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九十四回 得使才接眷还都 失兵机纵敌入险 内容: 却说慕容超既得嗣位,引亲臣公孙五楼为武卫将军,领司隶校尉,内参政事。 五楼欲离间宗亲,多方媒孽。 超因出慕容锺为青州牧,段弘为徐州刺史。 太尉封孚语超道:“臣闻亲不处外,羁不处内,锺系国家宗臣,社稷所赖,弘亦外戚懿望,百姓具瞻,正应参翼百揆,不宜远镇外方。 今锺等出藩,五楼内辅,臣等实觉未安。 ”超终信五楼,不听孚言。 锺与弘俱不能平,互相告语道:“黄犬皮恐终补狐裘呢。 ”嗣为五楼所闻,嫌隙益深。 超因前时归国,为慕容法所不容,因亦怀恨在心。 备德殁时,法恐为超所忌,不入奔丧,至是超遣使责法。 法遂与慕容锺段弘等,合谋图超。 不意被超察悉,立召令入都,法与锺皆称疾不赴,超先搜查内党,捕得侍中慕容统,右卫将军慕容根,散骑常侍段封等,一体枭斩;复将仆射封嵩,轘裂以殉。 然后遣慕容镇攻锺,慕容昱攻弘,慕容凝韩范攻法,封嵩弟融,出奔魏境,号召群盗,袭石塞城,击杀镇西大将军馀鬱。 青土震恐,人怀异议。 慕容凝也有异心,谋杀韩范,袭击广固。 范侦得凝谋,勒兵攻凝,凝出奔后秦。 慕容法亦保守不住,弃城奔魏。 锺在青州,亦被镇引兵攻入,锺自杀妻孥,凿隧逃出,也奔往后秦去了。 枝叶已尽,根本何存? 超既平叛党,遂以为人莫敢侮,肆意畋游。 仆射韩切谏不从。 百姓屡受征调,不堪供役,多有怨言。 会超忆念母妻,特使御史中丞封恺,前往长安请求。 秦主姚兴,本已将超母妻拘住,至此闻恺到来,乃召入与语道:“汝主欲乞还母妻,朕亦不便加阻,但从前苻氏败亡,太乐诸伎,悉数归燕;今燕当前来归藩,并将诸伎送还,否则或送吴口千人,方可得请呢。 ”恺如言还报,超使群臣详议。 左仆射段晖,谓:“不宜顾全私亲,自降尊号。 且太乐诸伎,为先代遗音,怎可畀秦? 万不得已,不如掠吴口千人,付彼罢了。 ”是乃忍人之言。 尚书张华,力驳晖议,说是:“侵掠吴边,必成邻怨,我往彼来,赔祸无穷。 今陛下慈亲,在人掌握,怎可靳惜虚名,不顾孝养? 今果降号修和,定能如愿,古人谓‘枉尺直寻’,便是此意。 ”超大喜道:“张尚书深得我心,我也不惜暂屈了。 ”遂遣中书令韩范,奉表入秦。 秦主兴取阅表文,见他称藩如仪,便欣然语范道:“封恺前来,致燕王书,曾与朕抗礼,今卿赍表来附,莫非为母受屈么? 还是以小事大,已识《春秋》古义呢? ”范从容答道:“昔周爵五等,公侯异品,小大礼节,缘是发生;今陛下命世龙兴,光宅西秦,我朝主上,上承祖烈,定鼎东齐,南面并帝;通聘结好,若来使矜诞,未识谦冲,几似吴晋争盟,滕薛竞长,恐伤大秦堂堂国威,并损皇燕巍巍美德,彼此俱失,义所未安。 ”兴不待说毕,便作色道:“若如卿言,是并非以小事大了。 ”范又道:“大小且不必论,今由寡君纯孝,来迎慈母,想陛下以孝治人,定必推恩锡类,沛然垂悯呢。 ”不亢不卑,是专对才。 兴方转怒为喜道:“我久不见贾生,自谓过彼,今始知不及了。 ”乃厚礼相待,欢颜与叙道:“燕王在此,朕亦亲见;风表有余,可惜机辩不足。 ”范答道:“‘大辩若讷’,古有名言。 若使锋芒太露,便不能继承先业了。 ”兴笑道:“使乎? 使乎? 朕今当为卿延誉了。 ”范复乘间聘词,说得兴非常惬意,面赐千金,许还超母妻。 时慕容凝已早至长安,入白姚兴道:“燕王称藩,实非本心,若许还彼母,怎肯再来称臣呢? ”兴意乃中变,又不好自食前言,但称天时尚热,当俟秋凉送还,因即遣范归燕,且使散骑常侍韦宗报聘。 超北面受秦诏敕,赠宗千金,再遣左仆射张华,给事中宗正元赴秦,送入乐伎一百二十人。 兴喜如所望,延华入宴,酒酣乐作,雅韵铿锵。 黄门侍郎尹雅语华道:“昔殷祚将亡,乐师归周;今皇秦道盛,燕乐来庭,废兴机关,就此可见了。 ”华不肯受嘲,忙即接口道:“从古帝王,为道不同,欲伸先屈,欲取姑与,今总章西入,必由余东归,由余戎人,入关事秦,见《列国演义》。 