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六部双雄罢兵第二十六章 一心往东 内容: 天正十四年十二月初四,丰臣秀吉征西前夕,德川家康将治所迁到了骏府城。 家康从大坂回三河为十一月十一,仅仅二十三天之后,便迁了过去,此中很是匆忙。 当然连重建的时间都没有,修葺也未能如愿进行。 家康感慨万千,骏府城下、少将宫町里,多少悲喜的往事啊! “三河的孤儿! ”曾被那样侮辱过,可是如今,这些山河都是自己的了。 从今川义元、氏真父子的手里,转给武田信玄,现在住在此处的家康,又要和秀吉合作。 这里乃是一心往东的家康必需的居城啊! 可惜建筑与山河都是了无生命之物,若它们有情,自会比人生出更多的感慨。 骏府算不上一个大城。 纵六町,横五町,天守阁也不过方圆二十八间。 护城河有三重,步卒和侍从的住屋连在一起,欲让竹越山城、若林和泉、大久保彦左卫门、板仓胜重、安藤带刀、永井右近大夫、村越茂助、西尾丹波、本多正信、水野因幡等居住。 但因迫近年关,初四日的迁移,只有大久保忠邻一人随从。 家康一到骏府,便马上去临济寺里拜祭雪斋禅师和祖母华阳院的坟墓。 迁移仪式已在此前择吉日举行过了,因此一迁过来,家康便令立即开工建侍从住屋和划分区域。 滨松城交由菅沼正定守备,骏府的新奉行由板仓胜重担任。 最先在骏府城下建造浅间宫,把在手越的报土寺移到宫崎町,乃是为了纪念父亲。 当家臣接二连三地迁来时,便要借春天去富士山狩猎的名义,进行攻防训练。 家康要抢在秀吉征讨九州回来之前,把新城建好,道路、驿站也都要竣工,所有演习与布防也要完全结束。 可想而知,天正十五年正月、二月、三月,日子将在匆忙中度过。 当樱花在骏府城和安倍川岸盛开之时,松平家忠督建的二道城,已接近尾声。 从清晨便不断的霏霏细雨中,到处都有新生的嫩芽,使得骏府城处处一派春天气息。 “报! 长松丸公子刚从马场回来,想见大人。 ”家康把视线从摊在桌上的报土寺界图上移开,“叫他来吧。 ”说着,仔细地看了一眼进来通报的侍从:“哦,平助,你吃过鹿肉了? ”“是,大人猎获的田原之鹿,在下吃过了。 ”“味道如何? ”“不怎样。 ”大久保彦左卫门无礼地摇摇头,苦笑一下,“小人去带公子进来。 ”家康面带笑容等着儿子。 彦左卫门平助的神情表明他有话要说,究竟是长松丸犯了过失,还是他俩要对家康说些别的? “长松丸见过父亲。 ”长松丸进来。 “哦,进来。 练习骑马了? ”“回父亲,练过了。 ”十二岁的长松丸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面对家康,姿势端庄。 成为秀吉养子的于义丸有些粗野,也有些霸气。 可是长松丸却完全受到了阿爱夫人的影响和陶冶,举止甚是得体。 可是,有时家康面对这个举止得体的长松丸,会突生不安:这孩子是谨慎呢,还是有器量? 交代他的事,他定能做好,连措辞、态度都考虑得颇为仔细。 他的武术并不超群,却也不算差;字写得很好,马术也不错;舞刀射箭,游泳走路,都不会令人惊喜,却也不致让人失望。 这么个儿子,既可以说资质平庸,也可说是文武双全。 “你好似有话要说,想说什么,用一句话告诉我。 ”“是。 但一句…………却是说不清。 ”“情况紧急之时,说话当干净利落。 ”“是。 ”长松丸应道,认真思量片刻,“一句话,此事对德川氏甚为重要。 ”“哦,对德川氏重要? 那么就得详细说了。 是何事? ”“孩儿听说大坂的兄长,要陪关白大人出征。 ”“哦。 ”“父亲派去大坂的人,酒井左卫门督只问候了一声便回了,余下只有本多广孝。 加上步卒,与兄长去的至多不过三千人,对吗? ”“是。 你不知? ”“不知。 孩儿认为,如此一来,兄长会被关白大人轻视。 ”“哦? 你认为应派更多的人马? ”“是,比其他大名少太多,对日后无益。 ”“老实告诉我,这是谁教你的? ”家康笑着反问。 长松丸踌躇道:“无入教。 即使有入教,孩儿也不能把他说出。 ”他说得颇为自然。 家康却有些烦躁,长松丸之行已非孩子气,可事情若太脱离常规,自令人深感不安,遂道:“出于好心,不说也罢。 可是,长松,此次征伐九州,大势已定。 去年十二月,关白被任命为太政大臣,前又获赐姓丰臣之殊誉。 他把征伐推迟到今年,其间在丰前打败毛利,在丰后击败四国,对北九州已形成压制之势,给大友氏建立了南下据点。 其间虽然发生了四国之乱、大友义统落败之事,可是这些事对于实力雄厚、人望高涨的关白大人,实是算不了什么。 形势始终有利于丰臣氏,世人都要明白,与关白对立不明不智。 这一回,上方的守备乃前田利家,京城守备是羽柴秀次,关白三月一日已朝九州进发,总兵力达十二万。 这次战事游刃有余。 这便是父亲只派三千人马的原因,你明白了? ”家康语重心长地说完,长松丸又疑惑地施了一礼,道:“但派出的人马更不应太少,孩儿觉得,当借此机会让人见见我们的实力! ”“长松! 你终是未明白我的话啊! ”家康顿一下,又道,“去年夏天,也还未想到能这样浩浩荡荡出征。 而去年年底到今春战势的变化,已不需关白亲自出马。 这其中一个重要缘故,便是我的进京。 我因此故意减少了人马。 我想,在整个战局上,我已立了大功。 ”长松丸好像很是惊讶,他根本就未想到这些。 倒是他对此事的思虑,颇令家康感动。 “前既已尽力,便只派本多广孝? ”“对啊! 其实就是不出一兵一卒,也算不愧对关白。 若十二万大军变成十二万五千或十二万八千,对大局并不能产生多大影响。 还不如让人看到,在他的大军背后,还有无数的德川人为后盾。 这样更能震慑敌人。 你的想法还是太肤浅。 ”长松丸似已明白。 孺子可教! 家康正这么想着,长松丸又道:“孩儿还想问一事。 ”“哦! 好,说吧。 ”“我有两位母亲,生母和朝日夫人。 这两位母亲,哪一位更是尊贵? ”话太意外,家康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禁别过脸去。 长松丸无意为难父亲,但他的问题,确是触到了家康的痛处。 这孩子怎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他是亲生儿子,又如此郑重其事,更不可嗳昧应付,不可随便回答。 “长松,你喜欢两位母亲当中的哪一位? ”“孩儿都很喜欢。 ”“那不是很好吗? 还有什么不能明白呢? ”“城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哦。 ”“生母住的居所已经竣工,她也已迁了过来。 可是,朝日夫人的御殿却似未完工,不知这是为何,孩儿不明。 ”这一问,家康大吃一惊,不由环视四周。 他原想把朝日姬暂留滨松城,待聚乐第竣工,便把她送回去。 朝日已历经丧夫之痛,不当让她独守空房,至少要让她住在离家人较近的京城。 不过,家康并非打心底真正体恤她。 朝日姬对他毫无吸引力,即使做个侧室,也觉难以忍受,但这样的女人却成了正室夫人。 家康想让内庭女人对朝日姬多些体恤,但自己内心则似充满自私和任性。 恐至少在循规蹈矩的长松丸眼里,父亲便是这样。 家康因而大惊。 “长松!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是…………不! ”“是西乡局跟你说的? 是她要你来问朝日夫人御殿之事? ”“孩儿不能说。 ”长松丸有些慌乱,脸上现出狼狈之色。 家康料是说了个正着,道:“好,此事你不必多想。 朝日夫人地位最高,因她乃正室夫人! 故,目下张罗人于领内寻些上好的木材,给她建造御殿。 知道了? ”“是,孩儿知道了。 ”“那便这样吧。 