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五部龙争虎斗第十一章 贱岳合战 内容: 这一日,柴田胜家一起床就写了一封书函,派人送给留守北庄城的中村文荷斋。 “你把这封书信交给文荷斋,告诉女儿们,就说我平安无事,正闲得无聊呢。 ”十七、十八、十九三日,柳濑的雨断断续续下个不休,眼看树芽越来越绿了。 阿市觉得,最好还是提前把姐妹三人安排好,便让胜家写了这封书函确认一下。 根据来自北庄的报告,细川忠兴的水军现在正在海岸四处放火。 当然,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可是,在这种时候,把姐妹三人交到忠兴的手里,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真是巧极了,胜家刚把使者派出,雨便彻底停了。 他命人在营房的前面撑起幔帐,立起风幡,欲步出营外。 这几日不是下雨就是阴天,胜家一直想出来察看一下,始终不得机会。 今日天一晴,就迫不及待地想到处转转。 正当胜家双手支在案上,望着逐渐放晴的天空时,一个近侍来报:“佐久间盛政兄弟从行市山的阵营赶来了。 ”“兄弟二人都赶来了? ”“是,还带了山路将监。 ”“好吧,待会儿再见将监和安政二人,先让盛政一人进来。 ”“遵命。 ”近侍出去之后,胜家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虽然还没见玄蕃盛政,可是他早就知道其来意了。 这家伙定是让这场雨憋坏了,此次定是来请命攻打某处…………“舅父大人,外甥打扰了。 ”“哦,进采吧,山路将监是不是归顺我方了? ”“舅父真是料事如神。 ”随着盔甲的铿锵声,盛政大步走进了胜家的大帐。 “舅父,雨过天晴,机会终于来了。 ”只见盛政昂首挺胸,砰砰地用铁扇敲打着胸脯。 “莫要着急,盛政。 这次战事其实是双方耐性的比拼。 ”“哈哈…………怪不得外边的人都称您为鬼柴田,您真是太小心了。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以往,您不想动也不成了。 ”“山路将监带来了什么礼物? ”“是啊,秀吉果然中了信孝的计谋,乖乖地出了长滨城,去攻打信孝了。 ”“筑前出了长滨城? ”“不错! 岐阜那边早就按照与咱们商量好的计谋,向清水的稻叶一铁和大垣的氏家直通的领地出兵,大张声势。 看到这种情形,秀吉火冒三丈,在十六日便带领近身侍卫和两万人马出了长滨城。 如现在出击,定会打他个出其不意。 这可是绝好的机会,请舅父决断。 ”“不行! ”“啊,为何不行? ”盛政对胜家的回答深感意外,一个箭步窜到了桌案前面,全身上下都似散发一股虎虎生气。 “舅父是在担心那只猴子又在打咱们的鬼主意? 他们剩下的人马已和我们的差不多了。 如果北国的鬼柴田竟害怕细川忠兴从背后搞什么鬼把戏,不敢出击,到了岐阜信孝面前,怎么拾得起头? ”“现在还为时尚早。 ”胜家绷起脸,道,“谁说害怕细川了? 我们越沉得住气,就越有好处可捞。 即使筑前是真心想攻打岐阜,咱们也不怕,可是万一这两三天之内大雨不停,楫斐川必定洪水泛滥,筑前无法渡河。 这样一来,到达不了岐阜,极有可能驻扎在大垣。 ”“驻扎在大垣也没什么不好。 他尚未从大垣赶回来,我们便已攻陷长滨。 ”“你也太着急了。 比起长滨城,还是这里更容易防守。 等到确定筑前确已渡过楫斐川之后,再行动也不迟。 我们现在切切忍耐一下。 ”盛政听了,不屑地咂着舌。 “这些小事,盛政早就想到了。 外甥可以让山路将监带路,不然,先让将监亲口跟您说说吧。 ”随着盔铠哗啦哗啦的响动,盛政站起身来,大声把山路将监和弟弟安政叫进来。 山路将监是从秀吉在堂木山的阵营特意赶过来的,其真实身份是胜家打入秀吉内部的内应。 将监一看到胜家,慌忙伏在地上。 哪怕只是一次诈降,他大概也对自己的行为深感不安。 “哦,将监。 你回来得正好。 你假装归顺秀吉的具体情形,我已经来不及听了。 先说说,是不是得了新的敌情? ”“正是。 ”“你有没有打探到胜丰的消息? ”“打探到了。 胜丰公子已经在上月的二十八,在长滨城…………故去了。 ”“什么,胜丰他…………是被秀吉斩杀的,还是病死的? ”“听人说,好像是病情加重,胜丰公子觉得自己再也起不来了,又对不起筑前守与大人您,便在病笃之际切腹自尽了。 ”“啊! ”胜家不禁呻吟了一声。 