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一则古上 内容: 浮邱子曰:君子毋自智,毋自勇,毋自功,毋自名。 凡自智以愚天下者,不能愚天下者也;凡自勇以先天下者,不能先天下者也;凡自功以盖天下者,不能盖天下者也;凡自名以聋天下者,不能聋天下者也。 君子毋自智,智有宗;毋自勇,勇有守;毋自功,功有底;毋自名,名有归:则可谓纳之于轨物也已。 君子出一言,思其然,不以概其不然;致一行,思其济,不以骋其所不济。 其然者昌之,其不然者湔洗之;其济者广之,其不济者,剗刈之,则可谓裁之于义理也已。 君子豁达以出,弗病其露也;周密以入,弗病其藏也;纵横旁魄,弗病其过也;老成宽好,弗病其不及也;猛鸷弗病其劲也,委蛇弗病其曲也,守默弗病其方也,画奇弗病其圆也,端悫弗病其质也,雍容弗病其文也,则可谓详之于体段也已。 君子辙迹有弗践也,耳目有弗考也,思想有弗营也。 君子居迩以驭远,所弗践如其践;执简以治繁,所弗考如其考;主静以该动,所弗营如其营,则可谓鸿之于作用也已。 君子纳之于轨物,然后能裁之于义理;裁之于义理,然后能详之于体段;详之于体段,然后能鸿之子作用。 君子曷施而每进益上如此也? 《说命》之言曰:“王! 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 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毕命》之言曰:“惟德惟义,时乃大训。 不由古训,于何其训? ”是故君子必于古乎索之。 曷索之? 曰:于古载籍乎索之,于古师表乎索之,于古臣佐乎索之,于古气数乎索之,于古符验乎索之,于古趣尚乎索之,则可谓居今稽古也已。 君子知《易》总吉凶,《诗》总美刺,《书》总政事,《礼》总文物,《乐》总声音,《春秋》总名分,《学》《庸》《论》《孟》总言行本末。 少与书生共其诵读焉,长为天下国家铺其能事焉,远证古往同其消息焉,近与季世之君毋出一辙焉。 是故知其反不知其正,此秦皇所以重法律而庳仁义也;知其一不知其二,此汉高所以坐马上而骂《诗》《书》也;知其细不知其大,此光武所以崇经术而专章句也;知其歧不知其归,此梁武所以富撰述而谈苦空也;知其浮不知其实,此隋炀所以工词艺而矜高选也;知其概不知其成,此唐宗所以勤学问而多惭德也。 君子不贵也,是故读经则思其意,读史则思其迹。 思其意,则奥而娴,使人变动光明而济;思其迹,则炯而严,使人中正比宜而静。 奥而娴,性之导也;炯而严,情之约也。 变动光明而济,材之彻也;中正比宜而静,德之成也。 成德以范,彻材以学,约情以节,导性以源,则可谓于古载籍乎索之也已。 君子知帝王必有师,神圣必有学。 黄帝学乎大颠,颛顼学乎绿图,帝喾学乎赤松子,尧学乎务成子附,舜学乎尹涛,禹学乎西王国,汤学乎贷子相,文王学乎锡畴子斯,武王学乎太公。 下至汉、唐、宋、明,英君谊辟,靡不礼孔子而以为师焉。 是故履帝王之位而无疚者,知尊师者也。 躬神圣之资而有成者,知就学者也。 知就学,则知所入;知所入,则阴阳、佛释、稗官野史、记问词章之杂,不听于耳。 知尊师,则知所上;知所上,则巧令孔壬、宦官宫妾、俳优侏儒之媚,不接于目。 知就学,则知所通;知所通,则毋敢谓讨论自一事,匡济又自一事,而厌薄图籍、攫拿名物之计,可以不作。 