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五部龙争虎斗第二十三章 筑前旋风 内容: 新建的大坂城里,处处飘溢着木材的清香。 此时秀吉正在城里四处奔波。 为了向天下显示“天下人”的威严,秀吉修筑了这座大坂城。 可是,等到他奔波于城内各处指挥作战时,才感觉这座城似有些大了。 记得天下各地的大名来向他道贺时,他曾亲自带路,向他们夸耀。 “看,这条百间长廊怎样? ”原本是为了向人们炫耀城池的宽广,才特意建了这条长廊,可是,来回穿梭几趟之后,秀吉心中生奇:这条走廊怎么这么长…………秀吉返回内宅,刚要给信长的妹妹阿市托付给自己的三个女儿----浅井长政的三个遗孤讲一些战争的趣闻,忽然来了使者。 是中村一氏派来的密使。 前些时候,秀吉曾下令要中村一氏尽早击溃根来、杂贺暴动的一向宗门徒。 “一氏派来的使者? 是不是岸和田的事情解决了? 看来,我得和姑娘们暂时分别了。 ”三个姑娘当中,秀吉最喜欢达姬,无论是模样还是气量,都跟她的母亲阿市甚是相似。 但达姬还是个孩子,所以秀吉有事一般还是和两个姐姐说。 “像家康那样的乡下佬懂什么? 此事本不需我去,可也不能完全听之任之。 好吧,让我去痛打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 ”秀吉话音刚落,茶茶就接过了话茬:“去把人家痛打一顿? 不定是谁痛打谁呢。 我看您得小心一点,别让人家把您给揍扁了。 ”茶茶毫不留情地挖苦他。 这也难怪,从小就生活在战争的波澜之中,养成了她刻薄、喜欢挖苦别人的性子,还有些自暴自弃的倾向。 秀吉想要发火,旋又用笑容掩盖了。 “言之有理。 麻痹大意才是最大的敌人,看来我也得多加小心啊。 ”说着,秀吉从姑娘们房里走了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 他回想起茶茶的话,不禁心头火起。 秀吉自以为整个本州之内,已不会有人敢向他挑战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全天下最精于算计的德川家康,竟跟全天下最糊涂的织田信雄一道向他挑衅。 家康与浅井的这个小丫头是一路货! 当前秀吉还没有和家康争斗的想法。 本以为家康无非只有两三个属国的大名,找个合适的机会,毫不费力就可把他控制在股掌之间。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家康竟敢捋虎须,主动前来挑衅! 看来,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一直以为他乃是个温和之人,这次居然故意前来挑衅,究竟是为何…………突然,秀吉明白了。 家康故意惹怒他,就是要他露出破绽。 秀吉一口气穿过长廊,来到一个八十叠大的客室。 这也是他为了有意向天下大名示威而建造的,就连房屋的结构都完全沿袭了信长的做法。 朱红的柱子,到处是金碧辉煌的器具,无处不显示着主人的权威。 秀吉在一扇巨大的隔扇前停住,从左右两边上来四名侍卫,吱吱呀呀地打开隔扇。 “咳。 ”秀吉咳嗽了一声,早就在下座等待多时的使者立刻倒身下拜。 一切无不显示出秀吉的威严,可是,他接下来的表演却让人深感意外。 “哦哦,是下村主膳啊。 竟然劳你亲自跑一趟,辛苦了,辛苦了! 既是你来,我也不用坐在上座装模作样了。 我就在你旁边说话吧。 ”于是,上座的坐垫和扶几便闲置起来,秀吉刻意移到使者身边,在伸手就能拍到对方肩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随即泪如泉涌。 可是,这位使者虽然恭敬地跪伏在地,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或许,他觉察出秀吉是为了取悦他而故意在演戏? “主人让在下代他向筑前大人问安。 ”“好,说。 那些乱事的暴徒是否被击退了? 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尾张,正打算明天动身呢。 ”“禀告筑前守,暴徒还没有击退。 ”“连这都那么费力? ”“根来、杂贺的那帮暴徒靠近岸和田,在保田、寒川二人的指挥之下,采取了游击战术,时进时撤,分明已经撤了,转眼之间又掉过头来,是块相当难啃的硬骨头。 ”“你今天是特意来请援兵的了,主膳? ”“筑前大人想到哪里去了! ”使者使劲地摇着头,两眼放光,“现在是什么时候? 正是筑前大人缺人的关键时刻。 因此,中村大人派我来,只是想向筑前大人报告,请您莫要担心…………”“嗯? ”秀吉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向我说这些? ”“那倒不是! ”使者仍然是同样的调子,使劲地摇头。 “我想也不会。 在这么关键的战事当中,如无紧急之事,估计中村也不会派你为使。 你是否有些什么消息? ”“不是。 ”“你怎么就会这一句! 到底是何事? ”“是噩耗。 ”“噩耗…………”“正是。 从桑名去堺港的船家从起事的暴徒那里听到一个坏消息,说森武藏守长可在尾张遭受了难以启齿的大败,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因此,主人命我立即向筑前大人汇报…………”“你说什么? ”秀吉一愣,连忙伸长了脖子,“森武藏守吃了大败仗? ”秀吉显然大惊失色,使者的表情也僵硬起来:“正是。 听说森长可大人的部队计划从犬山城向清洲进攻,在一个叫羽黑的地方安营扎寨,不料遭到了德川人马的突袭。 ”“那么,武藏守怎样了? ”“听说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狼狈逃回了犬山城。 ”“这是谣言吗? ”秀吉紧张的表情这时才放松下来,“哈哈哈…………家康这人,就是擅长散布谣言,蛊惑人心。 不必担心。 我这边也时常有家康身边的重臣报告内情。 ”“啊? ”使者一愣,连忙反问了一句,“德川的重臣透露内情? ”“那还有假! 是我的内应。 其实,现在也用不着内应了,让那些乐于传播谣言的人去说好了。 不瞒你说,内应就是石川伯耆守数正。 ”“数正? ”“哈哈哈! 我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一氏的口信就只有这些吗? ”“是。 中村大人说,如把这条消息通报筑前大人,您定有锦囊妙计。 ”“好了,你辛苦了,赶紧回去吧。 告诉中村,让他不要担心。 你就说,我这边正满怀信心,只要一出兵,立能马到成功。 让他尽快驱散那帮乱事的暴徒。 ”“遵命! ”“差点忘记了。 通过这次的战事,秀吉的地位将会大大得到巩固。 秀吉本不想做一个天下人,可是信雄和家康二人非要掺和进来,把我往天下人的位子上推。 你告诉你家大人,让他拿出百倍的信心。 ”说着,秀吉解下一把随身携带的短刀,硬塞到使者的手里作为礼物,高声笑着站起身来。 同来时一样,秀吉悠闲自得地出了会客室,再次穿过他引以为荣的长廊。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石田三成,“佐吉,你去把秀正叫到我的房间。 ”说话间,他的眉宇间堆起了深深的皱纹。 方才中村一氏使者的一番话,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遵命! ”“你就说,我有要事和他密谈。 快去! ”佐吉心领神会,立从走廊折向了外城。 秀吉所说的秀正,是他最小的妹妹朝日姬的丈夫佐治日向守。 此人是当今世上难得的刚正不阿的猛将,现正负责管理这座庞大新城的粮备。 当初,秀吉为了把妹妹嫁给佐治日向守,曾强令她与前夫福田与左卫门吉成各自散去。 这里面当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总之,当秀吉称呼秀正的时候,总是爱说笑地嘲他是“不焚沉香,不放响屁的男子”,并把自己的名讳“秀”字和正直者的“正”字结合起来,给佐治日向守取了个新名字,对他甚是信任。 秀吉阴沉着脸走到百间长廊尽头,快步朝面对着宽阔庭院的房间走去。 石田佐吉把秀正领来,秀吉打发走佐吉和幽古,空荡荡的书院里只剩了他们两人。 秀吉依然谈笑风生。 “怎样,夫人的心情还好吗? ”秀吉一面呷着幽古端上来的茶水,一面说笑:“听说你们夫妇至今还没有儿女,是因…………夫妻太和睦了? ”秀正一本正经地端坐着,答道:“您总爱说笑,您说的要事是…………”“可是,我自己也没有儿女啊。 我是太忙了,连遛马的空闲都没有。 你可千万别学我,赶紧生一个。 ”“是,这…………”“怎么也不能如愿? 儿女可是好东西啊,还不赶紧生一个…………你看你内侄秀次,现都已长成一员虎将了。 ”秀吉似是记起什么,笑了,“还有已故右府大人,真是当世无双的英豪啊,万千人景仰。 将门出虎子,信孝和信雄不也是名震一方的英雄豪杰吗? ”“大人叫我来定有要事,请明示。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明天我就要从大坂出发了。 ”“二十一…………”“对。 事情紧急,我须即刻动身。 还有一些事让我不大放心。 ”“何事? ”“胜人把守的犬山城,稻叶一铁也应赶到了。 可令人不解的是,有了一铁之后,胜人却让森武藏守吃了败仗,实在蹊跷。 故,如我不亲自去一趟,恐会人心涣散。 怎么说,这次的对手也是织田。 ”佐治秀正认真听着,频频点头。 “那么,我的任务是…………”秀吉苦笑了一下。 这个刚正不阿的家伙,从不会从大局着眼,只惦念自己负责的那点事情。 也难怪,秀吉把妹妹嫁给秀正,也是为她作一些补偿。 朝日姬第一任丈夫叫副田甚兵卫,乃一名铁骨铮铮的尾张武士。 那时秀吉还在长滨,一年的供奉不过四万石,甚兵卫也是一贫如洗,因此,秀吉就让朝日姬和甚兵卫分了,改嫁福田与左卫门。 可是,朝日姬却对前夫念念不忘,总觉得第二个丈夫无论器量还是才能俱不如甚兵卫。 夫妻关系很不和睦。 “看来我弄错了,女人喜欢的和男人喜欢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于是,秀吉又把妹妹嫁给了佐治日向守。 这次秀吉终于以妹妹的个人幸福为主了。 老天不负有心人,这次妹妹终于满足了。 想来,日向守顺从夫人的样子,和他等待秀吉命令时的样子差不多。 一想到这些,就让秀吉忍俊不禁。 “这个…………你的任务十分重大。 这次恐得把你夫人请出来做人质了。 ”秀吉止住笑,一本正经道。 “大人说什么? ”佐治日向守顿时脸色大变,追问道,“您刚才是说,要我把夫人送来给您做人质吗? ”“正是,做人质,就在这座城里。 ”秀吉强忍住笑,完全是一副揶揄之态,“要想让你乖乖地服从命令,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夫人交出来给我做人质。 ”“这么说,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一同出征了? ”“不是,不用你亲自出征,是比出征还重要得多。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 ”秀正着急的样子,让人不由得想起狂言戏中憨厚老实的大名。 虽说如此,在这种场合下,秀吉如果真的笑起来,很容易伤到他。 无论如何,他也是让老母亲一直牵肠挂肚的妹妹的夫婿啊。 朝日姬是家中的小女儿,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 无论是母亲还是朝日姬,都和秀吉不一样,都生活在平凡的世界里,她们的最大愿望就是离国家大事远一些,过安稳的日子。 老太太曾不止一次乞求秀吉,朝日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中意的夫婿,一定要让她夫妻和睦地生活下去。 因此,在秀吉的内心,一直觉得佐治日向守是特意为妹妹购买的一个温顺的“玩偶”。 秀正俸禄不高,只有四千七百石,宅邸在外城,虽然一直恪尽职守,但几乎从未获得过什么奖赏。 这一次,秀吉却想起了佐治秀正的用途。 当然,这也是出于疼爱妹妹的缘故。 “秀正,这次的战事可不比平常。 大坂才刚刚建造起来,周边地区还有不少敌人的残余,而我又得亲自到尾张去一趟。 ”“我能理解您的苦衷。 ”“守护城池的任务我交给蜂须贺正胜了。 不过,你的任务比守护城池还重要。 ”“是,是。 ”“你的任务不是别的,是监视人质。 