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十回 讽大廷徙戎著论 诱小吏侍宴肆淫 内容: 却说晋廷闻周处战死,明知为梁王所陷,所有权臣贵戚,反私相庆幸,没一人为处呼冤,就是张华陈准等人,亦不敢纠劾梁王,不过奏陈周处忠勇,应该优恤。 有诏赠处为平西将军,赐钱百万,葬地一顷,又拨给王家近田,赡养处母,便算了事。 转眼间又是一年,已至元康八年。 梁王肜与夏侯骏等,逗留关中,毫无战绩。 张华陈准,因复保荐积弩将军孟观,出讨齐万年。 观奉命出发,所领宿卫兵士,类皆趫捷勇悍,一往无前。 既至关中,梁王肜等知观为宫府宠臣,不敢与较,索性将关中士卒,尽付调遣。 观得专戎事,不虑牵制,遂努力进讨,大小数十战,俱由观亲当矢石,无坚不摧。 齐万年穷蹙失势,窜入中亭,观穷加搜剿,竟得把万年擒住,就地枭首,悬示番奴。 氐羌遗众,望风奔角,不敢再贰。 观乘胜转剿郝度元,度元遁去,窜死沙漠。 于是马兰羌及卢水胡,相继乞降。 秦雍梁三州,一律廓清。 晋廷命观为东羌校尉,暂镇西陲,征梁王肜还朝,录尚书事,明明有罪,反畀以重权,可愤孰甚! 独将雍州刺史解系免官,勒归私第。 原来赵王伦奉召还都,解系复上书劾伦,并请诛孙秀以谢氐羌。 张华亦知孙秀不法,曾密托梁王肜令他收诛,偏被孙秀闻知,暗赂梁王参军傅仁,替他解免,方得随伦入京。 秀见贾氏势盛,劝伦厚贿贾郭,为侥宠计,伦遂如秀议。 果然钱可通神,非但贾郭与他交欢,就是恣肆中宫的悍后,亦渐加亲信。 遇伦上奏,往往曲从,此番亦着了道儿,看下文便知。 伦因得劾免解系,且复求录尚书事,后亦意动。 偏张华裴頠固言不可,伦又求为尚书令,又被张裴二人阻挠,自是伦深恨二人,要与他势不两立了。 伏笔。 太子洗马江统,因羌胡初平,未足惩后,特著《徙戎论》以儆朝廷,论文不下数千言,由小子节录如下:晋廷终不能用,眼见得外族日盛,侵逼中原。 时匈奴左部帅刘渊,已进任五部大都督,号建威将军,封汉光乡侯,威振朔方。 回应第四回。 又有慕容涉归子廆,遣使降晋,亦受封为鲜卑都督。 相传慕容氏世居塞外,号称东胡,后为匈奴所逐,走保鲜卑山,因以为名。 魏初有莫护跋入居辽西,纠集部众,建牙棘城,见燕人多戴步摇冠,因亦敛发仿效,令部众尽冠步摇,番音讹称步摇为慕容,遂以为氏或云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因号慕容。 究竟孰是孰非,无从考明。 莫护跋生木延,木延生涉归,迁邑辽东,世附中国,得拜为鲜卑大单于。 武帝时,涉归始入寇昌黎,为安北将军严询所败,遁归本帐。 见第六回。 已而涉归病死,弟删篡立,将杀涉归子廆,廆亡命避难,国人不服,群起杀删,迎廆入嗣。 廆姿容秀伟,身长八尺,雄健有大度,从前张华为安北将军,得见廆貌,许为大器,赠给簪帻。 及廆既嗣位,因与邻近宇文部,素有嫌隙,特向晋廷上表,请讨宇文氏。 晋廷不许,廆怒寇辽西,不得逞志,乃复奉书乞降,受诏为鲜卑都督。 廆以辽东僻远,复徙居大棘城,事大并小,渐见强盛。 此外尚有略阳氐杨茂搜,亦据住仇池,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 仇池在清水县中,约得百顷,旁绕平地,计二十余里,四面斗绝,高凌九霄,中有羊肠蟠道,须经过三十六回,方登绝顶。 