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六十二回 万里故乡还松楸展拜 一声河满子涕泪难禁 内容: 得胜的儿郎欢似虎,鞭敲金锣凯歌声。 欢欢喜喜登途路,说说笑笑奔东京。 怎见回兵人马胜,形容几句百花名:牡丹花掌中军传下号令,芍药花看宝印紧紧随行。 月季花分两边忽开忽落,锦被花遮南北万紫千红。 芙容花似盔缨朵朵垂稳,珍珠花如铠甲粒粒鲜明。 海棠花绣征袍娇娇嫩嫩,水仙花对宝镜冷冷清清。 金盏花钉征裙银钉高卦,蔓花丁香扣拌甲绒绳。 海棠花落鞍上双环鸟翅,凤仙花盘盔顶五色文明。 木樨花作兵车装粮运草,马缨花悬马项权作銮铃。 瑞香花分队伍调开大哨,蔷薇花排左右阵阵香风。 蜀葵花恰好似鹅黄伞盖,木笔花不亚如枪剑锋稜。 鹰爪花像飞抓稍带马后,石榴花旌旗上绿叶朱红。 玉兰花染就的七星号带,腊梅花刻成的银嵌鞍龙。 玉簪花插满壶彫翎密摆,金钱花马蹄下落地无声。 碧桃花分五色旌旗乱舞,绣球花白如雪万点流星。 扶桑花棒太阳西方坠落,茉莉花天色晚安下连营。 萱草花盼子回心酸杏子,夜合花望郎归细数桃红。 荷包花无心带木兰未放,紫薇花羞插鬓鸾镜长封。 鸡冠花村店中连声报晓,虞美人望江南后又催兵。 串枝蓬飞报马来回不断,牵牛郎夹竹桃隐在其中。 五色菊十姊妹围随左右,白玉莲黃金桂铁壁铜城。 谷子花打得是旗开得胜,喇叭花吹得是天下太平。 征车吓跑爬山虎,三军挤倒密松林。 穿州过县朝前进,晓行夜住不消停。 小姐传令行南道,意欲家乡望一程。 这日正走人来报,到了渔阳古郡城。 佳人合下安营寨,狄老爷带领同官把元帅迎。 渔阳文武两边跪接,请元帅进城歇马,吩咐众将俱各居於城外营中,白带青梅与几个中军侍卫进城。 到了察院,先将假公主安置后房。 诸官递手本参谒的碎话,不必细说。 狄知县犒军劳众,也莫泛言。 小姐晚膳已毕,同青梅悄悄商议,要出城到三里源杨夫人烧纸。 青梅领命,开门出外,中军把马牵至后院,即便退出。 青梅开好,回至房中。 主仆二人改换衣装,头带雁翎大帽,身穿青布号衫,足蹬薄底快靴。 打扮已毕就要起身。 青梅说:“且住,这口印却交与谁好? ”小姐想了一想,欲言又止。 青梅说:“何不送与夫人看着去罢? ”小姐一笑,回身伸手墙上摘鞭,青梅将印送至后房,交与寇爷看守。 主仆从夹道至后院,牵马出门,将门背锁。 到了纸马铺内,买了许多的纸绽,装入褡连,捎在马上一齐乘骑,穿街过巷,出了东门,从北小路而走。 不多时,到了小燕山下实翁墓东,向前一看,惊诧非常。 只见满坟荒草,三四尺高,碑碣石驮,东倒西歪,树木也被人砍伐的七长八短,祠堂行舍,土掩尘封,两边看坟的三间草房也都坍颓损坏。 二人一齐纳闷。 小姐说:“二三年光景,何至如此? 难道伏士仁也不修理修理? ”青梅说:“他只知敬他伏家的祖宗,那有工夫这里用心? ”小姐摇头道:“那有此理! 必有别故,等祭拜完了到家看看,自然分晓。 ”说着主仆齐下马,拴好能行走进坟。 金银钱纸分开了,挨次儿摆在坟头用火焚。 也无香花茶共酒,只好是叩头敬礼表虔心。 然后祭拜杨诰命,这佳人手拍黄土泪纷纷。 叫了声亲娘哭声母:“高梦鸾二次归家来上坟。 