你明白吗? 把你的夫人也带到城内。 生驹亲正、山内一丰等人就不用说了,堀、长谷川秀一、日根野、泷川、筒井、稻叶、蒲生、细川等老臣们交出的人质,也一起带到内城去看着。 你告诉他们,不管是谁,一旦主人在战场上贪生怕死,将对其交出的人质格杀勿论。 ”“把我方大将、老臣的人质也…………”“哦,我已经下达了命令,让他们分别交出人质。 估计今明两日,他们的妻子儿女就会陆续赶到。 你也要把夫人交出来。 如果这些人对我有二心,人质格杀勿论! ”“那么,如我有了二心…………”“连你的夫人也杀! ”秀吉强忍笑意,绷着脸道。 其实,他的真正用意是想让脑子转不过弯的佐治日向守明白他的决心,让这些人质来鼓励其主人的斗志。 这里面是有缘由的。 这是秀吉和柴田胜家作战时感受最深之处。 打仗时,如果只让出征的大将们交出人质,并无太大的意义。 一旦家老重臣内心发生动摇,成为对方的内应,己方的力量立会土崩瓦解。 而且,这一次的敌人乃是织田信雄。 万一诸位大名的重臣向其主公灌输织田氏的恩义,军心势必受到极大影响。 因此,除了出征的大名,家老重臣也要交出人质,并让妹婿佐治日向守亲自监管。 佐治秀正的忠厚耿直远近闻名,如果告诉他们,就连佐治的女人、秀吉的亲妹妹都被作为人质送交到了内城,一旦有二心,同样格杀勿论,人质们定会既畏惧战栗,又心服口服,众臣就会对秀吉死心塌地。 在这一点上,秀吉有意避开了苛刻暴烈的做法。 没有异心的人,甚至会感到有几分好笑,这种手法正是秀吉处事的特点。 “怎么样,你明白秀吉的决心了吗? ”“明…………明白了! ”秀正满头大汗,一本正经回道。 “这里有一本人质名册。 你要把这些人仔细地看管好。 万一人质中出现了敌人的内应,你就不用说了,你的夫人也难以幸免。 ”“筑前的吩咐,秀正谨…………谨记在心。 ”“还有,如有人拖拖拉拉,迟迟不愿交出人质,你要不断地催。 这个任务责任重大,决不亚于守护城池。 ”看到秀正那副古板的样子,秀吉扑哧一声笑了,“这可是个肥差,秀正。 难得有这么个好机会,你要趁机好好地寻访一下,看一看谁家的女子有气质,哪里的姑娘长得标致。 如以后发现有好小伙子,你们夫妇可以为他们做月下老人,成人之美啊。 如果真能做成大媒人家定会对你们夫妇感恩戴德,这次看管人质之事岂不变成了一件美事? ”“遵命。 ”“好了,我要嘱咐你的就这些。 你立刻回去准备吧。 ”就这样,大坂城顿时有了一种全新之气。 在这座刚刚落成的新城里,八层的天守阁直指苍穹,大街上熙熙攘攘,全副武装的进城者之中,混杂着大量女人乘坐的轿子。 当然,这都是陆续赶来的人质,其中也不乏带着孩子徒步进城的。 大坂城里亭台楼阁雄伟壮丽,看得这些人目瞪口呆,惊叹不已。 秀吉把这些人全都叫到城里来,绝不仅仅是让他们做人质。 这岂不是趁机宣扬威势的大好机会? 总是力图一箭双雕一举多得,便是秀吉的可怕之处。 天正十二年三月二十一,人质纷纷涌进大坂城,秀吉则在千成瓢箪马印之下,率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大坂。 秀吉深知,家康谋略过人,文武双全,乃不可轻视的大敌。 甚至可说,在当今天下武将之中,再也没有能超越家康的人了。 因此,秀吉坚信家康本人也深知自己的实力,绝不像柴田胜家那样争强好胜,贸然出击。 得出这样的判断,便是受到石川数正密函的影响。 家康做事向来严谨异常,无懈可击,就连已故右府都挑不出一丝破绽来。 因此,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家康跟信雄的结盟,实是貌合神离,相互利用。 分明知道这是一场根本无法打赢的战争,却仍然要做信雄的后盾,看来,家康也有鼠目寸光、看不清天下大势之时。 在秀吉看来,虽然家康心里藏着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却始终无法摆脱与信雄之间的情义羁绊,最后沦落到不得不为情义而战的地步。 因此,只要狠狠地给信雄和家康的联军一次打击,战争的形势定会明朗。 看到引以为豪的军队受到重创,家康定心疼得不得了,为了保存实力,他必立刻撤回三河,然后乖乖地派人来议和。 