知尊师,则知所庇;知所庇,则毋敢谓儒雅自一流,辅拂又自一流,而疑惑人材、枝离功用之愆,可以必去。 则可谓于古师表乎索之也已。 君子上稽世之隆也,则帝之臣有若咎夔稷契,王之臣有若周邵毕荣。 下稽世之季也,则犹有若管夷吾臣于齐,公孙侨臣于郑,孙叔敖臣于楚,百里奚臣于秦。 又其降也,则犹有若子房臣于沛公,诸葛臣于昭烈,周瑜臣于孙策,王猛臣于苻坚,崔浩臣于拓跋,苏绰臣于宇文,李泌臣于肃宗,王朴臣于柴氏,楚材臣于蒙古,伯温臣于朱明。 是故君有其意,谓臣无其意者,诳人者也。 古有其材,谓今无其材者,诳天者也。 君有其意慎勿迁,臣有其意慎勿闭,古有其材慎勿亵,今有其材慎勿淆。 属此则圣,属彼则狂;属此则奇,属彼则凡;属圣则白,属狂则昧;属奇则敏,属凡则惰;属白则化,属昧则梗;属敏则举,属惰则废。 毋废斯举,毋梗斯化,毋惰斯敏,毋昧斯白,毋凡斯奇,毋狂斯圣,则可谓于古臣佐乎索之也已。 君子知一代之兴亡他焉,芟其所以踣者而已矣。 一代之踣亡他焉,坏其所以兴者而已矣。 是故夏运踣而商兴,则《商书》之言曰:“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殷运踣而周兴,则《周书》之言曰:“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秦运踣而汉兴,则董仲舒之言曰:“今汉继秦之后,更化可以善治。 ”隋运踣而唐兴,则魏徵之言曰:“臣愿当今动静以隋为监。 ”五季踣而宋兴,则惩五季尾大之祸,收天下之权,建久长之计。 元运踣而明兴,则惩元季君臣纵弛,先肃纪纲,后施惠政。 是故芟其所以踣,则国本固;国本固,则阴阳和;阴阳和,则万物苏;万物苏,则灾害弭。 树其所以兴,则君志特;君志特,则政教新;政教新,则万事理;万事理,则太平致。 毋文恬武熙而自谓泰,毋国噪民枯而自谓整,毋界在芒昧而不思,毋忧在眉睫而不省,则可谓于古气数乎索之也已。 君子与治同道,则郁郁嶷嶷;与乱同道,则战战兢兢。 是故天下亟治亟乱,靡不根于一计一念。 一念调,则景星庆罢、甘露华雪此其兆,则嵩呼告庆、河荣表符此其兆,则儿童鼓腹、耇老庞眉此其兆。 一念汩,则焱风霪雨、轰雷苦雾此其兆,则山崩骇天、川溢杀人此其兆,则野积枯癃、民腾锋铗此其兆。 一计理,则凤仪龟假、鱼跃鳞游此其兆,则宝鼎出土、瑞石呈文此其兆,则禾生三颖、芝产九茎此其兆。 一计舛,则蛇斗蚁飞、枭鸣鼠舞此其兆,则天仪汗下、金鼓自破此其兆,刚桑谷共生、仆柳起立此其兆。 是故治将兆而气矜者,必有不成之功;治既差而文饰者,必有积深之祸;乱未兆而思虑者,必有过人之材;乱既亟而涕泣者,必有格天之力。 则可谓于古符验乎索之也已。 君子勤思而默识之,择其可而宗主之。 缮性则宗天道,履事则宗地道,律躬则宗圣道,服物则宗神道。 是故以天道治天下,尚诚不尚术;以地道治天下,尚实不尚文;以圣道治天下,尚义不尚欲;以神道治天下,尚敬不尚怠。 尚术者骈旁而失中,尚诚者纯固而守要;尚文者铺张而不伦,尚实者缜密而有理;尚欲者贪鄙而好徇,尚义者卓荦而自名;尚怠者拘罢而失事,尚敬者刚强而有为。 是故刚强而有为,与躁戾者其指又殊矣;卓荦而自名,与狂诞者其旨又殊矣;缜密而有理,与苛细者其指又殊矣;纯固而守要,与拙艰者其指又殊矣。 则可谓于古趣尚乎索之也已。 