氐人杨驹,始居此地,驹孙千万附魏,封百顷王,千万孙飞龙,徙居略阳,飞龙无嗣,以外孙令狐茂搜为子,茂搜遂冒姓杨氏。 自齐万年扰乱关中,茂搜率部落四千家,由略阳退保仇池。 关中人士,亦避乱往归,因此部众渐盛,也得称霸一方。 杨氏以外,更有巴氐李氏,从前秦始皇并吞中国,在巴地设黔中郡,薄赋人口,令每岁出钱四千,巴人呼赋为賨,故号为賨人。 东汉季年,张鲁据汉中,賨人李氏,挈族依鲁,鲁为魏武所灭,徙李氏全族五百家,至略阳北上,名曰巴氐。 李氏本巴西蛮种,强名为氐。 后来出了兄弟三人,皆有勇略,长名特,次名庠,又次名流,至齐万年作乱,关中荐饥,略阳天水等六郡人民,迁移就食,流入汉川,多至数万家。 沿路饥民累累,辄至病仆。 特兄弟仗义疏财,倾囊赈救,因得众心。 流民至汉中上书,乞寄食巴蜀,朝议不许,但遗侍御史李苾,持节往抚。 苾受流民赂遗,表称流民十万余口,非汉中一郡所能赈赡,应从流民所请,听往巴蜀。 朝廷乃许令就食蜀中,李特乘机入剑阁,遍览形势,不禁叹息道:“刘禅有如此要险,乃面缚降人,岂非庸才么? ”遂与二弟并居蜀地,渐思谋蜀。 事见后文。 匈奴鲜卑及氐并列五胡,故从详叙。 晋廷的王公大臣,但顺眼前富贵,不顾日后利害。 就中如张华裴頠,稍称明达,但防御内讧,恐尚不及,如何能抵制外患? 他若左仆射王戎,进位司徒,旋进旋退,毫无建树,性复贪吝,田园遍诸州,尚自执牙筹,昼夜会计,家有好李,得价便沽,又恐人得种,先将李核钻空,然后卖去。 一女为裴頠妇,贷钱数万,日久未偿。 女归宁时,戎有愠色,且多烦言,女立即偿清,始改为欢颜。 从子将婚,尝给一单衣,婚讫仍向他索还,时人讥为膏肓宿疾。 守财奴怎得为相? 惟素好游散,自诩风流,尝与嵇康阮籍等,作竹林游,号竹林七贤。 这七贤中,谯人嵇康,善弹琴,能操广陵散,声调绝伦,终因放荡不羁,得罪当道,为司马昭所杀,第一人先不得令终。 阮籍嗜酒善啸,不循礼法,平居尝为青白眼,与人莫逆,方觉垂青,否即反白,自作《咏怀诗》八十余篇,以适性为本旨,又著《达庄论》专尚无为,作《大人先生传》痛诋正士,总算得幸全首领,老死陈留。 从子名咸,亦旷达不拘,与籍相契,历任散骑侍郎。 武帝说他耽酒蔑礼。 出为始平太守,亦得寿终。 河内向秀,与嵇康论养生诀,往复数万言,世称康善锻,秀为佐,后仕至散骑常侍而卒。 尚有沛人刘伶,嗜酒如命,出入必以酒自随,伶妻捐酒毁器,涕泣劝戒,伶托言至神前宣誓,令具酒肉,及酒肉具陈,乃向天跪祝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女之言,慎不可听。 ”语足解颐。 说毕即起,仍引酒食肉,颓然复醉。 伶妻无法,只好付诸一叹。 伶醉后或与人相忤,争论不休,粗暴之徒,奋拳相向,伶却徐徐道:“鸡肋岂足当尊拳? ”这语说出,令人自然气平,一笑而去。 犯而不校,却可为负气者鉴。 晋初开国,文士对策,昌言无为盛治,皆得高第,独伶以无用被斥,未几遂殁,只有一篇《酒德颂》传诵后世。 尚书仆射山涛,涛籍贯,见第七回。 亦列入竹林七贤中,闻望最隆。 涛以后要推王戎,通籍临沂,属琅琊郡。 素称望族,独惜他与世浮沈,徒尚虚骛,有所赏拔,也统是名实未符。 