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八回 岳飞完姻归故土洪先纠盗劫行装 内容: 诗曰:花烛还乡得意时,忽惊宵小弄潢池。 螳螂枉奋当车力,空结冤仇总是痴。 话说李知县对岳飞道:“老夫自从丧偶未娶,小女无人照看,你令堂正堪作伴。 我且不留你,你速速回去与令堂说明,明日正是黄道吉日,老夫亲送小女过门成亲,一同与你归宗便了。 ”岳大爷禀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家寒,一无所备,这些迎亲之礼,一时匆促,那里来得及。 望大人稍停,待小婿进京回来,再来迎亲便了。 ”李县主道:“不是这等说。 你今离得远了,我又年老无儿,等你迁去之后,又费一番跋涉。 不如趁此归宗时候将就完姻,也可了我胸中一件事体。 你不必多言,快些回去。 我也好与小女收拾收拾,明日准期送来。 ”岳大爷见岳父执定主意,只得辞别出街,上马回转麒麟村来。 适值众员外都在堂前议论起身之事,见了岳大爷回来,便问:“你已辞过今岳了么? ”岳大爷道:“家岳听说小侄归宗,他说家母无人侍奉,明日就要亲送小姐过来。 这件事怎么处? ”众员外道:“这是极妙的喜事了! ”岳大爷又道:“老叔伯们是晓得的,小侄这等家寒,匆匆促促,那里办得这些事来? ”王员外道:“贤侄放心。 我们那一样没有现成的? 就是你那边,恐怕房屋窄小,我这里空屋颇多。 况一墙之隔,连夜叫人打通了,只要请你令堂自来拣两间,收拾做新房便了。 ”岳大爷谢了,回去告禀了母亲,岳安人自然欢喜,不消说得。 这里王家庄上准备筵席,挂红结彩,唤集了傧相乐人,闹闹热热,专等明日吉期。 到了次日,李县主预先叫从役家人抬了箱笼物件、粗细嫁妆,送到王家庄大厅上,两边排列。 随后两乘大轿,李县主送亲到来。 众员外接进中堂,各施礼毕。 一众乐人作起乐来,两个喜娘扶小姐出轿,与岳大爷参拜天地,做过花烛,遂入洞房,然后再出来拜谢了岳丈,与众员外见过了礼,请李县主入席饮宴。 县主吃了三杯,起身道:“小婿小女年幼,全仗各位员外提携。 因我县中有事,不得亲送贤婿回乡了,就此拜别。 ”众员外再三相留不住,只得送出大门,李爷回县,不提。 那众人回至中堂,欢呼畅饮,尽醉方休。 次日,岳大爷要去谢亲,就同了众兄弟们一齐进县辞行。 见了岳父,行礼已毕,众弟兄亦上前见过礼。 李爷就命设席款待,众兄弟饮过三杯,随即告辞。 县主道:“贤婿与贤契们同往东京,老夫在此,专望捷音! ”众弟兄谢了,拜别回来。 各家打点车马,收拾行装。 过了三朝,齐集在王家庄上,五姓男女共有百余口,细软车子百余辆,骡马挑夫,离了麒麟村,闹哄哄望汤阴县进发。 过不得两日,来到一个所在,地名野猫村,都是一派荒郊,并无人家。 看看天色又黑将下来,岳大爷对众弟兄道:“我们只管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 此去三四十里方有宿店,这车子又重,如何赶得上? 你看一路去,俱是荒郊旷野,猛恶林子,如何存顿? 汤兄弟,你可同张兄弟先往前边去,看左右可有什么村落人家,先寻一个歇处方好。 ”两个答应,把马加上一鞭,豁喇喇的去了。 这里岳大爷在前,王贵、牛皋在后,保着家眷车辆,慢慢的行。 不多一会,汤、张二人跑马回来,叫道:“大哥,我两个直到十里之外,并无村落人家,只就这里落西去三四里地面,山脚下却有一座土地庙。 虽是冷落,殿上两廊,尽够歇息。 但是坍塌不堪,又没个庙主,没处做得夜饭吃。 ”王贵道:“不妨! 我们带得有粮米锅铲在此,只要拾些乱柴,将就烧些饭食,过了一夜再处。 ”牛皋接口道:“不错! 不错! 赶快些,我肚里饿了。 ”岳大爷吩咐一众车辆马匹跟着,汤怀引路,一直望着土山脚下而来。 