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卷第十八 内容: 伊川先生语四刘元承手编问仁。 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 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为仁。 恻隐固是爱也。 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可专以爱为仁? 孟子言恻隐为仁,盖为前已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则不可便谓之仁。 退之言『博爱之谓仁』,非也。 仁者固博爱,然便以博爱为仁,则不可。」又问:「仁与圣何以异?」曰:「人只见孔子言:『何事于仁? 必也圣乎!』便谓仁小而圣大。 殊不知此言是孔子见子贡问博施济众,问得来事大,故曰:『何止于仁? 必也圣乎!』盖仁可以通上下言之,圣则其极也。 圣人,人伦之至。 伦,理也。 既通人理之极,更不可以有加。 若今人或一事是仁,亦可谓之仁,至于尽仁道,亦谓之仁,此通上下言之也。 如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此又却仁与圣俱大也。 大抵尽仁道者,即是圣人,非圣人则不能尽得仁道。」问曰:「人有言:『尽人道谓之仁,尽天道谓之圣。』此语何如?」曰:「此语故无病,然措意未是,安有知人道而不知天道者乎? 道一也,岂人道自是人道,天道自是天道? 中庸言:「尽己之性? 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此言可见矣。 杨子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此亦不知道之言。 岂有通天地而不通人者哉? 如此云通天之文与地之理,虽不能此,何害于儒? 天地人只一道也。 纔通其一,则余皆通。 如后人解易,言干天道也,坤地道也,便是乱说。 论其体,则天尊地卑;如论其道,岂有异哉?」问:「『孝弟为仁之本』,此是由孝弟可以至仁否?」曰:「非也。 谓行仁自孝弟始。 盖孝弟是仁之一事,谓之行仁之本则可,谓之是仁之本则不可。 盖仁是性一作本。 也,孝弟是用也。 性中只有仁义礼智四者,几曾有孝弟来? 赵本作几曾有许多般数来? 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 故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孔子未尝许人以仁。 或曰:「称管仲『如其仁』,何也?」曰:「此圣人阐幽明微之道。 只为子路以子纠之死,管仲不死为未仁,此甚小却管仲,故孔子言其有仁之功。 此圣人言语抑杨处,当自理会得。」问「克伐怨欲不行,可以为仁。」曰:「人无克伐怨欲四者,便是仁也。 只为原宪着一个『不行』,不免有此心,但不行也,故孔子谓『可以为难』。 此孔子着意告原宪处,欲他有所启发。 他承当不得,不能再发问也。 孔门如子贡者,便能晓得圣人意。 且如曰:『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欤?』对曰:『然。』便复问曰:『非欤?』孔子告之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原宪则不能也。」问:「仁与心何异?」曰::「仁心是所主处,仁是就事言。」曰:「若是,则仁是心之用否?」曰:「固是。 若说仁者心之用,则不可。 心譬如身,四端如四支。 四支固是身所用,只可谓身之四支。 如〔一〕四端固具于心,然亦未可便谓之心之用。」或曰:「譬如五榖之种,必待阳气而生。」曰:「非是。 阳气发处,却是情也。 心譬如榖种,生之性便是仁也。」问:「四端不及信,何也?」曰:「性中只有四端,却无信。 为有不信,故有信字。 且如今东者自东,西者自西,何用信字? 只为有不信,故有信字。」又问:「莫在四端之间?」曰:「不如此说。 若如此说时,只说一个义字亦得。」问:「忠恕可贯道否?」曰:「忠恕固可以贯道,但子恩恐人难晓,故复于中庸降一等言之,曰:『忠恕违道不远』。 忠恕只是体用,须要理会得。」又问:「恕字,学者可用功否?」曰:「恕字甚大,然恕不可独用,须得忠以为体。 不忠,何以能忠? 看忠恕两字,自见相为用处。 孔子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恕字甚难。 孔子曰:『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问:「人有以『君子敬而无失与人』为一句,是否?」曰:「不可。 。敬是持己,恭是接人。 与人恭而有礼,言接人当如此也。 近世淡薄,以相欢狎为相与,以无圭角为相欢爱,如此者安能久,若要久,须是恭敬。 君臣朋友,皆当以敬为主也。 比之上六曰:『比之无首凶。』象曰:『比之无首,无所终也。』比之有首,尚惧无终。 既无首,安得有终? 故曰『无所终也』。 比之道,须常有首。」或曰:「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曰:「是也。 岂有甘而不坏者?」问:「『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方其未出门、未使民时,如何?」曰:「此『俨若思』之时也。 当出门时,其敬如此,未出门时可知也。 且见乎外者,出乎中者也。 使民出门者,事也。 非因是事上方有此敬,盖素敬也。 如人接物以诚,人皆曰诚人,盖是素来诚,非因接物而始有此诚也。 俨然正其衣冠,尊其胆视,其中自有个敬处。 虽曰无状,敬自可见。」问:「人有专务敬以直内,不务方外,何如?」曰:「有诸中者,必形诸外。 惟恐不直内,内直则外必方。」敬是闲邪之道。 闲邪存其诚,虽是两事,然亦只是一事。 闲邪则诚自存矣。 天下有一个善,一个恶。 去善即是恶,去恶即是善。 譬如门,不出便入,岂出入外更别有一事也。 义还因事而见否? 曰:「非也。 性中自有。」或曰:「无状可见。」曰:「说有便是见,但人自不见,昭昭然在天地之中也。 且如性,何须待有物方指为性? 性自在也。 贤所言见者事,某所言见者理。」如日不见而彰是也。 人多说某不教人习举业,某何尝不教人习举业也? 人若不习举业而望及第,却是责天理而不修人事。 但举业,既可以及第即已,若更去上面尽力求必得之道,是惑也。 人注拟差遣,欲就主簿者。 问其故,则曰责轻于尉。 某曰:「却是尉责轻。 尉只是捕盗,不能使民不为盗。 簿佐令以治一邑,使民不为盗,簿之责也,岂得为轻?」或问:「簿佐令者也,簿所欲为,令或不从,奈何?」曰:「当以诚意动之。 今令与簿不和,只是争私意。 令是邑之长,若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过则归己,善则惟恐不归于令,积此诚意,岂有不动得人?」问:「授司理,如何?」曰:「甚善。 若能充其职,使一郡无冤民也。 「幙官言事不合,如之何?」曰:「必不得已,有去而已,须权量事之大小,事大于去,则当去;事小于去,亦不须去也。 事大于争,则当争;事小于争,则不须争也。 今人只被以官为业,如何去得?」人有实无学而气盖人者,其气一作禀。 有刚柔也。 故强猛者当抑之,畏缩者当充养之。 古人佩韦弦之戒,正为此耳。 然刚者易抑,如子路,初虽圣人亦被他陵,后来既知学,便却移其刚来克己甚易。 畏缩者本柔,须素勉强也。 藻鉴人物,自是人才有通悟处,学不得也。 张子厚善鉴裁,其弟天祺学之,便错。 问:「学何以有至觉悟处?」曰:「莫先致知。 能致知,则思一日愈明一日,久而后有觉也。 学而无觉,则何益矣? 又奚学为? 『思曰睿? 睿作圣。』纔思便睿,以至作圣,亦是一个思。 故曰:『勉强学问,则闻见博而智益明。』」又问:「莫致知与力行兼否?」曰:「为常人言纔知得非礼不可为,须用勉强,至于知穿窬不可为,则不待勉强,是知亦有深浅也。 古人言乐循理之谓君子,若勉强,只是知循理,非是乐也。 纔到乐时,便是循理为乐,不循理为不乐,何苦而不循理,自不须勉强也。 若夫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此又上一等事。」问:「张旭学草书,见担夫与公主争道,及公孙大娘舞剑,而后悟笔法,莫是心常思念至此而感发否?」曰:「然。 须是思方有感悟处,若不思,怎生得如此? 然可惜张旭留心于书,若移此心于道,何所不歪?」「思曰睿」,思虑久后,睿自然生。 若于一事上思未得,且别换一事思之,不可专守着这一事。 盖人 之知识,于这里蔽着,虽强思亦不通也。 一本此下云:「或问思一事,或泛及佗事,莫是心不专否? 曰:『心若专,怎生解及别事?』」与学者语,正如扶醉人,东边扶起却倒向西边,西边扶起却倒向东边,终不能得佗卓立中途。 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 一日文章之学,二日训诂之学,三日儒者之学。 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 今之学者有三弊,一溺于文章,二牵于训话,三惑于异端。 苟无此三者,则将何归? 必趋于道矣。 或曰:「人问某以学者当先识道之大本,道之大本如何求? 某告之以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于此五者上行乐处便是。」曰:「此固是。 然怎生地乐? 勉强乐不得,须是知得了,方能乐得。 故人力行,先须要知。 非等行难,知亦难也。 书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此固是也,然知之亦自艰。 譬如人欲往京师,必知是出那门,行那路,然后可往。 如不知,虽有欲往之心,其将何之? 自古非无美材能力行者,然鲜能明道,以此见知之亦难也。」问:「忠信进德之事,固可勉强,然致知甚难。」曰:「子以诚敬为可勉强,且恁地说。 到底,须是知了方行得。 若不知,只是觑却尧学他行事。 无尧许多聪明睿知,怎生得如他动容周旋中礼? 有诸中,必形诸外。 德容安可妄学? 如子所言,是笃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 且如中庸九经,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 尧典『克明峻德,以亲九族』。 亲亲本合在尊贤上,何故却在下? 须是知所以亲亲之道方得。 未致知,便欲诚意,是躐等也。 学者固当勉强,然不致知,怎生行得? 勉强行者,安能持久? 除非烛理明,自然乐循理。 性本善,循理而行是须理事,本亦不难,但为人不知,旋安排着,便道难也。 知有多少般数,煞有深浅。 向亲见一人,曾为虎所伤,因言及虎,神色便变。 傍有数人,见佗说虎,非不知虎之猛可畏,然不如佗说了有畏惧之色,盖真知虎者也。 学者深知亦如此。 且如脍炙? 贵公子与野人莫不皆知其美,然贵人闻着便有欲嗜脍炙之色,野人则不然。 学者须是真知,纔知得是,便泰然行将去也。 某年二十时,解释经义,与今无异,然思今日,觉得意味与少时自别。」信有二般:有信人者,有信自者。 如七十子如仲尼,得佗言语〔一〕,便终身守之,然未必知道这个怎生是,怎生非也。 此信于人者也。 学者须要自信,既自信,怎生夺亦不得。 或问:「进修之术何先?」曰:「莫先于正心诚意。 诚意在致知,『致知在格物』。 格,至也,如『祖考来格』之格。 凡一物上有一理,须是穷致其理。 穷理亦多端,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皆穷理也。」或问:「格物须物物格之,还只格一物而万理皆知?」曰:「怎生便会该通? 若只格一物便通众理,虽颜子亦不敢如此道。 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 问:「人有志于学,然智识蔽固,力量不至,则如之何?」曰:「只是致知。 若致知,则智识当自渐明,不曾见人有一件事终思不到也。 智识明,则力量自进。」问曰:「何以致知?」曰:「在明理,或多识前言往行,识之多则理明,然人全在勉强也。」士之于学也,犹农夫之耕。 农夫不耕则无所食,无所食则不得生。 士之于学也,其可一日舍哉? 学者言人乎耳,必须着乎心,见乎行事,如只听佗人言,却似说他人事,己无所与也。 问:「学者须志于大,如何?」曰:「志无大小。 且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且做第二等。 才如此说,便是自弃,虽与不能居仁由义者差等不同,其自小一也。 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 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或问:「人有耻不能之心,如何?」曰:「人耻其不能而为之,可也。 耻其不能而掩藏之,不可也」问:「技艺之事,耻己之不能,如何?」曰:「技艺不能,安足耻? 为士者,当知道。 己不知道,可耻也。 为士者当博学,己不博学,一本无「知道」已下至此十九字,但云:「博学守约己不能之则。」可耻也。 耻之如何,亦曰勉之而已,又安可嫉人之能而讳己之不能也?」学欲速不得,然亦不可怠。 纔有欲速之心,便不是学。 学是至广大的事,岂可以迫切之心为之? 问:「敬还用意否?」「其始安得不用意? 若能一无此字。 不用意,却是都无事了。」又问:『敬莫是静否?』曰:「纔说静,便人于释氏之说也。 不用静字,只用敬字。 纔说着静字,便是忘也。 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必有事焉,便是心勿忘,勿正,便是勿助长。 问:「至诚可以蹈水火,有此理否?」曰:「有之。」曰:「列子言商丘开之事,有乎?」曰:「此是圣人之道不明后,庄、列之徒各以私智探测至理而言也。」曰:「巫师亦能如此,诚邪? 欺邪?」曰:「此辈往往有术,」常怀一个欺人之心,更那里得诚来?」或问:「独处一室,或行闇中,多有警惧,何也?」曰:「只是烛理不明。 若能烛理,则知所惧者妄,又何惧焉? 有人虽如此,然不免惧心者,只是气不充,须是涵养久,则气充,自然物动不得。 然有惧心,亦是敬不足。」问:「世言鬼神之事,虽知其无,然不能无疑惧,何也?」曰:「此只是自疑尔。」曰:「如何可以晓悟其理?」