阮咸子瞻,尝投刺谒戎,戎传见后,顾问瞻道:“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有无异同? ”瞻答了“将毋同”三字。 戎叹为知言,遂辟为掾属,时人呼他为三语掾。 戎有从弟名衍,神情朗秀,风度安详。 总角时往见山涛,涛也为叹赏,及衍别去,目送良久道:“何物老妪,生这宁馨儿? 但误天下苍生,必属是人。 ”不愧真鉴。 衍年十四,诣仆射羊祜第,申陈事状,侃侃敢言,左右目为奇童。 杨骏欲以女妻衍,衍佯狂自免。 武帝闻衍名,尝问戎道:“夷甫衍表字。 当世何人可比? ”戎答道:“世无衍匹,当从古人中搜求。 ”无非标榜。 武帝乃加意录用,累迁至尚书郎,出补元城令,终日清谈,不理政务。 寻复入为黄门侍郎,高谈如故。 每当宾朋满座时,自执玉柄塵尾,与手同色,娓娓陈词,无非宗尚老庄,偏重虚无,遇有义理未足,即随口变更,无人敢驳,但赠他一个雅号,叫作信口雌黄。 衍不以为愧,且自比子贡,到处鼓吹,风靡一时。 娶妻郭氏,系贾后中表亲,杨家女不可娶,郭家女乃可娶么? 郭氏恃势作威,贪鄙无厌,衍以妻为非,口不言钱。 郭氏令婢用钱绕床,使不得行,至衍晨起见钱,召婢与语道:“快将阿堵物搬去。 ”终不道及钱字。 幽州刺史李阳,与衍同乡,时称大侠,颇为郭氏所惮。 衍尝语郭氏道:“如卿所为,非但我言不可,李阳亦尝谓不可。 ”郭氏方才稍敛,惟衍终得因妻取荣,超擢至尚书令。 衍弟名澄,聪悟似衍,每有品评,衍不复置议,举世推为定论。 河南尹乐广,亦好清谈,与衍兄弟为莫逆交。 更有僚吏阮修胡母辅之谢鲲王尼毕卓等,皆与澄友善,谑浪笑傲,穷欢极娱。 辅之尝酣饮,子谦之大呼父字道:“彦国年老,怎复如是? ”辅之毫不动怒,反笑呼谦之,引与共饮。 此亦与孺子牛相类。 毕卓亦素来好酒,闻邻有佳酿,很是垂涎。 夜半悄起,往邻盗饮,醉卧瓮旁,黎明为邻人所缚,取烛审视,乃是毕吏部。 毕曾为吏部郎。 因释毕缚,毕尝谓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便足了过一生。 乐广虽然放达,却与胡母辅之毕卓等,不甚赞成,尝笑语道:“名教中自有乐地,何必乃尔? ”侍中裴頠,且作了一篇《崇有论》评驳时弊。 无如敝俗已成,积重难返,徒靠着一二人正言指导,怎能挽救人心? 眼见是礼教沦亡,祸不旋踵了。 误尽苍生,古今同慨。 贾谧郭彰等,却另是一派举止,穷奢极欲,骄恣无比。 晋廷只是两派人物,一尚虚无一尚奢侈。 郭彰年老病死,贾谧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尝与太子遹博弈争道,不肯少让,甚至谩语相侵。 成都王颖,见第七回。 方官散骑常侍,旁坐观博,不由的厉声呵斥道:“皇太子为一国储君,贾谧怎得无礼? ”谧闻颖言,辍局遽起,悻悻而出,往诉贾后。 后当然袒谧,竟出颖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城。 又因无故调颖,太露形迹,可巧梁王肜还朝,遂将河间王颙,同时简放,使镇关中。 颙见第四回。 先是武帝遗制,藏诸石函,非至亲不得守关中。 颙系疏族,因他轻才爱士,夙孚舆论,特故界重镇,且与颖一同外调,免滋物议,这也是贾后的苦心。 惠帝好同傀儡,事事受教宫闱,或行或止,惟后所命。 