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二十三回 折大旗南军失律 脱重围北走还都 内容: 却说李景隆败回德州,明廷反加封太子太师,赏罚倒置,究是何因? 看官不要性急,待小子补叙出来。 原来景隆败报到京,由黄子澄暗中匿住,反奏称交战获胜,不过因天气寒冷,未便行兵,所以暂回德州,俟春再举。 建文信为实事,遂封景隆为太子太师,景隆受诏后,自己都是不解,嗣接子澄密书,方知子澄代为掩饰,真是感激不尽;且书中勉令再举,亦合己意。 遂飞檄各处,招集兵士,到建文二年孟春,各处兵马齐集,差不多有五六十万人,正拟祭旗出发,忽报燕王出攻大同,亟督师往援,道出紫荆关,余寒尚重,冰雪齐封,军士各叫苦不迭。 幸得侦骑反报,燕王已由居庸关,入返北平,于是相率趋归。 军士南归情急,抛弃无数铠仗,以便速行。 还有一班敝兵羸卒,不能熬受冻饿,多半死亡。 未曾对仗,且如此狼狈,真令人短气。 景隆回军月余,又誓师德州,会同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等,进兵真定,得兵六十万,列阵数十里。 燕王闻报,语诸将道:“李景隆等都无能为,惟靠了数十万兵卒,想来谋我,哪知人多易乱,前后不相应,左右不相谋,将帅不专,号令不一,何能成事? 尔等但严装待着,敌来即击,怕他甚么? ”虽是安定军心,恰亦寓有至理。 张玉道:“何不先往白沟河,扼住要害,以逸待劳? ”燕王点头道:“尔言却也有理。 ”遂麾众先往。 到了三日,侦悉景隆前锋都督平安,已将驰到,燕王道:“平安竖子,前曾从我出塞,今日敢来冲锋,我当前去破他。 ”当下拔营复进,渡过五马河,直抵苏家桥。 猛闻炮声骤响,伏兵猝起,当先一员大将,挺矛突阵,就是南军都督平安。 随后又有都督瞿能父子,亦跃马而来,刀光闪闪,逢人便砍。 燕兵猝不及防,向后倒退,几乎旗靡辙乱。 忽有三员骁将,出阵拦阻,与平安交战起来,燕军望将过去,一是内官狗儿,一是千户华聚,一是百户谷允,三对儿盘旋厮杀,颇似棋逢敌手,将遇良材,战至日暮,方各鸣金收军。 次日,景隆、英、杰等俱到,还有魏国公徐辉祖,亦奉命至师,数人商定一计,暗将火器埋着地下,然后出兵诱敌。 燕军不知是诈,一鼓赶来,突觉火器爆发,烟焰冲天,燕军多烧得焦头烂额,连忙返奔,燕王也不能禁止,只好亲自断后。 逃了一程,天色已昏,四顾手下,只有三骑,愁云惨淡,林树苍茫,竟不辨东西南北。 俄闻水声潺潺,料知已到白沟河,急急跑到水滨,下马伏地,谛视河流,方得辨明方向,仓卒渡河,直达北岸,始见本营所在地,驰入帐中,才得安息。 随谕诸将秣马蓐食,翌日再战。 转瞬天明,使张玉将中军,朱能将左军,陈亨将右军,房宽为先锋,邱福为后应,共率马步兵十余万,渡河列阵。 南军营内的瞿能父子,约了平安,先后趋出,巧值房宽到来,两下相交,不到十合,平安怒马陷阵,宽众披靡,顷刻奔溃。 张玉等见宽已败阵,统有惧色,独燕王大喝一声,自麾健卒数千人,先出阵前,舍命冲突,高煦率张玉等继进,一场恶战,真杀得山摇地动,日暗天昏。 忽南军阵里,梆声一响,发出了无数硬箭,向燕军射来,这箭镞好象生眼,都到燕王马头旋绕,马屡被创,三易三蹶,南军复乘势相逼,急得燕王无法可施,也取强弩对付,连射一阵,箭又尽了,乃拔剑左右奋击,砍伤数人,剑又缺折不堪用,适身旁有骑兵中箭,倒毙马下,那马溜缰欲驰,被燕王一手拉住,纵身上马,加鞭北走。 马甫上堤,忽听后面大呼道:“燕王休走! 徐能来擒你了。 ”燕王也不及回顾,只扬鞭作招呼状,情急智生,仿佛曹操之入濮阳城。 徐能疑有伏兵,不敢穷追。 约过片时,燕王得高煦等救兵,复回马杀来,巧值平安驰到,一枝矛神出鬼没,刺死北军统领陈亨,徐忠急来相救,又被平安拔剑乱斫,伤了二指,指头将断未断,忠忍痛将残指砍去,裂衣裹创,奋勇再战。 高煦恐燕王有失,也当先奋斗,几杀得难解难分。 时已晌午,燕军少懈,瞿能父子,乘隙上前,大呼灭燕,连砍燕骑百余人。 