祸福相倚,待看后来方晓哩。 ”兴听着华言,不禁勃然道:“古时齐楚竞辩,二国兴师,卿乃小国使臣,怎得抗衡朝士? ”华乃逊辞道:“臣奉使西来,实愿交欢上国,上国不谅,辱及寡君社稷,臣何敢守默,不为仰酬? ”也是一个辩才。 兴始改容道:“不意燕人都是使才。 ”乃留华数日,许奉超母妻东还。 宗正元先驰归报命,超乃亲率六宫,出迎母妻。 彼此聚首,自有一种悲喜交并的情形,无庸细表。 晋刘裕欲发兵进讨,先令并州刺史刘道怜,出屯华阴,一面部署兵马,请命乃行。 时刘裕已晋封豫章郡公,刘毅何无忌,也分封南平安成二郡公。 三公当道,裕权最盛。 无忌素慕殷仲文才名,因仲文出任东阳太守,请他过谈。 仲文自负才能,欲秉内政,偏被调出外任,悒悒不乐,因此误约不赴。 无忌疑仲文薄己,遂向裕进谗道:“公欲北讨慕容超么? 其实超不足忧,惟殷仲文桓胤,是心腹大病,不可不除。 ”裕也以为然。 适部将骆球谋变,事泄被诛,裕遂谓仲文及胤,与球通谋,即将他二人捕戮,屠及全家。 二人罪不至死,惟为桓氏余孽,死亦当然。 已而,司徒兼扬州刺史王谧病殁,资望应由裕继任。 刘毅等不欲裕入辅政,拟令中领军谢混为扬州刺史。 或恐裕有异言,谓不如令裕兼领扬州,以内事付孟昶。 朝议纷纭莫决,乃遣尚书右丞皮沈,驰往询裕。 大权已旁落了。 沈先见裕记室刘穆之,具述朝议。 穆之伪起如厕,潜入白裕道:“晋政多阙,天命已移,公勋高望重,岂可长作藩臣? 况刘孟诸人,与公同起布衣,共立大义,得取富贵,不过因事有先后,权时推公,并非诚心敬服,素存主仆的名义。 他日势均力敌,终相吞噬,不可不防。 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前授王谧,事出权道;今若再授他人,恐公终为人制,一失权柄,无从再得,不如答言事关重大,未便悬论,今当入朝面议,共决可否。 俟公到京,彼必不敢越公,更授他人了。 ”裕之篡晋,实由穆之一人导成。 裕极口称善;见了皮沈,便依言照答,遣他复命。 果然沈去数日,便有诏征裕为侍中,扬州刺史,录尚书事。 裕当然受命,惟表解兖州军事,令诸葛长民镇守丹徒,刘道怜屯戍石头。 会闻谯纵据蜀,有窥伺下流消息,乃亟遣龙骧将军毛修之,会同益州刺史司马荣期,共讨谯纵。 荣期先至白帝城,击败纵弟明子,再请修之为后应,自引兵进略巴州。 不料参军杨承祖,忽然心变,刺死荣期,擅称巴州刺史,回拒修之。 修之到了宕渠,接得警耗,退还白帝城,邀同汉嘉太守冯迁,即九十一回中之益州督护。 同击承祖,幸得胜仗,把他枭首。 再欲进讨谯纵,偏来了一个新益州刺史鲍陋,从旁阻挠,牵制修之。 修之据实奏闻,刘裕乃表举刘敬宣为襄城太守,令率兵五千讨蜀,又命并州刺史刘道规,为征蜀都督,节制军事。 谯纵闻晋师大至,忙遣使至后秦称臣,奉表乞师;且致书桓谦,招令共击刘裕。 谦将来书呈入秦主,自请一行。 秦主兴语谦道:“小水不容巨鱼,若纵有才力,自足办事,何必假卿为鳞翼? 卿既欲往,宜自求多福,毋堕人谋。 ”谦志在报怨,竟拜辞而去。 到了成都,与纵晤谈,起初却还似投契,后来谦虚怀引士,交接蜀人,反被纵起了疑心,竟把他锢置龙格,派人监守。 谦流涕道:姚主果有先见,求福反致得祸了。 ”已而谯纵出兵拒敌,与刘敬宣接战数次,均至失利,再遣人至秦求救。 秦遣平西将军姚赏,梁州刺史王敏,率兵援纵。 纵亦令将军谯道福,悉众出发,据险固守。 敬宣转战入峡,直抵黄虎,去成都约五百里。 前面山路崎岖,又为谯道福所阻,不能进军。 相持至六十余日,军中食尽,且遭疫疠,伤毙过半,没奈何收兵退回。 敬宣坐是落职,道规亦降号建威将军。 裕因荐举失人,自请罢职,有诏降裕为中军将军,余官如故。 裕本欲自往讨蜀,因南燕为患太近,不得不后蜀先燕,于是抗表北伐,指日出师。 朝臣多说是西南未平,不宜图北,独左仆射孟昶,车骑司马谢裕,参军臧熹,赞同裕议。 安帝不能不从,便命裕整军启行。 