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七回 吟秽句虚遭梦里刑 见绣鞋引出心头计 内容: 玉坛受了尤氏一场大骂,出来气倒在床,想道:“他若为我的情意不到,不要说骂,就是打死了我也不怨的。 他如今为我不伺候他的丈夫,不替他们留心管账,就来骂我,足见他心上只有他的丈夫,他们的账目为重了,那有我在他心上呢。 想这婆娘有什么情? 有什么义? 他自从丈夫回家之后,何尝有一些恩情待我? 只晓得躲在房里陪着丈夫,不是说笑,便是盘算家务,面也不肯出来照一照。 我再不想到,千金贵体看得失节如此轻淡。 看得轻淡自然惯偷汉子可知的了。 我早晓得他是偷汉过的人,我何必要如此尊重他,如此爱慕他? 我费了这样心力来相与他,实在算不上。 我此刻若不恋着悦来,我一刻都不能住在此的。 ”扒起身来,走到书桌前,将这一切薄情轻节的劣迹,先写了一篇大略。 复又照着情节,吟成一首长句毁之。 才得写完,觉得阴风一阵,冷气逼人,灯影渐微,毫毛直竖,不觉双眸怠倦,就凭几睡着了。 梦魂一缕正在飘荡之时,那冥中报应司的鬼差包受苦走上来,一把揪住道:“你前世欠他的冤债尚未还清,今夜又来做屁诗污他了么? 我且把你送到他那里去,先受些虚痛再讲。 ”一把拉到尤氏房中,交与冤孽司的鬼差施辣手,揪到尤氏面前跪下。 尤氏亦在梦中,坐在榻上,正想要戒饬玉坛,忽见一个赤发獠牙的抓住玉坛跪在面前;房门口一个青面红须的拿着一张字纸,金眼睁睁,相着玉坛;又有一个清清秀秀,三绺须的站在旁边。 尤氏本是女中丈夫,见了他们,丝毫勿惧,便问道:“你们是那个? ”那三绺须的道:“我那氤氲司的差役任傧相便是,奉票撮合你与玉坛的前世姻缘。 如今我的公事已毕,明日要回去销差,特来索谢。 前日吊下燕子窠一事,仅扰盛筵一席,不足以酬此大功,相应补谢。 再今日风吹吊银包中的诗句,也当后谢。 这两件险事,并不是票内之事,是我格外的照应你们,也应格外酬谢酬谢。 请你早早先开发我就是了。 ”那一个青脸红须的道:“吾乃报应司的差役包受苦便是。 ”便将手里拿的字纸送与尤氏。 那赤须獠牙的道:“吾乃冤孽司的差役施辣手便是。 ”尤氏将字纸一看,气满胸臆。 施辣手送一根硬木棍子与尤氏,尤氏便将玉坛拖翻在地,拽起棍子向着玉坛上上下下一口气打了七八十下。 施辣手在旁帮着尤氏施力,打得玉坛皮开肉烂,身无完肤。 玉坛口中欲喊〔又喊〕不出来,挣也挣不起来,痛也痛不过去。 尤氏指着道:“你这东西,拿这种话来污秽我,我今日要把你颠倒插在便桶中,给你一顿饱粪尝尝。 ”站起身来拧着玉坛耳朵,拉到便桶处……这里尤氏醒来,梦中的事历历如见,暗想道:“能信有,莫信无。 今日一早,先将眼前的人支开了,到玉坛房中去搜他一搜有无梦中的形迹,再作道理。 ”一面备一席祭筵,多买些纸锭,酬谢梦中所见的鬼卒。 到了卯时,玉坛知道何惠有病,不能早起,就赶忙起来,拿了铜盆,从巷中而进。 悦来亦拟玉坛必乘何惠有病,一早要进来的,更起来得早,先将腰门开了,复进了房。 正在那里出神,玉坛走近身去低声道:“妹妹,你真个是神仙,算定我今早必要进来,就早将门开了。 ”悦来道:“你蓦地里进来,倒把我吓了一跳。 ”玉坛搂住悦来在怀中,替他摩心胸,便道:“你不要坏了,我们七八日不能相叙,我心中犹如火烧一般。 你这几日身子可好? 我算你今日红潮应该到了。 ”悦来道:“昨夜五更天就到的,我才放心,没有受胎。 你这几日身子如何? 饭量可好? ”玉坛道:“好倒好的,只是昨夜做一个恶梦,做梦主母知道我们的私订事情,将我痛打一顿,此刻还觉得有些痛呢。 ”悦来便将手去抚摩玉坛的痛处道:“我们这位主母的性气是惹不得的,你总时刻要小心。 若错怒了他,是挡不住的。 你既做了这个恶梦,早些出去罢,不要应了这梦。 况我的经期又到了,脏巴巴不好闹的。 你前日要我脚上穿的这一双鞋子,我因主母穿过的,所以没有给你,你必定要这一双,我就给你便了。 ”随脱下来包在玉坛的手巾里。 玉坛接来放在袖中,便道:“你的经水我倒不嫌脏的,只怕那两个小丫头要来呢。 ”悦来道:“这两个丫头一些儿不懂得的,他还不知你是什么人呢。 况我不叫他们,他们再不敢走进来的。 这是我交代在前,尽可放心。 ”玉坛道:“既然如此,好妹妹,你救救我急罢。 ”就将手揣(拽)下了悦来的裤子,抱到床沿上,才将那话插入牝中,鸾凤交作,雨云方兴,忽然耳中来了一声不做美的声音,唿啷一声,尤氏开房门出来。 玉坛连忙塞上了裤子,避到厨房下去了,慌慌忙忙将铜盆掉在悦来外房桌子上,又不敢缩回去取,心中不胜着急。 