会值年年水灾,四方饥馑,惠帝闻报,随口语道:“何不食肉糜? ”左右并皆失笑。 又尝游华林园,得闻虾蟆声,便问左右道:“虾蟆乱鸣,为官呢? 为私呢? ”左右又笑不可仰。 有一人答道:“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 ”惠帝尚一再点头。 昏騃如此,所以军国重权,全在贾后掌握,甚且龙床里面,亦有人替惠帝效劳。 惠帝也全然未觉,任凭贾后择人侍寝,一些儿不加防闲。 可谓慷慨。 太医令程据,状貌颀晰,为后所爱,后借医病为名,一再召诊,竟要他值宿宫中,连宵侍奉。 定然是神针法灸,难道是燕侣莺俦? 据惮后淫威,不得已勉承后命,疗治相思。 偏后得陇望蜀,多多益善,除程据外,又尝令心腹婢媪,在都下招寻美少年,入宫交欢,稍稍厌忤,便即处死,省得他溜出宫门,传播秽事。 惟洛南有盗尉部小吏,面目韶秀,仿佛好女。 失踪数日,又复出现,身上穿着相衣,乃是宫锦制成,不同常服,偶为同人所见,问从何来? 小吏不肯实对,同人遂疑为窃取,互相私议。 适贾后有疏亲被盗,向尉求缉,遂致小吏为嫌疑犯,不得不当堂对簿。 小吏始实供云:“日前在途,遇一老妪。 谓家中人有疾病,问诸师卜,宜得城南少年,入家厌禳,今欲相烦,必当重报。 于是随主登车,车有重帷,帷内有簏箱,由老妪令居簏箱中,遂饬车夫御行。 约十余里,跨过六七门限,方将簏箱开启,呼令下车。 说也奇怪,下车四望,统是楼阙好屋,与宫殿无二。 当下问为何地? 老妪答称天上,即替我香汤沐浴,易以锦衣,饲以美食。 到了傍晚,复随老妪入一复室,见一贵妇人上坐,年约三十五六,身短且胖,面色青黑,眉后有疵,她竟下座挽留,同席共饮,同床共寝。 如是数日,方许告归,临别时赠此衵衣,并嘱言切勿外泄,如或转告外人,必遭天谴。 今被疑作贼,不能再默,只好直供”云云。 说至此,那原告人不禁面赤,但言小吏既非盗犯,不必再问,因即辞去。 尉亦解意,令此后毋得妄言,一笑退堂去了。 看官! 试想这小吏所遇的贵妇,不是贾后,还有何人? 小吏为后所爱,乃得幸全,这也是命不该绝,方有此造化呢。 俗语说得好:“欲要不知,除非莫为。 ”为了贾后淫凶,有几个稍知忧国的大臣,秘密商议,欲将贾后废去。 小子有诗叹道:不是冶容也肆淫,矧兼怨毒入人深。 由来女宠多倾国,如此凶横绝古今。 究竟何人欲废贾后,下回再当叙明。 --------------------------读江统《徙戎论》,未始不叹为要言,但终非探本之策。 古人谓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四夷尚为之守,何必沾沾过虑,坚请外徙耶? 若暗主尸于上,牝后横于内,王公大臣,苟且偷安,恣肆如贾郭,空谈如戎衍,内乱已成,即无五胡之祸,亦宁能长治久安? 况贾后凶暴未足,继以淫黩,中冓丑声,播闻中外,古今有如是之浊秽,而不至乱且亡者,未之闻也。 小吏入宫一节,本诸《贾后列传》中,特录述之以为左证,非第志宫闱之失德,且以作后世之炯戒云。 发布时间:2025-01-11 20:37:23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215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