曰:「理会得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与原始要终之说,便能知也。 须是于原字上用工夫。」或曰:「游魂为变,,是变化之变否?」曰:「既是变,则存者亡,坚者腐,更无物也。 鬼神之道,只恁说与贤,虽会得亦信不过,须是自得也。」或曰:「何以得无恐惧?」曰:「须是气定,自然不感。 气未充,要强不得。」因说与长老游山事。 人语言紧急,莫是气不定否? 曰:「此亦当习。 习到言语自然缓时,便是气质变也。 学至气质变,方是有功。 人只是一个习。 今观儒臣自有一般气象,武臣自有一般气象,贵戚自有一般气象。 不成生来便如此? 只是习也。 某旧尝进说于主上及太母,欲令上于一日之中亲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人之时少,所以涵养气质,熏托德性。」或问:「人或倦怠,岂志不立乎?」曰:「若是气体,劳后须倦。 若是志,怎生倦得? 人只为气胜志,故多为气所使。 如人少而勇,老而怯,少而廉,老而贪,此为气所使者也。 若是志胜气时,志既一定,更不可易。 如曾子易箦之际,其气之微可知,只为他志已定,故虽死生许大事,亦动他不得。 盖有一丝发气在,则志犹在也。」问:「人之燕居,形体怠惰,心不慢,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人不慢者,昔吕与叔六月中来缑氏,闲居中,某尝窥之,必见其俨然危坐,可谓教笃矣。 学者须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则难久矣。」尹子曰:「尝亲闻此,乃谓刘质夫也。」昔吕与叔尝问为思虑纷扰,某答以但为心无主,若主于敬,则自然不纷扰。 譬如以一壸水投于水中,壸中既实,虽江湖之水,不能入矣。 曰:「若思虑果出于正,亦无害否?」曰:「且如在宗庙则主敬,朝廷主庄,军旅主严,此是也;如发不以时,纷然无度,虽正亦邪。」问:「游宣德云:『人能戒慎恐惧于不听不闻之时,则无声无臭之道可以驯致。』此说如何?」曰:「驯致渐进也,然此亦大纲说,固是自小以致大,自修身可以至于尽性至命,然其间有多少般数,其所以至之之道当如何? 荀子曰:『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今人学者须读书,纔读书便望为圣贤,然中间至之之方,更有多少。 荀子虽能如此说,却以礼义为伪,性为不善,佗自情性尚理会不得,怎生到得圣人? 大抵以尧所行者欲力行之,以多闻多见取之,其所学者皆外也。」问:「人有日诵万言,或妙是技艺,此可学否?」曰:「不可。 大凡所受之才,虽加勉强,止可少进,而钝者不可使利也。 惟理可进。 除是积学既久,能变得气质,则愚必明,柔必强。 盖大贤以下即论才,大贤以上更不论才。 圣人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六尺之躯,能有多少技艺? 人有身,须用才,圣人忘己,更不论才也。」问:「人于议论,多欲已直,无含容之气,是气不平否?」曰:「固是气不平,亦是量狭。 人量随识长,亦有人识高而量不长者,是识实未至也。 大凡别事人都强得,惟识量不可强。 今人有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锺鼎之量,有江河之量。 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有涯亦有时而满,惟天地之量则无满。 故圣人者,天地之量也。 圣人之量,道也。 常人之有量者,天资也。 天资有量者,须有限。 大抵六尺之躯,力量只如此,虽欲不满,不可得。 且如人有得一荐而满者,有得一官而满者,有改京官而满者,有人两府而满者,满虽有先后,然卒不免。 譬如器盛物,初满时尚可以蔽护,更满则必出。 此天资之量,非知道者也。 昔王随甚有器量,仁庙赐飞白书曰:『王随德行,李淑文章。』当时以德行称,名望甚重,及为相,有一人求作三路转运使,王薄之,出鄙言,当时人皆惊怪。 到这里,位高后便动了,人之量只如此。 古人亦有如此者多。 如邓艾位三公,年七十,处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动了,言姜维云云。 谢安闻谢玄破苻坚,对客围棋,报至不喜,及归折屐齿,强终不得也。 更如人大醉后益恭谨者,只益恭便是动了,虽与放肆者不同,其为酒所动一也。 又如贵公子位益高,益卑谦,只卑谦便是动了,虽与骄傲者不同,其为位所动一也。 然惟知道者,量自然宏大,不勉强而成。 今人有所见卑下者,无佗,亦是识量不足也。」人纔有意于为公,便是私心。 昔有人典选,其子弟系磨勘,皆不为理,此乃是私心。 人多言古时用直不避嫌得,后世用此不得,自是无人,岂是无时? 因言少师典举、明道荐才事。 圣人作事甚宏裕。 今人不知义理者,更不须说,纔知义理便迫窄。 若圣人,则绰绰有余裕。 问:「观物察己,还因见物,反求诸身否?」曰:「不必如此说。 物我一理,纔明彼即晓此,合内外之道也。 语其大,至天地之高厚,语其小,至一物之所以然,学者皆当理会。」又问:「致知,先求之四端,如何?」曰:「求之性情,固是切于身,然一草一木皆有理,须是察。」观物理以察己,既能烛理,则无往而不识。 天下物皆可以理照,有物必有则,一物须有一理。 穷理尽性至命,只是一事。 纔穷理便尽性,纔尽性便至命。 声色臭味四字,虚实一般。 凡物有形必有此四者,意言象数亦然。 为人处世间,得见事无可疑处,多少快活。 问:「学者不必同,如仁义忠信之类,只于一字上求之,可否?」曰:「且如六经,则各自有个蹊辙,及其造道,一也。 仁义忠信只是一体事,若于一事上得之,其佗皆通也。 然仁是本。」问:「人之学,有觉其难而有退志,则如之何?」曰:「有雨般:有思虑苦而志气倦怠者,有惮其难而止者。 向尝为之说:今人之学,如登山麓,方其易处,莫不阔步,及到难处便止,人情是如此。 山高难登,是有定形,实难登也;圣人之道,不可形象,非实难然也,人弗为耳。 颜子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此非是言圣人高远实不可及,坚固实不可入也,此只是譬喻,却无事,大意却是在『胆之在前,忽焉在后』上。」又问:「人少有得而遂安者,如何?」曰:「此实无所得也。 譬如以管窥天,乍见星斗粲烂,便谓有所见,喜不自胜,此终无所得。 若有大志者,不以管见为得也。」问:「家贫亲老,应举求仕,不免有得失之累,何修可以免此?」曰:「此只是志不胜气。 若志胜,自无此累。 家贫亲老,须用禄仕,然得之不得为有命。」曰:「在己固可,为亲奈何?」曰:「为己为亲,也只是一事。 若不得,其如命何!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人苟不知命,见患难必避,遇得丧必动,见利必趋,其何以为君子! 然圣人言命,盖为中人以上者设,非为上知者言也。 中人以上,于得丧之际,不能不惑,故有命之说,然后能安。 若上智之人,更不言命,惟安于义;借使求则得之,然非义则不求,此乐天者之事也。 上智之人安于义,中人以上安于命,乃若闻命而不能安之者,又其每下者也。」孟子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求之虽〔一〕有道,奈何得之须有命! 问:「前世所谓隐者,或守一节,或惇一行,然不知有知道否?」曰:「若知道,则不肯守一节一行也。 如此等人,鲜明理,多取古人一节事专行之。 孟子曰:『服尧之服,行尧之行。』古人有杀一不义,虽得天下不为,则我亦杀一不义,虽得天下不为。 古人有高尚隐逸不肯就仕,则我亦高尚隐逸不仕。 如此等,则放效前人所为耳,于道鲜自得也。 是以东汉尚名节,有虽杀身不悔者,只为不知道也。 问:「方外之士有人来看他,能先知者,有诸?」因问王子真事。 陈本注云:「伊川一日入嵩山,王佺已候于松下。 问何以知之? 曰:去年已有消息来矣。 盖先生前一年尝欲往,以事而止。」曰:「有之。 向见嵩山董五经能如此。」问:「何以能尔?」曰:「只是心静,静而后能照。」又问:「圣人肯为否?」曰:「何必圣贤? 使释氏稍近道理者,便不肯为。 释氏常言庵中坐,却见庵外事,莫是野狐精。 释子犹不肯为,况圣人乎?」问:「神仙之说有诸?」曰:「不知如何。 若说白日飞升之类则无,若言居山林间,保形炼气以延年益寿,则有之。 譬如一炉火,置之风中则易过,置之密室则难过,有此理也。」又问:「杨子言:『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圣人能为此等事否?」曰:「此是天地间一贼,若非窃造化之机,安能延年? 使圣人肯为,周孔为之久矣。」问:「恶外物,如何?」曰:「是不知道者也。 物安可恶? 释氏之学便如此。 释氏要屏事不问。 这事是合有邪? 合无邪? 若是合有,又安可屏? 若是合无,自然无了,更屏什么? 彼方外者苟且务静,乃远退山林之间,盖非明理者也。 世方以为高,惑矣。」释氏有出家出世之说。 家本不可出,却为他不父其父,不母其母,自逃去固可也。 至于世,则怎生出得? 既道出世,除是不戴皇天,不履后土始得,然又却渴饮而饥食,戴天而履地。 问:「某尝读华严经,第一真空绝相观,第二事理无碍观,第三事事无碍观,譬如镜灯之类,包含万象,无有穷尽。 此理如何?」曰:「只为释氏要周遮,一言以蔽之,不过曰万理归于一理也。」又问:「未知所以破佗处。」曰:「亦未得道他不是。 百家诸子个个谈仁谈义,只为他归宿处不是,只是个自私。 为轮回生死,却为释氏之辞善遁,纔穷着他,便道我不为这个,到了写在册子上,怎生遁得? 且指他浅近处,只烧一文香,便道我有无穷福利,怀却这个心,怎生事神明?」释氏言成住坏空,便是不知道。 只有成坏,无住空。 且如草木初生既成,生尽便枯坏也。 他以谓如木之生,生长既足却自住,然后却渐渐毁坏。 天下之物,无有住者。 婴儿一生,长一日便是减一日,何尝得住? 然而气体日渐长大,长的自长,减的自减,自不相干也。 问释氏理障之说。 曰:「释氏有此说,谓既明此理,而又执持是理,故为障。 此错看了理字也。 天下只有一个理,既明此理,夫复何障? 若以理为障,则是己与理为二。」今之学禅者,平居高谈性命之际,至于世事,往往直有都不晓者,此只是实无所得也。 问:「释氏有一宿觉言下觉之说,如何?」曰:「何必浮图,孟子尝言觉字矣。 曰『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知是知此事,觉是觉此理。 古人云:『共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若于言下即悟,何啻读十年书?」问:「明道先生云:『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既曰高明,又何惑乎?」曰:「今之学释氏者,往往皆高明之人,所谓『知者过之』也。 然所谓高明,非中庸所谓『极高明』。 如『知者过之』,若是圣人之知,岂更有过?」问:「世之学者多入于禅,何也?」曰:「今人不学则已,如学焉,未有不归于禅也。 却为佗求道未有所得,思索既穷,乍见宽广处,其心便安于此。」曰:「是可反否?」曰:「深固者难反。」问:「西铭何如?」曰:「此横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尽时如何?」曰:「圣人也。」「横渠能充尽否?」曰:「言有多端,有有德之言,有造道之言。 有德之言说自己事,如圣人言圣人事也。 造道之言则知足以知此,如贤人说圣人事也。 横渠道尽高,言尽醇,自孟子后儒者,都无佗见识。」问:「横渠之书,有迫切处否? 曰:「子厚谨严,纔谨严,便有迫切气象,无宽舒之气。 孟子却宽舒,只是中间有些英气,纔有英气,便有圭角。 英气甚害事。 如颜子便浑厚不同。 颜子去圣人,只毫发之间。 孟子大贤,亚圣之次也。」或问:「英气于甚处见?」曰:「但以孔子之言比之,便见。 如冰与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温润含蓄气象,无许多光耀也。」问:「邵尧夫能推数,见物寿长短始终,有此理否?」曰:「固有之。」又问:「或言人寿但得一百二十数,是否?」曰:「固是,此亦是大纲数,不必如此。 马牛得六十,按皇极经世,当作三十。 猫犬得十二,燕雀得六年之类,盖亦有过不及。」又问:「还察形色? 还以生下日数推考?」曰:「形色亦可察,须精方验。」邵尧夫数法出于李挺之,至尧夫推数方及理。 邵尧夫临终时,只是谐谑,须臾而去。 以圣人观之,则亦未是,盖犹有意也。 比之常人,甚悬绝矣。 他疾甚革,某往视之,因警之曰:「尧夫平生所学,今日无事否?」他气微不能答。 次日见之,却有声如丝发来,大答云:「你道生姜树上生,我亦只得依你说。」是时,诸公都在厅上议后事,各欲迁葬城中。 尧夫已自为茔。 佗在房间便闻得,令人唤大郎来云:「不得迁葬。」众议始定。 又诸公恐喧他,尽出外说话,佗皆闻得。 一人云:有新报云云,尧夫问有甚事。 曰有某事。 尧夫曰:「我将为收却幽州也。」以他人观之,便以为怪,此只是心虚而明,故听得。 问曰:「尧夫未病时不如此,何也?」曰:「此只是病后气将绝,心无念虑,不昏,便如此。」又问:「释氏临终,亦先知死,何也?」曰:「只是一个不动心。 释氏平生只学这个事,将这个做一件大事。 学者不必学他,但烛理明,自能之。 只如邵尧夫事,佗自如此,亦岂尝学也? 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人多言孔子不告子路,此乃深告之也。 又曰:『原始要终,故知死生之说。』人能原始,知得~p生理,一作所以生。 便能要终,知得死理。 一作所以死,若不明得,便虽千万般安排着,亦不济事。」张子厚罢礼官,归过洛阳相见。 某问云:「在礼院,有甚职事?」曰:「多为礼房检正所夺,只定得数个谥,并龙女衣冠。」问:「如何定龙女衣冠?」曰:「请依品秩。」曰:「若使某当是事,必不如此处置。」曰:「如之何?」曰:「某当辨云,大河之塞,天地之灵,宗庙之佑,社稷之福,与吏士之力,不当归功水兽。 龙,兽也,不可衣人衣冠。」子厚以为然。 问:「荆公可谓得君乎?」曰:「后世谓之得君可也,然荆公之智识,亦自能知得。 如表云:『忠不足以信上,故事必待于自明;智不足以破奸,故人与之为敌。』智不破奸,此则未然。 若君臣深相知,何待事事使之辨明也? 举此一事便可见。 曰:「荆公『勿使上知』之语,信乎?」曰:「须看他当时因甚事说此话。 且如作此事当如何,更须详审,未要令上知之。 又如说一事,未甚切当,更须如何商量体察,今且勿令上知。 