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五部龙争虎斗第十六章 作左荐使 内容: 茶屋四郎次郎在滨松城见了德川家康,随即飘然离去。 他的报告详细而准确,想必家康又会作出一些新指示。 不过,家康并未就此说什么,而四郎次郎也没有透露要去何处。 时值五月,柴田败亡的消息,早就被秀吉颁得天下皆知,而且,出兵伊势的刈谷水野总兵卫忠重,也已把秀吉在琵琶湖北的攻防形势绘成地图,详细地向家康作了汇报,因此,茶屋汇报的内容,家康此前已知了个大概,却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 家康自是还存留着一丝期待。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秀吉要筑大坂城的传闻,已经把每个旗本大将都弄得心情紧张。 其实,秀吉并没有像信长那样,对敌人表现出极强烈的憎恶,在这一点上,他大概是受到了家康的启发。 家康对武田氏的遗臣采取了恩抚之策,结果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估计秀吉不会看不到这些。 虽然秀吉对胜家一人毫不留情,但是,那些举棋不定的胜家家臣,秀吉都拉拢到了麾下,现在,他已经牢牢地控制了二十余国。 根据目前的实力,他完全可以动员三十余国的人力和物力来修筑大坂。 但可怕的并不在于修城,而在于筑城之后发动征战。 一旦秀吉抬出“统一天下”的口号来,无论是东面的德川、北条,还是北面的上杉景胜、中国地区的毛利辉元,无一人敢与之争锋。 当然,秀吉不到一年,就成功地把织田氏的遗领全部掌握在手中,立刻想让天下大名臣服于他,这样的事,秉性强悍的三河武士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你看,天下又冒出来一个了不起的大强盗。 ”“强盗? ”“除了筑前,还能有谁? 他原本只是一个农夫的儿子,恐也不能懂得什么义理,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跳出来向世人大声疾呼,说明智光秀是逆贼,更令人惊讶的是,唾沫星都还没有干,这个农民儿子就已经悄悄地盗取了天下。 真令人瞠目结舌啊! ”不知何时,这样的风评随着秀吉胜利的消息,传遍了滨松的大街小巷。 对此,家康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还说要在七月去骏河、甲斐巡视。 天正十一年五月初,一个下午,淅淅沥沥的梅雨轻轻地敲打着书院的前檐。 家康正在案前仔细研究甲、骏等地的军事要塞图。 这时,本多作左卫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其实,家康一眼就看见了,他却依然默默地用笔在图上圈圈点点,没有抬头。 “大人! ”这一次作左没有叫“主公”。 “信雄想以大人为护身符。 大人此次前去甲州,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 ”作左的语气仿佛是在训斥人,毫不客气。 过了一会儿,家康才搁下笔,慢慢地合上砚台盖,仔细地卷起地图。 其实,作左卫门话里的意思他一清二楚,根本用不着问,只要看看其姿态,一切就全明白了。 “作左。 ”终于,家康抬起头,“你见过茶屋了? ”听到这话,作左卫门呵呵笑了。 “我和那个人又没有多亲密的关系。 ”“哦,你又讨厌人家了,你这个毛病可不好。 ”“什么讨厌,从一开始我就没喜欢过那人。 我一看见他,就知道他到滨松为筑前夸功来了,像他那样的人,胆小如鼠,早就被筑前吓破了胆。 这些都在他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呢。 ”“作左,这些话到晚上再谈吧,我现在要去见一下孩子们。 ”看到家康的反应如此冷汝,作左卫门不禁微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人,且慢。 请先屏退左右,我有要事禀报。 ”“要事? ”“是。 现在情势紧迫,如一不留神,滨松恐也会出现私通筑前的人。 ”说着,作左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扫了侍卫和随从们一眼,“已经有人向我报告,说现在天下净是些胆小鬼…………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上面记的都是那些被筑前吓破了胆的人,请大人屏退左右后再看。 ”听到这话,家康机警地扫了四周一眼,皱着眉苦笑起来。 “既然作左这么说了,你等就先退下吧。 ”所有的人都退到了外间。 “作左,你一定心有苦衷? ”这时,作左的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阴沉沉的了。 “大人! ”他厉声叫了一声,旋又嘻嘻地笑了,“不知大人明白筑前胜利的原因了吗? ”“胜利的原因? ”“其实,这次筑前的胜利,与其说野战得法,不如说是攻城有术。 但是,筑前真正的强项在于位攻。 ”家康一听,现出怀疑的神色,旋又笑着点了点头。 “你所谓的位攻,就是以多打少,在人数上绝对压倒对方,是人海战术吧? ”“大人说得不错,又不尽然。 攻城的时候,进攻方的兵力须多于守城一方…………可是,筑前的战术却有不容忽视的特殊之处。 ”“不仅要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还要在对手中多寻些内应,是这样吗? ”听家康这么一说,作左顿时眉开眼笑。 “既然大人已知,那我就不再啰嗦了。 一旦有了内应,守方的战斗力就会削弱大半。 筑前才会连战连捷。 希望大人千万不要忽视这一点。 ”“你这个老头儿有些不对劲啊。 你今天到底想说什么? 让我立刻和筑前决战? ”家康直盯着作左,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似比他还会说笑。 作左义呵呵笑了,偶尔显现出一丝揶揄的神情。 “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我会说出和筑前决战之类的话来? ”“大人的意思是…………”家康收起微笑,一本正经起来。 “你是不是已忘记了三方原会战,忘记了我的脾气? ”“忘记了…………”作左木然点头道,“在下只记得那时的大人勇猛无比…………还不如忘记的好,您说对吧,大人? ”“你今天到底想说什么,别卖关子了。 ”“反正终究要和筑前一战,为防止我方陷入劣势,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我没有,你呢? ”“作左怎能对已四十二岁的大人指手画脚? 今日是向大人请教来了。 如您实无高见,在下只好回家,切腹而死了。 在这个无聊的世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作左已厌烦透了…………”家康听了,只是呆呆地望着作左,沉默无语。 这个老人平时总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家康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今天他竟然说出切腹云云,也太过分了。 “老爷子…………”“大人? ”“你过来之前,是否见了什么人? ”“怎么,难道大人不许我见客? ”“不要老是这样大喊大叫,别人还以为我们在吵架呢。 你今天来,是不是想告诉我,筑前这次胜利关系到德川氏的兴衰? ”“对。 大人对目前的情势老是冷眼旁观。 可是,您想过没有,在您坐观天下之时,筑前可在不断地酝酿着阴谋。 我可不愿看到一个对筑前卑躬屈膝的大人啊。 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我是不是该切腹。 ”家康的眉毛猛地颤动了一下,可以看出,他已经发怒了。 未几,他却仅是把视线转向了院子里的绿树,调整起呼吸吐纳来。 作左不想看到一个在筑前面前卑躬屈膝的家康----这话的背后所隐藏的,仅仅是对家康的爱戴和信赖,因此,训斥他几句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老爷子…………”“有好主意了吗,大人? 别忘了,信长公在世时,大人的身份也是信长在三河的亲家,而决非其家臣。 因此,作左绝不想看到大人沦为筑前的家臣。 这绝不只是我这个老头子一人的心情,而是所有与大人生死与共的三河武士的共同心愿啊! ”“这些我都明白。 可是,我早就看出你脸上还写着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不错,你早就看出我心中已有打算,只是你越老脾气越急,不问清楚就寝食难安,没错吧? ”“哦,既然大人已经看破了,那就把您的锦囊妙计告诉老臣吧。 ”“主意倒是有了,只是还没有定下合适的人选。 ”“这么说,还是派人出使之事? ”“遣使道贺只是武将之间交往的形式。 我接下来还有些盘算呢,先莫着急。 ”听家康这么一说,作左又用戏弄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家康。 家康则用揶揄的眼神还以颜色。 家康和作左卫门二人之间的感情,远非普通主公与家臣。 有时二人像是难得的密友,有时则成了相互抨击的对手,有时又变成恨得咬牙切齿的冤家。 “作左,这次我打心底里为筑前的胜利高兴。 ”“真是无聊。 ”“因此,我想委托道贺使给他送些礼物…………”“再这样下去,大人就要把四国也悄悄地送给他当礼物了。 ”家康并不理会作左的嘲讽,继续道:“你看,我是送给他马铠五百件,还是黄金一千锭? ”“什么? ”“我反复琢磨,觉得这些东西不足以表达我的喜悦之情,最后,终于狠下心来,决定把我最珍重的初花茶壶赠送与他。 ”“哦…………”作左睁圆了眼睛,“您说的是松平清兵卫赠送给您的那把茶壶? ”在这种急需物资的关键时刻,如果家康向对方赠送黄金、马铠之类的东西,作左一定会骂声大起。 可是,一听赠礼竟是一把茶壶,他不禁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大人能下如此大的决心,可敬可佩! 可是,大人…………”“你有什么苦衷,老爷子? ”“当然有,那把茶壶上还没有贴上金箔啊,大人。 ”“还要贴上金箔? ”“当然要贴,但凡名器,都要在金箔之上再贴一层金箔。 大人可还记得,您从清兵卫手里接过这壶之时。 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感激,因此,不贴金箔万万使不得。 我看,得赶紧把清兵卫叫来,让他赶紧贴上。 ”“言之有理…………”家康也不知不觉探出了身子。 二人似都变成了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有好主意吗,作左? ”“当然有。 对于筑前守那样的迅速发迹之人,想把他哄得高兴,就要破费些。 大人,那把壶可是名器啊,是清兵卫去堺港的时候,豁出性命才弄到手的。 ”“这…………是真的? ”“不清楚! ”作左摇摇头,“若非如此,怎么会贴金箔呢? 听说,很多堺港的名流,如宗易、友闲,以及很多茶人,一听说那把壶竟然到了清兵卫的手中,都扼腕叹息。 ”“你不是非常了解吗? ”“我怎会不知! 那可是茶人们都想争着献给新的天下人羽柴筑前守,以讨好他的天下第一名器啊,没想到清兵卫把它献给了大人。 不知大人是否记得,当时您高兴得昏了头,张口就要赏赐清兵卫五千石领地。 ”“等等,等等,老家伙,口下留情! ”家康沉下脸,向作左吼道。 作左则厚着脸皮,把头伸到图纸前面,继续喋喋不休。 “那可不行。 筑前那只老狐狸,净干些坑人的勾当,大人如果不给茶壶包上金箔,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对吧,大人可是天下闻名的铁公鸡啊,好不容易有赚取美名的机会,必不可错过。 这就是此壶的说头…………天下闻名的吝啬之人竟然张口就赏五千石,把松平清兵卫都吓得一哆嗦。 ”“吓得他一哆嗦…………”“当然。 您想,铁公鸡得意忘形,无意间说漏了嘴,定会非常后悔,或许会干出故意设计陷害的勾当呢。 因此,赏赐给清兵卫的五千石领地,最后竟意外地被退了回来。 ”“你这个老东西,信口雌黄。 别说了,别说了! ”“马上就说完了,大人只管听着就是。 于是,大人就问清兵卫有没有其他要求,最后,大人答应免去清兵卫子孙后代的库役、酒役,以及其他一切杂役…………因此,滨松人把这把壶称为五千石壶。 ” 发布时间:2024-09-16 23:57:57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518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