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二十八回 奸相国青宫中计 内容: 却说太子看了海瑞的书札,自思年来幽禁冷宫,今始得出,纵有每月的月俸,亦是有限,如何便得千金来与他? 况且他是我一个大大的恩人,今日初次启齿,却怎好不应他的命,情上难过? 遂对冯保道:“目下海恩人急需,修札与我告贷千金。 只是两手空空,如何是好? ”冯保道:“海恩人是必迫于不得已,方向千岁开口。 今日却要应承他的才是。 ”太子道:“固然如此,但此际却到那里去弄银子来? 你可替我想个主意。 ”冯保道:“爷何不到户部去借一千两银子与他呢? ”太子道:“我亦知向户部库里可以借得。 但是动支库项,该部必要奏请。 倘被动之,皇上知道,问我要此银子何用,势要说出来的。 你岂不知青宫的规矩么? 凡有与外臣往来,以及私自相授受者,均干例禁。 况且我奏赦未久,今与海恩人来往,倘严嵩借此为词,复施谗言,则我与你恐又要入冷宫去矣。 故此是使不得的。 ”冯保听了,眉头皱了皱,不觉计上心来,便道:“有了,有了! ”太子道:“有了甚么? ”冯保道:“奴婢想起来了,那严嵩他家现放着许多银子,爷明日何不向他借几万两来用用呢? ”冯保道:“太子爷明日可请了严嵩进宫来,只说请他讲解五经。 来了的时候,理合让座献茶。 待奴婢先把一张椅子,砍去一只腿儿,再将锦披围住,自然是看不见的。 复把一盏放在滚水之内煮至百滚,那盏儿自然是滚热的。 烹上了茶,却不用茶船,就放在茶盘之上。 待他来拿的时候,必然烫着了手。 一时着热,必然身手齐动,那三腿的椅子一动,岂不连人翻倒? 那奸贼一倒,那盏茶却难顾了,必定连茶也丢在一边。 打碎了茶盏,爷即变起脸来,将他抓着去见皇上,说他欺负爷不在眼上,好意请他入宫讲经,优礼相待,他竟敢当面打碎了茶盏,就如亲打爷一般。 那时另有说话,怕奸贼不赔爷的茶盏么? 此际就大大的开口,要多少,随爷说就是了。 若得了银子,将来送与海恩人。 应剩下的,爷买果子吃也是好呢! ”太子听了大喜,不觉手舞足蹈起来,说道:“妙计,妙计! 即依计而行可也。 ”遂先令冯保去相府相请。 那严二看见是内宫的人,不敢怠慢,急急进内通报。 是时严嵩正在书院坐着看书,只见严二来说:“青宫内侍冯公公要见。 ”严嵩便亲出来相迎,延入书院让座。 冯保谦让道:“咱们是个下役,怎敢与太师相国对坐? 这却不敢。 ”严嵩道:“公公乃是青宫近臣,理应坐下说话。 ”冯保还再让谢,方才就座。 严嵩便先向冯保面前请问了太子的安好,然后问道:“公公光降,有何见谕? ”冯保道:“只因太子爷今岁就傅,所有五经俱未曾听过讲解。 故特令咱家前来,敬请太师明日清晨进宫,太子爷亲诣叫太师讲解,故望太师明日光降。 ”严嵩道:“太子现有师傅,常在青宫侍读,怎么反唤老夫前往呢? ”冯保道:“只因太傅不十分用心讲解经史,爷大不爱他,所以特请太师爷前往呢。 ”严嵩道:“既蒙太子宣召,明日恭赴就是。 ”冯保便作别回宫而来,对太子说知。 太子道:“这事尽在你一人。 你可预备,切勿临时误事。 ”冯保道:“奴婢自当理会得来。 ”次日清晨,严嵩竟不上朝,来到青宫。 时冯保早已把那椅子并茶盏弄妥了,走在宫门候着。 严嵩即便上前叫声:“冯公公,恁早起来了么? ”冯保连忙说道:“太子候久了,请进里面相见。 ”严嵩便随着冯保而进。 到了内面,只见太子坐在龙榻之上,见了嵩至,即忙起身迎谓道:“先生光降不易。 ”嵩便向上朝躬。 太子急忙扶起道:“先生少礼。 ”吩咐冯保拿座位来。 嵩谦辞。 太子道:“焉有不坐之理? 请坐下说话。 ”嵩便谢恩坐下,冯保立在椅后,暗以自己的腿来顶住缺处,所以那椅子不动。 严嵩道:“蒙太子宣召,今早趋朝,不知太子有何指示? ”太子道:“孤昔者获咎,奉禁四载,于前日蒙皇上特恩赦宥,使孤就傅。 惟太傅不善讲解五经,孤心厌之。 故特召先生进宫求教,幸勿吝也。 ”严嵩道:“臣学浅才疏,不克司铎之任,还乞太子另宣有学之辈。 ”太子道:“久闻老先生博学宏才,淹贯诸经,故来求教,幸勿推却。 ”遂唤内侍送茶。 那内侍即便捧了两盏茶来,先递与太子,随以眼色示意。 太子会意,便拿了那一盏在手。 余下那一盏,便是滚热的,送在严嵩面前。 严嵩便将手来接,初时还只道是那茶水烫热的,不以为意,及拿在手内,如抓着一团红炭一般,哪里拿得住来? 便将手一缩,早将那茶盏丢在一边去了。 冯保在后面把脚放开,严嵩身子一动,那椅子就倒了,把他翻个筋斗,那茶竟溅着了太子的龙袍。 太子此际强作怒容,骂道:“是何道理,在孤跟前撒泼么? 冯保与我抓着,扯他去见皇上分剖道理。 ”只吓得严嵩魂不附体,即跪在地下,不住的磕头谢过,说道:“臣不觉失手,冒犯殿下,实不敢欺藐千岁,伏乞殿下原情。 ”太子怒道:“孤亦明白,你看孤年幼,所以当面欺藐是真。 孤岂肯受你这一着的? 去到皇上面前再说! ”叱令冯保:“把严嵩带住,孤与彼一同面圣去。 ”冯保此际心中暗笑,哪里还肯放宽一线? 把严嵩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袍服,一竟扯到大殿而来。 太子随后押着,一同来到金銮。 此时早朝尚未曾散,文武看了不知何故,皆各惊疑。 皇上一眼看见了,叱令冯保放手。 冯保将严嵩松了,嵩即俯伏于地,头也不敢抬起。 太子走到龙案之前,俯身下拜,与皇上请了圣安。 皇上赐令平身,上殿侧坐。 问道:“我儿不在青宫诵读,却与冯保把太师抓到殿庭,是何缘故? ”太子奏道:“臣儿蒙父王特恩,令臣就傅。 只因儿五经未谙为愧,故令冯保过相府,敬请严嵩进宫,讲解《诗经》。 可奈这严嵩欺臣年幼,进得宫来,臣以师傅之礼相待,而严嵩竟敢把臣的茶盏当面打掷得粉碎,欺藐殊甚。 所以特扯他来见陛下,伏乞陛下与臣作主。 想相国欺臣,就是目无君上,乞陛下公断。 ”帝闻奏,向严嵩道:“太子好意相延,进宫讲书,你何故擅把御用的茶盏掷打,是何道理? 这就有罪不小了,你可知否? ”嵩叩首不迭,奏道:“臣奉青宫令旨相宜,即时趋赴,蒙殿下赐茶。 此际臣实不知茶盏故意弄得滚热的,伸手来接,被烫失手,误将茶盏打碎是真。 臣焉敢欺藐! 伏乞皇上详察! ”帝闻言自思,此必冯保所为。 但今日之事,惟有解开就是,便对太子道:“相国之失手本出于无心者。 今已碎了,可令他赔还就是。 ”太子道:“明明是他有意将茶盏打碎的,今还说是茶盏故意弄得滚热,只这一语,便可以见矣! 今蒙父皇训示,臣敢不遵。 但嵩有惊驾之罪,不可因此以启将来诸臣不敬之端。 伏乞皇上着令相国立即赔臣的盏价,并治以不敬之罪。 ”帝道:“我儿,你却要他赔还多少? ”太子道:“臣只要他赔一千两就是。 ”帝便宣谕道:“相国,你不合误打碎了御盏。 今着你赔还银子一千两,明日清晨缴到青宫去,并与太子负荆请罪。 你本有不敬之罪,朕决不枉法,该着发往云南充军三年。 但是朕今需人办事,特加恩典,着发在云南司过堂三日,以赎其罪。 ”严嵩不敢再辩,只得叩谢天恩,各皆下殿。 严嵩受了一肚子的屈气,抱恨回府而去不表。 再说太子与冯保大喜,回到青宫说道:“今日有以报海恩人矣。 ”冯保道:“爷太公道,皇上问爷要赔多少,爷就说该要数万,怎么只说一千两? 如今有一千两,送于海恩人,却没有余剩的了。 ”太子笑道:“你我有衣有食,要他则甚? 这就够了,不必妄求了。 ”冯保口虽则应允,然心中实有不甘,自思:“亏我随着爷与娘娘,受了四载之苦,哪里去得一文半文来? 今日有了这个机会,哪肯就此轻放了他? 明日严嵩这老贼要来缴那一千两银子,待我故意将他受难,谅想他必要我相传的,待咱诈他一些银子用用,也是好的。 想他们不知诈了人家的几万亿数,我却弄他三五百,可就似羊腿上拔去一根毛,有甚么相干? ”主意已定,专待行事。 自语之间,不觉天将傍晚,冯保伺候晚膳已毕,时已二鼓,各归安寝。 然冯保把诈财之念思慕一夜,何曾合眼? 到了次早,天尚未明,即抽身起来,候严嵩缴银进来,好诈他一番。 眼巴巴的望了半日,方才见那严二引着两人抬着一箱银子来到。 冯保一见,故作起模样来,假意作睡熟的光景。 那严二走上前来,叫了几声“公公”,冯保只是不应。 严二将他肩上拍了一下,冯保只作梦中惊觉的光景,骂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打我? ”严二走上前去赔了个笑脸说道:“冯公公,是我。 ”冯保把眼揉了几揉道:“原来就是严二先生,休怪休怪。 到来作甚么? ”严二道:“奉了太师之命,送一千两赔价银子到来。 相烦通传一声,请殿下阅收。 ”冯保笑道:“很好,我们的规矩可带来了么? ”严二听了,心中明白,便向袖中取了一锭银子,约有五两多重递上,道:“这是区区之意,幸勿嫌轻。 ”冯保拿在手中一掷,掷到阶上去了,说道:“岂有此理! 你们是充家人的,难道不知规矩么? 你们丞相府中闹热得很,所以每遇内外官员禀见,就勒要三百两。 我这里青宫冷淡,凡有要求见爷的,门包也是三百两。 若是少了半毫,再休想见得着呢! ”严二听了不觉好笑。 正是:彼来我往皆以理,今日冤家遇对头。 毕竟后来严二却与冯保多少银子,且听下回分解。 发布时间:2025-01-14 20:35:06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233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