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八回 玉臂双拳佳儿怀异宝 金丹十粒义仆结仙缘 内容: 却说许通把高府的家丁唤进书房,叩首已毕,垂手站在一边。 高寇二公一齐问道:“有何事故。 夫人着你来请? ”家丁道:“二夫人方才添了一位公子,夫人命小子与千岁报喜,就请回家。 ”高公闻言,这一喜非同小可,寇公也欢喜非常。 高公又问道:“什么时辰? ”家奴道:“夫人说正午时落草,夫人与公子俱各平安,请老爷放心。 ”高公含笑点头。 寇公道:“兄长终日忧虑后嗣,今日天赐麒麟,将来定有五桂连芳之望,小弟先敬三杯喜酒。 左右,快取寿山福海的大玉杯来! ”高公连忙止住道:“贤弟有所不知,不才今日得子,深感上天垂德,祖宗默佑,理宜焚香叩谢神明祖先,然后才敢受贺。 愚兄暂且失陪,明日早来饯送贤弟。 ”寇公见说,不敢强留,说道:“兄长请回府,少时小弟还去登门奉贺。 ”高公说:“贤弟事忙,不消重劳。 ”说着,打躬告辞。 寇公送出府门,举手而别。 高公乘马回至府中,下马入内,夫人迎至中堂,口中道喜,面上堆着笑容,却有些勉强之态。 高公回道:“此乃夫人贤明之助,若非劝纳偏房,焉有今日? 此子之生,香烟有继,此皆夫人之德也。 ”夫人连称不敢。 高公更衣净手,先在天地、吕仙祠中,焚香叩谢拜祖先已毕,这才同夫人走进兰室,来看孩儿。 只见那素娘倚枕拥衾坐,红绫绣幔半边掀。 傍边卧着小公子,面容端美甚周全。 目似朗星眉带秀,啼音清亮耳垂肩。 高公看毕心欢喜,转身慢慢坐一边。 问了素娘身上好,就与夫人闲叙谈。 说一回寇府送行饮酒话,怎样的肝胆相照两留连。 夫人说:“可曾商议孩儿事? 何时才来娶梦鸾? ”高公说:“他俩今年才三岁,至少也等十数年。 ”素娘说:“但愿姑爷登科甲,功名早就作京官。 好在一处长相守,免的分心两挂牵。 ”夫人说:“万事不由人算计,离合悲欢总在天。 ”老爷说:“老来之事且休讲,夫人打点纹银整一千。 差人送至俦仙府,帮他路上作盘缠。 ”夫人听毕将头点,开言启齿叫丫鬟。 夫人吩咐侍女将内收银两取出一千来,老爷命管家送至寇府。 只见仆妇又来回话说:“总管傅成讨千岁、夫人示:众亲友家喜子是今日送去还是明日送? ”高公向夫人说:“今日晚,明日送罢。 ”只见夫人低头不语,素娘默默无言。 高公见光景有异,忍不住问道:“今日天幸得男,真乃千万之喜,我见你娘儿两个俱有不悦之色,却是为何? ”高公一连问了几次,那杨氏夫人,无奈启齿开言道,未从说话口中唉。 “说来老爷休烦恼,这是咱夫妇前生命里该。 好容易求天告地得条后,不料孩儿是废材。 他的五官四肢都全备,就只是十指拘拳伸不开。 所以妾身心烦闷,素娘为此也愁怀。 老爷须要开怀想,命中造定强不来。 ”高公听毕夫人话,仰面朝天发了呆。 老爷纳闷多时,说:“夫人,你把他抱起来与我看看。 ”夫人向前慢慢抱起公子,松开抱裙,伸手将他两支小臂膀托出。 只见他十指俱有,只是指甲尖牢牢叩在掌上,攥着两个小拳头,再也分他不开。 高公看毕,长叹一声。 镇国王,眼望夫人说:“罢了,这是我缺少阴功德行伤。 