若此类,不成是欺君也? 凡事未见始末,更切子细,反复推究方可。」人之有寤寐,犹天之有昼夜。 阴阳动静,开阖之理也。 如寤寐,须顺阴阳始得。 问:「人之寐何也?」曰:「人寐时,血气皆聚于内,如血归肝之类。」今人不睡者多损肝。 问:「魂魄何也?」曰:「魂只是阳,魄只是阴。 魂气归于天,体魄归于地是也。 如道家三魂七魄之说,妄尔。」或曰:「传记有言,太古之时,人有牛首蛇身者,莫无此理否?」曰:「固是。 既谓之人,安有此等事? 但有人形似鸟喙,或牛首者耳。 苟子中自说。」问:「太古之时,人还与物同生否?」曰:「同。」「莫是纯气为人,繁气为虫否?」曰:「然。 人乃五行之秀气,此是天地清明纯粹气所生也。」或曰:「人初生时,还以气化否?」曰:「此必烛理,当徐论之。 且如海上忽露出一沙岛,便有草木生。 有土而生草木,不足怪。 既有草木,自然禽兽生焉。」或曰:「先生语录中云:『焉知海岛上无气化之人?』如何?」曰:「是。 近人处固无,须是极远处有,亦不可知。」曰:「今天下未有无父母之人。 古有气化,今无气化,何也?」曰:「有两般。 有全是气化而生者,若腐草为萤是也。 既是气化。 到合化时自化。 有气化生之后而种生者。 且如人身上着新衣服,过几日,便有虮虱生其间,此气化也。 气既化后,更不化,便以种生去。 此理甚明。」或问:「宋齐丘化书云:『有无情而化为有情者,有有情而化为无情者。 无情而化为有情者,若枫树化为老人是也。 有情而化为无情者,如望夫化为石是也。』此语如何」曰:「莫无此理。 枫木为老人,形如老人也,岂便变为老人? 川中有蝉化为花,蚯蚓化为百合,如石蟹、石燕、石人之类有之。 固有此理。 某在南中时,闻有采石人,因采石石陷,遂在石中,幸不死,饥甚,只取石膏食之。 不知几年后,因别人复来采石,见此人在石中,引之出,渐觉身硬,纔出,风便化为石。 此无可怪,盖有此理也。 若望夫石,只是临江山有石如人形者。 今天下凡江边有石立者,皆呼为望夫石。」如呼马鞍牛头之类,天下同之。 问:「上古人多寿,后世不及古,何也? 莫是气否?」曰:「气便是命也。」曰:「今人不若人寿,是盛衰之理欤?」曰:「盛衰之运,卒难理会。 且以历代言之,二帝、三王为盛,后世为衰。 一代言之,文、武、成、康为盛,幽、厉、平、桓为衰。 以一君言之,开元为盛,天宝为衰。 以一岁,则春夏为盛,秋冬为衰。 以一月,则上旬为盛,下旬为衰。 以一日,则寅卯为盛,戌亥为衰。 一时亦然。 如人生百年,五十以前为盛,五十以后为衰。 然有衰而复盛者,有衰而不复反者。 若举大运而言,则三王不如五帝之盛,两汉不如三王之盛,又其下不如汉之盛。 至其中闲,又有多少盛衰。 如三代衰而汉盛,汉衰而魏盛,此是衰而复盛之理。 譬如月既晦则再生,四时往复来也。 若论天地之大运,举其大体而言,则有日衰削之理。 如人生百年,虽赤子才生一日,便是减一日也。 形体日自长,而数日自减,不相害也。」天下有多少才,只为道不明于天下,故不得有所成就。 且古者「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如今人怎生会得? 古人于诗,如今人歌曲一般,虽闾里童稚,皆习闻其说而晓其义,故能兴起于诗。 后世,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怎生责得学者? 是不得兴于诗也。 古礼既废,人伦不明,以至治家皆无法度,是不得立于礼也。 古人有歌咏以养其性情,声音以养其耳,舞蹈以养其血脉。 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 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今习俗如此不美,然人却不至大故薄恶者,只是为善在人心者不可忘也。 魏郑公言:「使民浇漓,不复返朴,今当为鬼为魅。」此言甚是。 只为秉彝在人,虽俗甚恶,亦灭不得。 苏季明问:「中之道与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同否?」曰:「非也。 喜怒哀乐未发是言在中之义,只一个中字,但用不同。」或曰:「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可否?」曰:「不可。 既思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之,又却是思也。 既思即是已发。 思与喜怒哀乐一般。 纔发便谓之和,不可谓之中也。」又问:「吕学士言:『当求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信斯言也,恐无着摸,如之何而可?」曰:「看此语如何地下。 若言存养于喜怒哀乐未发之时,则可;若言求中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不可。」又问:「学者于喜怒哀乐发时固当 勉强裁抑,于未发之前当如何用功?」曰:「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更怎生求? 只平日涵养便是。 涵养久,则喜怒哀乐发自中节。」或曰:「有未发之中,有既发之中。」曰:非也。 既发时,便是和矣。 发而中节,固是得中,时中之类。 只为将中和来分说,便是和也。」季明问:「先生说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是在中之义,不识何意?」曰:「只喜怒哀乐不发,便是中也。」曰:「中莫无形体,只是个言道之题目否?」曰:「非也。 中有甚形体? 然既谓之中,也须有个形象。」曰:「当中之时,耳无闻,目无见否?」曰:「虽耳无闻,目无见,然见闻之理在始得。」曰:「中是有时而中否?」曰:「何时而不中? 以事言之,则有时而中。 以道言之,何时而不中?」曰:「固是所为皆中,然而观于四者未发之时,静时自有一般气象,及至接事时又自别,何也?」曰:「善观者不如此,却于喜怒哀乐已发之际观之。 贤且说静时如何?」曰:「谓之无物则不可,然自有知觉处。」曰:「既有知觉,却是动也,怎生言静? 人说『复其见天地之心』,皆以谓至静能见天地之心,非也。 复之卦下面一画,便是动也,安得谓之静? 自古儒者皆言静见天地之心,唯某言动而见天地之心。」或曰:「莫是于动上求静否?」曰:「固是,然最难。 释氏多言定,圣人便言止。 且如物之好,须道是好;物之恶,须道是恶。 物自好恶,关我这里甚事? 若说道我只是定,更无所为,然物之好恶,亦自在里。 故圣人只言止。 所谓止,如人君止于仁,人臣止于敬之类是也。 易之艮言止之义曰:『艮其止,止其所也。』言随其所止而止之,人多不能止。 盖人万物皆备,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纔见得这事重,便有这事出,若能物各付物,便自不出来也。」或曰:「先生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下动字,下静字?」曰:「谓之静则可,然静中须有物始得,这里便一作最。 是难处。 学者莫若且先理会得敬,能敬则自知此矣。」或曰:「敬何以用功?」曰:「莫若主一。」季明曰:「昞尝患思虑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佗事如麻又生,如何?」曰:「不可。 此不诚之本也。 须是习。 习能专一时便好。 不拘思虑与应事,皆要求一。」或曰:「当静坐时,物之过乎前者,还见不见?」曰:「看事如何? 若是大事,如祭祀,前疏蔽明,黈纩充耳,凡物之过者,不见不闻也。 若无事时,目须见,耳须闻。」或曰:「当敬时,虽见闻,莫过焉而不留否?」曰:「不说道非礼勿视勿听? 勿者禁止之辞,纔说弗字便不得也。」问:「杂说中以赤子之心为已发,是否?」曰:「已发而去道未远也。」曰:「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若何?」曰:「取其纯一近道也。」曰:「赤子之心与圣人之心若何?」曰:「圣人之心,如镜,如止水。」问:「日中所不欲为之事,夜多见于梦,此何故也?」曰:「只是心不定。 今人所梦见事,岂特一日之闲所有之事,亦有数十年前之事。 梦见之者,只为心中旧有此事,平日忽有事与此事相感,或气相感,然后发出来。 故虽白日所憎恶者,亦有时见于梦也。 譬如水为风激而成浪,风既息,浪犹汹涌未已也。 若存养久底人,自不如此,圣贤则无这个梦。 只有朕兆,便形于梦也。 人有气清无梦者,亦有气昏无梦者。 圣人无梦,气清也。 若人困甚时,更无梦,只是昏气蔽隔,梦不得也。 若孔子梦周公之事,与常人梦别。 人于梦寐闲,亦可以卜自家所学之浅深,如梦寐颠倒,即是心志不定,操存不固。」如扬子江宿浪。 问:「人心所系着之事,则夜见于梦。 所著事善,夜梦见之者,莫不害否?」曰:「虽是善事,心亦是动。 凡事有朕兆入梦者,却无害,舍此皆是妄动。」或曰:「孔子尝梦见周公,当如何?」曰:「此圣人存诚 处也。 圣人欲行周公之道,故虽一梦寐,不忘周公。 及既衰,知道之不可行,故不复梦见。 然所谓梦见周公,岂是夜夜与周公语也? 人心须要定,使佗思时方思乃是。 今人都由心。」曰:「心谁使之?」曰:「以心使心则可,人心自由便放去也。」「政也者蒲卢也」,言化之易也,螟蛉与果嬴,自是二物,但气类相似,然祝之久,便能肖。 政之化人,宜甚于蒲卢矣。 然蒲卢二物,形质不同,尚祝之可化。 人与圣人,形质无异,岂学之不可至耶? 「诚者自成」,如至诚事亲则成人子,至诚事君则成人臣。 「不诚无物,诚者物之终始」,犹俗说彻头彻尾不诚,更有甚物也。 「甚次致曲」,曲,偏曲之谓,非大道也。 「曲能有诚」,就一事中用志不分,亦能有诚。 且如技艺上可见,养由基射之类是也。 「诚则形」,诚后便有物。 如「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如有所立卓尔」,皆若有物,方见。 其〔一〕无形,是见何物也? 「形则着」,又着见也。 「着则明」,是有光辉之时也。 「明则动」,诚能动人也。 君子所过者化,岂非动乎? 或曰:「变与化何别?」曰:「变如物方变而未化,化则更无旧观,自然之谓也。 庄子言变大于化,非也。」问:「命与遇何异?」张横渠云:「行同报异,犹难语命,语遇可也。」先生曰:「人遇不遇,即是命也。」曰:「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岂命一乎?」曰:「是亦命也。 只遇着白起,便是命当如此。 又况赵卒皆一国之人。 使是五湖四海之人,同时而死,亦是常事。」又问:「或当刑而王,或为相而饿死,或先贵后贱,或先贱后贵,此之类皆命乎?」曰:「莫非命也。 既曰命,便有此不同,不足怪也。」问:「人之形体有限量,心有限量否?」曰:「论心之形,则安得无限量?」又问:「心之妙用有限量否?」曰:「自是人有限量。 以有限之形,有限之气,茍不通一作用。 之以道,安得无限量? 孟子曰:『尽其心,知其性。』心即性也。 在天为命,在人为性,论其所主为心,其实只是一个道。 茍能通之以道,又岂有限量? 天下更无性外之物。 若云有限量,除是性外有物始得。」问:「心有善恶否?」曰:「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 心本善,发于思卢,则有善有不善。 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 譬如水,只谓之水,至于流而为派,或行于东,或行于西,却谓之流也。」在义为理,疑是在物为理。 问:「喜怒出于性否?」曰:「固是。 纔有生识,便有性,有性便有情。 无性安得情?」又问:「喜怒出于外,如何?」曰:「非出于外,感于外而发于中也。」问:「性之有喜怒,犹水之波否?」曰:「然。 湛平静如镜者,水之性也。 及遇沙石,或地势不平,便有湍激;或风行其上,便为波涛汹涌。 此岂水之性也哉? 人性中只有四端,又岂有许多不善底事? 然无水安得波浪,无性安得情也?」问:「人性本明,因何有蔽?」曰:「此须索理会也。 孟子言人性善是也。 虽茍、杨亦不知性。 孟子所以独出诸儒者,以能明性也。 性无不善,而有不善者才也。 性即是理,理则自尧、舜至于涂人,一也。 才禀于气,气有清浊。 禀其清者为贤,禀其浊者为愚。」又问:「愚可变否?」曰:「可。 孔子谓上智与下愚不移,然亦有可移之理,惟自暴自弃者则不移也。」曰:「下愚所以自暴弃者,才乎?」曰:「固是也,然却道佗不可移不得。 性只一般,岂不可移? 却被他自暴自弃,不肯去学,故移不得。 使肯学时,亦有可移之理。」凡解文字,但易其心,自见理。 理只是人理,甚分明,如一条平坦底道路。 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此之谓也。 且如随卦言「君子响晦入宴息」,解者多作遵养时晦之晦。 或问:「作甚晦字?」曰:「此只是随时之大者,响晦则宴息也,更别有甚义?」或曰:「圣人之言,恐不可以浅近看佗。」曰:「圣人之言,自有近处,自有深远处。 如近处,怎生强要凿教深远得? 杨子曰:『圣人之言远如天,紧人之言近处如地。』某与改之曰:『圣人之言,其远如天,其近如地。』」学者不泥文义者,又全背却远去;理会文义者,又滞泥不通。 如子濯孺子为将之事,孟只取其不背师之意,人须就上面理会事君之道如何也。 又如万章问舜完廪浚井事,孟子只答佗大意,人须要理会浚井如何出得来,完廪又怎生下得来,若此之学,徒费心力。 问:「圣人之经旨,如何能穷得?」曰:「以理义去推索可也。 学者先须读论、孟。 穷得论、孟,自有个要约处,以此观他经,甚省力。 论、孟如丈尺权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见得长短轻重。 某尝语学者,必先看论语、孟子。 今人虽善问,未必如当时人。 借使问如当时人,圣人所答,不过如此。 今人看论。 孟之书,亦如见孔、孟何异?」孟子养气一篇,诸君宜潜心玩索。 须是实识得方可。 勿忘勿助长,只是养气之法,如不识,怎生养? 有物始言养,无物又养个甚么? 浩然之气,须见是一个物。 如颜子言「如有所立卓尔」,孟子言」跃如也」。 卓尔跃如,分明见得方可。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此观人之法。 心之精微,言有不得者,不可便谓不知,此告子浅近处。 「持其志,无暴其气」,内外交相养也。 「配义与道,谓以义理养成此气,合义与道。 方其未养,则气自是气、义自是义。 及其养成浩然之气,则气与义合矣。 