越雟侯俞通渊,陆凉卫指挥滕聚,见瞿能父子得手,也纵马随入,正在踊跃争先的时候,忽觉北风陡起,猛扑南军,沙石飞扬,迷人双目,接连是一声怪响,把景隆身前的大纛,折做两段。 天意可知。 景隆料知不佳,正拟鸣金收军,忽然燕军队里,射出各种火具,火随风发,霎时燎原。 南军有力难施,只好回马逃走,阵势一动,便至大乱。 燕王趁这机会,亲率劲骑数千,绕出景隆阵后,突入驰击。 前面的高煦,复督领将士,一齐纵火,顺风痛杀。 可怜这瞿能父子,及俞通渊、滕聚等,俱战殁阵中,葬身火窟。 平安独力难支,也只好匹马奔逃。 南军大溃,势如山崩。 燕王麾众奋追,直至月漾桥,除南军弃械投降外,被杀死的数不胜数。 郭英向西遁去。 郭英也是宿将,至此亦不中用,可见主有福,方觉将有力。 景隆南走德州,抛弃器械辎重,好似山积,连御赐的玺书斧钺,也一并抛去。 还亏徐辉祖率兵断后,方不至片甲不回。 过了数日,燕王复进攻德州,未到城下,景隆先已出走,剩下储粮百余万石,至燕军入城,安安稳稳的得了粮草,声势越振。 是时山东参政铁铉,方督饷赴景隆军,闻景隆败还,忙驰入济南,与参军高巍,收集溃亡,共誓死守。 景隆也遁至济南,扎营城外。 燕军乘胜进攻,景隆众尚十余万,仓猝迎战,又被燕军杀败,单骑遁去。 于是燕军筑垒围城,经铁铉、高巍两人,督众固守,围久不下。 警报飞达南京,建文帝不免心慌,没奈何与齐泰、黄子澄商量,佯示罢免,遣使赴燕军议和。 一面召李景隆还京,所有军务,饬左都督盛庸代理,并升铁铉为山东布政司使,帮办军事。 看官! 你想这燕王棣狠鸷心成,既已发难,哪肯半途罢手? 见了朝使,置诸不理,只命将士奋力攻城,且射书城中,谕令速降。 铁铉撕破来书,掷出城外,燕王大愤,令将士决水灌城,城内陡成泽国,顿时军民汹汹。 铁铉下令道:“军民无恐,本司自有良策,静守三日,便可破敌。 ”军民得了此令,也不知他葫芦中卖什么药,且依令安心待着。 我亦张目瞧着。 这位布政使铁铉,居然不慌不忙,暗中差遣干役,出城求降。 及差人还报,燕王已允,约明日入城,铁铉佯撤守具,又召集父老数百人,密嘱一番,令出城赴燕王营。 燕王闻有父老到来,未免诧异,遂出营巡视。 只见父老等俱俯伏道旁,涕泣请道:“奸臣不忠,使大王蒙犯霜露,跋涉至此,大王系高皇帝子,民等乃高皇帝百姓,哪敢违大王命? 但民等不习兵革,骤见大兵压境,未识大王为国为民的苦心,还疑是有心屠戮。 大王如真心爱民,请退师十里,单骑入城,民等当备具壶浆,欢迎大王。 ”燕王大喜。 也入彀中,若非命不该绝,必死铁板之下。 好言抚慰,令他回城。 次日下令退军,只率劲骑数人,跨马张盖,渡过吊桥,直达城下。 城门果已大开,门内有无数兵民伏着,高呼千岁。 燕王扬扬得意,徐行而入,方至门首,蓦听得踢踏一声,连忙上视,不瞧犹可,瞧了一眼,那城上竟放下一块铁板,差不多有数千斤,亏得眼明手快,勒马倒退,未及数尺,板已压下,正中马首,碎成齑粉。 为燕王捏一把汗。 燕王惊堕马下,旁有骑士扶起,另进一马,纵辔驰去。 桥下本设有伏兵,见燕王将要过桥,出水来拆桥板,偏偏桥筑甚坚,一时不能遽毁,竟被燕王越桥逸去。 真是天意。 铁铉忙出城来追,已是不及。 至回城后,叹息不已。 这消息传达燕王,燕王不以为意。 恰下令出击辽东。 又捣鬼了。 诸将士各有异言,兵至通州,张玉、朱能入禀道:“大敌当前,正应抵御,乃出师辽东,舍近图远,窃为不解。 ”燕王闻言,屏退左右,又与两人密语道:“如此如此。 ”两人方顿首称善,遂倍道趋天津,过直沽,下令将士,循河而南。 将士复惊诧起来,燕王道:“尔等道我欲东反南,走错路头么? 我夜见白气二道,东北至西南,占得南征大利,所以改道南行。 ”还要捣鬼。 将士方才无言。 燕王更引军疾趋,一昼夜行三百里,遇着南军侦骑,尽行杀毙。 走到天明,已抵沧州城下。 沧州镇帅吴凯,探得燕军出击辽东,毫不设备,只遣兵四出伐木,修筑城墙,不意燕兵猝至,亟督兵分守城堞,众皆股栗,不及穿甲,燕将张玉,遽率壮士登城东北隅,肉薄齐飞,仍不少却。 