难为你替我勤劳求子嗣,晨昏顶礼拜穹苍。 幸喜得儿心愿满,指望他承袭父业列朝堂。 不料生个残疾子,好叫我十分惭愧又傍徨。 到大来习文写字难提笔,习武怎样使刀枪? 传出去难免外人生议论,反作了小人的批评话短长。 从此后,妄想心肠打叠起,命不好人还要什么强。 ”夫人说:“妾身方才曾言过,劝老爷不消烦恼过思量。 世间上痴聋盲跛人颇有,还有那残疾不便娶妻房。 咱的儿有点微瑕无大害,除此是个好儿郎。 只要他,即妻生子把香烟续,作个闲人也不妨。 万一苍天垂保佑,将来还可望连芳。 ”高公只是无言语,不住摇头看着墙。 夫人正劝高千岁,傍边转过小梅香。 丫鬟慢慢向前说:“禀夫人,傅成还在外边伺侯着听示下呢。 ”高公道:“你吩咐他一概不送,如有礼来,俱各辞去。 三朝、满月,全然不作。 就说我身不好。 ”丫鬟领命,吩咐出去。 高公闷闷不已,拉着梦鸾小姐的手儿,回至上房,坐在椅上,抱他坐在怀中,问话儿解闷。 看着天晚,寇老爷前来道喜,高公留住吃了一回酒。 寇公事忙,不能久坐,告辞而去。 次日,早去饯行,出京城三十里之外,两下执手叮咛,洒泪而别。 这回书不言俦仙归故里,再把高公表一遭。 得儿不但不欢喜,反到忧疑心内焦。 懒见宾朋亲合友,终日介书房独坐太无聊。 心灰意懒无情绪,竟把那好胜心肠渐渐消。 只说是世间好事无全美,那里知人算不如天算高。 塞翁失马不须虑,祸中偏隐福根苗。 这一段离合悲欢从此始,这因果原不爽分毫。 过了初伏交仲夏,小公子离着满月欠三朝。 镇国王这日独坐南轩内,绛纱窗下看芭蕉。 杨夫人不见老爷回房内,带着那梦鸾小姐把父亲瞧。 杨夫人多时不见老爷回后,知他这些时心中不快,常常闷睡,恐其作疾,放心不下,亲带养娘抱着小姐,步入后园,寻至轩内。 高公见了,欠身离坐,夫妻见礼坐下。 小姐说:“父亲原来在此纳凉,叫我们好找。 ”高公见说,不由喜笑颜开,忙抱在怀中问道:“你找我作甚? ”小姐说:“今早爹爹教与孩儿那四个字,我忘了上边两个字,找爹爹问问是什么。 ”高公说:“那四个字是‘知足常乐’,你想是忘了‘知足’二字么? ”小姐说:“爹爹可记得么? ”高公笑道:“我怎么不记得? ”小姐说:“父亲既然记得知足,为何不长乐呢? ”只这一句话,说的高公鼓掌大笑,口内连说:“异哉! 此女非凡女也! 三岁婴儿,聪慧若此,若是个男儿,定成大器。 但是聪明太过,恐无远寿。 ”夫人笑道:“千岁何必过虑,难道世上福寿双全之人都是庸愚蠢笨之材不成? ”高公说:“虑也无益,且落得眼前欢喜。 ”说着,拉着小姐向夫人说:“咱且带着女儿看看园中的风景。 ”这老爷携定梦鸾头里走,后跟着夫人乳母共丫鬟。 出了避暑轩一座,慢步徐行四下观。 但见云淡风轻无暑气,绿树阴浓遮碧天。 蝉声聒耳如箫管,蜂蝶寻香翅慢扇。 百花亭前春去也,不见了,魏紫姚黄俊牡丹。 茉莉花开香夜发,柘榴未败尚鲜妍。 绕过了假山背后荼蘼架,有几棵五色鸡冠金凤仙。 青竹院内梅如豆,相配着苍松翠柏月台前。 又到了荷花池岸垂阴下,一同止步倚栏干。 只见那碧叶团团如雨盖,称着些抱辫含苞未放莲。 乱纷纷蜻蜓点水飞来往,一阵阵香气袭人非麝兰。 顿令人四体空凉浑忘暑,不觉的助起精神高兴添。 