本不可言合,为未养时言也。 如言道,则是一个道都了。 若以人而言,则人自是人,道自是道,须是以人行道始得。 言义又言道,道、体也,义、用也就事上便义言。 北宫黝之勇必行,孟施舍无惧。 子夏之勇本不可知,却因北宫黝而可见。 子夏是笃信圣人而力行,曾子是明理。 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曰:「敬只是涵养一事。 必有事焉,须当集义。 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又问:「义莫是中理否?」曰:「中理在事,义在心内。 苟不主义,浩然之气从何而生? 理只是发而见于外者。 且如恭敬,币之未将也恭敬,虽因币帛威仪而后发见于外,然须心有此恭敬,然后者见。 若心无恭敬,何以能尔? 所谓德者得也,须是得于己,然后谓之德也。」币之未将之时,已有恭敬,非因币帛而后有恭敬也。 问:「敬义何别?」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 顺理而行,是为义也。 若只守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 且如欲为孝,不成只守着一个孝字? 须是知所以为孝之道,所以侍奉当如何,温清当如何,然后能尽孝道也。」又问:「义只在事上,如何?」曰:「内外一理,岂特事上求合义也?」问:「人敬以直内,气便能充塞天地否?」曰:「气须是养,集义所生。 积集既久,方能生浩然气象。 人但看所养如何,养得一分,便有一分;养得二分,便有二分。 只将敬,安能便到充塞天地处,且气自是气体所充,自是一件事,敬自是敬,怎生便合得? 如曰『其为气,配义与道』,若说气与义时自别,怎生便能使气与义合?」「『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性一也,何以言相近?」曰:「此只是言性一作气。 质之性。 如俗言性急性缓之类,性安有缓急? 此言性者,生之谓性也。」又问:「上智下愚不移是性否?」曰:「此是才。 须理会得性与才所以分处。」又问:「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是才否?」曰:「固是,然此只是大纲说,言中人以上可以与之说近上话,中人以下不可以与说近上话也。」「生之谓性〔一〕。」「凡言性处,须看他立意如何。 且如言人性善,性之本也;生之谓性,论其所禀也。 孔子言性相近,若论其本,岂可言相近? 只论其所禀也。 告子所云固是,为孟子问佗,他说,便不是也。」「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 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此言人陷溺其心者,非关才事。 才犹言材料,曲可以为轮,直可以为梁栋。 若是毁凿坏了,岂关才事? 下面不是说人皆有四者之心? 或曰:「人才有美恶,岂可言非才之罪?」曰:「才有美恶者,是举上天之言也。 若说一人之才,如因富岁而赖,因凶岁而暴,岂才质之本然邪?」问:「『舍则亡』,心有亡,何也?」曰:「否。 此只是说心无形体,纔主着事时,先生以目视地。 便在这里,纔过了便不见。 如『出入无时,莫如其乡』,此句亦须要人理会。 心岂有出入? 亦以操舍而言也。 『放心』,谓心本善,而流于不善,是放也。」问:「尽己之谓忠,莫是尽诚否?」既尽己,安有不诚〔一〕? 尽己则无所不尽。 如孟子所谓尽心。」曰:「尽心莫是我有恻隐羞恶如此之心,能尽得,便能知性否?」曰:「何必如此数,只是尽心便了,纔数着,便不尽。 如数一百,少却一便为不尽也。 大抵禀于天曰性,而所主在心。 纔尽心即是知性,知性即是知天矣。」(罗本以为吕与叔问。)问:「出辞气,莫是于言语上用工夫否?」曰:「须是养乎中,自然言语顺理。 今人熟底事,说得便分明;若是生事,便说得蹇滞。 须是涵养久,便得自然。 若是慎言语不妄发,此却可着力。」孔子教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盖不待愤悱而发,则知之不固,待愤悱而后发,则沛然矣。 学者须深思之。 思而不得,然后为佗说,便好。 初学者,须是且为佗说,不然,非独佗不晓,亦止人好问之心也。 孔子既知宋桓魋不能害己,又却微服过宋。 舜既见象之将杀己,而又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国祚长短,自有命数,人君何用汲汲求治? 禹、稷救饥溺者,过门不入,非不知饥溺而死者自有命,又却救之如此其急。 数者之事,何故如此? 须思量到「道并行而不相悖」处可也。 今且说圣人非不知命,然于人事不得不尽,此说未是。 问:「圣人与天道何异?」曰:「无异。」「圣人可杀否?」曰:「圣人智足以周身,安可杀也? 只如今有智虑人,已害他不得,况于圣人。」曰:「昔瞽瞍使舜完廪浚井,舜知其欲杀己而逃之乎?」曰:「本无此事,此是万章所传闻,孟子更不能理会这下事,只且说舜心也。 如下文言『琴朕,干戈朕,二嫂使治朕栖』,尧为天子,安有是事?」问:「『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不知圣人何以因学易后始能无过?」曰:「先儒谓孔子学易后可以无大过,此大段失却文意。 圣人何尝有过? 如待学易后无大过,却是未学易前,尝有大过也。 此圣人如未尝学易,何以知其可以无过? 盖孔子时学易者支离,易道不明。 仲尼既修佗经,惟易未尝发明,故谓弟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期之五十,然后赞易,则学易者可以无大过差,若所谓赞易道而黜八索是也。」前此学易者甚众,其说多过。 圣人使弟子俟其赞而后学之,其过鲜也。 问:「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曰:「此是颜子称圣人最初当处。 圣人教人,只是如此,既博之以文,而后约之以礼,所谓『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 博与约相对。 圣人教人,只此两字。 博是博学多识,多闻多见之谓。 约只是使之知要也。」又问:「『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与此同乎?」曰:「这个只是浅近说,言多闻见而约束以礼,虽未能知道,庶几可以弗畔于道。 此言善人君子多识前言往行而能不犯非礼者尔,非颜子所以学于孔子之谓也。」又问:「此莫是小成否?」曰:「亦未是小成,去知道甚远。 如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闻见与知之甚异,此只是闻之者也。」又曰:「圣人之道,知之莫甚难?」曰:「圣人之道,安可以难易言? 圣人未尝言易,以骄人之志;亦未尝言难,以阻人之进。 仲尼但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此言极有涵畜意思。 孟子言『夫道若大路然,岂难如哉?』只下这一个岂字,便露筋骨,圣人之言不知此。 如下面说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这数句却说得好。 孔、孟言有异处,亦须自识得。」或问:「『子畏于匡,颜渊后。 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然设使孔子遇难,颜渊有可死之理否?」曰:「无可死之理,除非是馁死,然馁死非颜子之事。 若云遇害,又不当言敢不敢也。」又问:「使孔子遇害,颜子死之否乎?」曰:「岂特颜子之于孔子也? 若二人同行遇害,固可相死也。」又问:「亲在则如之何?」曰:「且譬如二人捕虎,一人力尽,一人须当同去用力。 如执干戈卫社稷,到急处,便遁逃去之,言我有亲,是大不义也。 当此时,岂问有亲无亲? 但当预先谓吾有亲,不可行则止。 岂到临时却自规避也? 且如常人为不可独行也,须结伴而出。 至于亲在,为亲图养,须出去,亦须结伴同去,便有患难相死之道。 昔有二人,同在嵩山,同出就店饮酒。 一人大醉,卧在地上,夜深归不得,一人又无力扶持,寻常旷野中有虎豹盗贼,有此人遂只在傍,直守到晓。 不成不顾了自归也? 此义理所当然者也。 礼言亲在不许友以死者,此言亦在人用得。 盖有亲在可许友以死者,有亲不在不可许友以死者。 可许友以死,如二人同行之类是也。 不可许友以死,如战国游侠,为亲不在,乃为人复仇,甚非理也。」问:「『不迁怒,不贰过』,何也? 语录有恕甲不迁乙之说,是否?」曰:「是。」曰:「若此则甚易,何待颜氏而后能?」曰:「只被说得粗了,诸君便道易,此莫是最难。 须是理会得,因何不迁怒? 如舜之诛四凶,怒在四凶,舜何与焉,盖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圣人之心本无怒也。 譬如明镜,好物来时,便见是好,恶物来时,便见是恶,镜何尝有好恶也? 世之人固有怒于室而色于巿。 且如怒一人,对那人说话,能无怒色否? 有能怒一人而不怒别人者,能忍得如此,已是煞知义理。 若圣人,因物而未尝有怒,此莫是甚难。 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 今人见有可喜可怒之事,自家着一分部奉他,此亦劳矣。 圣人心如止水。」问:「颜子勇乎?」曰:「孰勇于颜子? 观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孰勇于颜子,如『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之类,抑可谓大勇者矣。」曾子传圣人道,一作学。 只是一个诚笃。 语曰:「参也鲁。」如圣人之门,子游、子夏之言语,子贡、子张之才辨聪明者甚多,卒传圣人之道者,乃质鲁之人。 人只要一个诚实。 圣人说忠信处甚多。 曾子,孔子在时甚少,后来所学不可测,且易箦之事,非大贤以上作不得。 曾子之后有子思,便可见。 曾子执亲之丧,水浆不入口者七日,不合礼,何也? 曰:「曾子者,过于厚者也。 圣人大中之道,贤者必俯而就,不肖者必跂而及。 若曾子之过,过于厚者也。 若众人,必当就礼法。 自大贤以上,则看花如何,不可以礼法拘也。 且守社稷者,国君之职也,太王则委而去之。 守宗庙者,天子之职也,尧、舜则以天下与人。 如三圣贤则无害,佗人便不可。 然圣人所以教人之道,大抵使之循礼法而已。」「金声而玉掁之」,此孟子为学者言终始之义也。 乐之作,始以金奏,而以玉声终之。 诗曰「依我磬声」是也。 始于致知,智之事也。 行所知而至其极,圣之事也。 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是也。 「惟圣人然后践形」,言圣人尽得人道也。 人得天地之正气而生,与万物不同。 既为人,须尽得人理。 众人有之而不知,贤人践之而未尽,能践形者,唯圣人也。 「佚道使民」,谓本欲佚之也,故虽「劳而不怨」。 「生道杀民」,谓本欲生之也。 且救水火,是求所以生之也,或有焚溺而死者,却「虽死不怨」。 「仁言」,谓以仁厚之言加于民。 「仁声」如「仁闻」,谓风声足以感动人也,此尤见仁德之昭者也。 问「行之而不着,习矣而不察。」曰:「此言大道如此,而人由之不知也。 『行之而不着』,谓人行之而不明晓也。」『习矣而不察』,谓人习之而不省察也。」曰:「先生有言,虽孔门弟子亦有此病,何也?」曰:「在众人习而不察者,只是饥食喝饮之类,由之而不自知也。 如孔门弟子,却是闻圣人之化,入于善而不自知也。 众者,言众多也。」问:「『可以取,可以无取』,天下有两可之事乎?」曰:「有之。 如朋友之馈,是可取也,然己自可足,是不可取也,纔取之,便伤廉矣。」曰:「取伤廉,固不可,然与伤惠何害?」曰:「是有害于惠也。 可以与,然却可以不与。 若与之时,财或不赡,却于合当与者无可与之。 且博施济众,固圣人所欲,然却五十者方衣帛,七十者方食肉,如使四十者衣帛,五十者食肉,岂不更好? 然力不可以给,合当衣帛食肉者便不足也。 此所以伤惠。」问「人有不为,然后可以有为。」曰:「此只是有所择之人能择其可为不可为也。 纔有所不为,便可以有为也。 若无所不为,岂能有为邪?」问:「『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何谓也?」曰:「恭本为礼,过恭是非礼之礼也。 以物与人为义,过与是非义之义也。」曰:「此事何止大人不为?」曰:「过恭过与是细人之事,犹言妇人之仁也,只为佗小了。 大人岂肯如此?」问:「『天民』、『天吏』、『大人』、何以别?」曰:「顺天行道者,天民也。 顺天为政者,天吏也。 大人者,又在二者之上。 孟子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人。』圣人岂不为天民天吏? 如文王、伊尹是也。 『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非是圣人上别有一等神人,但圣人有不可知处便是神也。 化与变化之化同。 若到圣人.更无差等也。」或曰:「尧、舜、禹、汤、文、武如何?」曰:「孔子尝论尧、舜矣。 如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如此等事甚大,惟尧、舜可称也。 若汤、武,虽是事不同,不知是圣人不是圣人。」或曰:「可以汤、武之心求之否?」曰:「观其心,如『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虽得天下不为』,此等事,大贤以上人方一作皆。 为得。 若非圣人,亦是亚圣一等人也。 若文王,则分明是大圣人也。 禹又分明如、汤、武,观舜称其不矜不伐,与孔子言『无闲然』之事,又却别有一个气象。 大抵生而知之,与学而知之,反其成功一也。」苏季明问:「舜『执其两端』,注以为『过不及之两端』,是乎?」曰:「是。」曰:「既过不及,又何执乎?」曰:「执犹今之所谓持使不得行也。 舜执持过不及,使民不得行,而用其中使民行之也。」又问:「此执与汤执中如何?」曰:「执只是一个执。 舜执两端,是执持而不用。 汤执中而不失,将以用之也。 若子莫执中,却是子莫见杨、墨过不及,遂于过不及二者之闲执之,却不知有当摩顶放踵利天下时,有当拔一毛利天下不为时。 执中而不通变,与执一无异。」季明问:「『君子时中』,莫是随时否?」曰:「是也。 