念孩儿方交四岁娘撇了,外祖母妗母扶养长成人。 十六岁回转燕山归故里,又遇着伏家禽兽起不仁。 可怜我满怀愤怒凭谁诉? 只落得自解自劝自伤心。 偏偏的天伦被害发南地,从此后儿越成了个业障根。 一怒间躲害离家寻找父,耽惊冒险历苦辛。 舍死忘生因救父,精心着意访仇人。 感苍天洪恩重祐完儿志,这而今功成奏凯转京门。 面圣龙楼参当,辩冤雪恨救天伦。 我爹爹不久归家回故里,我父女同来再看母亲坟。 虽然说名立功成随素原,细思量仍是个丫头不如人。 孩儿若是个男子汉,今日里衣锦荣归那样的尊。 五鼎香花来拜扫,烈烈轰轰显二亲。 不枉娘千辛万苦把儿生下,黄泉相见也舒心。 空挣了腰玉封侯虛名姓,只落得烧一张钱纸还背行人。 可见是女儿到底不中用,好叫我想后思前恸碎心。 你孩儿活一年来祭一岁,逢时按节拜慈亲。 就只怕日久天长儿死去,那时节谁与双亲来上坟? 那一派凄凉冷落他年况,这而今预虑先愁苦断魂。 免不了耕犁锄破坟头土,狐兔绽通木板门。 想娘亲如珍似实把儿怜爱,体饥问饱各温存。 春风还恐吹着我,纱窗儿早闭怕寒侵。 微灭小恙耽惊怕,忘餐废寝与求神。 一旦间飘然长逝拋我去,不念你这孽障丫头撇了亲娘呵,那是我的哥哥谁是我的弟? 无姐无妹一孤身,千般苦惟有自知晓,万种愁更有谁知音! 逼真是一板之隔难再见,叫破了喉咙母不闻。 怎么得山重见还阳草,复从泉下请慈亲。 抱恨终天何日了,一腔怒气几时伸? 怕孩儿自小离娘年太幼,总在那梦里相逢也认不真。 母亲哪,先灵不远听见否? 你答应我一声显显魂。 ”这小姐,嚎啕大恸肝肠断,血泪如泉把黄土阴。 直哭得无情草木都知感,鸟鹊高飞不忍闻。 气短神虚无气力,花残柳暗减精神。 香躯伏地恢恢倒,唇如靛叶面如金。 背后青梅忙站起,向前来双挽玉腕劝佳人。 青梅恐小姐哭伤身体,连忙止泪停悲,起身向前,用手挽扶,再三再四,方才劝住。 小姐定性一回,起身再拜,坐於石上,歇息多时,东瞧西望,落泪不止。 青梅说:“天色将晚,该进城去了。 ”小姐说:“咱从南路多绕几步到麒麟村咱家门首看一看。 ”青梅说:“小姐既怕泄露,何必又到家中? ”小姐说:“在门外望一望有谁知道? ”青梅说:“郑大叔、张和等常在门楼下坐着,要被他们看见,人不认得,这两匹马一定认得。 ”小姐说:“一过之间,那里理会? ”说话未了,主仆上马,加了两鞭,登时来到。 远远望去,就觉诧异,及至到了跟前,一发令人惊疑。 只见墙壁倒埸,房屋与花园中的台亭楼阁,全然不见了,只有那座府门不曾大损,也是尘蒙土罩,上面还悬着个镇国府的匾额,金字模糊,蛛丝挂满。 望里观瞧,破砖碎瓦处处纵横,树木花卉,摧残零落。 周围一望,连个人影也无,方知已被水灾。 小姐大惊道:“莫非合家人都被水冲去了不成? ”因下马坐於石上,东瞧西看,这一番凄凉光景,更令人感叹增悲。 青梅见紫竹庵后山坡上有几个牧童在那里放牛,遂道:“我到那里问问便知分晓,遂去了一回,走来说:“何曾不是? 去年夏间雨多,一连下了半月,山水暴泛,把这一庄连房带人冲了去了。 咱们这房舍高大,还落了个基址。 那小户人家连影儿也无了。 ”小姐听毕,想起夫人与郑昆夫妇及众仆人,不由得纷纷落泪,长叹道:“太太虽然耳软,待我之意未尝不慈,只说有日重逢,不意遭此天灾,未知尸归何所,实令人恸中生恸。 ”说着,泪如泉涌。 青梅也伤感不已。 主仆泣了多时,青梅忽笑道:“别人我不疼,只可惜我蜂姐姐那一身的肥肉,被鱼鲸虾蟹等分而食之了。 ”小姐道:“人死不记恶,出言戏侮,最是口过,以后不可如此。 ”青梅说:“是,是,我还感念伏相公的恩德,不是他赶出咱娘儿两来,少不得也是遭一难。 ”小姐说:“死生在天,岂由人力,不该死时亦无妨。 ”青梅说:“我想伏相公真是个有福的。 ”小姐说:“怎么见得? ”青梅说:“刚出了镇国府,又住水晶宫,不是个有造化的吗? ”小姐不觉大笑道:“我方才说那个来? ”青梅方要开言,只见东南小路上来了一个妇人,年约三旬以上,手帕包头,白裙束腰,慌忙走至前面,止住脚步,把他主仆上下看了一看,向前万福,问道:“二位将爷,这位平北元帅老爷可管民间的词讼么? ”小姐儿见他来意苦恼,言语有因,遂答道:“元帅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民间词讼怎么不管? ”妇人说:“大人如今在那里歇马? ”青梅说:“就在城中察院。 大嫂有何冤枉,要见帅爷? ”妇人目中落泪说:“奴家丈夫被人害死,又要害我,幸得脱身,急急逃来,欲去喊冤告状。 ”小姐说:“清平世界,竟有这不法之事? 我二人便是帅爷贴身内侍,你且把缘由说明,我们替你先禀帅爷,明日你去喊冤,帅爷一定准状。 ”妇人拜谢道:“若得如此,啣感无尽! 帅爷若问这件事情,却有三四个人命在内! ”妇人说:“奴家住在合和堡,丈夫毛顾是家丁。 主人豪富称员外,膝下有个女花容。 招赘伏准为夫妇,这姑爷身在贵门是相公。 如花无耻行苟且,先奸后娶把人蒙。 新婚未久反了目,时常打闹两相争。 自己夫妻如陌路,那贱人单喜奸夫尤临生。 伏姑爷贸易江南去,去年仲夏转回程。 买了两个青楼女,杏花使女郁莲英。 毛氏闻知心气窄,阴毒恶妇太绝情。 差遣毛显下毒药,吾也曾拦阻儿夫奈不听。 上米仓药死劳勤伏秀士,那恶妇反倒诬告郁莲英。 海棠至今在监内,奸夫淫妇倒安平。 ”小姐听到这句话,眼望青梅叹一声,二人彼此将头点,暗叫苍天好报应。 开言又把妇人问:“你丈夫何人害死赴幽冥? ”(似有缺文)“谢氏打天灵把命倾。 尸首推入浇花井,二人定下计牢龙。 又把奴家囚禁起,意欲剪草把根清。 ”妇人含悲说至此,梅女起齿开言问一声。 “这话令人难解。 你丈夫既是他的心腹,与他作这样大事,他该另眼看待才是,为何反到害他? ”小姐说:“何用猜度,我已明白了八九。 他丈夫替毛氏作了这事,自恃拿住把柄,在他面前倨傲无礼,更加索诈,毛氏自然不平,厌恨在心,又图灭口,才下了这般毒手,是呵不是? ”妇人说:“将爷明白不差,果是如此。 ”小姐说:“他们害你丈夫,自然是背人而作,你又怎么知晓? ”妇人说:“他房中使女蝴蝶亲口告诉我的。 ”小姐说:“丫环既是贴心之人,怎么肯泄他的密事? 这也必有一段隐情在内,你既要鸣冤,求我们转达帅爷,须要确实相告。 此乃命案重情,倘有一字虚言,帅爷见怪,我二人担当不起。 ”谢氏说:“不敢相瞒。 