镇国王眼望夫人含笑道,说道是莲称君子果然妍。 “夫人,你看此花,国色天香,不妖不艳,令人可爱。 ”夫人说:“正是。 就是这一种香味清远深长,也与别花不同。 ”说话之间,只见一块浮云,把太阳遮住,扑簌簌落下儿点雨来。 高公、夫人、小姐、丫鬟、乳母,人家都避进爱凉亭内。 丫鬟要去取伞。 高公道:“这是浮云中带来儿点雨,一过便住,不必取伞。 ”说话之间,果然住了。 只见云净天开太阳高照,林木如洗,更显的嫩绿红,那池中的荷叶,微风荡动,恰似万粒明珠在翡翠盘中乱滾。 高公与夫人连称有趣,与小姐观看。 大家正自耍笑,仆妇走来回事:“启千岁,郑昆押送麦租银到了。 ”夫人说:“今年为何来的这等早? ”高公说:“夫人难道忘记了? 今年闰四月,所以麦秋早成。 ”夫人点头道:“正是。 ”高公吩咐仆妇:“唤郑昆这里来见我。 ”仆妇答应而去。 不多时,只见老苍头走进亭来叩首请安已毕,递上帐簿。 高公看了一遍,放在一边,问了回家乡风景、旧日宾朋。 郑昆一一细禀。 高公又问道:“你与谁来了? ”郑昆道:“李清、赵泰,脚夫,连小人的儿子郑安宁共三十个人。 ”高公道:“八九岁孩子,你带他来作甚? ”郑昆说:“他一定要跟小人来,在此伏侍老爷,小人与小人女人再三拦阻不住。 ”高公笑了一笑道:“他小小年纪,竟有此心,你且唤来,我有话问他。 老苍头答应一声出亭去,点脚徐行往外走。 去不多时复回转,只见那安宁后面紧跟着。 夫人这里抬头看,高公举目细观瞧。 只见他豹头环眼方海口,面如紫玉色光毫。 前发齐眉后盖肩,八岁的身材三尺高。 不慌不忙把亭上,挨次请安折了腰。 礼毕垂手一傍立,并不东看与西瞧。 进退举止多官样,全无孩气轻薄半点飘。 俨然是个大家子,长成的材调不须学。 高公一见生怜爱,暗说道:“此子将来福不薄。 ”杨氏夫人心欢喜,开言有语问根苗。 老爷夫人一齐问道:“郑安宁过来,我且问你:你要来伏侍我可是出於你的本心么? ”安宁见问,向前跪倒说:“是出於小人本心情愿。 ”高公说:“你把你情愿意思说明,我就留下你在此。 ”安宁说:“小人也无甚意思,我只想着老爷在朝伴驾,日夜勤劳,却把丰衣足食养着我等在家坐食;小人父亲又腿带残疾,不能侍奉老爷。 思量起来,甚觉不安,因此央我爹爹带我来京,愿随千岁左右。 虽不能任重,就是端茶扫地,也算替小人的父母少尽一点奴仆之心。 ”高公听了,心中大喜说:“不料你小小年纪,竟有此忠孝之心! 这一点念头便是立人之本了。 我留你在我身边,光念些书,留心听训,着意习学,大来教你些武艺。 将来定有青云之望。 ”夫人点头说道:“此子可取,千岁再加教诲,一定成器。 ”自此安宁跟高公,不离左右,到后来习了一身的武艺,高公遇难,全亏了他尽心保护。 后话休提。 且说郑昆站在一傍,看见梦鸾小姐坐在北边床上,众丫鬢乳母围着他认字号儿玩耍,老头儿欢喜,说道:“千岁、夫人,上几年只愁膝前寂寞,如今姑娘这样大了,公子又看看弥月,真乃万千之幸喜,老奴也庆幸不已。 ”高公闻言把双眉一皱,说:“你再不要提起这话,反添我一段愁烦。 ”郑昆吃惊道:“老爷却是为何? ”高公就把公子双手拘拳之故说了一遍。 