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 且试言一厅则中央为中,一家则厅中非中而堂为中,言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 且如初寒时,则薄裘为中,如在盛寒而用初寒之裘,则非中也。 更如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之世为中,若居陋巷,则不中矣。 居陋巷,在颜子之时为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中也。」或曰:「男女不授受之类皆然」曰:「是也。 男女不授受中也,在丧祭则不如此矣。」问:「尧、舜、汤、武事█虽不同,其心德有闲否?」曰:「无闲。」曰:孟子言:『尧、舜性之,汤、武身之。』汤、武岂不性之邪?」曰:「尧、舜生知,汤、武学而知之,及其成功一也。 身之,言履之也。 反之,言归于正也。」或问:「『夫子贤于尧、舜』,信诸?」曰:「尧、舜岂可贤也? 但门人推尊夫子之道,以谓仲尼法垂法万世,故云尔。 然三子之论圣人,皆非善称圣人者。 如颜子,便不如此道,但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而已。 后来惟曾子善形容圣人气象,曰:『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又乡党一篇,形容得圣人动容注措甚好,使学者宛如见圣人。」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澜端急处,于此便见源之无穷。 今人以波对澜,非也。 下文「日月有明,容光必照」,以言其容光无不照,故知日月之明无穷也。 问:「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且人与禽兽甚悬绝矣,孟子言此者,莫是只在『去之』、『存之』上有不同处?」曰:「固是。 人只有个天理,却不能存得,更做甚人也? 泰山孙明复有诗云:『人亦天地一物耳,饥食渴饮无休时。 若非道义充其腹,何异鸟兽安须眉?』上面说人与万物皆生于天地意思,下面二句如此。」或曰:「退之杂说有云:『人有貌如牛首蛇形鸟喙而心不同焉,可谓之非人乎? 即有颜如渥丹者,其貌则人,其心则禽兽,又恶可谓之人也?』此意如何?」曰:「某不尽记其文,然人只要存一个天理。」问:「守身如何?」曰:「守身,守之本。 既不能守身,更说其道义?」曰:「人说命者,多不守身,何也?」曰:「便是不知命。 孟子曰:『知命者不立岩墙之下。』或曰:「不说命者又不敢有为。」曰:「非特不敢为,又有多少畏恐,然二者皆不知命也。」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致,便是天理。 司马迁以私意妄窥天道,而论伯夷曰:「天道无亲,当与善人。 若伯夷者,可谓善人非邪?」天道甚大,安可以一人之故,妄意窥测? 如曰颜何为而殀? 跖何为而寿? 皆指一人计较天理,非知天也。 问:「『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然亦是命否?」曰:「圣人只教人顺受其正,不说命。」或曰:「桎梏死者非命乎?」曰:「孟子自说了『莫非命也』,然圣人却不说是命。」「故者以利为本」,故是本如此也,纔不利便害性,利只是顺。 天下只是一个利,孟子与周易所言一般。 只为后人趋着利便有弊,故孟子拔本塞源,不肯言利。 其不信孟子者,却道不合非利,李〔遘〕〔觏〕〔一〕是也。 其信者,又直道不得近利。 人无利,直是生不得,安得无利? 且譬如倚子,人坐此便安,是利也。 如求安不已,又要褥子,以求温暖,无所不为,然后夺之于君,夺之于父,此是趋利之弊也。 利只是一个利,只为人用得别。 博弈小数,不专心致志,犹不可得,况学道而悠悠,安可得也? 仲尼言:「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又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圣人有甚事来,追切了底死地如此,文意不难会,须是求其所以如此何故,始得。 圣人固是生知,犹如此说,所以教人也。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纔说姑待来日,便不可也。 「子之燕居,申申夭夭」,如何? 曰:「申申是和乐中有中正气象,夭夭是舒泰气象,此皆弟子善形容圣人处也。 为申申字说不尽,故更着夭夭字。 今人不怠惰放肆,必太严厉,严厉时间则着此四字不得,放肆时亦着此四字不得。 除非是圣人,便自有中和之气。 问:「『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何以为知?」曰:「只此两句,说知亦尽。 且人多敬鬼神者,只是惑,远者又不能敬,能敬能远,可谓知矣」又问:「莫是知鬼神之道,然后能敬能远否?」曰:「亦未说到如此深远处,且大纲说,当敬不惑也。」问:「今人奉佛,莫是惑否?」曰:「是也。 敬佛者必惑,不敬者只是孟浪不信。」又问:「佛当敬否?」曰:「佛亦是胡人之贤智者,安可慢也? 至如阴阳卜筮择日之事,今人信者必惑,不信者亦是孟浪不信。 如出行忌太白之类,太白在西,不可西行,有人在东方居,不成都不得西行? 又却初行日忌,次日便不忌,次日不成不冲太白也? 如使太白为一人为之,则鬼神亦劳矣。 如行遇风雨之类,则凡在行者皆遇之也。 大抵人多记其偶中耳。」问:「伯夷不念旧恶,何也?」曰:「此清者之量。 伯夷之清,若推其所为,须不容于世,必负石赴河乃已,然却为他不念旧恶,气象甚宏裕,此圣人深知伯夷处。」问:「伯夷叩马谏武王,义不食周粟,有诸?」曰:「叩马则不可知。 非武王诚有之也,只此便是佗隘处。 君尊臣卑,天下之常理也。 伯夷知守常理,而不知圣人之变,故隘。 不食周粟,只是不食其禄,非饿而不食也。 至如史记所载谏词,皆非也。 武王伐商即位,已十一一作三。 年矣,安得父死不葬之语?」问:「『伐国不问仁人』,如何?」曰:「不知怎生地伐国? 如武王伐纣,都是仁人,如柳下惠之时则不可。 当时诸候,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皆不义之伐,宜仁人不忍言也。」问:「宋襄公不鼓不成列,如何?」曰:「此愚也。 既与他战,又却不鼓不成列,必特佗成列,图个甚?」问:「羊祜、陆抗之事如何? 曰:「如送绢偿禾之事,甚好;至抗饮祜药,则不可。 羊佑虽不是酖人底人,然两军相向,其所饷药,自不当饮。」问:「用兵,掩其不备、出其不意之事,使王者之师,当如此否?」曰:「固是。 用兵须要胜,不成要败? 既要胜,须求所以胜之之道。 但汤、武之兵,自不烦如此,『冈有敌于我师』,自可见,然汤亦尝升自陑,陑亦闲道。 且如两军相向,必择地可攻处攻之,右实则攻左,左实则攻右,不成道我不用计也,且如汉、楚既约分鸿沟,乃复还袭之,此则不可。 如韩信囊沙壅水之类,何害? 他师众非我敌,决水,使他一半不得渡,自合如此,有甚不得处?」又问:「间谍之事如何?」曰:「这个不可也。」问:「冉子为子华请粟,而与之少;原思为之宰,则与之多。 其意如何?」曰:「原思为宰,宰必受禄,禄自有常数,故不得而辞。 子华使于齐,师使弟子,不当有所请,冉子请之,自不是,故圣人与之少。 佗理会不得,又请益,再与之亦少,圣人宽容,不欲直拒佗,冉子终不喻也。 问:「子使漆离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漆雕开未可仕,孔子使之仕,何也?」曰:「据佗说这一句言语,自是仕有余,兼孔子道可以仕,必是实也。 如由也志欲为千乘之国,」孔子止曰:「可使治其赋」,求也欲为小邦,孔子止曰「可使为之宰」之类,由、求之徒,岂止如此? 圣人如此言,便是优为之也。」问:「『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注言『讳君之恶』,是否?」曰:「是。」「何以归过于己?」曰:「非是归过于己。 此事却是陈司败欲使巫马期以娶同姓之事去问是知礼不知礼,却须要回报言语也。 圣人只有一个不言而已。 若说道我为讳君之恶,不可也。 又不成却以娶同姓为礼,亦不可也。 只可道:『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问:「『行不由径』,径是小路否?」曰:「只是不正当处,如履田畴之类,不必不由小路。 昔有一人因送葬回,不觉仆者引自他道归,行数里,方觉不是,却须要回就大路上,若此非中理。 若使小路便于往来,由之何害。」问:「古者何以不修墓?」曰:「所以不修墓者,欲初为墓时,必使至坚固,故须必诚必敬。 若不诚敬,安能至久」曰:「孔子为墓,何以速崩如此邪?」曰:「非孔子也。 孔子先反修虞事,使弟子治之,弟子诚敬不至,纔雨而墓崩,其为之不坚固可知。 然修之亦何害? 圣人言不修者,所以深责弟子也。」问:「『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孔子何以不从君子而从野人?」曰:「请诸君细思之。」曰:「先儒有变文从质之说,是否?」曰:「固是。 然君子野人者,据当时谓之君子野人也。 当时谓之野人,是言文质相称者也。 当时谓之君子,则过乎文者也。 是以不从后进而从先进也。 盖当时文弊已甚,故仲尼欲救之云尔。」「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中庸曰「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正解此两句。 然此两句甚难行,故孔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问:「『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何以为达?」曰:「此正是达也。 只好义与下人,已是达了。 人所以不下人者,只为不达。 达则只是明达。 『察言而观色』,非明达而何?」又问:「子张之问达,如何?」曰:「子张之意,以人知为达,纔达则人自知矣,此更不须理会。 子张之意,专在人知,故孔子痛抑之,又曰『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也。 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方是。 有意近名,则大本已失,更学何事? 为名而学,则是伪也。 今之学者,大抵为名,为名与为利,清浊虽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 今市井闾巷之人,却不为名。 为名而学者,志于名而足矣,然其心犹恐人之不知。 韩退之直是会道言语,曰:『内不足者急于人知,沛然有余,厥闻四驰。』大抵为名者,只是内不足;内足者,自是无意于名。 如孔子言『疾没世而名不称』,此一句人多错理会。 此只是言君子惟患无善之可称,当汲汲为善,非是使人求名也。」问:「『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不知怨在己,在人」曰:「在己。」曰:「既在己,舜何以有怨? 怨只是一个怨,但其用处不同。 舜自是怨。 如舜不怨,却不是也。 学须是通,不得如此执泥。 如言『仁者不忧』,又却言『作易者其有忧患』,须要知用处各别也。 天下只有一个忧字,一个怨字。 既有些二字,圣人安得无之? 如王通之言甚好,但为后人附会乱却。 如魏征问:『圣人有忧乎?』日:『天下皆忧,吾独得不忧?』问疑。 曰:『天下皆疑,吾独得不疑?』谓董常日:『乐天知命,吾何忧? 穷理尽性,吾何疑?』如此自不相害,说得极好,至下面数句言心迹之判,便不是,此皆后人附会,适所以为赘也。」问:「『民可使由之』,是圣人不使之知耶? 是民自不可知也?」曰:「圣人非不欲民知之也。 盖圣人设教,非不欲家喻户晓,比屋皆可封也。 盖圣人但能使天下由之耳,安能使人人尽知之? 此是圣人不能,故曰:『不可使知之。』若曰圣人不使民知,岂圣人之心? 是后世朝三暮四之术也。 某尝与谢景温说此一句,他争道朝三暮四之术亦不可无,圣人亦时有之,此大故无义理。 说圣人顺人情处亦有之,岂有为朝三暮四之术哉?」谢景温,一作赵景平。 问为政迟速。 曰:「仲尼尝言之矣:『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仲尼言有成者,盖欲立致治之功业,如尧、舜之时,夫是之谓有成。 此圣人之事,佗人不可及。 某尝言后世之论治者,皆不中理。 汉公孙丞相言:『三年而化,臣弘尚窃迟之。』唐李石谓『十年责治太迫。』此二者,皆率尔而言圣人之言自有次序,所谓『期月而已可也』者,谓纪纲布也;『三年有成』,治功成也。 圣人之事,后世虽不敢望如此,然二帝之治,惟圣人能之;二王以下事业,大贤可为也。」又问:「孔子言用我者,三年有成,言王者,则曰『必世而后仁』,何也?」曰:「所谓仁者,风移俗易,民归于仁。 天下变化之时,此非积久,何以能致? 其曰『必世』,理之然也。 「有成,谓法度纪纲有成而化行也。 如欲民仁,非必世安可?」问:「『大则不骄,化则不吝』,此语何如?」曰:「若以『大而化之』解此,则未是;然『大则不骄』此句,却有意思,只为小便骄也。 『化则不吝』,化煞高,『不吝』未足以言之。 骄与吝两字正相对,骄是气盈,吝是气歉。」曰:「吝何如则是?」曰:「吝是吝啬也,且于啬上看,便见得吝啬止是一事。 且人若吝时,于财上亦不足,于事上亦不足,凡百事皆不足,必有歉歉之色也。」曰:「『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此莫是甚言骄吝之不可否?」曰:是也。 若言周公之德,则不可下骄吝字。 此言虽才如周公,骄吝亦不可也。」仲尼当周衰,辙环天下,颜子何以不仕? 曰:「此仲尼之任也。 使孔子得行其道,颜子不仕可矣。 然孔子既当此任,则颜子足可闭户为学也。」孟子有功于圣门不可言。 如仲尼只说一个仁义〔一〕,「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孟子开口便说仁义;仲尼只说一个志,孟子便说许多养气出来;只此二字,其功甚多。 未知道者如醉人:方其醉时,无所不至;及其醒也,莫不愧耻。 人之未知学者,自视以无缺,及既知学,反思前曰所为,则骇且惧矣。 