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七部南征北战第二章 宁宁巧谏 内容: 关白夫人宁宁一直在忙碌,她在亲自整理房间,匣子里有很多丰臣秀吉出征九州时寄回的信函,重读这些信函,宁宁心中生起哀愁,如同此时要离别大坂城一般。 宁宁觉得,人生就像山峦,应有一个顶峰。 那么她的顶峰便在这大坂城极尽奢华的府邸之中。 京都内野的聚乐第,其奢华与大坂府邸相比毫不逊色。 秀吉从五奉行那里屡屡听闻。 可宁宁却觉得,自己已越过了顶峰,踏上了下坡路。 “罢了,花总无常开之理。 ”宁宁好像忘了隔壁还有正襟危坐的侍女,她打开了一卷信函。 时入九月,残暑已消,庭院中的七草盛期已过。 但南边的走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室内暖和得令人出汗。 宁宁读着,不禁笑了。 这是秀吉的亲笔信,假名里混杂着错别字,但字迹却甚是舒展。 从这封信里,似能嗅到年轻时藤吉郎的汗臭。 这封信于五月二十八在肥后的佐敷开始写,二十九抵达八代时方写完。 函上说:“处分完毕岛津义久,义久交出他的独生女菊若为质。 我欲把萨摩、大隅二地交与他,并打算在六月初五回到博多。 若回那里,定会在前往大坂的途中就去…………”这篇文字笨拙的信函,后边还说,在博多命对马守宗义智交出人质,为了让高丽国臣服日本皇室而及早准备船只。 如若不从,就在来年决一胜负。 定要在自己有生之年踏上大明国的土地,所以不辞劳苦…………大言不惭之后,却有着怎么看都充满稚气的奉承话:“在此次战争中觉岁月流逝,白发渐长,却不会拔掉它们。 让你看到我的白发,虽然稍有些难为情,但是你和别人不同,面对你,我才不会感到苦恼,还有,只有你会让我迷惑…………”读到这里,宁宁苦笑着把信函重新卷了起来。 秀吉尽说些白发渐长之类的傻话,好让她疏忽,还不是悄悄对浅井的一个女儿出手! 有关茶茶姬的传言现已为大坂城街传巷议。 虽然宁宁一现身,议论马上就停止,但那些话,她已知道了个大概,男人还真是麻烦啊…………正想及此,浅野长政来了。 浅野长政看到宁宁在读秀吉的信函,脸色稍和缓了些,大概是看到了“女关白”另一面的缘故。 说起来,最近宁宁渐渐失去了女性气质,让人联想起传说中的北条政子。 政子乃时政长女、源赖朝之妻、源实朝之母,赖朝死后削发为尼,与父亲北条时政及弟弟北条又时共辅实朝。 实朝被暗杀,迎接京都的九条赖经为家督,政子垂帘听政,被称作“尼将军”。 这与秀吉喜欢毫无拘束地在宁宁面前高谈阔论不无关系。 宁宁甚至介入了九州官员任免,向肥后力荐佐佐成政,现肥后却已发生暴乱。 她还干涉秀吉放逐传教士,屡次引荐热心于缓和局势的小西行长及其父寿德。 有越来越多的大名对宁宁心生畏惧,或恐其乖张,或欲利用其强势。 长政对这样的宁宁存有戒心,但是他认为,目前还无必要加以劝诫,因无人如宁宁这般真正担心秀吉的安危,替他时时留心,处处在意,协助他完成大业。 真如秀吉所言,宁宁乃如半壁江山。 “看来夫人已准备好迁居了。 ”长政随随便便打量着室内,道,“此次从大坂出发,关白大人吩咐,要考虑周全,一切皆由夫人做主。 ”“哦? ”宁宁故意眯起眼睛,道,“你果然要把她也带去? ”“她? ”“哼! 你越来越像关白了----我说的是茶茶。 ”“若夫人不乐意,在下这就去劝阻大人。 ”“我若说不东意,就会给人留下口实,说我在嫉妒。 ”“这…………”“不要那么为难,把她带去亦无不可。 ”宁宁说话颇为爽快,却眉头紧锁,“但,请你转告大人,就说我希望此行不要遇到男子。 ”“什么? ”长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秀吉打算等宁宁一到京都就立即上奏,请求皇室宣旨赐她从一品之位,为此,要让此行举世无双、豪华无比,让后世传颂。 