这一次才能真正发挥位攻战术威力。 不难预料,如果这一仗干净利落地取得胜利,上杉氏、北条氏自不必说,就连中国的毛利和四国的长曾我部也都会乖乖臣服。 由于秀吉深知家康的底细,从一开始就知,单凭池田胜人和森长可的部队,是无法撼动家康铁军的,因此,战争还没有开始,秀吉就动员了空前的兵力。 第一路兵马作为先锋,有木村重兹、加藤光泰、神子田正治、日根野弘就、日根野常陆、山田坚家、池田景家、多贺常则等大将,计六千余人。 第二路,长谷川秀一、细川忠兴、高山右近等,兵力五千三百。 第三路,中川秀政、长滨部、木下利久、德永寿昌、小川佑忠,兵力六千二百。 第四路,高直孙次郎、蜂屋赖隆、金森长近等,兵力四千五百。 第五路,丹羽长秀,三千人。 六路乃是秀吉的主力,义分成六队。 最前面的是蒲生氏乡的两千人马,外加甲贺一千将士,主要用来防守右路。 左路是前野长康、生驹亲正、黑田孝高、蜂须贺、明石、赤松诸部,合起来有四千余人,另加堀秀政和越中兵马,以及稻叶贞通,总共五千五百人。 第三队为筒井定次的七千人。 第四队为羽柴秀长的七千人。 第五队则是秀吉引以为豪的侍卫军和火枪队,共计四千八百五十人,最后则是秀吉麾下的四千亲兵。 第七路为后备军,由浅野长政和福岛正则率领,共有一千八百人。 秀吉的各路人马加起来共计六万二千一百五十人,号称八万,以排山倒海之势从近江向美浓杀去! 从大坂城出发之后的第四日,即二十四日,秀吉的主力部队到达岐阜城,当日,第一路渡过木曾川,行进至犬山城和城南四里处的五郎苑,意欲以巨大的声势压倒东面的织田信雄和德川家康的联军。 一到达岐阜城,秀吉立刻召见了从池田胜人处特意赶来汇报战况的伊木忠次,听取森武藏守长可于羽黑败战的具体情形。 “森武藏守可是池田胜人的女婿啊,听说胜人没有派兵增援? ”一进城,秀吉就脱下盔铠战袍歇息。 在伊木忠次眼中,他满脸不悦。 “是。 关于此事,我家主公要我特意对筑前大人讲…………”“说来听听。 ”“原本是要派出援军的,可是敌方的本多忠胜戒备森严,对我方虎视眈眈,万一杀出城去,被对方来个偷袭,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忍痛割爱,没有眷及私情。 ”“本多忠胜? ”秀吉一听,瞪大了眼。 “是…………是的。 ”伊木忠次顿时吓得缩作一团,伏在地上。 他预感到似有暴风雨降临。 “哦。 好,做得好! ”“这…………筑前大人的意思…………”“我在夸奖胜人幸亏没有出城,做得好! ”“这…………”“今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你们大家都要多些心眼。 胜人虽是当世无双的一代忠良,却时常莽撞,犯贸然出击的错误。 其实,战争不可能总是获胜,当陷入不利时,就需忍耐,寻找最佳战机。 你回去之后,告诉胜人,就说他这次做得很好。 这次的敌人可是我们以前从未遇见过的大敌。 好,速速返回犬山吧。 ”一番话说得伊木忠次稀里糊涂。 秀吉究竟是何意? 是夸奖还是批评? 若说是批评,又不乏夸赞之辞,若说是夸赞,又让人觉得似有训斥之意。 “哈哈,胜人的家老,你是不是听糊涂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佐吉! ”“在。 ”“按照我刚才吩咐,立刻安排一下,向这一带的寺院传达禁令和安民告示。 ”刚刚向石田三成下达了命令,秀吉又立刻转向了幽古:“现在不用急着泡茶,先拿纸笔来! ”佑笔大村幽古应一声,慌忙从窗边的桌子上取来纸笔,坐在秀吉旁边。 “你马上写一封信。 ”“是。 ”“收信人为长陆太田的城主佐竹次郎义重。 ”“佐竹大人? ”“对,接下来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写----因家康耍弄阴谋,从中作梗,欺晚辈信雄不识大体,使得信雄竟悍然将其老臣三人斩杀于长岛。 秀吉愤而出兵于伊贺、伊势,现已攻陷峰、神户、楠等城池,几近一国。 尾州方面,池田纪伊守、森武藏守已于十三日攻取犬山城及数处工事。 