君子于载籍乎索之,又于师表乎索之,又于臣佐乎索之,又于气数乎索之,又于符验乎索之,又于趣尚乎索之,然而君子毋自炫其博也,毋自閟其深也,毋自信其定也,毋自悦其安也。 君子博通而居之以孙,深思而出之以易,身定而防之以豫,心安而战之以危。 居之以孙,故不肆;不肆故和平,和平故为民物之杖。 出之以易,故不骇;不骇故中正,中正故为天地之根。 防之以豫,故不梗;不梗故清明,清明故为皇王之象。 战之以危,故不馁;不馁故强固,强固故为福禄之符。 则可谓体道抱德也已。 君子于古谓为可从也,弗谓为可胜也;谓为可化也,弗谓为可背也。 虽弗谓为可胜也,君子断断乎弗谓为可下也。 虽弗谓为可背也,君子断断乎弗谓为可灭也。 凡谓古为可胜者,无馀材而伐者也。 凡谓古为可下者,无元气而陷者也。 凡谓古为可背者,有浮念而违者也。 凡谓古为可灭者,有大心而畔者也。 凡无馀材而伐者,匪靡则简。 凡无元气而陷者,匪寂则随。 凡有浮念而违者,匪露则巧。 凡有大心而畔者,匪裂则伤。 君子雅而不靡,朴而不简,壹而不寂,婉而不随,英而不露,譿而不巧,敏而不裂,断而不伤,则可谓宗原变应也已。 君子于今毋中人以其不测也,毋僒人以其不能也,毋狃于其时之不可更也,毋讳于其事之不可堪也,毋贪于天之所不可常也,毋立于物之所不可即也。 凡中人以其不测者是谓诈,凡傍人以其不能者是谓骄,凡狃于其时之不可更者是谓忨,凡讳于其事之不可堪者是谓昧,凡贪于天之所不可常者是谓幸,凡立于物之所不可即者是谓孑。 凡诈者于古为贼,凡骄者于古为毒,凡忨者于古为赘,凡昧者于古为秽,凡幸者于古为浇,凡孑者于古为替。 君子信而不诈,善而不贼,和而不骄,慈而不毒,振而不忨,要而不赘,亮而不昧,馨而不秽,贞而不幸,齐而不孑,坚而不替,则可谓外内兼修也已。 君子治寤寐以古,治官骸以古,治闺门以古,治群黎百姓以古,治九州之外、八荒之极以古,治千龄万代以古。 治寤寐以古,故擢德性以要之挚;擢德性以要之挚,故亡恢诡狡猾、污漫突盗。 治官骸以古,故束威仪以要之定;束威仪以要之定,故亡恣睢暴戾、般乐怠傲。 治闺门以古,故悖彝训以要之壹;悖彝训以要之壹,故亡匮于宫寝、玩于家邦。 治群黎百姓以古,故错经制以要之宜;错经制以要之宜,故亡填于饥溺、狃于愚顽。 治九州之外、八荒之极以古,故树风教以要之化;树风教以要之化,故亡鹿骇狼顾、疆埸血战。 治千龄万代以古,故积醇曜以要之思;积醇曜以要之思,故亡棘心秕政、史乘羞称。 则可谓始乎有本,卒乎无穷也已。 君子谓规摹可辟则辟之,精神可到则到之,道德可成则成之,礼乐可兴则兴之,以补苴近事为必不可常,以剿袭私智为必不可大,以支离曲辟为必不可该,以委琐龌龊为必不可振,以缪学杂举为必不可亲,以纤计小谈为必不可用,以伟服瑰称为必不可信,以离度绝理为必不可逞,以诎体浊神为必不可安,以拘文牵义为必不可广,以决拿治烦为必不可精,以猎名违实为必不可问,以放析就功为必不可赖,以婉约从志为必不可溺,以辅弼耇老为必不可咤,以瞽史、暬御为必不可狎,以兵戈旱潦为必不可苟,以山川鬼神为必不可忘,则可谓不迷于所见,而不桡于所守也已。 发布时间:2024-12-21 23:45:25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09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