圣人六经;皆不得已而作;如耒耜陶冶,一不制,则生人之用熄。 后世之言,无之不为缺,有之徒为赘,虽多何益也,圣人言虽约,无有包含不尽处。 言贵简,言愈多,于道未必明。 杜元凯却有此语云:「言高则旨远,辞约则义微。」大率言语须是含蓄而有余意,所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也。 中庸之书,其味无穷,极索玩味。 问:「坎之六四,『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何义也?」曰:「坎,险之时也,此是圣人论大臣处险难之法。 『樽酒簋贰用缶』,谓当险难之时,更用甚得? 无非是用至诚也。 『纳约自牖』,言欲纳约于君,当自明处。 牖,开明之处也。 欲开悟于君,若于君所蔽处,何由人得? 如汉高帝欲易太子,他人皆争以嫡庶之分,高祖岂不知得分明? 直知不是了犯之。 此正是高祖所蔽处,更岂能晓之? 独留侯招玫四皓,此正高祖所明处。 盖高祖自匹夫有天下,皆豪杰之力,故惮之。 留侯以四皓辅太子,高祖知天下豪杰归心于惠帝,故更不易也。 昔秦伐魏,欲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可。 左师触龙请见,云云,遂以长安君为质焉。 夫太后只知爱子,更不察利害,故左师以爱子之利害开悟之也。」易八卦之位,元不曾有人说。 先儒以为干位西北,坤位西南言干、坤任六子,而自处于无为之地,此大故无义理。 风雷山泽之类,便是天地之用。 岂天地外别有六子,如人生六子,则有各任以事,而父母自闲? 风雷之类于天地闲,如人身之有耳目手足,便是人之用也。 岂可谓手足耳目皆用,而身无为乎? 因见卖兔者,曰:「圣人见河图、洛书而画八卦。 然何必图、书,只看此兔,亦可作八卦,数便此中可起。 古圣人只取神物之至著者耳。 只如树木,亦可见数。 兔何以无尾,有血无脂? 只是为阴物。 大抵yang物尾长,阳盛者尾愈长。 如雉是盛阳之物,故尾极长,又其身文明。 今之行车者,多植尾于车上,以候雨晴,如天将雨,则尾先垂向下,纔晴便直立。」或问:「刘牧言上经言形器以上事,下经言形器以下事。」曰:「非也。 上经言云雷屯,云雷岂无形耶?」曰:「牧又谓上经是天地生万物,下经是男女生万物。」曰:「天地中只是一个生。 人之生于男女,即是天地之生;安得为异?」曰:「牧又谓干、坤与坎、离男女同生。」曰:「非也。 譬如父母生男女,岂男女与父母同生? 既有干、坤,方三索而得六子。 若曰干、坤生时,六子生理同有,则有此理。 谓干、坤、坎、离同生,岂有此事? 既是同生,则何言六子耶?」或曰:「凡物之生,各随气胜处化。」曰:「何以见?」曰:「如木之生,根既长大,根却无处去。」曰:「克也。」曰:「既克,则是土化木矣。」曰:「不是化,只是克。 五行,只古人说迭王字尽了,只是个盛衷自然之理也。 人多言五行无土不得,木得土方能生火,火得土能生金,故土寄王于四时。 某以为不然。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只是迭盛也。」问:「刘牧以坎、离得正性,艮、巽得偏性,如何」? 曰:「非也。 佗据方位如此说。 如居中位便言得中气,其余岂不得中气也?」或曰:「五行是一气」曰:「人以为一物,某道是五物。 既谓之五行,岂不是五物也? 五物备然后能生。 且如五常,谁不知是一个道? 既谓之五常,安得混面为一也?」问:「刘牧以下经四卦相交,如何?」曰:「怎生地交? 若论相交,岂特四卦,如屯、蒙、师、比皆是相交。 一颠一倒。 卦之序皆有义理,有相反者,有相生者,爻变则义变也。」下来却以{一}义起,然亦是以爻也,爻变则义变。 「刘牧言[一]两卦相比,上经二阴二阳相交,下经四阴四阳相交,是否?」曰:「八卦已相交了,及重卦,只取二象相交为义,岂又于卦画相交也? 易须是默识心通,只如此穷文义,徒费力。」问:「『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何也?」曰:「人只以耳目所见闻者为显见,所不见闻者为隐微,然不知理却甚显也。 且如昔人弹琴,见螳蜋捕蝉,而闻者以为有杀声。 杀在心,而人闻其琴而知之,岂非显乎? 人有不善,自谓人不知之,然天地之理甚着,不可欺也。」曰:「如杨震四知,然否?」曰:「亦是。 然而若说人与我,固分得;若说天地,只是一个知也。 且如水旱,亦有所致,如暴虐之政所感,此人所共见者,固是也。 然人有不善之心积之多者,亦足以动天地之气。 如疾疫之气亦如此。 不可道事至目前可见,然后为见也。 更如尧、舜之民,何故仁寿? 桀、纣之民,何故鄙夭? 纔仁便寿,纔鄙便夭。 寿夭乃是善恶之气所致。 仁则善气也,所感者亦善。 善气所生,安得不寿? 鄙则恶气也,所感者亦恶。 恶气所生,安得不夭?」问:「天地明察,神明彰矣。」曰:「事天地之义,事天地之诚,既明察昭著,则神明自彰矣。」问:「神明感格否?」曰:「感格固在其中矣。 孝弟之至,通于神明。 神明孝弟,不是两般事,只孝弟便是神明之理。」又问:「王祥孝感事,是通神明否?」曰:「此亦是通神明一事。 此感格便王祥诚中来,非王祥孝于此而物来于彼也。」问:「行状云:『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不识弟何以能尽性至命也?」曰:「后人便将性命别作一般事说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统底事,就孝弟中便可尽性至命。 至如洒埽应对与尽性至命,亦是一统底事,无有本未,无有精粗,却被后来言性命者别作一般高远说。 故举孝弟,是于人切近者言之。 然今时非无孝之人,而不能尽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问:「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何也?」曰:「此句须自家体认。 一作玩素。 人往往见礼坏乐崩,便谓礼乐亡,然不知礼乐未尝亡也。 如国家一曰存时,尚有一曰之礼乐,盖由有上下尊卑之分也。 除是礼乐亡尽,然后国家始亡。 虽盗贼至所为不道者,然亦有礼乐。 盖必有总属,必相听顺,乃能为盗,不然则叛乱无统,不能一曰相聚而为盗也。 礼乐无处无之,学者要须识得。」问:「『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何也?」曰:「鬼神只是一个造化。 『天尊地卑,干、坤定矣,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是也。」「礼云礼云〔一〕,玉帛云乎哉? 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此固有礼乐,不在玉帛锺鼓。 先儒解者,多引『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此固是礼乐之大用也,然推本而言,礼只是一个序,乐只是一个和。 只此两字,含畜多少义理。」又问:「礼莫是天地之序? 乐莫是天地之和?」曰:「固是。 天下无一物无礼乐。 且置两只(倚)〔椅〕〔二〕子,纔不正便是无序,无序便乖,乖便不和。」又问:「如此,则礼乐却只是一事。」曰:「不然。 如天地阴阳,其势高下甚相背,然必相须而为用也。 有阴便有阳,有阳便有阴。 有一便有二,纔有一二,便有一二之闲,便是三,已往更无穷。 老子亦曰:『三生万物。』此是生生之谓易,理自然如此。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自是理自相续不已,非是人为之。 如使可为,虽使百万般安排,也须有息时。 只为无为,故不息。 中庸言:『不见而彰,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使释氏千章万句,说得许大无限说话,亦不能逃此二句。 只为圣人说得要,故包含无尽。 释氏空周遮说尔,只是许多。」问:「『及其至也,圣人有所不能』,不知圣人亦何有不能、不知也?」曰:「天下之理,圣人岂有不尽者? 盖于事有所不察知,不逞能也。 至纤悉委曲处,如农圃百工之事,孔子亦岂能知哉?」或曰:「至之言极也,何以言事?」曰:「固是。 极至之至,如至微至细。 上文言『夫妇之愚,可以与知』。 愚,无知者也,犹且能知,乃若细微之事,岂可责圣人尽能? 圣人固有所不能也。」「君子之道费而隐」,费,日用处。 「时措之宜」,言随时之义,若「溥博渊泉而时出之」。 「王天下有三重」,言三王所重之事。 上焉者,三王以上,三皇已远之事,故无证。 下焉者,非三王之道,如诸侯霸者之事,故民不尊。 「思曰睿,睿作圣。」致思如掘井,初有浑水,久后稍引动得清者出来。 人思虑,始皆溷浊,久自明快。 问:「召公何以疑周公? 曰:「召公何尝疑周公?」曰:「书称『召公不说』,何也?」「请观〔一〕君奭一篇,周公曾道召公疑他来否? 古今人不知书之甚。 书中分明说『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周公作君奭』,此已上是孔子说也。 且召公初升为太保,与周公并列,其心不安,故不说尔。 但看此一篇,尽是周公留召公之意,岂有召公之贤而不知周公者乎? 诗中言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 岂特周大夫? 当时之人,虽甚愚者,亦知周公刺朝廷之不知者,为成王尔。 成王煞是中才,如天大雷电以风,而启金縢之书。 成王无事而启金縢之书作甚? 盖二公道之如此,欲成王悟周公尔。 近人亦错看却其诗,云『荀子书犹非孟子,召公心未说周公』甚非也。」又问:「金縢之书,非周公欲以悟成王乎? 何既祷之后,藏其文于金縢也? 曰:「近世祝文,或焚或埋。 必是古人未有焚埋之礼,欲敬其事,故藏之金縢也。」「然则周公不知命乎?」曰:「周公诚心,只有欲代其兄,岂更问命耶?」或问:「人有谓周公营洛,则成王既迁矣。 或言平王东迁,非也。 周公虽圣,其能逆知数百载下有犬戎之祸乎? 是说然否?」曰:「诗中自言王居镐京,将不能以自乐,何更疑也? 周公只是为犬戎与镐京相逼,知其后必有患,故营洛也。」问:「高宗得傅说于梦,文王得太公于卜。 古之圣贤相遇多矣,何不尽形于梦卜乎? 曰:「此是得贤之一事,岂必尽然? 盖高宗至诚,思得贤相,寤寐不忘,故征兆先见于梦。 如常人梦寐闲事有先见者多矣,亦不足怪。 至于卜筮亦然。 今有人怀诚心求卜,有祷辄应,此理之常然。」又问:「高宗梦往求傅说耶? 傅说来入高宗梦耶?」曰:「高宗只是思得贤人,如有贤人,自然应他感。 亦非此往,亦非彼来。 譬如悬镜于此,有物必照,非镜往照物,亦非物来入镜也。 大抵人心虚明,善则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 有所感必有所应,自然之理也。」又问:「或言高宗于传说,文王于太公,盖已素知之矣,恐群臣未信,故托梦卜以神之。」曰:「此伪也,圣人岂伪乎?」问:「舜能化瞽、象,使不格奸,何为不能化商均?」曰:「所谓『不格奸』者,但能使之不害己与不至大恶。 若商均则不然。 舜以天下授人,欲得如己者。 商均非能如己尔,亦未尝有大恶。 大抵五帝官天下,故择一人贤于天下者而授之。 三王家天下,遂以与子。 论其至理,治天下者,当得天下最贤者一人,加诸众人之上,则是至公之法。 后世难得人而争夺兴,故以与子。 与子虽是私,亦天下之公法,但守法者有私心耳。」问:「四凶尧不诛,而舜诛之,何也?」曰:「四凶皆大才也,在尧之时,未尝为恶,尧安得而诛之? 及举舜加其上,然后始有不平之心而肆其恶,故舜诛之耳。」曰:「尧不知四凶乎? 曰:「惟尧知之。」「知其恶而不去,何也?」曰:「在尧之时,非特不为恶,亦赖以为用。」「纳于大麓。」麓,足也,百物所聚,故麓有大录万几之意。 若司马迁谓纳舜于山麓,岂有试人而纳于山麓耶? 此只是历试舜也。 放勋非尧号,盖史称尧之道也,谓三皇而上,以神道设教,不言而化,至尧方见于事功也,后人以于勋为尧号,故记孟子者,遂以「尧曰」为「放勋曰」也。 若以尧号放勋,则皋陶当号允迪,禹曰文命,下言「敷于四海」有甚义? 问:「诗如何学?」曰:「只在大序中求。 诗之大序,分明是圣人作此以教学者,后人往往不知是圣人作。 自仲尼后,一作汉以来。 更无人理会得诗。 如言『后妃之德』,皆以为文王之后妃。 文王,诸候也,岂有后妃? 又如『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以为后妃之德如此。 配惟后妃可称,后妃自是配了,更何别求淑女以为配? 淫其色,乃男子事,后妃怎生会淫其色? 此不难晓。 但将大序看数遍,则可见矣。」或曰:「关睢是后妃之德当如此否? 乐得淑女之类,是作关睢诗人之意否?」曰:「是也。 大序言:『是以关睢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窈,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睢之义也。 只着个是以字,便自有意思。」曰:「如言『又当辅佐君子,则可以归安父母』,言『能逮下』之类,皆为其德当如此否? 曰:「是也」问:「诗小序何人作?」曰:「但看大序即可见矣。」曰:「莫是国史作否?」曰:「序大分明言『国史明乎得失之迹』,盖国史得诗于采诗之官,故知其得失之迹。 如非国史,则何以知其所美所刺之人? 使当时无小序,虽圣人亦办不得。」曰:「圣人删诗时,曾删小序否?」曰:「有害义理处,也须删改。 今之诗序,却煞错乱,有后人附之者。」曰:「关睢之诗,是何人所作?」曰:「周公作。 周公作此以风教天下,故曰『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盖自天子至于庶人,正家道当如此也。 二南之诗,多是周公所作。 如小雅六月所序之诗,亦是周公作。」「后人〔一〕多言二南为文王之诗,盖其中有文王事也。」曰:「非也。 附文王诗于中者,犹言古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问:「『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何谓也? 曰:「大凡乐必失之淫,哀必失之伤,淫伤则人于邪矣。 若关睢,则止乎礼义。 故如哀窈窕,思贤才,言哀之则思之甚切,以常人言之,直入于邪始得,然关睢却止乎礼义,故不至乎伤,则其思也,其亦异乎常人之思也矣。」唐棣及今郁李,看此,便可以见诗人兴兄弟之意。 「执柯伐柯,其则不远」人犹以为远。 