊曰:“小姐未获,该犯已死,如之奈何? ”遂使人告刘元辉。 却说刘元辉,正在家中纳闷,忽有京报至,报其子刘忠,点了福建巡抚,于是心中大喜。 忽又有知县使人,来说美玉之事。 元辉曰:“此等奸徒,恨其死不早也。 我那辱女,听其自去便了。 ”使人将此话,回复知县,遂将此事按下。 却说张宏之仆中常,来到苏州时,美玉已死多时了。 中常只得觅寻美玉尸身,用好棺木盛了,搬回家中。 时家中奴婢四散,财帛一空,只有僮仆来安,独守家中。 中常伤感不已,遂葬美玉。 葬毕,有自福建来者,询知张宏之故,只得请僧追修,凡四十九日。 即毕,乃将其家庄田,均分与张姓贫户。 遂与来安,同隐巫山寺为僧,后皆化身成佛。 此是后话。 且说秀英小姐,逃出南门,进退无路。 又恐家人看见,只得随路奔逃。 因思美玉,才貌世所罕有,况且有意于我,岂非天缘! 不如先往江右待他,未尝不可。 但是,现今着差捉拿,倘一旦拿获,倒也皂白难分。 正思虑问,又自解曰:“然以张生之才,亦不至于殃及其身。 ”于是,主意既定,遂决意往江右。 且喜手上,有金镯一对,足为路费。 恰遇一回头轿子,往九江的。 秀英乃以银两,雇了此轿,坐到九江。 算还了轿资,遂去轿而行。 未及数里,脚已疼痛。 欲再请轿,又无处去请。 正无可奈何,只得在亭子上,打坐片时。 忽有二人,亦来亭上歇息。 秀英乃起身问曰:“兄等是哪里人氏? 因何到此? ”那人曰:“我等是湖南人氏,乃同胞兄弟也,姓危名德,弟名云,俱在巡抚衙门走动。 今奉差往苏州,公干回来的。 请问相公,尊居何处? ”秀英随口答曰:“我乃吉水人也。 ”德曰:“相公声音,似苏州人氏。 ”秀英又随口答曰:“我自幼随父,在苏州读书,所以声音相似。 ”德曰:“请问高姓? ”秀英诈曰:“姓张。 ”云问曰:“贵县有一张庭瑞老爷,想必与相公相识。 ”秀英曰:“尔问他则甚? ”云曰:“此人与我相善,故问之耳。 ”秀英乃微笑。 德曰:“莫非就是相公? ”秀英笑曰:“既然相善,何反不识? 尔问我何事? ”德曰:“向闻相公高中,今何不在京会试? ”秀英诈曰:“适从京都转身。 今日船到此间,被风浪所害,幸得小船相救,几乎性命不保矣。 今孤身在此,将欲起岸返舍。 ”二人齐声曰:“我有一船,往湖南去的,到得芦溪。 今阻风在此,相公何不顺便,搭我船去。 ”秀英闻言大喜,正合往张生家路途,乃曰:“既承二位相爱,足感盛情矣。 ”于是,遂与危德兄弟下船。 时南风已息,即行开船,望上流进发。 危德兄弟,讹以秀英为庭瑞,在船十分敬重,乃空一床好铺盖与秀英睡,兄弟却作一床。 于是,说说笑笑,德曰:“相公还记得,吴城河下杨小姐么? ”秀英不解,乃曰:“我不知甚杨小姐。 ”云曰:“相公好负心也。 小姐自从那晚与相公,和诗订约后,转到衙中,时时切念相公,只望禀明大人,以成好事。 不料大人见怒,将小姐遂下古井。 幸得王大爷救出,避难山中。 后又有山贼,劫入村中。 小姐奔难,又被大人看见,以车载回。 却又有一船缘故,左右与相公说了罢。 ”正是:自己忧思大,别人故事多。 未知说甚缘故,且看下回分解。 发布时间:2025-01-30 00:23:32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310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