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二十九回 激义愤群英挑恶战 读遗书豪杰复本宗 内容: 话说陈音等正在牤山脚下,列马候战。 忽听山上有人,一马冲下山来,生得气如猛虎,声似巨雷,手舞双鞭,大喝道:“哪里来的野徒,在此大呼小叫? ”话声未了,蒙杰拍马向前,喝道:“看你这个样儿,大约是在这山里做强盗。 我今天来此,却是寻一个小杂种的。 你只去把那小杂种唤下山来,饶你不死! ”那个黑汉并不回言,唬的一鞭,当头盖下。 蒙杰急把九环大刀一架,觉得沉重,不敢疏忽,随把刀杆虚挑一挑。 黑汉用左手的鞭护着前胸,右手的鞭刚正收回,蒙杰大刀早已趁势劈下。 黑汉即将鞭一横,挡个正着,一个刀光闪灼,一个鞭影纵横,八个马蹄恰如撒,四只膀臂好似穿梭。 正当着烈日悬空,只杀得征尘乱滚。 龙争虎斗,大战六十余合,黑汉鞭沉手捷,蒙杰一时战他不下。 赵平见了,急急把马一夹,挺着手中的浑铁枪,冲到垓心,嗖的一声,旋风也似向黑汉左肋刺去。 黑汉眼明手快,左手的鞭往下一压,赵平早已抽回,这叫做败枪势。 若非赵平手快,被他压住,走然晃下马来。 蒙杰见有帮手,重振精神,与赵平二人一把刀,一条枪,裹住黑汉,不放一丝松缓。 哪晓得黑汉却不慌不忙将双鞭舞得呼呼风响,越斗越健。 陈音见了,心中诧异,对雍洛道:“不料荒山僻地,竟有这样的英雄? 据我看来,要想取胜,倒是难事。 ”雍洛点头。 果然战到一百余合,赵平二人毫不得一些便宜。 雍洛此时忍耐不住,扬起熟铜棍,奋勇向前,大吼道:“黑贼休得逞强! 某来擒你! ”直挺着棍向鞭影里点去。 谁知刚到面前,当的一声,弹迸得火星乱溅,大叫道:“好家伙! ”不敢怠慢,只风车般横敲侧击,寻他的破绽。 又战了二三十合,黑汉的鞭法渐渐乱了起来。 陈音见了大喜,暗想道:我不如暗助一弹,便成功了。 正想向皮囊里取弹,忽然半山里树林中,飞出一匹雪练般的马来。 马上坐一个少年英雄,面如粉腻,唇似朱涂,眼细眉长,口方鼻直。 年纪不满三十。 身穿绣英白绫箭衣,腰系錾金碧玉鸾带,头戴束发紫金冠,高插雉尾,额上一朵红绒,颤巍巍迎风乱动。 手提两支画杆戟,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纵马下山,厉声叫道:“彪哥休慌,某来也。 ”陈音急急拍马向前,赵平先已抽出浑铁枪,丢了黑汉,来战少年。 少年大笑道:“休仗人多为强,若是饶放尔等一个,不算好汉。 ”左手的戟一旋,右手的一戟直向赵平胸口飞来。 赵平把枪往刺斜里一逼,把戟逼开,顺手一枪,比风还快劈胸挑去,少年急把左手的戟抬开枪锋。 却好陈音赶到,挥起大砍刀,向少年的头脖抹去。 少年并不招架,只凤点头儿,从刀口闪过,陡的两支戟,如双龙掉尾,直扑二人的咽喉。 且喜二人都是会家,一齐躲过,刀枪并举,风驰雨骤般裹上前去。 少年见二人武艺高强,便不敢希图取胜,把双戟舞动,两道圆光,忽起忽落。 丁字儿厮杀,荡起一团阵云,真有摇山倒海之势,比那蒙杰三人,分外战得凶恶。 一直战到一百余合,只交个平手。 陈音见少年的戟法精熟,料道难以力取,忽地把刀扬起,用个泰山压顶势劈去。 少年抽出一戟来架,陈音收回刀,将马一兜,跳出圈子外。 赵平见陈音跳出圈外,一人抵敌,分外留神,一杆枪奔云掣电,丝毫不肯放松。 少年见赵平枪法一步紧一步,便变了戟法,一支护身,一支取敌,成了铜墙铁壁,半分儿攻取不透。 陈音离开约三十步远近,取出铁弹,向少年的面上掷去,大喝一声:“着! ”只听当的一响,一弹打中戟枝,激得火星乱溅。 少年笑道:“暗器伤人,不算好汉。 ”话犹未了,陈音已是两个铁弹,流星赶月般蝉联而出。 少年见有人暗算,早已收回取敌那一支戟,舞得花飞雪滚,上护其身,下护其马,两弹通被磕开,滚到草地里去了。 陈音不禁骇然,看看天将傍晚,蒙杰三人都是杀得呼呼喘气,见赵平已是勉强支持,便骤马向前,用力把少年的双戟架住道:“且住。 ”少年听了,霍地跳开一丈余远,道:“怯战的匹夫,有话快说。 ”陈音道:“谁来怯你? 只是天已不早,人就不乏,马也疲了,明日再决胜负。 ”少年道:“明朝日上三竿,勒马相候。 不来的不算男儿! ”赵平声带喘息道:“战你不下,誓不甘休! 饶你多活一夜。 ”少年正要回言,陈音道:“你且留下姓名,好来寻你。 ”少年笑道:“我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不才晏英便是。 你两个也通个姓名。 ”陈音道:“他叫赵平,我叫陈音。 那面使刀的叫蒙杰,使棍的叫雍洛。 且问你那大汉叫甚么? ”少年道:“他是我义兄司马彪。 话已说定,去罢。 ”晏英即骤马到那边去,双戟从中一隔,几般兵器,齐被隔开,三人跳出圈子。 晏英道:“天已晚了,明日再战,去罢。 ”说罢,便与司马彪掉转马头,哗喇喇纵马上山。 一眨眼,已转入树林深处。 蒙杰、雍洛都是浑身汗透,喘气吁吁,齐声道:“好斗呀,好斗! ”大家跳下马,卸了鞍鞯,放马吃青,坐在那里消停。 陈音道:“休怪黄老丈失手,果然骁勇,就是云中岸的洪涛,也及不得此子。 ”赵平道:“此子本力敌不过洪涛,战法却比洪涛来得神妙,不晓得是甚么人传授他的? ”陈音跌脚道:“我竟把绾凤楼盗剑的话忘了! 若是问他一问,或者不至有这场恶战。 ”蒙杰道:“天将晚了,我们回去罢。 ”众人称是,各备好了马,一齐转回苦竹桥。 已近二更天气,赵允问了牤山的情形,蒙杰说了一遍。 酒饭早已准备,大家用过,方作商量。 陈音道:“象这样恶战,就战十天也无益处。 我们须得想个法子,方能制胜。 我看他二人都不象强盗行径,为甚么守在牤山? 令人不解。 从前替我留的柬帖,明明在牤山后会,如今到了,却是一场恶战,还不知战到哪天呢? ”赵平道:“今天原是我们切于报仇,卤莽一点,本该大家问过明白才是。 ”蒙杰道:“有甚么问的? 我们只想法子擒着他,便都明白了。 ”陈音道:“擒他的话,谈何容易? 我想明天见了面,先提问盗剑的事。 若有关系便罢,不然,我们用过车轮战法,把他溜乏,胜他自然容易。 我将弩弓带在身边,离那里不远,择一树林深茂的地方藏着。 若车轮战还不能取胜,便诈败逃走。 我用弩箭射他,断无不胜之理。 ”众人同声称妙。 陈音道:”夜已深了,不必多议,准定照此而行。 大家早此睡,养好精神要紧。 ”众人应了,各自安寝。 次晨起来,吃了饭,大家收拾停妥,骑了马向牤山而去。 到了牤山,恰才已牌时候,晏英、司马彪早已在那里并马等候:,蒙杰大吼一声,把马一拍,扬起九环大刀,冲上前去。 谁知晏英二人并不接战,一齐滚鞍下马。 陈音等甚是诧异。 听得晏英大叫道:“那位陈音,可是二十六年十月在西鄙盗剑的陈壮士? ”陈音知道是了,骤马向前,应声道:“不才正是。 前在西鄙,多承搭救,特来拜谢。 ”晏英道:“不是小子之事,此话甚长,且屈众位大驾上山一叙。 ”陈音道:“甚好。 ”便约众人同行。 蒙杰道:“大哥休要信他,明明是骗我们上山,摆布我们。 我今天只与这小杂种拼一个死活! ”陈音道:“贤弟不必多疑,愚兄自有主意。 ”晏英二人都上了马,在前引路,一直上山,穿过几处茂林,到了一个庄院,垒石为垣,依树结屋。 到了门首,一齐下马,拴在树上。 晏英拱手道:“众位少待,小子先去禀明师傅,再来迎请。 ”众人点头。 晏英同司马彪进屋去了,好一晌不见出来。 蒙杰发躁道:“为甚钻了进去就不钻出来了? 莫非真有甚么圈套吗? 我们去罢,休上他的当。 ”陈音道:“圈套断然没有,贤弟不必疑心,”正说着,晏英二人出来,对着众人道:“众位等久,只因我们下山之时,师傅还在家中。 此时回来,师傅不知到哪里去了。 到处寻过,毫无踪迹,且请众位进去稍坐,我师傅昨夜有许多话,要奉告陈壮士呢。 ”众人应允,迸得门去。 见里面甚是宽敞,架上的刀枪,壁上的弓箭,满眼都是。 到了一个厅屋里,晏英招呼众人坐下。 里面走出一个小厮,晏英叫他接过众人的军器,陈音、赵平、雍洛都将器械交付小厮。 蒙杰道:“我这把刀吃饭睡觉都不离开,放在身边最好。 ”晏英笑了一笑,随叫小厮去烹茶暖酒。 陈音道:“有话请说,不敢奉扰。 ”晏英道:“日长天热,何妨煮茗一谈,以消永昼? ”小厮去了,晏英与司马彪方才坐下。 晏英道:“我们昨日回来,对我师傅说了交战之事。 师傅道:“可曾问来人的姓名? ’我把众位的大名一一告知。 师傅道:“陈壮士可是生得膀厚腰圆,浓眉大眼的? ’我道:“正是。 ’师傅道:“且喜各无损伤。 这陈壮士与你家有莫大的关系,你要重重地拜谢才是。 明日来了,务必请上山来,我有要事交代他。 ’我们今日下山之时,师傅好端端地坐在家中,为甚回来师傅就不见了? 真令人猜测不出。 ”陈音道:“令师尊姓大名? ”晏英道:“姓晏,名是一个冲字。 往常也是下山的日子多,或一月、两月,或一年半载。 来去的时候,总对我们明说。 为甚么今日去得这样闪烁? ”陈音道:“或者就要回来,也未可知。 ”司马彪道:“昨夜我师傅还说那年在诸伦庄上,我被诸伦所擒,多亏陈壮士放火烧屋,调开众人,师傅才得将我救到这里。 今天应得叩谢。 ”说罢,扑翻虎躯,便叩头下去。 陈音道:“哎哟哟! 那夜行刺诸伦的,就是兄台吗? 幸会! 幸会! ”也跪下去,将司马彪扶起。 司马彪道:“我屡次要下山去刺诸伦,师傅总不肯放,只说俟有机会,再去不迟,却不晓得甚么是机会? 真正闷煞人! ”陈音道:“不才在西鄙盗剑,若非令师从中搭救,暗里帮扶,险些丢了性命。 可惜不在家中,不得当面叩谢。 ”小厮捧上茶来,晏英挨次奉了,随问小厮道:“师傅去的时候,你可晓得? ”小厮应道:“我不晓得? ”晏英皱了皱眉,叫小厮去门外牵马进来,解鞍喂料。 陈音道:“令师既不在家,我们就去了,不必如此。 ”说着,都立起身来。 司马彪道:“好容易相逢,敝师虽不在家,也得杯酒相敬,略表寸心。 ”陈音三人都止了步。 蒙杰道:“谁耐烦吃他的酒! 我们的人救了他们的人,他们的人倒伤了我们的人! 你们吃得下,我实吃不下,糊糊涂涂把我们弄上山来,毫无一点头绪,可要气闷人。 ”说着,在身旁取了九环大刀,大踏步便向外走去。 陈音三人只得跟着走出。 晏英二人哪里阻拦得住? 只得叫小厮将军器取出,小厮飞跑进去,捐了出来,六人已经走出厅屋。 陈音忽然抬头见墙壁上挂了一块粉板,写的胡桃大小的字,墨痕兀自未干,上面横写的“陈义士鉴”,即停住脚看去。 众人见陈音停步不行,望着墙壁,也随着陈音眼光望去。 内中晏英、司马彪见有他二人名姓在上,急抢步近前,取了下来。 大家围着观看,上写:晏英即是卫英,司马曾刺诸伦。 从今化仇为爱,结作一团精神。 男儿当存忠孝,方算世间伟人。 (未后注一“冲”字)晏英嚷道:“这字是我师傅写的,看来师傅还在屋里,快去寻师傅! ”赵平道:“令师这样举动,谅来是不肯见面了,寻也无益。 我们且再坐坐,把这粉板上的话解释解释。 ”陈音此时,一双眼睛只注定晏英,听了赵平的话,道:“是的,是的。 ”大家转步,那晓得蒙杰已经走了出去。 雍洛抢步出门,将他拖转来,仍在厅屋坐下。 蒙杰一言不发,小厮仍将军器放好,自去暖酒备菜。 陈音问晏英道:“兄台是哪里人氏? 家中有些甚么人? ”晏英道:“且慢。 九年前,我师傅在西鄙转来之时,曾交我一封纸裹,叫我紧紧收藏,且待有姓陈的到了这里,再行拆看。 适才我却忘了,今见粉板上的话,陡然记上心来。 我且去取来,拆看便知。 ”随即到右间屋里取了一个纸包出来,对着众人拆开。 大家看时,写的是:汝本姓卫名英,越国西鄙人氏。 父母早亡,家唯祖父,名曰安素。 姊亡妹存,妹名卫茜。 汝九岁时,被匪人拐至白水沟,经我夺得,带至此山,教汝读书。 十三岁后,教汝武艺。 二十六年我路过西鄙,适遇诸伦夺汝祖父家藏宝剑。 一时路见不平,夜往诸伦庄盗剑。 却有陈音义士,为汝祖父出力。 三次冒险,是我暗中帮助,将剑盗出,由陈义士交还汝祖。 汝祖挈汝妹到山阴伊家避祸,我将彪契救回,与你一同习艺。 当时应告汝知晓,一来汝方十六岁,年纪尚幼,二来武艺未精,恐汝任性误事。 我曾留束与陈义士,大约陈义士必来此相访。 我知陈义士到吴国省亲,必有几年方能到此,那时汝的武艺已成,心性己定,方能干事。 我无论在山不在山,可随陈义士返越。 家仇国耻,须刻刻在心,方不负我教训汝一片苦心。 切记,切记。 假汝晏姓,认作叔侄,原以安汝之心也。 某年月日付。 众人看罢,卫英号啕痛哭,跪在陈音面前,口称恩公。 陈音将他扶起,也是凄然泣下道:“休得这样称呼。 ”众人莫不叹息。 蒙杰见此情形,问了赵平,知道备细,想道:黄亲翁的仇报不成了。 小厮捧上酒菜,大家坐下。 陈音问卫英道:“令师行为,真真令人佩服! 不知令师到底是何等人? ”卫英道:“我平日只道是叔侄,哪里留心别的? 今年不过四十岁,生得十分文秀,从不见他疾言厉色。 那力气却不知有多大,任你千万斤重的东西,举起毫不费力。 平时只许我们二人在本山前后走走,从不许远走一步。 衣食器用,也不知从哪里来的。 据我师傅之言,是要随恩公回越了,不知此后还能够见我师傅么? ”说着放声大哭,司马彪也是挥泪不已。 赵平便将黄通理受伤身故,昨日来此的话说了,卫英甚是不安,对了众人再三认了不是。 蒙杰还是气忿忿地不理。 大家吃了一会酒,陈音道:“大约令师是不能见面,贤弟既愿回越,可否此刻收拾,与司马兄一同下山? 到苦竹桥略住几日,也好动身。 ”卫英道:“我此刻恨不得飞到山阴,还有甚么俄延? ”司马彪也急欲下山,二人便进去收拾随身衣物,打了包裹,提了出来,叫小厮来收拾杯著,随写了两个辞禀,交与小厮道:“师傅回来,呈与师傅,切莫忘了。 你好好看守门户,我们此刻就要下山。 ”两人将些零星物件,都赏了小厮。 小厮取出军器,各人带上,又将马牵出,搭了鞍鞯,同走出门。 正要翻身上马,卫英叫道:“我忘了一件要紧东西。 ”转身进去,顷刻出来,手中却拿的一支雕翎。 赵平认得是黄通理的,心中一酸,洒了几点老泪。 卫英三人将包裹搭在马鞍后,提了军器,一齐上马,走下山来。 天己过午,走不到十里,忽见对面一匹马追风般急骤而来。 马上一人浑身重孝,手横一杆干缨烂银枪。 大家吃了一惊。 正是:英雄结伴扬镖出,孝子衔仇劈面来。 不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发布时间:2025-01-28 20:39:18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299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