君子之道,本诸身,发诸心,岂远乎哉? 问:「周礼有复仇事,何也?」曰:「此非治世事,然人情有不免者。 如亲被人杀,其子见之,不及告官,遂逐杀之,此复仇而义者,可以无罪。 其亲既被人杀,不自诉官,而他自谋杀之,此则正其专杀之罪可也。 问:「避仇之法如何?」曰:「此因赦罪而获免,便使避之也。」问:「周礼之书有讹缺否?」曰:「甚多。 周公致治之大法,亦在其中,须知道者观之,可决是非也。」又问:「司盟有诅万民之不信者,治世亦有此乎?」曰:「盛治之世,固无此事。 然人情亦有此事,为政者因人情而用之。」问:「严父配天,称『周公其人』,何不称武王?」曰:「大抵周家制作,皆周公为之,故言礼者必归之周公焉。」赵盾弒君之事,圣人不书赵穿,何也?」曰:「此春秋大义也。 赵穿手弒其君,人谁不知? 若盾之罪,非春秋书之,更无人知也。 仲尼曰:『惜哉! 越境乃免。』此语要人会得。 若出境而反,又不讨贼也,则不免;除出境遂不反,乃可免也。」「纪候大去其国」,如「梁亡」,「郑弃其师」,「齐师歼于遂」,「郭亡」之类。 郭事实不明,如上四者,是一类事也。 国君守社稷虽死守之可也。 齐侯、卫侯方遇于垂,纪侯遂去其国,岂齐之罪哉? 故圣人不言齐灭之者,罪纪侯轻去社稷也。 纪侯大名也。 问王通。 曰:「隐德君子也。 当时有些言语,后来被人傅会,不可谓全书。 若论其粹,殆非荀、杨所及也。 若续经之类,皆非其作。」杨雄去就不足观。 如言「明哲煌煌,旁烛无疆」,此甚悔佷,不能先知。 「逊于不虞,以保天命」,则是只欲全身也。 若圣人先知,必不至于此,必不可奈何,天命亦何足保耶?」问:「太玄之作如何?」曰:「是亦难矣。 必欲撰玄,不如明易。 邵尧夫之数,似玄而不同。 数只是一般,一作数无穷。 但看人如何用之。 虽作十玄亦可,况一玄乎?」荀卿才高,其过多。 杨雄才短,其过少。 韩子称其「大醇」,非也。 若二子,可谓大驳矣。 然韩子责人甚恕。 韩退之颂伯夷,甚好,然只说得伯夷介处。 要知伯夷之心,须是圣人。 语曰:「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此甚说得伯夷心也。 问:「退之读墨篇如何?」曰:「此篇意亦甚好,但言不谨严,便有不是处。 且孟子言墨子爱其兄之子犹邻之子,墨子书中何尝有如此等言? 但孟子拔本塞源,知其流必至于此。 大凡儒者学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 杨朱本是学义,墨子本是学仁,但所学者稍偏,故其流遂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欲正其本,故推至此。 退之乐取人善之心,可谓忠恕,然持教不知谨严,故失之。 至若言孔子尚同兼爱,与墨子同, 则甚不可也。 后之学者,又不及杨、墨。 杨、墨本学仁义,后人乃不学仁义。 但杨、墨之过,被孟子指出,后人无人指出,故不见其过也。」韩退之作羑里操云:「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道得文王心出来,此文王至德处也。 退之晚年为文,所得处甚多。 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 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得。 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必有所见。 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 原性等文皆少时作。 退之正在好名中。 退之言「汉儒补缀,千疮百孔。」汉儒所坏者不少,安能补也? 凡读史,不徒要记事迹,须要识治乱安危兴废存亡之理。 且如读高帝一纪,便须识得汉家四百年终始治乱当如何,是亦学也。 问:「汉儒至有白首不能通一经者,何也?」曰:「汉之经术安用? 只是以章句训诂为事。 且如解尧典二字,至三万余言,是不知要也。 东汉则又不足道也。 东汉士人尚名节,只为不明理。 若使明理,却皆是大贤也。 自汉以来,惟有三人近儒者气象:大毛公、董仲舒、杨雄。 本朝经术最盛,只近二三十年来议论专一,使人更不致思。」问:「陈平当王诸吕时,何不极谏?」曰:「王陵争之不从,乃引去。 如陈平复诤,未必不激吕氏之怒矣。 且高祖与群臣,只是以力相胜,力强者居上,非至诚乐愿为之臣也。 如王诸侯时,责他死节,他岂肯死?」周勃人北军,问曰:「为刘氏左袒,为吕氏右袒。」既如为刘氏,又何必问? 若不知而问,设或右袒当如之何? 己为将,乃问士卒,岂不谬哉? 当诛诸侯时,非陈平为之谋,亦不克成。 及迎文帝至霸桥,曰「愿请闲」,此岂请闲时邪? 至于罢相就国,每河东守行县至绛,必令家人被甲执兵而见,此欲何为? 可谓至无能之人矣。 王介甫咏张良诗,最好,曰:「汉业存亡俯仰中,留侯当此每从容。」人言高祖用张良,非也。 张良用高祖尔。 秦灭韩,张良为韩报仇,故送高祖入关。 既灭秦矣,故辞去。 及高祖兴义师,诛项王,则高祖之势可以平天下,故张良助之。 良岂愿为高祖臣哉? 无其势也。 及天下既平,乃从赤松子游,是不为其臣可知矣。 张良才识尽高,若鸿沟既分,而劝汉王背约追之,则无行也。 或问:「张良欲以铁槌击杀秦王,其计不已疏乎?」日:「欲报君仇之急,使当时若得以铁槌击杀之,亦足矣,何暇自为谋耶?」「王通言:『诸葛无死,礼乐其有兴』,信乎?」曰:「诸葛近王佐才,礼乐兴不兴则未可知。」问曰:「亮果王佐才,何为僻守一蜀,而不能有为于天下?」曰:「孔明固言,明年欲取魏,几年定天下,其不及而死,则命也。 某尝谓孙觉曰:『诸葛武候有儒者气象。』孙觉曰:『不然。 圣贤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虽得天下不为。 武侯区区保完一国,不知杀了多少人耶?』某谓之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以利一己,则不可。 若以天下之力,诛天下之贼,杀戮虽多,亦何害? 陈恒弒君,孔子请讨。 孔子岂保得讨陈恒时不杀一人邪? 盖诛天下之贼,则有所不得顾尔。』」曰:「三国之兴,孰为正?」曰:「蜀志在兴复汉室,则正也。」汉文帝杀薄昭,李德裕以为杀之不当,温公以为杀之当,说皆未是。 据史,不见他所以杀之之故,须是权事势轻重论之。 不知当时薄昭有罪,汉使人治之,因杀汉使也;还是薄昭与汉使饮酒,因忿怒而致杀之也? 汉文帝杀薄昭,而太后不安,奈何? 既杀之,太后不食而死,奈何? 若汉治其罪而杀汉使,太后虽不食,不可免也。 须权佗那个轻,那个重,然后论他杀得当与不当也。 论事须着用权。 古今多错用权字,纔说权,便是变诈或权术。 不知权只是经所不及者,权量轻重,使之合义,纔合义,便是经也。 今人说权不是经,便是经也。 权只是称锤,称量轻重。 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问:「第五伦视其子之疾,与兄子之疾不同,自谓之私,如何?」曰:「不特安寝与不安寝,只不起与十起,便是私也。 父子之爱本是公,才着些心做,便是私也。」又问:「视己子与兄子有间否?」曰:「圣人立法曰:『兄弟之子犹子也。』是欲视之犹子也。」又问:「天性自有轻重,疑若有间然。」曰:「只为今人以私心看了。 孔子曰:『父子之道天性也。』此只就孝上说,故言父子天性。 若君臣兄弟宾主朋友之类,亦岂不是天性? 只为今人小看,却不推其本所由来故尔。 己之子与兄之子,所争几何? 是同出于父者也。 只为兄弟异形,故以兄弟为手足。 人多以异形故,亲己之子,异于兄弟之子,甚不是也。」又问:「孔子以公冶长不及南容,故以兄之子妻南容,以己之子妻公冶长,何也?」曰:「此亦以己之私心看圣人也。 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 圣人自是至公,何更避嫌? 凡嫁女,各量其才而求配。 或兄之子不甚美,必择其相称者为之配;己之子美,必择其才美者为之配。 岂更避嫌耶? 若孔子事,或是年不相若,或时有先后,皆不可知。 以孔子为避嫌,则大不是。 如避嫌事,虽贤者且不为,况圣人乎?」素问书出于战国之末,气象可见,若是三皇五帝典坟,文章自别。 其气运处绝浅近,如将二十四气移换名目,便做千百样亦得。 阴符经,非商末则周末人为之。 若是先王之时,圣道既明,人不敢为异说。 及周室下衰,道不明于天下,才智之士甚众,既不知道所趋向,故各自以私智窥测天地,盗窃天地之机,分明是大盗,故用此以簧鼓天下。 故云:「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云云,岂非盗天地乎? 问:「老子书若何?」曰:「老子书,其言自不相入处,如冰炭。 其初意欲谈道之极玄妙处,后来却人做权诈者上去。 如「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之类。 然老子之后有申、韩,看申、韩与老子道甚悬絻,然其原乃自老子来。 苏秦、张仪则更是取道远。 初秦、仪学于鬼谷,其术先揣摩其如何,然后捭阖,捭阖既动,然后用钩钳,钩其端然后钳制之。 其学既成,辞鬼谷去,鬼谷试之,为张仪说所动。 如入庵中说令出之。 然其学甚不近道,人不甚感之,孟子时已有置而不足论也。」问:「世传成王幼,周公摄政,荀卿亦曰:『履天下之籍,听天下之断。』周公果践天子之位,行天子之事乎?」曰:「非也。 周公位冢宰,百官总己以听之而已,安得践天子之位?」又问:「君薨,百官听于冢宰者三年尔,周公至于七年,何也?」曰:「三年,谓嗣王居忧之时也。 七年,为成王幼故也。」又问:「赐周公以天子之礼乐,当否?」曰:「始乱周公之法度者,是赐也。 人臣安得用天子之礼乐哉? 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不能无过。 一作罪。 记曰:『鲁郊非礼也,其周公之衰乎!』圣人尝讥之矣。 说者乃云:周公有人臣不能为之功业,因赐以人臣所不得用之礼乐,则妄也。 人臣岂有不能为之功业哉? 借使功业有大于周公,亦是人臣所当为尔。 人臣而不当为,其谁为之? 岂不见孟子言『事亲若曾子可也』,曾子之孝亦大矣,孟子纔言可也。 盖曰:子之事父,其孝虽过于曾子,毕竟是以父母之身做出来,岂是分外事? 若曾子者,仅可以免责尔。 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也。 臣之能立功业者,以君之人民也,以君之势位也。 假如功业大于周公,亦是以君之人民势位做出来,而谓人臣所不能为可乎? 使人臣恃功而怀悚怏怏之心者,必此言矣。 若唐高祖赐平阳公主葬以鼓吹则可;盖征战之事实,非妇人之所能为也,故赐以妇人所不得用之礼乐。 若太宗却不知此。 太宗佐父平天下,论其功不过做一功臣,岂可夺元良之位? 太子之与功臣,自不相干。 唐之纪纲,自太宗乱之。 终唐之世无三纲者,自太宗始也。 李光弼、郭子仪之徒,议者谓有人臣不能为之功,非也。」秦以暴虐、焚诗、书而亡。 汉兴,鉴其弊,必尚宽德崇经术之士,故儒者多。 儒者多,虽未知圣人之学,然宗经师古,识义理者众,故王莽之乱,多守节之士。 世祖继起,不得不襄尚名节,故东汉之士多名节。 知名节而不知节之以礼,遂至于苦节,故当时名节之士,有视死如归者。 苦节既极,故魏、晋之士变而为旷荡,尚浮虚而亡礼法。 礼法既亡,与夷狄无异,故五胡乱华。 夷狄之乱已甚,必有英雄出而平之,故隋、唐混一天下。 隋不可谓有天下,第能驱除尔。 唐有天下,如贞观、开元间,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父子君臣夫妇,其原始于太宗也。 故其后世子弟,皆不可使。 玄宗纔使肃宗,便叛。 肃宗纔使永王璘,便反。 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 汉之治过于唐,汉大纲正,唐万目举。 本朝大纲甚正,然万目亦未尽举。 因问「十世可知」,遂推此数端。 「洪水滔天」,尧时亦无许多大洪水,宜更思之。 汉武帝问禹、汤水旱,厥咎何由,公孙弘对,尧遭洪水,使禹治之,不闻禹之有水也,更不答其所由,公孙弘大是奸人。 问:「东海杀孝妇而旱,岂国人冤之所致邪?」曰:「国人冤固是,然一人之意,自足以感动得天地,不可道杀孝妇不能致旱也。」或曰:「杀姑而雨,是众人怨释否?」曰:「固是众人冤释,然孝妇冤亦释也。 其人虽亡,然冤之之意自在,不可道杀姑不能释妇冤而致雨也。」问:「人有不善,霹雳震死,莫是人怀不善之心,闻霹雳震惧而死否?」曰:「不然,是雷震之也。」「如是雷震之,还有使之者否?」曰:「不然。 人之作恶,有恶气,与天地之恶气相击搏,遂以震死。 霹雳,天地之怒气也。 如人之怒,固自有正,然怒时必为之作恶,是怒亦恶气也。 怒气与恶气相感故尔。 且如今人种荞麦,自有畦陇,霜降时杀麦,或隔一畦麦有不杀者,岂是此处无霜,盖气就相合处去也。」曰:「雷所击处必有火,何也?」曰:「雷自有火。 如钻木取火,如使木中有火,岂不烧了木? 盖是动极则阳生,自然之理。 不必木,只如雨石相戛,亦有火出。 惟铁无火,然夏之久必热,此亦是阳生也。」钻木取火,人谓火生于木,非也。 雨木相戛,用力极则阳生。 今以石相轧,便有火出。 非特木也,盖天地间无一物无阴阳。 雨木冰,上温而下冷。 陨霜不杀草,上冷而下温。 天火曰灾,人火曰火,人火为害者亦曰灾。 问:「日月有定形,还自气散,别自聚否?」曰:「此理甚难晓。 究其极,则此二说归于一也。」问:「月有定魄,而日远于月,月受日光,以人所见为有盈亏,然否?」曰:「日月一也,岂有日高于月之理? 月若无盈亏,何以成岁? 盖月一分光则是魄亏一分也。」霜与露不同。 霜,金气,星月之气。 看感得甚气即为露,甚气即为霜。 如言露结为霜,非也。 雹是阴阳相搏之气,乃是沴气。 圣人在上无雹,虽有不为灾。 虽不为灾,沴气自在。 问:「『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不知符瑞之事果有之否?」曰:「有之。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 人有喜事,气见面目。 圣人不贵祥瑞者,盖因灾异而修德则无损,因祥瑞而自恃则有害也。」问:「五代多祥瑞,何也?」曰:「亦有此理。 譬如盛冬时发出一朵花,相似和气致祥,乖气致异,此常理也,然出不以时,则是异也。 如麟是太平和气所生,然后世有以麟驾车者,却是怪也。 譬如水中物生于陆、陆中物生于水,岂非异乎?」又问:「汉文多灾异,汉宜多祥瑞,何也?」