由于长期病魔缠身,渐渐地变得心智大乱的胜丰,身为一名武将,的确可恨,可是作为养子,他却着实可怜。 “唉! 就不谈这件事了。 ”胜家想平息杂乱的心绪,接着道:“盛政,你把二人叫来,到底想对我说些什么? ”“将监,猴子这次究竟想干些什么,把你探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舅父。 ”盛政这么一说,山路将监这才抬起头来:“刚才,打入秀吉内部的人飞马来报,秀吉认为木曾川的洪水会在二十日消退,为了赶时间,他决定在二十日拂晓时分就开始渡河进攻岐阜,正整装待发。 ”“舅父,您听到了吧? 我们也应该在二十日开始行动…………形势已经十分明了,想必您也沉不住气了吧。 所以,请舅父立刻召集众将,商量对策。 ”盛政义砰砰地用铁扇敲打着胸膛。 已是十九日,刚过正午。 在明天拂晓,趁着秀吉的部队渡河之际,一举攻入长滨城…………外甥侄久间玄蕃盛政这么一催,胜家不禁闭上了眼睛。 胜丰那病得奄奄一息,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匕首刺进腹部的情形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如果真的投降了秀吉,胜丰也可保得一命了。 “舅父大人…………”盛政已经急不可耐,盔铠义哗啦哗啦地抖动起来。 “万一猴子趁我们按兵不动之时攻陷了岐阜城,舅父打算如何应对? 堂堂的鬼柴田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 若敌人在明晨渡河,我方也应该相机而动,才能让猴子方寸大乱,才对得起岐阜的信孝公子啊! 大好的机会就摆在面前,您还犹豫什么? ”“盛政! ”胜家轻轻地阻止了盛政,“将监的手下所报告的消息,完全属实? ”“外甥对此坚信不疑! 不仅将监这么说,同是长滨出身的大金藤八郎也送来了确切的报告。 ”“那好! ”胜家终于下了决心,“立刻召集众人。 只是,盛政,这怎么说也只是些前哨战,不能因为顺利地拔掉敌人的一两座城寨,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贸然向平原出兵。 ”“何时该进,何时该退,外甥心中自然有数。 ”“一旦贸然出山,被秀吉杀个回马枪…………我担心…………”“担心什么? ”“我担心丹羽长秀。 他驻扎在对岸海津,一直按兵不动,对此处和敦贺虎视眈眈。 一旦我们出击,长秀渡湖掐断退路怎么办? 一旦我们陷入山谷,失去立足之地,纵有万般能耐,却也无可奈何。 朝仓的人马陷入穷途末路的前之鉴,可是你我亲眼所见。 ”“哈哈…………”盛政笑了,“盛政也和舅父一样,混了个鬼的虚名。 进退之事,外甥决不敢麻痹大意。 我也会像舅父那样避实击虚。 那么,马上点燃烽火,集合将士吧。 ”“好。 我再说一遍,切忌孤军深入、穷追不舍。 另,万不可燃放烽火,否则会被敌人洞察我军的动向。 安政,赶紧派遣使者! ”就这样,四月十九,雨过天晴,北国的胜家终于决定在二十日拂晓时分开始进攻。 当天,胜家召集众将士,在内中尾山的大帐议事。 会议决定:原先驻扎在别所山的前田利家父子移兵至茂山,用以防备秀吉驻于神明山的木村隼人、堂木山的木下一元。 橡谷山、林符出、中谷山的小松城主德山五兵卫、不破胜光、越中原森城主原彦次郎的人马分别加入盛政麾下,二十日拂晓袭击秀吉的最前线----大岩山中川清秀的阵地。 是夜,连日的阴翳终于散去,夜晚的天空显得格外迷人,月亮从已泛出嫩绿色的山上升起来,柔柔的银光撤满了山野。 回到行市山的营地后,佐久间玄蕃盛政立刻向众将下达了作战命令:“真是天公作美啊。 连月亮都为我们照路。 明天丑时,准时行动! ”除了新加入麾下的不破、德山、原之外,再加上弟弟安政的人马,盛政的兵力达一万五千人。 为了支持盛政,胜家同时南下了八里,把大营移到了狐塚,用以加强对左祢山堀秀政的防御,前田利家父子也从别所山前移四里,移至神明山西北的茂山,以防敌人偷袭。 二十日丑时从行市山出发之时,佐久间盛政不禁仰望着明月,道:“月神啊,您今天大概能看见鬼玄蕃作战了。 您可一定得好好看看。 盛政多么希望明夜在木本的猴子大营再次与你相会。 在此之前,只求你为我照亮山路。 ”祈祷完毕,盛政猛地掉转马头,朝向大家。 “众位,卯时以前,把马蹄裹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大岩山中的中川清秀和岩崎山的高山右近,以及贱岳的桑山重晴等,统统给我包围起来! 