郑昆听毕连连跺足,只说:“可惜,可惜! 当面错过一位活神仙! ”高公道:“郑昆你说什么? ”老苍头说:“今年春间,有一个疯道人,在上米仓镇上卖卜,舍药与人治病,十分灵验,贫苦人分文不要。 有人问事求卜,他并不真言,只说几句颠倒话,当时参解不开,过后无不应验。 那日见过小人,他近面拦住,伸着两支手,大声嚷道:“你来请我,想是与你家少爷治病? 快拿千两银子的谢礼来,我就去治。 ”小人说:“我家并无少爷可治。 ”他拍着双手说:“你舍不得千两谢礼与我,难道我白伸了手不成? ”小人见他都是些疯活,遂转身走开。 他大喊道:“你去,你去! 你明日想我伸手还怕不能够了,不要后悔! ”小人彼吋不以为意,如今细想起他的话来,明明说出伸手二字,竟是未卜先知的仙语,岂不是错过了? ”高公听毕,惊异非常,问道:“此人如今踪迹何处? 可能寻找? ”郑昆道:“小人未起身时,他早已离了渔阳,此时不知去向。 ”夫人道:“他的面貌你一定记得,然既预先警教,与你一定有些缘分,你留心察访。 万一遇见,千万请来。 ”郑昆道:“小人遵命。 ”高公道:“你一路辛苦,且歇息几日,等过了你公子的满月去罢。 ”老苍头答应退去。 当下大家回至前边。 不觉到了六月初五日,就是公子弥月之辰。 这一日高公夫妇清晨起,焚香上供谢穹苍。 拜了六神合吕祖,然后叩拜祖先堂。 素娘梳洗出兰室,拜罢一同到上房。 画堂设酒排家宴,阖家庆喜饮琼浆。 虽然说欢呼笑语吃喜酒,都有些美中不足带勉强。 全亏了梦鸾小姐聪明女,百般诡态哄爹娘。 早膳已毕天将午,镇国王竹轩独坐去乘凉。 设摆着浮瓜雪藕冰山架,竹叶笼阴罩碧窗。 看一回古书观一回画,弹一回瑶琴焚一回香。 茶烹凤尾银针细,花影迟移晴昼长。 自觉的暑退凉生精神爽,直坐到松稍倒影漏斜阳。 忽然想起一桩事,迈步连忙转上房。 高公回至上房,叫素娘把租银取出六封来,唤进郑昆,吩咐道:“你带两个人将这五百两银子与状元桥赵老爷家送去,不许受赏,急去快来。 ”列公,你道那个赵老爷? 就是上回书所表香河县的进士赵梁栋。 家本寒素,在京侯选,多亏高老爷义助,近因选了山阳县令,路费花消与京中的账目一无所出。 前几日向高公求借三百两银了。 高公应道:“肝胆之交,何云借字? 二三百纹银,愚兄可以拿得出来,明日着人送来便了。 次日赵府不曾来取,高公也就忘记了。 今日忽然想起,知他初九日就要起身,所以急急送去。 那郑昆带了两个家丁,将银送至赵宅。 三人回来,走至元宝巷,远远只见仁义当门首围着许多人,在那里吵吵嚷嚷,有人站在台阶上。 只听他口吆喝着实打,“牛鼻子可恶恼人心! 妖言惑众胡作耗,拿住捆上送衙门。 总然打死也无碍,不过花费几两银。 ”郑昆闻言心不悦,好上个强梁狂妄人! 开口要将人打死,这般大话太欺心。 ”打的却是何人也? 不知起首发源为甚因? ”傍边走过一老者,悄语低声把话云。 手指着那边说:“请看,那就是当铺财东名贺新。 提起此人实可恼,奸狡曲猾有万分。 他当年游闯江湖卖拳脚,耍枪舞棒赚金银。 来时是个光身汉,每日在财神道横行欺负人。 如今更又高升了,吕侍郎有个侄儿叫吕芹。 请了他去教武艺,腆着肚子作师尊。 