曰:「且譬如小人多行不义,人却不说,至君子未有一事,便生议论,此是一理也。 至白者易污,此是一理也。 诗中,幽王大恶为小恶,宣王小恶为大恶,此是一理也。」又问:「日食有常数,何治世少而乱世多,岂人事乎?」曰:「理会此到极处,煞烛理明也。 天人之际甚微,宜更思索。」曰:「莫是天数人事看那边胜否?」曰:「似之,然未易言也。」又问:「鱼跃于王舟,火覆于王屋,流为岛,有之否?」曰:「鱼与火则不可知,若兆眠之先,应亦有之。」问:「十月何以谓之阳月?」曰:「十月谓之阳月者,阳尽,恐疑于无阳也,故谓之阳月也。 然何时无阳? 如日有光之类。 盖阴阳之气有常存而不移者,有消长而无穷者。」问:「作者害道者否?」曰:「害也。 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 书曰『玩物丧志』,为文亦玩物也。 吕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辩,文似相如始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轮一作惟传。 颜氏得心斋。』此诗甚好。 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佗则不学。 今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 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曰:「古者学为文否?」曰:「人见六经,便以谓[一]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一作只。 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 一作章。 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曰:「游、夏称文学,何也?」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也? 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或问:「诗可学否?」曰:「既学时,须是用功,方合诗人格。 既用功,甚妨事。 古人诗云『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又谓『可惜一生心,用在五字上』。 此言甚当。」先生尝说:「王子真曾寄药来,某无以答他,某素不作诗,亦非是禁止不作,但不欲为此闲言语。 且如今言能诗无如杜甫,如云『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如此闲言语,道出做甚? 某所以不常作诗。 今寄谢王子真诗云:『至诚通化药通神,远寄衰翁济病身。 我亦有丹君信否? 用时还解寿斯民。』子真所学,只是独善,虽至诚洁行,然大抵只是为长生久视之术,此济一身,因有是句。」问:「先生曾定六礼,今已成未?」曰:「旧日作此,已及七分,后来被召入朝,既在朝廷,则当行之朝廷,不当为私书,既而遭忧,又疾病数年,今始无事,更一二年可成也。」曰:「闻有五经解,已成否?」曰:「惟易须亲撰;诸经则关中诸公分去,以某说撰成之。 礼之名数,陕西诸公删定,已送与吕与叔,与叔今死矣,不知其书安在也? 然所定只礼之名数,若礼之文亦非亲作不可也。 礼记之文,亦删定未了,盖其中有圣人格言,亦有俗儒乖谬之说。 乖谬之说,本不能混格言,只为学者不能辨别,如珠玉之在泥沙。 泥沙岂能混珠玉? 只为无人识,则不知孰为泥沙,孰为珠玉也。 圣人文章,自然与学为文者不同。 如系辞之文,后人决学不得,譬之化工生物。 且如生出一枝花,或有剪裁为之者,或有绘画为之者,看时虽似相类,然终不若化工所生,自有一般生意。」冠昏丧祭,礼之大者,今人都不以为事。 某旧曾修六礼,冠、昏、丧、祭、乡、相见。 将就后,被召遂罢,今更一二年可成。 家间多恋河北旧俗,未能遽更易,然大率渐使知义理,一二年书成,可皆如法。 礼从宜,事从俗,有大故害义理者,须当去。 每月朔必荐新,如仲春荐含桃之类。 四时祭用仲月。 用仲见〔一〕物成也。 古者天子诸侯于孟月者,为首时也。 时祭之外,更有三祭:冬至祭始祖,厥初生民之祖。 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祢。 他则不祭。 冬至,阳之始也。 立春者,生物之始一作初。 也。 季秋者,成物之始一作时。 也。 祭始祖,无主用祝,以妣配于庙中,正位享之。 祭只一位者,夫妇同享也。 祭先祖,亦无主。 先祖者,自始祖而下,高祖而上,非一人也,故设二位。 祖妣异坐,一云二位。 异所者,舅妇不同享也。 常祭止于高祖而下。 自父而推,至于三而止者,缘人惜也。 旁观有后者自为祭,无后者祭之别位。 为叔伯父之后也。 如殇,亦各祭。 凡配,止以正妻一人,如诸侯用元妃是也。 或奉祀之人是再娶所生者,即以所生母配。 如葬,亦惟元妃同穴。 后世或再娶皆同穴而葬,甚渎礼经,但于左右祔葬可也。 忌日,必迁主,出祭于正寝,今正厅正堂也。 盖庙中尊者所据,又同室难以独享也。 于正寝,可以尽思慕之意。 家必有庙,古者庶人祭于寝,士大夫祭于庙。 庶人无庙,可立影堂。 庙中异位,祖居中,左右以昭穆次序,皆夫妇自相配为位,舅妇不同坐也。 庙必有主。 既祧,当埋于所葬处,如泰祀人之高祖而上,即当祧也。 其大略如此。 且如豺獭皆知报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厚于奉养而薄于祖先,甚不可也。 凡事死之礼,当厚于奉生者。 至于尝新必荐,享后方食〔一〕,荐数则渎,必因告朔而荐乃合宜。 人家能存得此等事数件,虽幼者渐可使知礼义。 凡物,知母而不知父,走兽是也;知父而不知祖,飞鸟是也。 惟人则能知祖,若不严于祭祀,殆与鸟兽无异矣。 问:「祭酒用几奠?」曰:「家中寻常用三奠,祭法中却用九奠。」以礼有九献,乐有九奏也。 又问:「既奠之酒,何以置之?」曰:「古者灌以降神,故以茅缩酌,谓求神于阴阳有无之间,故酒必灌于地。 若谓奠酒,则安置在此。 令人以浇在地上,甚非也。 既献,则彻去可也。」倾在他器。 或问:「今拜埽之礼何据?」曰:「此礼古无,但缘习俗,然不害义理。 古人直是诚质,专一也。 葬只是藏体魄,而神则必归于庙,既葬则设木主,既除凡筵则木主安于庙,故古人惟专精祀于庙。 今亦用拜埽之礼,但简于四时之祭也。」「木主必以栗,何也?」曰:「周用栗,土所产之木,取其坚也。 今用栗,从周制也。 若四方无栗,亦不必用,但取其木之坚者可也。」凡祭必致齐。 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此孝子平日思亲之心,非齐也。 齐不容有思,有思则非齐。 「齐三日,必见其所为齐者」,此非圣人之语。 齐者湛然纯一,方能与鬼神接,然能事鬼神,已是上一等人。 古者男为男尸,女为女尸。 自周以来,女无可以为尸者,故无女尸。 后世遂无尸,能为尸者亦非寻常人。 今无宗子法,故朝廷无世臣。 若立宗子法,则人知尊祖重本。 人既重本,则朝廷之势自尊。 古者子弟从父兄,今父兄从子弟,子弟为强。 由不知本也。 且如汉高祖欲下沛时,只是以帛书与沛父老,其父老便能率子弟从之。 又如相如使蜀,亦移书责父老,然后子弟皆听其命而从之。 只有一个尊卑上下之分,然后顺从而不乱也。 若无法以联属之,安可? 且立宗子法,亦是天理。 譬如木,必从根直上一干,如大宗。 亦必有旁枝。 又如水,虽远,必有正源,亦必有分派处,自然之势也。 然又有旁枝达而为干者。 故曰:古者天子建国,诸侯夺宗云。 凡首宗者,以祭祀为主,言人宗于此而祭祀也。 「别子为祖」,上不敢宗诸侯,故不祭,下亦无人宗之,此无宗亦莫之宗也。 别子之嫡子,即继祖为大宗,此有大宗无小宗也。 别子之诸子,祭其别子,别子虽是祖,然是诸子之祢。 继祢者为小宗,此有小宗而无大宗也。 有小宗而无大宗,此句极难理会。 盖本是大宗之祖,别子之诸子称之,却是祢也。 令人多不知兄弟之爱。 且如闾阎小人,得一食,必先以食父母,夫何故? 以父母之口重于己之口也。 得一衣,必先以衣父母,夫何故? 以父母之体重于己之体也。 至于犬马亦然。 待父母之犬马,必异乎己之犬马也。 独爱父母之子,却轻于己之子,甚者至若仇敌,举世皆如此,惑之甚矣。 伯叔父之兄弟,伯是长,叔是少,今人乃呼伯父叔父为伯叔,大无义理。 呼为伯父叔父者,言事之之礼与父同也。 或曰:「事兄尽礼,不得兄之欢心,奈何?」曰:「但当起敬起孝,尽至诚,不求伸己可也。」曰:「接弟之道如何?」曰:「尽友爱之道而已。」问:「妻可出乎?」曰:「妻不贤,出之何害? 如子思亦尝出妻。 今世俗乃以出妻为丑行,遂不敢为,古人不如此。 妻有不善,便当出也。 只为今人将此作一件大事,隐忍不敢发,或有隐恶,为其阴持之,以至纵恣,养成不善,岂不害事? 人修身刑家最急,纔修身便到刑家上也。」又问:「古人出妻,有以对姑叱狗,棃蒸不熟者,亦无甚恶而遽出之,何也?」曰:「此古人忠厚之道也。 古之人绝交不出恶声,君子不忍以大恶出其妻,而以微罪去之,以此见其忠厚之至也。 且如叱狗于亲前者,亦有甚大故不是处,只为他平日有故,因此一事出之尔。」或曰:「彼以此细故见逐,安能无辞? 兼他人不知是与不是,则如之何?」曰:「彼必自知其罪。 但自己理直可矣,何必更求他人知? 然有识者,当自知之也。 如必待彰暴其妻之不善,使他人知之,是亦浅丈夫而已。 君子不如此。 大凡人说话,多欲令彼曲我直。 若君子,自有一个含容意思。」或曰:」古语有之:『出妻令其可嫁,绝友令其可交。』乃此意否?」曰:「是也。」问:「士未仕而昏,用命服,礼乎?」曰:「昏姻重礼。 重其礼者,当盛其服。 况古亦是,士乘墨车之类。 今律亦许假借。」曰:「无此服而服之,恐伪。」曰:「不然。 今之命服,乃古之下士之服。 古者有其德则仕,士未仕者也,服之其宜也。 若农商则不可,非其类也。」或曰:「不必用可否?」曰:「不得不可以为悦,今得用而用之,何害? 过期非也。」昏礼不用乐,幽阴之义,此说非是。 昏礼岂是幽阴? 但古人重此大礼,严肃其事,不用乐也。 昏礼不贺,人之序也,此说却是。 妇则明而见舅姑,成妇也;三日而后宴乐,礼毕也;宴不以夜,礼也。 问:「匠拜君,必于堂下,子拜父母,如之何?」对曰:「君臣以义合,有贵贱,故拜于堂下。 父子主恩,有尊卑,无贵贱,故拜于堂上。 若妇于舅姑,亦是义合,有贵贱,故拜于堂下,礼也。」问:「嫂叔古无服,今有之,何也?」曰:「礼记曰:『推而远之也。』此说不是。 嫂与叔,且远兼,姑与嫂,何嫌之有之有? 古之所以无服者,只为无属。 其夫属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 其夫属乎子道者,妻皆妇道也。 今上有父有母,下有子有妇。 叔父叔伯,父之属也,故叔母伯母之服,与叔父叔伯同。 兄弟之子,子之属也,故兄弟之子之妇服,与兄弟之子同。 若兄弟,则己之属也,难以妻道属其妻,此古者所以无服。 以义理推不行也。 今之有服亦是。 岂有同居之亲而无服者?」又问:「既是同居之亲,古却无服,岂有兄弟之妻死,而己恝然无事乎?」曰:「古者虽无服,若哀戚之心自在。 且如邻理之丧,尚春不相不巷歌,匍匐救之,况至亲乎?」服有正,有义,有从,有报。 古者妇丧舅姑以期,今以三年,于义亦可,但明未正,此可谓〔一〕之从服。 从夫也。 盖与夫同奉几筵,而己不可独无服。 报服,若姑之子为舅之子服是也。 异性之服,只推得一重。 若为母而推,则及舅而止。 若为姑而推,则可以及其子。 故舅之子无服,却为既与姑之子为服,姑之子须当报之也,故姑之子,舅之子,其服同。 八岁为下殇,十四为中殇,十九为上殇,七岁以下为无服之殇。 无服之殇,更不祭。 下殇之祭,父母主之,终父母之身。 中殇之祭,兄弟主之,终兄弟之身。 上殇之祭,兄弟之主之,终兄弟之子之身。 若成人而无后者,兄弟之孙主之,亦终其身。 凡此,皆以义起也。 问:「女既嫁而为父母服三年,可乎?」曰:「不可。 既归夫家,事佗舅姑,安得伸己之私?」问:「人子事亲学医,如何?」曰:「最是大事。 今有璞玉于此,必使玉人雕琢之。 盖百工之事,不可使一人兼之,故使玉人雕琢之也。 若更有珍宝物,须是自看,却必不肯任其自为也。 今人视父母疾,乃一任医者之手,岂不害事? 必须识医药之道理,别病是如何,药当如何,故可任医者也。」或曰:「己未能尽医者之术,或偏见不到,适足害事,奈何?」曰:「且如识图画人,未必画得如画工,然他却识别得工拙。 如自己曾学,令医者说道理,便自见得,或己有所见,亦可说与他商量。」陈本止此,以下八段,别本所增。 上古之时,自伏羲、尧、舜,历夏、商以至周,或问或质,因袭损益,其变既极,其法既详,于是孔子参酌其宜,以为百王法度之中制,此其所以春秋作也。 孙明复主以无王而作,亦非是。 但颜渊问为邦,圣人对之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则是大抵圣人以道不得用,故考古验今,参取百王之中制,断之以义也。 禘者,鲁偕僭天子之大祭也。 灌者,祭之始也。 以其僭上之祭,故自灌以往,不欲观之。 凡观书,不可以相类泥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当观其文势上下之意。 如「充实之谓美」与诗之美不同。 学者后来多耽庄子。 若谨礼者不透,则是佗须看庄子,为佗极有胶固缠缚,则须求一放旷之说以自适。 譬之有人于此,久困缠缚,则须觅一个出身处。 如东汉之末尚节行,尚节行太甚,须有东晋放旷,其势必然。 冬至书云,亦有此理,如周礼观祲之义。 古太史既有此职,必有此事。 又如太史书,不知周公一一曾与不曾看过,但甚害义理,则必去之矣。 如今灵台之书,须十去八九,乃可行也,今历法甚好,其佗禁忌之书,如葬埋昏嫁之类,极有害。 论语问同而答异者至多,或因人材性,或观人之所问意思而言及所到地位。 「极高明,道中庸」,所以为民极,极之为物,中而能高者也。 「君子不成章不达」,易曰:「美在其中,畅于四支。」成章之谓也。 予官吉之永丰簿,沿檄至临川,见刘元承之子县丞诚,问其父所录伊川先生语,蒙示以元承手编,伏读叹仰,因乞传以归。 建炎元年十月晦日,庵山陈渊谨书。 发布时间:2024-09-29 23:31:49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595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