这里悦来在床上穿裤着鞋,那知尤氏已到了外房,看见桌上的铜盆,知是玉坛的,又见腰门已开,人又不见一个,心中甚属骇异。 因史堂在家,不便声张,只当没有看见,就转身回到自己房中,向史堂道:“你回来已有半月多了,中秋节的账目不知收有几成,我心中十分记挂,你明日也可起身去了。 今日你去买缎子,就便替我到顾绣店中去买绣花大袖两只,裙花两付,汗巾两条,手帕两方。 家中再添几样首饰,带去赏给你的小老婆。 你要剪什么裁料与他只管剪就是了,不要在我跟前遮遮掩掩。 ”史堂原想要起身,恐尤氏说他牵记他小老婆,所以说东西与他小老婆这是意想不到之事。 史堂一听此言不胜喜欢,笑道:“我的好奶奶,你实在贤惠,我更觉对不住你了,我叫他天天向着东南方磕你的头就是了。 你赏东西与他,他不知要怎样荣幸呢。 ”尤氏道:“不要你在这里替他鬼讨好,只要他离开了我不荒唐,不狂妄,能够帮着你兢兢业业作家就是了。 你今年大约不能回来的,年终账目要紧。 明年正月中又要盘店,看来总得二月中方能回来。 那时你将新靠的一房人一齐带回来,或将他的儿女留与你小老婆使唤也可,免得他母女在一块儿作弊。 这施猾计我本不要他回来的,防他们姊妹弟兄在一处又要闹出大事来。 ”史堂道:“这是你的防微杜渐之道。 ”一一答应后,就兑了五十两银子,同着汪珍出街置买衣料等物。 到了路上,史堂自然指使掉了汪珍,自去与夏旺修旧,并约何日起身往安庆等事,絮烦不题。 这里尤氏又唤玉坛到店铺收买纸锭二万串,预备上等祭筵一席。 玉坛心中暗想道:“难道婶娘也做了我做的梦么? 不然无原无故,忽然要备祭筵,又要买这许多纸锭做什么呢? ”一一答应了,便唤了两个灶下人同出街市买祭菜,收纸锭去了。 尤氏又吩咐悦来道:“今日两个灶下人,一齐出街去收纸锭了,灶下人料理一时祭筵生怕办不及,你同着两个丫头及那一个老妈子到厨下先将鱼翅、海参放好了,然后再捉两只肥鸡、肥鸭,且先煨起来。 ”悦来答应了,就同着这几个泥塑木雕的往厨房去了。 悦来心怀鬼胎,不知尤氏早上走到后房来没有? 看见玉坛的铜盆没有? 疑疑惑惑,不觉做出事来总是颠颠倒倒,在厨房下时刻生气,打骂丫头。 这里尤氏走到玉坛房中,细细捡搜,搜到席袋里有一个不锁的小木匣,一抽开来,就见绣鞋一双,认得是自己穿过几天后与悦来穿的。 又见字纸一张,从头至尾一看,就是梦中所见的诗。 尤氏一见,眼泪双抛,气填胸臆,想道:“我一片血心待了他,他反将这个惯偷汉子的事来疑我,并且有断我的意见,我岂是楚馆秦楼的妓女要合便合,要断便断的么? 看得我这样轻贱,我与他除非死了才能断绝,若在世上万不能断绝的。 但他说我看得失节的事轻淡,本是下贱之人的说话,教我如何当得? 如何咽得下去? 如何出得这口气来? 难道与他拚命不成么? 至于他与悦来有私情等事,虽属可恶,然我正要悦来肯干这事,就可惜他做个红娘了。 此刻倒不可惊动他们的。 ”仍将字片、鞋子放在小匣内,塞入席袋中,走到厨房帮着做菜。 未几玉坛等买了东西,又雇了十几个人扛着纸锭回来了。 不意史堂又复回来,看见堆了许多纸锭,便问道:“今日供献什么灵神,买这许多纸锭? ”尤氏道:“我昨夜梦见三个无祀孤魂向我要饭吃,要钱用,我所以多买些纸锭烧给他们去用。 只要保得阖家太太平平就沾光了。 ”史堂见尤氏郑重其事,也帮着铺排一切,又去叫了一班乐工,热热烘烘闹了一日。 到了明日午后,尤氏先打发史堂起了身,又料理何惠送寿礼到莒州去替父亲贺寿。 尤氏一连忙了两日,心中又忍着玉坛冤他的气恼,到了九月初一日,头晕发烧,扒不起床来了。 玉坛心中虽然怨恨尤氏,然一晓得尤氏有病,就着急不堪,便饭也吃不下,已有割股之心,尝粪之意了。 尤氏病了三日,玉坛到房门首问病十三次,没有一次不受尤氏淡漫之语。 玉坛每日受了淡漫出来,不胜懊悔,想道:“他因丈夫出了门,心中不受用,将我来出气,这样薄情妇人只好与他断的。 ”那知与他断的念头没有想完,两脚又进房去问了。 看官,并不是玉坛生就没志气的人,大约因夙缘而结识者,一样有天性在内的。 此所谓异姓而骨肉也。 到了初五日,尤氏起来,正想要支开了悦来,痛责玉坛一番,那知刚刚凑巧玉坛进来了,不知玉坛进来做甚么,且听下回分解。 发布时间:2025-01-27 21:55:22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295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