时为义熙五年五月,夏日正长,大江方涨,裕率舟师发建康,由淮入泗,直抵下邳,留住船舰辎重,麾兵登岸。 步至琅琊,所过皆筑城置守。 或谓裕不宜深入,裕笑道:“鲜卑贪婪,何知远计? 诸君不必多虑,看我此行破虏呢。 ”乃督兵急进,连日不休。 南燕主超闻有晋师,方引群臣会议,侍中公孙五楼道:“晋兵轻锐,利在速战,不宜急与争锋。 今宜据住大岘山,使不得入,旷日延时,挫他锐气,然后徐简精骑二千,循海南行,截彼粮道,别敕段晖发兖州兵士,沿山东下,腹背夹攻,这乃是今日的上计。 若依险分戍,筹足军粮,芟刈禾苗,焚荡田野,使彼无从侵掠,彼求战不得,求食无着,不出旬月,自然坐困,这也不失为中策。 二策不行,但纵敌入岘,出城逆战,便成为下策了。 ”莫谓五楼无才,超本深信五楼,何为此时不用? 超作色道:“今岁星在齐,天道可知,不战自克。 就是证诸人事,彼远来疲乏,必不能久,我据有五州,拥民万亿,铁骑成群,麦禾布野,奈何芟苗徙民,先自蹙弱哩? 不若纵使入岘,奋骑逆击,以逸待劳,何忧不胜? ”辅国将军贺赖卢道:“大岘为我国要塞,天限南北,万不可弃,一失此界,国且难保了。 ”超摇首不答。 太尉桂林王慕容镇又谏道:“陛下既欲主战,何不出岘逆击? 就使不胜,尚可退守,不宜纵敌入岘,自弃岩疆。 ”超终不从,拂袖竟入。 镇出语韩道:“既不能逆战却敌,又不肯徙民清野,延敌入腹,坐待围攻,是变做刘璋第二了。 刘璋即汉后主。 今年国灭,我必致死,卿系中华人士,恐仍不免文身了。 ”无言自去,径往白超。 超怒镇妄言,收镇下狱,乃集莒与梁父二处守兵,修城隍,简车徒,静待晋兵到来。 刘裕得安然过岘,指天大喜道:“兵已过险,因粮灭虏,就在此举了。 ”慕容超方命五楼为征虏将军,使与辅国将军贺赖卢,左将军段晖等,率步骑五万人,出屯临朐。 自督步骑四万,作为后应。 临朐南有巨蔑水,距城四十里,公孙五楼领兵往据,方达水滨,已由晋将孟龙符杀来,兵势甚锐,不容五楼不走。 晋军有车四千辆,分作左右两翼,方轨徐进。 将至临朐城下,与慕容超大兵相遇,杀了半日有余,不分胜负。 刘裕用胡藩为参军,至是向裕献策,请出奇兵径袭临朐城。 裕即遣藩及谘议将军檀韶,建威将军向弥,引兵绕出燕兵后面,直攻临朐,且大呼道:“我军从海道来此,不下十万人,汝等守城兵吏,能战即来,否则速降。 ”城内只有老弱残兵,为数甚少,惟城南有燕将段晖营,不及乞援,已被向弥擐甲登城,立即陷入。 段晖闻变,料难攻复,只得遣人飞报慕容超。 超闻报大惊,单骑奔还,投入段晖营中。 南燕兵失了主子,统皆骇散,当被刘裕纵兵奋击,追到城下,乘胜踹入晖营。 晖出营拦阻,一个失手,要害处中了一槊,倒毙马下。 还有燕将十余人,相继战死。 超策马急奔,不及乘辇,所有玉玺豹尾等件,一古脑儿抛去。 晋军一面搬运器械,一面长驱追超。 超逃入广固,仓皇无备,那晋军已随后拥入,竟将外城占据了去。 小子有诗咏道:设险方能制敌强,如何纵使入萧墙? 良谋不用嗟何及,坐致岩疆一旦亡。 欲知慕容超如何拒守,容至下回说明。 --------------------------慕容超之迎还母妻,不可谓非孝义之一端。 超母跋涉奔波,备尝艰苦,超既得承燕祀,宁有身为人主,乃忍其母之常居虎口乎? 呼延女之为超妇,超母以报德为言,夫欲报之德,反使之流落长安,朝不保暮,义乎何在? 所屈者小,所全者大,此正超之不昧天良也。 惜乎! 有使才而无将才,顾私德而忘公德,无端寇晋,启衅南邻,迨至晋军入境,又不听公孙五楼之上中二策,纵使入岘,自撤藩篱,愚昧如此,几何而不为刘璋乎? 史称超身长八尺,腰带九围,雄伟如此,乃不能保一广固城,外观果曷恃哉! 发布时间:2025-01-12 22:31:35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223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