这些事情,你生母确实会顾虑,你如实回她便是。 ”家康说完,终于松了一口气。 长松丸这样问毫不奇怪,假若真的不在骏府给朝日姬建住所,单把她送回京城,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过问。 长松丸恭敬地退下了。 他霸气不足,但冷静和厚道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此后的形势,可能对这样的孩子更为有利。 此时,大久保彦左卫门进来,盘腿坐下,他看起来依然颇为不满。 “平助,是你教长松的? ”家康道。 彦左卫门顾左右而言他:“今年的气候对养病却是有利。 ”“养病? 谁病了? ”彦左卫门自住进骏府城,就服侍在家康左右,可是他和侄儿忠邻不一样,总是不那么随和,故意避开本多正信,他可能是不甚喜欢正信的性子。 家康觉得这样反倒不错,不同性情的人,可互相制约,互相弥补。 “谁是病人? 大人真的不知? ”“不知,谁病了? ”“西乡夫人。 ”彦左卫门鼓起腮帮子道,“亲母生病,朝日夫人没有御殿,长松丸公子才会不放心。 ”“哦? ”“可是,公子很有教养,说话斯文,自是未能明言。 ”“平助,说话要清楚些,你是要我建御殿,多关心些西乡局? 既然阿爱近况不佳,我当多去看看她? ”“不,在下不敢这么说。 这些事必须主公自己拿主意。 ”“哦。 ”“但因主公公务繁忙,有些疏忽了,在下经常情不自禁念叨念叨。 若您听到了,请不要介意。 ”“阿爱的病有那么严重吗? ”“这么说,主公确实不知。 这可不是小事啊! 西乡局不仅为主公生下儿女,且在滨松时,颇尽了不少力,是得力内助。 而主公竟不知她身在病中,被新的小妾迷得神魂颠倒,疏忽大意。 由此看来,主公对老臣、功臣…………”“这不是自言自语吧? 放肆! ”“还请主公恕罪。 ”“长松丸本不知如何是好,是你教他说的? ”彦左卫门猛摇头“不,公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向主公进言。 他本就有正本清源的才智。 ”家康不以为然地哼一声,又奇怪地笑了,“长松丸是要我正本清源? 平助,这是你当说的话? ”彦左卫门把视线自家康身上移开,道:“公子恐是为忘了建正室御殿、并以天下为志的主公担心。 ”“好了,平助,不过,还是让孩子自己去思量吧,先建夫人的御殿,再去探望阿爱。 ”“此时去探望,怕已太迟了。 ”“太迟了? ”“主公不知实情,公子才会奇怪。 ”“也很心痛? ”“西乡局为主公献出了她的一切。 她尽心竭力抚育公子们,管理内庭,甚至为朝日夫人的婚典诸事费心操持,而主公却流连于其他女人处…………”“放肆! ”“在下乃是在自言自语。 主公多多担待。 ”“哼! 好! 我马上去探望西乡局,叫个医士来! ”“这却不必。 西乡局并非缺少医药,她缺少的是主公的关爱。 ”“哈哈,好一张利嘴。 走,同去! ”“西乡夫人定会喜出望外。 ”家康没有回答。 仔细回想一下,他确实已有四五个月没有去看望西乡局了。 尽管她身体瘦弱,却总是为内庭之事忙碌。 看她那个样子,家康认为去看望她,反而会使她更是疲倦。 这是他的武断之处,他最近一直由阿竹和牟须陪侍。 阿竹乃武田遗臣----市川十郎左卫门尉昌永之女,牟须则是三井十郎左卫门吉正之女,两人都比西乡局年轻。 这么看来,男人实在无情! 家康来到阿爱的房前,站住。 屋子用新旧两种木材所建,只有墙壁散发着新鲜的木香。 阿爱的侍女吓了一跳,急道:“主公来了。 ” 发布时间:2024-09-17 22:06:24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521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