另,二十二日…………也就是昨天了…………根来、杂贺有三万暴徒乱事,已被我斩首五千…………”“哎,不对啊? ”笔下正龙飞凤舞的幽古突然冒出一句,“大人,杂贺、根来起义的徒众被斩杀了五千,就解决问题了吗? ”“鬼才知道! ”秀吉似很败兴,不禁训斥起来,“幽古,你怎么净问些无聊之事? 我现在又不是在令你写史书,只不过是让你给抄一封书函。 ”秀吉一训斥,幽古竟然微微地笑了。 “在下多嘴了。 ”“你因何发笑? ”“请大人饶恕在下不长记性,我怎的忘了这是您一贯的战略呢。 ”“这不是战略,这是必然趋势。 你想,二十一我们从大坂出发,那帮乌合之众一听我出了城,一定喜出望外,觉得机会来了,于是立刻向岸和田城逼近。 中村一氏、生驹亲正,以及蜂须贺的儿子家政,就在二十二将其一举击溃了。 ”幽古一听,掩嘴笑了。 “这么说,斩下敌人五千首级…………那就理所当然。 ”“那还用说! 那帮人是由僧兵和地方武士凑成的乌合之众,杀掉五千人,他们能不退? 一退,那就又损五千,这是兵家常理。 你要好好地记着。 ”“是…………在下谨记于心。 ”“接着写。 砍掉乱事暴徒首级五千…………今家康正在清洲坐镇指挥,明日我雄师即渡河攻打清洲。 对于家康之流,要狠狠地予以打击,绝不能心慈手软,一旦出现贪生怕死、作战不利之辈,不管其有何种理由,一律严惩不贷。 当今乃共抗东国之际,希望贵方通力协作。 木曾义昌、上杉景胜皆为秀吉不二盟友,希与之联手,同谋大计。 并急通报近期战况。 三月二十五,秀吉于岐阜。 ”幽古挥毫记下秀吉的每一句话,还时常忙里偷闲,抬眼偷偷地看上秀吉几眼。 只见秀吉一副陶醉的表情,口若悬河地陈述着书函内容。 幽古觉得,近来秀吉口述的时候,似乎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气势恢弘,辞句华美,有时甚至不可更改一字。 “都记下了。 ”“好。 你再为我写一封劝降书,给位于木曾川和长良川之间竹鼻城的不破源六广纲。 ”“不破广纲大人? ”“对。 写给他的书信,字要大一些。 此人身踞木曾川的西岸,却跟我秀吉作对,真是胆大妄为! 你就写----此次秀吉亲率八万大军,在岐阜扎营,然后强渡大河,横扫尾州…………”刚说到这里,只见石田三成手里拎着一个木牌子回来了,秀吉停止了口述:“佐吉,你手里拿的什么? ”三成左右张望了一下,道:“神原康政那厮,居然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文告牌立在了河西岸。 ”“神原康政? ”“是,就是家康家臣神原小平太,竟对主公如此不敬…………”“混账! 你别老是一个人生气,念给我听听! ”“恐不合适,写了些对大人大不敬的污言秽语。 ”秀吉放声大笑。 “你生什么气啊,可笑,念! ”“那么,恕我不敬了。 ”在秀吉的再三催促下,石田佐吉三成拿起文告牌,有意地让秀吉看见牌子正面,期期艾艾地读了起来:“羽柴秀吉本粗鄙低贱之人,原不过一介马前走卒…………”“你刚才说什么,佐吉? ”果如所料,秀吉的脸刷地就白了。 这第一句就是秀吉平生最恨之言。 “这个牌子究竟立在何处? 谁取来的? ”“就立在岐阜与竹鼻之间的笠松村外。 是一柳末安看了,一气之下从地里拔出带回来的。 ”“把末安叫来! ”“遵命。 来人,去把一柳叫来…………”三成刚一开口,秀吉就不高兴了,大声训斥道:“别再指使别人,你自己去叫! ”“遵命。 ”三成把牌子放在地下就出去了。 “幽古,别在那里装傻了,这牌子…………”“大人要我读吗? ”“谁让你读了,我是让你给我拿过来! ”“遵命。 ”眨眼之间,室内气氛大变,大村幽古恭恭敬敬地拿起牌子,故意不看字面,递给秀吉。 “你为什么故意不看牌子? 你给我念! ”“像这样的东西,不念也罢…………”“你是说,如果读了,只会增加我的愤怒,或是上面不言而喻? ”“是…………是。 大人英明。 ”幽古一时窘在那里,慌乱地搓着双手,“在下觉得,这是敌人有意让大人生气,完全是无中生有,极尽诋毁之能事…………若大人看了勃然大怒,就掉进了对方故意设下的圈套,在下以为,主公还是一笑了之,扔掉为好…………”“住口! 你也在胡说八道!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不知这是在故意激我发怒? ”“恕在下多嘴。 ”“我让你念给我听,是想试试自己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忍受敌人的污言秽语。 快念,少啰嗦! ”幽古满脸困窘,拿起文告牌来,无法念下去。 “大人您看看,这都说了些什么…………他们说无法容忍大人的大逆不道,还说什么,我家主公源家康毅然起兵…………”“他们当然要那么写。 ”秀吉完全不屑一顾,“只有这么多? 肯定还会写一些让我一听就火冒三丈的东西。 ”“主公明明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居然能压住怒火来听,在下实在钦佩不已。 像这样的污蔑,幽古看了也会愤愤不已,或许比石田大人还要生气呢。 ”“到底是哪些地方让人生气? 你专门给我挑出来读。 ”“唉,都写了些什么呀! 什么马前走卒得信长公恩宠,一旦飞黄腾达,就忘记了旧恩,企图篡夺主位…………”“我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写。 信孝的事情写了没有? ”“哦,写了…………此贼不仅企图篡夺主位,还残杀亡君之子信孝公与其老母幼女。 而今又对信雄公刀兵相向。 如此惨绝人寰、大逆不道之举,试问苍天,孰能熟视无睹…………”“哈哈哈…………”“此诋毁主公…………”“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 ”“主公说什么? ”“我是说,该写的他们都写了。 若他们少写了一条,这个文告便没有什么意思了。 看来,神原康政还真有几把刷子。 ”听到这些,幽古终于松了一口气。 “主公果然大人大量,听了您一番话,在下也终于放心了。 ”“好,估计一柳末安就要来了。 你把牌子给我。 ”“您要做什么? ”“把它放在刀架上,让每一个来人都看见。 秀吉岂是被区区几言就气得火冒三丈之人。 这也算是对阵中将士的激励。 ”正在这时,石田三成和尚未卸下戒装的一柳末安一起来了。 三成的脸还是涨得通红,一柳末安更是满脸愤慨。 “听说主公叫我,在下匆忙赶来。 ”说着,末安倒身下拜,贴在榻榻米上的右手腕上赫然有一大片血迹。 “末安,你把观看文告的人给杀了? ”“这…………这…………那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竟敢高声诵读,我就…………”“那个人是武士还是僧侣? ”“僧侣。 ”“混账! ”“这…………在下不明错在何处。 ”“为什么你当时不一笑了之? 你应该对围观的百姓说:德川方看到单凭枪矛和刀剑难以战胜我们,就故意用些歪门邪道的伎俩来污蔑,想以此激起百姓的愤慨。 德川可真是个可悲之徒…………你应该一边说,一边悠然地把文告牌拔起来扔掉才是。 ”“是。 ”“杀人之后,你还特意把那个破牌子拿回来了…………是否想让我看看啊? ”秀吉似完全平息的怒火,看来要冲着一柳末安爆发了。 大村幽古悄悄地看了石田三成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为何不说话? 你也是名震一方的大将,既然把这个牌子拿回来,就说明你有想法。 说,到底是怎么想的? ”突然被秀吉一顿训斥,一柳末安不禁大惊失色,抬头望了望三成。 原以为秀吉会对他赞赏有加,万万没有料到,愤怒竟朝他倾泻而下。 末安一时手足无措。 看到末安沉默不语,秀吉又把愤怒的炮火射向了三成。 “是你愤愤不平地把这个牌子带到这里来的? ”“是。 ”“那你为何要把这个东西拿给我看? 我让你在身边伺候,是觉得你还有些头脑…………”“承蒙大人抬爱。 ”“先别谢,还不到时候呢。 家康的家臣神原康政立一个这样的牌子,是有他的险恶用心,而末安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在大庭广众下斩杀僧人。 这样一来,岂不完全中了德川的诡计? ” 发布时间:2024-09-17 00:29:55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518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