宁宁应颇明白秀吉苦心才是,可她却说出这等话来,她到底在想什么? “夫人是说,不希望沿路有男子? ”“是。 ”宁宁坦率地点了点头,“关白的母亲和妻子,都必须小心行事。 过于张扬,必惹怒神佛。 应该鼓励男子建功立业,送行之事对他们毫无用处。 一路有女人相伴,无需他人。 ”说完,她旁若无人地继续整理匣子。 长政费了些心思,思量宁宁这番话。 已决定于本月十三搬迁,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宁宁却在这个时候说不许男子旁观,岂非给秀吉下了战书? “北政所夫人。 ”长政考虑了一会儿,开口道,“您似对关白大人不满? ”“不,我怎会不满? ”宁宁以冷淡的口气道,“你告诉他,僧侣也不要来送行。 ”“这是为何? ”“僧侣戒色,无心来夸示关白夫人队伍的盛大。 关白连天主教的传教士都放逐了,在这方面却不谨慎。 我身为关白夫人,就由我来帮他处理。 现在你明白了? ”长政一时无言以对。 这绝非普通的谏言。 像宁宁这样的女人,一旦说出这样的话,定是下了决断。 “北政所夫人,您是否想借此向大人进谏? ”“不,这只是我身为人妻应尽的责任,别无他想。 ”“但是,您说男子和僧侣都不许送行…………”“这有违妇道吗? 哼! 用大坂城、大佛殿、聚乐第、迁居、大茶会来让世人震惊,大人难道除了让百姓震惊以外,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接下来他还能用什么让百姓震惊呢? 若不适可而止,总有一天会黔驴技穷。 此事与我有关,我不得不谨慎。 ”长政又长叹一声。 宁宁确非普通女人。 这不仅是对关白一人的进谏,也是对关白周围之人强烈的嘲讽。 长期以来,长政亦一直自问:便任由关白反复上演同样的戏码? 秀吉是否应注重更为深远的教化之策呢? 这一点,今日到底被宁宁尖锐地指了出来。 长政又坐了一会儿,郑重施了一礼,又道:“在下会把夫人的话转告大人。 ”“有劳了。 ”“但大人若有其他意见,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不必担心。 关白自会裁断。 ”使这对天下夫妻初现裂痕的,当真是茶茶姬? 长政默默起身,他觉得,宁宁应不会仅为了此事,就说出那等话来。 他尤其在意宁宁所说的僧侣戒色云云。 宁宁不是天主教徒,但她似对天主教信仰之专甚是欣赏。 大坂府曾有过一次有关信仰的争论,秀吉和近侍都在场。 众人在讨论神、佛和天主到底谁更尊贵。 当时在座的小西行长之父寿德推崇天主。 他认为天主的威严毋庸置疑,其他神佛都是因人的虚幻愿望生出的邪物。 他的说法立刻遭到了笃信佛教的女眷们的猛烈反击:“说天主不是邪神,何以为证? ”其实双方所信奉并无根本区别。 因此得出一个结论:信仰皆自便,不当横加干涉。 秀吉一直笑呵呵地听他们争论,最后,他对同样沉默的宁宁道:“北政所,你说呢? ”宁宁淡淡一笑,答道:“已有定论,无需再问。 ”“已有定论? ”“是,难道这不是和信仰天照大神与日本诸神一样吗? ”“哦? 有趣,你向大家说说。 ”“好。 日神开天地,育万物。 人、神佛、天主,都为日神所生。 因此,问题只在于日神到底是从诸神中推举而成,还是顺天应人而生? ”“哦,有趣。 ”秀吉又道,“那么,你为何既念诵阿弥陀佛,又向观世音磕头? ”“呵呵! 比起孕育了人的远古祖先,孩子们更怀念母亲,这是一理呀。 大人知道,无论是向神佛磕头,还是向天主祈祷,都是在向孕育了天地的诸神致敬。 因此,无论信奉谁,人人皆可自便。 ”宁宁把孝心和信奉联系在一起,让寿德无话可说。 浅野长政此时听到宁宁出人意料的反驳,心情沉重。 他暗暗祈祷,自己见到秀吉时,秀吉能有好心情。 关白若心绪不佳,会有怎样的暴风雨啊! 在本城二层,刚把家康送出的秀吉,正甚为不快地在跟石田三成说什么。 