然后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敌人一举击溃,午饭就在秀吉的大本营木本吃了! ”言毕,盛政刷的一声合上军扇,一马当先,直奔南面而去。 盛政的主力从行市山顺着山坡向大岩山压过去,另一部则从集福寺坂西下,绕盐津谷,越权现坂,直指东面余吴湖。 柴田胜家的部队则西出大岩山,力图压制贱岳的桑山重晴。 果如盛政所愿,在大队人马悄然行动的时候,皎洁的月光一直默默地为他们照路。 天快亮时,山谷里又不断涌出浓雾,把他们的行踪包裹得严严实实,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当第一声枪响在山谷之间回荡时,山顶的浓雾早已躲得无影无踪了。 大岩山上是中川清秀,岩崎山上是高山右近,离湖最近的贱岳上则是桑山重晴。 每处都有一千多名士兵把守。 眨眼间万枪齐发,每支枪都瞄准了大岩山上的守军,紧接着,天地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果然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虽说如此,中川濑兵卫清秀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 “火速向岩崎山和贱岳告急。 来敌定是佐久间玄蕃。 大家要合力把敌人击溃! ”派出使者后,中川清秀立刻组织火枪队予以还击,又命令长枪队为先锋,向山脚的薄雾处突击。 然而,三处堡垒之间的联系已完全被掐断。 使者不得不中途返回,把情况报告给中川清秀。 清秀一把抓起一杆枪,问道:“敌人的兵力大约有多少? ”他问话的声音听来有些滑稽可笑。 “从山顶到山谷…………所有的山路上,都是敌人的士兵和旗帜,恐至少有两万以上…………”“闭嘴! 看上去有两万,实际只有其三成。 我还正闷得发慌呢,想不到敌人竟然主动前来送死。 ”中川清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登上嘹望台观察形势。 此时连山脚的薄雾也无影无踪了。 “噢----”突然,山四周喊声骤起。 “哦,上来了,上来了。 ”中川清秀手搭凉棚,眯起了眼睛。 嗵嗵嗵的枪声震耳欲聋,敌人的旗帜像溃堤的洪水一样向山顶涌来。 “鲸波撼大地,狼烟翳长空。 ”“大人说什么? ”跟到望台来的侍卫拢耳问道。 “没什么。 我是在说敌人进攻的气势,真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虽是我们的敌人,气势却是异常壮观。 ”说罢,濑兵卫清秀把视线移到西面的贱岳。 贱岳上面也缭绕着几条雾带----不,那不是雾带,而是白烟,也有儿条枪炮的白烟从山顶飘向山脚,成群的小鸟不时从山谷冲向空中。 “嗯,桑山也遭受了攻击。 奇怪的是,山顶的官兵却鸦雀无声…………”清秀又把目光转向北面的岩崎山。 在绿树之间,许多彩旗若隐若现。 “哦,高山右近似已杀向了敌人。 或许…………该杀开一条血路,弃山而逃了。 ”清秀的判断是正确的。 高山右近看到此时的岩崎山堡垒难以守住,便决定一举突围,与木本的羽柴秀长的主力会师。 “大局已定! ”清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点了点头,下嘹望台。 他把身边的人召集起来,按照惯例下达了一条简单明了的命令:“现在,告急的消息正在从木本大营飞向羽柴大人的营地。 各位要竭力赢取时间。 不要急着送死,即使想投阵的、想逃跑的,也要尽量拖延时间。 一旦让敌人到了跟前,立刻会陷入混战,根本无法指挥,所以望各位各尽所能,积极应对。 火枪、弓箭定要赶在敌人逼上来之前放完。 好,让咱们在阴曹地府里相会! ”言毕,清秀立刻按照先前商量好的那样,“一旦陷入重围,决不死守”,点起了三柱狼烟,然后奔向东口。 此时的敌人距离他们已经不到四五町了,士兵们早已按捺不住,急急开枪放箭。 “敌人还远着呢,先不要瞎放! ”清秀出了辕门,下了马,挥舞了一阵长枪,突然僵在了那里。 中川清秀征战几十年,回想起来,能活到今日,已是难能可贵。 本以为在山崎合战的时候会追随信长而去,不料秀吉的善战竟使他死里逃生,看来这次恐要为秀吉而死了。