到了庙门,一齐把车辆推入庙内,安顿在两廊下。 众安人同李小姐和丫环们等,俱在殿上歇息。 那殿后边还有三四间房屋,却停着几口旧棺材,窗槛朽烂,屋瓦俱无。 旁边原有一间厨房,只是灶上锅都没了,壁角边倒堆着些乱草。 当下牛皋、王贵将带来的家伙,团团的寻着些水来,叫众庄丁打火做饭。 看看已是黄昏,众员外等并小爷们各吃了些酒饭,只有牛皋独自拿个大碗,将那酒不住的吃。 岳大爷道:“不要吃了。 古人说得好,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这里是荒僻去处,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且待到了汤阴,凭你吃个醉便了。 ”牛皋道:“大哥胆太小了! 即如此讲,就不吃了。 ”拿饭来一连吃了二三十碗方才住口。 众人吃完,都收拾去了。 员外等也就在殿上左边将就安歇,众庄丁等都跟着车辆马匹在两廊下安息。 岳大爷对汤怀、张显道:“你二位贤弟,今夜不可便睡,可将衣服拴束好了,在殿后破屋内看守。 若是后边有失,与愚兄不相干的。 ”二人答应道:“是! ”岳大爷又对王贵道:“三兄弟,你看左边墙壁残坏,你叮看守,倘左边有失,是兄弟的干系! ”于贵道:“就是! ”又叫:“牛皋兄弟呢? ”牛皋道:“在这里! 有甚话吩咐? ”岳大爷道:“右边的墙也将要快倒的了,你可守着右边! ”牛皋道:“大哥辛辛苦苦,睡罢了,什么大惊小怪,怕做什么? 若有差池,俱在牛皋一人身上便了。 ”岳大爷微笑道:“兄弟不知,自古道小心天下去得。 我和你两个有甚大行李? 但是众员外们有这许多行装,悄然稍有疏失,岂有不被人耻笑么? 故此有烦众弟兄四边守定,愚兄照管着大门,就有千军万马,也不怕他了。 但愿无事,明日早早起行就早早寻个宿店,一路太太平平到了相州城,岂不为美? ”牛皋道:“也罢! 大哥既如此说,右边就交在我处罢了。 ”一面说,一面自肚里寻思道:“如今太平时节,有甚强盗? 况有我这一班弟兄,怕他怎的? 大哥只管唠唠叨叨,有这许多小胆。 ”就将自己的乌雅马拴好在廊柱上,把双锏挂在鞍鞒上,歪着身子,靠着栏杆打盹,不提。 且说岳大爷将那两扇大门关得好了,看见殿前阶下有一座石乔炉,将手一摇,却是连座凿成的。 岳大爷奋起神威,两只手只一抱,抱将起来,把庙门靠紧了。 将那杆沥泉枪靠在旁边,自己穿着战袍,坐在门槛上,仰面看那天上。 是时正值二十三四,黑洞洞的并无一点月亮,只有些星光。 将近二更,远远的听得嚷闹。 少时,一片火光,将近庙门,只听得人喊马嘶,来到庙门首,大叫:“晓事的快开门来! 把一应金宝行囊献出,饶你一班狗命! ”又一个道:“不要放走了岳飞! ”又有几个把庙门来推,却推不开。 岳大爷这一惊不小,又暗想:“我年纪尚轻,有甚仇人? 那强盗却认得我。 ”那庙门原是破的,就向那破缝中一张,原来不是别人,却是相州节度使刘光世手下一个中军官洪先。 他本是个响马出身,那刘大老爷见他有些膂力,拔他做个中军官。 不道他贪贿忌才,与岳大爷比武跌了一交,害他革了职。 因此纠集了一班旧时伙伴,带领了两个儿子洪文、洪武,到此报仇。 岳大爷暗想:“冤家直解不宜结。 我只是守住了这大门,四面皆有小弟兄把守,谅他不能进来。 等到天明,他自然去了。 ”就把马上鞍鞒整一整,身上束绦紧一紧,提着沥泉枪,立定守着。 且说右边牛皋正在打盹,猛听得呐喊声响,忽然惊醒! 望外一看,见得门外射进火光,一片声喊叫。 把眼揉一探道:“咦! 有趣啊! 果然大哥有见识,真个有强盗来了! 总是我们要进京去抢状元,不知自家本事好歹。 如今且不要管他,就把强盗来试试锏看。 ”就把双锏提在手中,掇开破壁,扒上马冲将出来,大叫一声:“好强盗! 来试锏啊! ”飕的一锏,将一个打得脑浆迸出;又一锏打来,把一个直打做两截。 