因那蝴蝶与我丈夫有旧情,未娶小妇人之先,他们早已约为夫妇,近来我夫因持了这个把柄,前者带酒竟向如花要蝴蝶为妾,还要三百两银子的嫁妆。 尤光是不肯舍那蝴蝶丫头,毛氏是不舍银子,敢怒而不敢言,用话把他稳住,暗暗害了。 ”小姐说:“却是怎么害的? ”妇人说:“一日晚间,毛氏叫我丈夫次日一早往上米仓某铺中去取银五百两,这是同着小妇人说的。 到了天黑的时候,背着我把我丈夫叫至后园,尤光、毛氏同坐堂中共饮,赏我丈夫许多酒吃。 尤光悄从背后用大石击在头上,登时打死,就势撂在井中。 就是蝴蝶在旁亲见。 次日至晚,毛氏声喊起来,说我丈夫拐去他的银子,将小妇人囚禁起来,意欲饿死,剪草除根,永除后患。 多亏蝴蝶偷出锁匙,将我放出。 所以急急跑来审冤告状。 ”小姐点头,又问着道:“你伏姑爷是那里人氏? ”妇人用手指着道:“就是这镇国府高夫人的家下侄儿。 ”青梅说:“毛氏待高夫人如何? ”谢氏见问,口中叹气,叫声将爷。 谢氏说:“能还提起当年事,倒叫那无子之人心内伤。 高夫人只因无子把侄儿继,把望着知疼着热两相帮。 不料娶了这不贤的妇,刚一见面就闹了饥荒。 那一日这般如此将刁放,把一个高夫人气了个面焦黄。 打闹一场回家去,再也不上麒麟庄。 ”青梅说:“你们姑爷怎么样? ”谢氏说:“瞒神弄鬼两儿央。 ”小姐说:“伏生江南买的妾,大嫂方才说什么海棠? ”妇人说:“将爷即问详中细,听我从头表一场。 郁氏莲英青楼女,他本是仁和县里有名娼。 风流美貌通诗画,花案头名号海棠。 只因暗受情人定,闭门谢客要从良。 鸨儿设计将他卖,我那倒运姑爷上了庄。 不惜重价将他买,见面之时闹饥荒。 碰破脑袋要寻死,伏姑爷口是心非用计诓。 一路上虚情假意将他哄,分住前舱后舱。 刚至家门出了事,毛如花拿着人家顶了缸。 ”小姐听毕将头点,腹中暗暗自思量:“听他所言名与姓,一定是野青园中那红妆。 ”复又开官呼大嫂:“你可知高夫人如今在那里? ”那妇人说:“自从那日姑爷死,毛如花送信通知到这庄。 高夫人奔至合和堡,看见侄儿哭几场。 发引已毕回家去,此后无信音渺茫。 去年夏间泛暴水,冲了这附近几村庄。 这不是家园宅舍随波去,那夫人伶仃孤苦实堪伤。 同着那任妈奔至合和堡,毛如花闭门不纳狠非常。 可怜他灰心丧气回家去,听得说拆楼卖木度时光。 到后来家无生计贫难过,未知如今流落到何方。 ”小姐听他言此话,心中又惨又悲伤。 想想伏生点点首,念念夫人暗叫娘。 三人说了时多会,只见那松梢影里下夕阳。 小姐把谢氏之言,一一问明,俱各记在心中。 见天色已晚,站起身来,说:“就随我们进城,我等见了帅爷,先替你细细禀了缘由,你今晚写下状纸,明白在察院门首喊冤,保管帅爷准状,与你丈夫雪冤报恨。 ”妇人连忙拜谢。 主仆上马,谢氏跟在后面,一同进城。 这一来,有分教:管叫尤光的脑袋齐顶而光,如花的玉体如花之落。 且看下回便见。 发布时间:2024-12-19 22:22:21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079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