长政吃了一惊。 “治部,为政就是要让百姓安居乐业,推行茶道有何不妥? 会花费些什么? 不过是喝一碗茶,这不仅可以陶冶性情,还能让他们思量人生。 有哪点不好? 看来你又和利休不合了。 ”石田三成看到长政进来,便闭口不言了。 “家康他渐渐就会明白。 一个大茶会不至于让他心生轻视。 你不如去细细查探天主教徒暴乱之事。 我并非不许他们信奉天主。 那些煽动无知百姓、野心暴露无遗的鲁莽之徒,实不可和真正的信徒相提并论,要严加惩处。 不可把这个和大茶会混为一谈。 ”长政一边从秀吉的话中猜测他们谈论的话题,一边在三成上首落座。 秀吉道:“长政,北政所那边怎样? ”“这…………”长政有些犹疑。 “她是否有何不满? 但说无妨。 ”秀吉见长政神色不对,不由皱起眉头。 “在下就直言了。 夫人认为此行太过铺张,深感不安。 她希望大人多为百姓打算,一切从简。 ”“哼! 我这样做是为了谁? ”“在下只是转达北政所夫人的意见。 ”“嗯,也好。 她是怕人非议,那就减少二三十乘轿子。 ”“还有…………”“还说什么? ”“夫人说,此行女眷居多,希望不要有男子观瞻。 ”“不想男子看到? ”秀吉诧异地微微偏了偏头,道,“嗯,她到底是关白夫人,不想抛头露面。 真是多此一举! ”“还有,僧侣也不能旁观…………”说到这里,长政觉得腋下冷汗直流。 此话意味深远。 “我想岔了。 ”秀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 我明白了! 原来她连和尚都不想见。 ”“恐怕正是如此,大人明白什么了?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秘事。 我曾告诉她,我不久就会去征服高丽、大明国,直到西洋。 宁宁身为关白夫人,如连和尚都能见到她,也太不成体统了。 哈哈哈,果然是知夫莫若妻啊,看来宁宁和我志同道合啊。 她竟是这个意思。 ”长政一脸苦涩,不再说话。 他曲解了宁宁,秀吉亦误解了。 宁宁本来想给秀吉当头一棒,煞煞他的锐气,不料却使秀吉更加嚣张。 这与夫人本意相差太多了! 长政脑中突然闪过琵琶法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为官者,骄奢必败。 “好,就照宁宁的意思办。 ”秀吉的心情已经完全好转,“就不要减少轿子的数量了。 传令下去,任何男子不得旁观。 ”秀吉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宁宁的要求,反而让长政慌张起来。 他一面为没惹起风波而欣慰,一面却忐忑不安。 “治部,你退下吧。 长政,我还有话要和你说,你且留下。 ”秀吉一本正经道。 等三成走后,他压低声音道:“长政,宁宁到底有何不满? ”长政吃了一惊,他本以为事情已结束了,看来秀吉是不想让三成听到。 “看你的脸色,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她是否说了些让你难以启齿的话? 是因为嫉妒吗? ”长政缓缓摇了摇头。 “那么,她是不是说我太过奢华了? ”“不,还不只这样…………”“嗯? 是谁让她不快了? ”“这…………夫人不仅是对大人不满,还在斥责我们这些无能之人啊。 ”“无能? ”“是,夫人说大人所做的一件件事,只是使人震惊。 难道大人除了使人震惊外,就没有其他能耐了? 难道这就是我们这些辅佐之人应尽的职责吗? ”秀吉从鼻腔哼了两声,“她果真这样说? ”“是。 ” 发布时间:2024-09-17 22:50:25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522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