原来把颈项都打折了,一颗头滚了下来,岂不是两截? 王贵在左边听见道:“不好了! 不好了! 我若再迟些出去,都被他们杀完了。 ”举起那柄金背大砍刀来,砍开左边这垛破壁,一马冲出来,手起刀落,人头滚下。 那时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日。 洪先一马当先,提着三股托天叉,抵住牛皋。 洪文、洪武两枝方天画戟,齐向王贵戳来。 牛皋骂道:“狗强盗! 你敢来惹爷的事么? ”使动这两根镔铁锏,飞舞打去。 王贵喊道:“那怕你一齐来,留你一个,也不算小爷的本事! ”岳大爷听见说:“不好了! 这两个出去,必要做出事来了。 待我出去劝他们,放他去罢,省得冤仇越结得深了。 ”就把石香炉推倒在一边,开了庙门上马。 才待上前,那后边汤怀、张显两个,忙到殿上叫声:“爷母们,休要惊慌! 强盗自有众兄弟抵挡住,不能进门的。 待我两个也去燥燥脾胃。 ”两个一齐上马,一个烂银枪,一个钩连枪,冲出店门。 那些众喽罗逢着就死,碰着就亡。 那洪武见父亲战牛皋不住,斜刺里举戟来助洪先。 洪文单敌王贵,却被王贵一刀砍下马来。 洪武吃了一惊,被牛皋一锏,削去了半个天灵盖。 洪先大叫一声:“杀我二子,怎肯干休! ”纵马摇叉,直取牛皋。 岳大爷叫声:“洪先,休得无礼,我岳飞在此! ”洪先正战不下牛皋,听得岳飞自来,心中着慌。 正待回马,不意张显上来,一钩连枪扯下马来;汤怀赶上前,一枪结果了性命。 正是:劝君莫要结冤仇,结得冤仇似海深。 试看洪先三父子,今朝一旦命归阴。 那些小喽罗见大王死了,各自四散逃命。 王贵、牛皋又赶上去,杀个爽快。 岳大爷道:“兄弟们,让他们逃去罢,不要杀了! ”他两个那里肯听,兀自追寻。 岳大爷哄他们道:“兄弟,后边还有强盗来了,快回庙里来! ”那两个只道是真,俱勒马回转庙门道:“在那里? ”岳大爷道:“他们既已逃去,就罢了,何必再去追赶? 如今我们杀了这许多人,明日岂不就连累着地方上人? 我们且到殿上来,商量个长策方好。 ”于是众弟兄一齐下马,来到殿上。 只见一众庄丁七张八嘴,不知捣什么鬼。 众员外、安人、李小姐和一众丫环妇女,都吓得土神一般,不做声,只是发抖。 看见岳大爷和四个兄弟一齐走来,才个个欢喜,立起身来,你问一声,我说一句,晓得杀了强盗,都放下心,谢天地不迭。 岳大爷道:“你们不要乱嘈嘈的! 你看天已明了,倘有人晓得,虽然杀了强盗不要偿命,也脱不了吃场大官司,这便如何处置? ”王贵道:“我们自走他娘,不到得官府就晓得是我们杀的,来拿我们。 ”岳大爷道:“不好! 现今杀了这许多尸首在此,地方上岂不要追究根寻,终是不了之事。 ”牛皋接口道:“我有个主意在此,不如把这些尸首堆在庙里,我们寻些乱草树枝来,放他一把火,烧得他娘干干净净,再叫鬼来寻我? ”岳大爷笑道:“牛兄弟这句话却是讲得极是,倒要依你。 ”张显、汤怀一齐拍手道:“妙啊! 怪不得牛兄弟前日在乱草冈剪径,原来杀人放火是道地本领! ”众人听了,俱各大笑。 那时众弟兄唤集胆壮庄丁,扛抬尸首,一齐堆在神殿上,将那些车辆马匹俱端正好了,齐集庙门外,请家眷上车起行。 牛皋就去寻些火种,把那些破碎窗棂,堆在大殿上,放起一把火来。 风狂火骤,霎时间,把一座山神庙烧成白地。 岳大爷和弟兄等上马提枪,赶上车辆,一同赶路,望相州进发。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在路不止一日,看看到了相州,就在城外寻个大大宿店,安顿了家眷并这许多行李马匹。 过了一夜,小弟兄五个先进城来,到得汤阴县前下马,与门吏说知。 门吏进去禀过县主,出来请列位相公进见。 岳大爷同众弟兄一齐进到内衙,拜见了徐县主。 徐仁命坐,左右奉上茶来。 岳大爷就把李县尊送女成亲,众员外迁来同居之事细细禀明。 