吴凯料不能守,忙与都督程暹,都指挥俞琪、赵浒、胡原等,开城出走。 行了里许,突遇着燕将谭渊,带着健卒,截住去路。 吴凯等心忙意乱,勉强抵敌,可奈手下统已溃散,被燕军左擒右斫,伤毙了万余人。 还有兵士三千名,见不是路,都下马降敌,剩得吴凯、程暹等数员将官,如何抵挡,也只得束手就缚。 谁知那谭渊凶险得很,佯收降卒,密令军士掘下坑堑,至夜间尽驱降卒入坑,活活埋死,只把那吴凯、程暹等,械送燕王。 燕王见功成计遂,一语道破,举上文各种疑团,均已了明。 很是喜慰,命将所有俘虏,所得辎重,悉数解运直沽舟中,送达北平。 自率众循河而南,复抵德州。 盛庸坚壁不出,燕王攻城不下,引兵掠临清、大名,越汶上,至济宁。 盛庸遂大合铁铉、平安各军,出屯东昌,杀牛犒将士,誓师厉众,背城列阵,并排着火器毒弩,专待燕军到来。 燕军仗着屡胜的威风,飞行而至,一见南军,即鼓噪杀入,怎禁得火器迭发,继以毒弩,不是糜烂,就是惨毙。 燕王见前队将士,多半受伤,愤懑的了不得,竟亲率精骑,冒着险来冲南军。 盛庸见燕王亲至,恰故意分开两翼,一任燕王杀入,待燕王冲入中坚,复纠兵包围,绕至数匝。 燕王才知中计,慌忙夺路,左驰右突,好似铜墙铁壁一般,无从得脱。 燕将朱能、周长等,望见燕王被困,急率番骑驰救,突入围中,奋力死斗,才杀开一条血路,护翼燕王出围。 张玉还道燕王未脱,拚命杀入,突被南军一阵乱箭,射毙马下。 看官览到此处,几疑南军能射死张玉,独不能射中燕王,难道燕王有避箭诀,所以南军不敢放箭,听他逃去么? 我亦要问。 这个原因,试回阅前叙建文帝的命令,便可晓得。 建文帝曾饬临阵诸将,毋使朕负杀叔父名,应二十一回。 因此诸将不敢加矢燕王,只想燕王窘迫自缚,投降军前,哪知燕王有帝王相,凭你如何设计,他总遇着救星,化凶为吉,所以全军虽败,恰令各将前奔,自己独匹马单刀,且战且退。 南军纷纷追逼,又被他弯弓搭箭,射毙数人。 等到南军齐上,却又来了高煦、华聚等,一阵击退南军,扬长而去。 燕王奔还北平,检阅将士,丧失二三万,复闻大将张玉战殁,不禁恸哭道:“兵败不足虑,独丧我良辅,实可痛恨。 ”诸将闻言,亦涕下不已。 燕王经此次大创,意欲少休,独道衍进言道:“臣前谓师行必克,但费两日,两日就是东昌的昌字,今东昌遭败,已成过去,此后必获全胜。 ”于是燕王复搜卒补乘,俟至来年再举,暂且按下。 且说建文帝闻东昌大捷,欢慰非常,一面祭告太庙,一面开复齐泰、黄子澄原官,就是召还京师的李景隆,也赦罪勿问。 有罪勿诛,如何振饬军纪? 御史大夫练子宁,宗人府经历宋征,御史叶希贤,并奏言景隆失律丧师,且怀贰心,须亟正刑典,然后可谢宗社,励将士。 黄子澄亦上书请诛。 是你举荐包庇,何不自请坐罪? 各奏上去,只留中不发,是时已是建文三年,建文帝方大祀圜丘,行庆贺礼,忽报燕王棣又出师北平,由保定南下了。 帝乃命盛庸各军严行堵御,正是:捷书上达方相贺,敌骑重来又启争。 欲知两军决战情形,且至下回再表。 ----------本回叙南北战事,一误于李景隆,再误于盛庸,白沟河之战,燕王矢尽剑折,逸走登堤,景隆不麾军追擒,使燕王得遇救杀回,转致败溃,是景隆之咎,固无可辞。 若盛庸固明明奏捷东昌矣,乌得而言其误乎? 曰,既诱燕王入围,何不仍用火器强弩,对待燕王。 乃任其得救而逸,非误而何? 或谓建文有诏,不杀叔父,盛庸不敢违命,以至于此。 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苟利于国,专之可也。 使乘此得杀燕王,则燕军瓦解,大功告成,何至有再出之患乎? 由斯以观,则李景隆固有误国之罪,盛庸亦不得谓非误国也。 故吾谓盛庸之罪,不亚于李景隆。 发布时间:2024-12-03 20:05:13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98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