侍郎新近拜了相,好似他平步上青云。 狐假虎威狂又傲,更比从前加几分。 ”苍头听了时多会,启齿开言把话云。 郑昆问道:“不知打的是何人? 为的是何事? ”老者说:“有个云游老道,相面算卦,极其灵应。 贺新叫他相面,他说贺新五九之年必有杀身之祸,贺新害了怕,问他可能救。 老道说:‘若要脱灾,却也不难,只要你痛改前非,众善奉行,诸恶莫作。 还得把黎家那三百五十两银子舍与贫道,替你修桥铺路,济苦救贫,作些好事,还可以转祸为福。 切记不要听人指使。 ’贺新闻此言,勃然变色,便骂那道人,道人用手一指,他就望前一跌,磕在柜上,把嘴唇撞破,鲜血直流,霎时肿起。 他吃了这个亏,如何依得? 便叫出几个奴才,打那道人。 道人并不还手,那奴才们拳脚下去,如同打在石上一般,只是往后倒退,也有仰面自倒,抬不起腿来的,也有攥着手嚷疼的,半天也不曾伤着道人一下。 急的贺新怪叫吆喝,只叫拿住捆上送官,怎奈那些人不能近身。 依我看,那道人虽疯疯颠颇,却有点来历。 ”两个家丁说:“郑大叔咱们何不分开众人,进去看看,是怎样一个道人? ”郑昆说:“我正有此意。 ”三人说着同移步,分开了围绕的多人往里去。 但见乱乱烘烘人数多,擦背抡拳齐动粗。 拉拉扯扯不敢打,七手八脚混支吾。 道人只是哈哈笑,惧怕的形容半点无。 郑昆仔细只一看,不亚如得了斗大夜明珠。 带跛连颠朝上跑,厉声大喝众豪奴:“你等快退休无理,这道爷本是神仙降帝都。 ”众恶奴猛然听得吓一跳,认的是镇国府中郑大叔。 不由害怕朝后退,一傍呆站嘴咕嘟。 老郑昆往前走紧三两步,双膝跪倒在当途。 望着道人将头叩,口中连把仙长呼。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人亲奉主人命,特寻仙驾指迷途。 可巧今日逢仙长,便是我主仆前生幸与福。 就请同至镇国府,慈悲暂恕众愚徒。 ”贺新一见黄了脸,吓的他目瞪痴呆声不出。 贺新认的郑昆与两家丁是镇国府中之人,见他这般敬重道人,又料着必定是王爷相认的,小人的度量,恐道人借刀报仇,吓的屁滚尿流。 才要另换一副面孔,向前陪礼,只见道人伸手扶起苍头说:“你是个好人,我去,我去! 只是那一千银的谢礼,少一分我是不伸手的。 ”郑昆连连答应:“必有,必有! ”遂一同举步,来至镇国府门外。 郑昆说:“两家丁,你二人陪着仙长在此少等,我去回老爷就来相请。 ”说毕进内。 高公正在大庭闲坐,郑昆向前回明了送银的话,又说道:“千岁万千之喜! 那疯道人被小人请将来了! ”高公甚喜道:“快些请进来! ”苍头答应,忙忙而去。 去不多时,转了回来说:“禀爷:那道人说,我乃江湖散人,非辖非管,你王爷唤我不动。 既是求贤,理宜宾礼相待。 叫你主人主来迎请,我才进去,不然我就要走了。 ”高公闻言,沉吟不语。 郑昆说:“那道人大有来历,定非凡夫,既有所求,千岁就迎迎他也无妨碍。 他还说定要千金为谢。 ”高公说:“那个自然不欠他的,只是他太倨傲些了。 ”郑昆说:“艺高人狂,一定之理。 ”高公点头,站起身来带着苍头迎出府门外,就看见了道人。 只见他晃晃摇摇站不稳,浑身褴褛丑形容。 