徐县主道:“难得,难得! 但是下官不知众位到来,那房屋却小了些,便怎么处? ”众门生谢道:“有费了大人清心,早晚间待门生们添造罢了! ”徐县主道:“既如此,此时且不敢款留,下官先同贤契们去安顿了家眷,同去谢了都院大人,再与贤契们接风罢! ”众人连称:“不敢! ”徐县主即时备马,同岳大爷等一齐出了衙门,到城外歇店门首。 岳大爷先去报知众员外接进,行礼已毕,先同了岳大爷一路往孝弟里永和乡来。 徐县主在马上指向岳大爷道:“下官在鱼鳞册上,查出这一带是岳氏基地。 都院大人发下银两,回赎出来,造这几间房了,与贤契居祝你可料理搬进去便了。 ”岳大爷再三称谢,县主随即回衙,不表。 岳大爷当日即到客离内,唤庄丁到新屋内收拾停当,请各家家眷搬进去。 姚氏安人想起旧时家业何等富丽,眼前又不见了岳和员外,不觉两泪交流,十分悲苦。 媳妇并众位院君解劝不祝岳大爷道:“母亲不必悲伤。 目下房屋虽小,权且安居,等待早晚再造几间,也是容易的。 ”遂命摆酒,合家庆贺。 这里刘公就吩咐:“掩门。 ”两旁答应一声:“呵! ”刘公又问:“贤契们何日起身上东京去赴考? ”岳大爷禀道:“谢过了大恩,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要起身。 ”刘公一想,又唤岳大爷近前,悄悄的说道:“我前已修书寄与宗留守,嘱他照应你考事,恐怕他朝事繁冗丢在一边。 我如今再写一封书与你带去,亲自到那里当面投递。 他若见了,必有好处。 ”随即取过文房四宝,修了一封书。 又命来随取过白银五十两来,付与岳大爷道:“此银贤契收下,权为路费。 ”岳大爷再三称谢,收了书札银两,与众兄弟一同拜别。 出了辕门上马回到县中,谢别县尊。 县主道:“本县穷官,尤物相赠。 但是贤契们家事都在我身上,贤契们不必挂念! ”岳大爷等五人拜谢出街,回到家中,与众员外说知赴考之话。 员外问道:“几时动身? ”岳大爷道:“明日是吉日,侄儿们就要动身。 ”众员外便叫:“挑选几名能干些的庄丁随去伏待。 ”众弟兄道:“我不要! 我不要! 我们自去,要他们去做什么? ”是日大家忙忙碌碌,各自去收拾盘缠行李包裹,捎在马上,拜别众员外安人。 岳飞又与李小姐作别,吩咐了几句话。 众人送出人门,看着五人上马滔滔而去。 当下岳飞、汤怀、张显、牛皋、王贵共是五骑马,往汴京进发。 一路上免不得晓行夜宿,渴饮饥餐。 不止一日,看看早已望见都城,岳大爷叫声:“贤弟们! 我们进城须要把旧时牲子收拾些。 此乃京都,却比不得在家里。 ”牛皋道:“难道京里人都是吃人的么? ”岳大爷道:“你那里晓得! 这京城内非比荒村小县,那些九卿、四相、公子、王孙,来往的多得很。 倘若粗粗卤卤,惹出事来,有谁解救? ”王贵道:“这不妨! 我们进了城都不开口,闭着嘴就是了。 ”汤怀道:“不是这等说,大哥是好话,我们凡事让人些便是了。 ”五个在马上谈谈说说,不觉早已进了南薰门。 行不到半里多路,忽然一个人气喘嘘嘘在后边赶上来,把岳大爷马上缰绳一把拖住,叫道:“岳大爷! 你把我害了,怎不照顾我! ”岳大爷回头一看,叫声:“啊呀! 你却缘何在此? ”又叫:“各位兄弟,且转来说话! ”不因岳大爷见了这个人,有分教:三言两语,结成生死知己;千秋百世,播传报国忠良。 正乃是:玉在噗中人不识,剖出方知世上珍。 不知岳大爷见的那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发布时间:2025-01-23 20:25:43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269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