破布道巾头上戴,烂袖青袍打补丁。 前衿去年扯去多半幅,后衿飘零用线缝。 草鞋无袜光着腿,半截裤脚绑麻绳。 九结丝绦腰中系,挂着个小小金漆葫芦红。 满脸油泥厚指半,宝剑一物背上横。 鼻涕过口长三指,两眼白翻直瞪瞪。 自言自语身乱动,那一阵风送浑身气味凶。 高公至此难回避,他只得勉强相迎打一躬。 道人执手忙还礼,高公就让请先行。 进了府门朝里走,举步一同上大庭.叙礼分宾归了座,家童即便献茶羹。 茶斟两道搁下盏,道者开言问一声。 道人向高公问道:“贵人今日呼唤贫道,有何见教? ”高公道:“久闻仙长有济世之德,故诚心相访。 因不材年近四旬,新得一子,胎带残疾,双手拘拳,十指不伸,斗胆奉烦求仙师妙术医治。 若得痊好,千金之谢必不食言。 ”道人说:“且抱令公子出来,待贫道看看,便知分晓。 ”高公命郑安宁进内去禀夫人。 夫人、素娘闻之,惊喜非常,命仆妇抱公子,一同来在前堂。 夫人与素娘、众丫鬢都站在屏风后面观看。 仆妇走至掩屏后,郑昆接过公子,递与高公,高公抱至道人面前。 道人站起接过,放在怀内,伸手松开介带,托出他两只小臂膀来,只见他一对小拳头牢牢紧攥。 道人看了一看,呆笑了几声,拉着他两只小手儿说:“我看你来时是好好的两只手儿,今日为何作此光景? 哦,是了! 你是怕拿刀使枪费力气。 要作个得闲人么? 我既管了这一段事,少不的全始全终,偏要叫你作个忙人! 又唧唧喳喳说了一回,高公也听不真切。 又见他大声念道:“东斗东斗,速速开手! 先锋宝印,岂非你有! ”灵宵奉敕大家来,协力岂容你作呆! 今朝铁锁逢金钥,不欲开时也要开。 天开开,地开开,慈悲降福早消灾,金开开,木开开,水行连转退四肢;火开开,土开开,土生万物润培栽。 运化开,莫疑猜,吾今助你作全材! ”念毕用手一捋,只见那公子十指尽伸开。 那时喜坏高千岁,屏风后女伴笑盈腮。 仆妇家丁齐喝彩,都赞道:“定是神仙降蓬莱。 ”只见那道人挽着公子的腕,取出一方玉印来。 眼望高公把贵人叫:“令公子命中造定有奇灾。 我将这青城玉印印掌上,保管他抱上去依旧领回来。 切记着八月十五中秋夜,月儿高照梦阳台。 最可惜青鸾自舞凌花镜,寂寞兰房分半钗。 直待那庐江岸上将功立,寄书人见面事完就明白。 ”这道人疯疯颠颠说又笑,高老爷不解缘由发了呆。 高公听他这些言词,一字也是不解,痴呆呆听了一回,说:“仙长的言,必是未来之事。 既承慈悲下降,何不明明白白指教一番,也好令我等迷人趋吉避凶。 ”道人笑了两声说:“贫道说的是令公子命中有点浮灾,我这青城玉印,两面镌着朱字,与他印在掌上,保管逢凶化吉,福寿绵长。 ”说着,拉起公子的双手,将那玉印在他手上按了一按,只见两手上八个红字,左手是“永保遐龄”,右手是“遇难成祥”,其色朱红。 高公说:“那浮红色可能耐久么? ”道人说:“十七年后还是如此,管保似生成的一样。 快些抱进去罢,叫人家抱了去,不是玩的! 拿我的谢礼来,我要走了。 ”郑昆抱起公子,送进后边,夫人、素娘大家迎着欢喜喜进内去了。 高公说:“仙长且请坐,特备素斋,家有佳酿,小饮几杯再去如何? ”道人说:“出家人来不扰人家的酒饭。 ”高公闻言,遂命郑安宁进内取银子。 又向道人盘诘说:“请问仙长,洞府何处,道号仙名? ”道人说:“四海为家,草眠露宿,那有什么洞府? 泡影浮身,也不必虚名假姓。 ”高公说:“可有师尊兄弟? ”道人摆手说:“无师无友,只有拙荆合我,我合拙荆。 ”说着起来,身摇背晃,口内嘟嘟囔囔说:“美中不足,乐极生悲,否极泰来。 ”连说带笑,高公听不明白。 只见仆人用方盘端出一千两银子,放在桌上。 高公说:“仙长若不能拿,我着人跟送至寓所,岂不省仙长费力。 ”道人笑道:“这点东西,贫道自能携带,不劳胜介乏脚。 ”说毕把那元宝用手拿起,一封一封都揣在怀内。 看他胸前时,平坦犹如无物一般,高公暗暗称异。 只见道人揣完银子,向高公把手一拱,说声慢坐,往外就走。 高公爷起身在后忙相送,后跟着家丁与郑昆。 下了台阶过影壁,出了仪门到府门。 那道人下马石傍止住步,眼望高公叫贵人。 用手指定拴马柱,说:“这个东西你小心。 千万莫与他把帽子戴,戴上帽子就杀人。 还要防一个眼的回子扛大棍,一下打你大发昏。 ”说着又把郑昆叫:“烦你相随去换银。 ”高公吩咐速跟去,道人举步走如云。 苍头后面赶不上,一跷一拐紧随跟。 一气跑了二里路,使的他吁吁气喘汗浑身。 到了幽静无人处,道人止步面含春。 东瞧西看多一会,一伸手从怀内掏出百两银。 向前拉住苍头手,悄语低言把话云。 说:“长家,难为你费心举浑,叫我发财,得了千两银子的谢礼,我甚不过意,有心在那里奉酬,怕你主人见怪,同伴分争,因此只说烦你换银。 此处无人,这两个元宝送你买酒吃。 再有这样好生顾,求你多寻几家,还有重谢。 ”说着,递过来了。 郑昆一见,往后退说:“仙长说那里来! 仙长治好小人的主人,小人这里感恩尚且不暇。 道爷受谢,理之当然,小人安敢从中取利? 仙长大德,小人心领,这回断断不敢从命! ”那道人又再三尽让,郑昆再三推辞。 道人沈吟一回,说:“你不要银子,我心不安。 罢了,把我这葫芦儿送与你罢。 这里面有金丹十粒,能治不起之症。 无论自缢、自肿、水溺、火烧,跌打损伤,俱用凉水调服,立时痊愈。 还有一件,受了官刑,吃下去立止疼痛,添神壮力。 妙处千般,难以尽述。 ”说毕,递与苍头。 又说道:“你须紧紧收藏备用,你主仆离合悲欢,都在这十粒金丹之内。 你看,那边是谁了? ”郑昆回头一看,那道人将身一晃,不知向那里去了。 郑昆惊喜非常,知是神仙降世,连忙望空拜谢,收起葫芦儿,慢步回家。 一面走着,心内踌躇仙长时才说“离合悲欢”这四个字里边,定有一段事故。 “莫非我主人有什么灾难不成? 唉! 只可惜不曾问个明白。 ”又自忖道:“吉人自有天相,佛佑善良,只求苍天垂护便了。 ”老苍头思思想想,回镇国府来。 不知高公后来有甚吉凶,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发布时间:2024-12-18 22:47:52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107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