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 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清秀面无惧色,哈哈大笑。 他坚信,自己死后,秀吉一定会隆重地为他举办丧礼,歌功颂德。 “轰轰轰”“嗵嗵嗵”,清秀的脚下又升起几股烟,几发子弹呼啸着擦过耳际。 在清秀的指挥下,一度停止射击的弓箭又如飞蝗般射向敌人。 仅有的十几支火枪也在向三个方向喷涌着火舌。 当敌人的前锋逼到二三十间远时,清秀的士兵们一齐后退了两三町。 当然,这并不是清秀下的命令。 这群在乱世中坚强地活下来的男儿,早就深谙战争的秘诀,像是听到了谁的命令一般,只见他们自发地七八十人凑到一起,然后奋不顾身地冲向敌人。 “杀----”“杀----”双方的喊杀声在晴空下难分彼此,可是,只持续了片刻。 冲下去的士兵们再也没有一个人回来。 敌人又一次冲锋了。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清秀的头盔。 他依然手持九尺长枪,巍然不动。 第二队人马从清秀的右边冲向了敌军。 箭已经射光了,火枪也哑了。 不知急报送到秀吉那里没有…………当清秀突然想起这个时,第三支敢死队又冲向了敌军。 完全是一场混战,敌我双方的怒号淹没了他。 “大人! ”一人急匆匆地从身后赶来,“北口已经失守,敌人已绕到我们身后了。 ”听到告急,清秀才攥了攥枪,猫下腰。 “八幡大菩萨,请看我中川濑兵卫清秀的最后一刻。 ”言罢,他手持长枪,径直冲向进攻的敌群。 几个零零散散的侍卫随之跟了上去----已经不到二十人了。 不消说,这已是清秀在世上的最后一刻。 大岩山陷落,为巳时四刻左右,正午快要来临,新绿的树叶熠熠反射着太阳的光辉。 就在大岩山陷落的同一时刻,相邻的贱岳的堡垒里也迎来了佐久间玄蕃盛政的使者,守卫主将桑山重晴正与之周旋。 他出身于但马竹田,领有一万石领地,此时编在丹羽长秀的麾下,负责守卫贱岳。 他不像中川清秀,从一开始就没有血战到底之意。 当柴田盛政西出余吴湖,向他发起挑战,他不但没命令士兵们前去迎击,反而下令准备撤退。 进攻的一方自然也察觉了这样的气氛。 “奇怪啊,他像是要逃跑。 ”双方都想尽量避免死伤,于是,盛政便派直江田右次郎为使者,前去与桑山重晴谈判。 “请贵军即刻撤退,交出堡垒,便不再追赶。 ”在山顶的小屋里,使者表明盛政的意思。 “我们也并非好欺负的武士…………”颇有些家康之风的重晴不禁沉思,对方越是咄咄逼人,他就越是不慌不忙,“不管怎么说,羽柴筑前守大人已经前去攻打岐阜了,主公不在。 ”直江田右次郎一听,不禁吃惊,追问道:“是不是因为筑前外出了,才命令你坚守贱岳? ”“如我不交出来,你们能怎样? ”重晴深深地低下头,似有些犹豫不决。 “这还用说。 高山右近已经逃了,大岩山的中川清秀也必死无疑。 若你拒绝交出堡垒来,只好等死了。 这些,还用我告诉你吗? ”“虽说如此,可是大本营木本还没有陷落,丹羽长秀也还在。 ”“你的意思是说,要和大岩山一样,即使全军覆灭,也要与我们一战? ”“却又错了。 ”“错了? ”“是啊。 左祢山的堀秀政在监视着我,筑前守一得到消息,恐会立即返回。 若我毫不抵抗就逃走,一旦传扬出去,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你的意思,到底是战是逃? ”“这才需要琢磨啊,使者大人。 哈哈哈! ”突然,重晴极不自然地笑了起来,“想必你也是武士吧…………”“正因为是武士,才极尽礼仪,在我军明显占优势的情况下,还与大人谈判。 跟您这样捺下性子来谈判,在下还是头一次呢。 ”“你的心情我很是明白。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反复思量,目前似还不能立刻把堡垒交给你们。 ”“那就是说要战了? 好! 我们大人枕戈待旦,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既然如此,我只好下山,咱们战场上见! ”“啊呀呀,脾气又上来了。 我的想法才说了一半呢。 如立刻交出来,显得有些仓促。 光天化日之下投降,多让武士为难! ”“你说该怎样? ”“在太阳落山之前,请贵方在山下放放空枪,暂时等待一下。 我方也不时地呐喊一阵,放几阵空枪,胡乱放放箭,佯装和贵方交火。 ”“大人的意思,是要到了夜里再逃,在此之前,先待在这里,装作决战? ”“你刚才也说了,都是武士,光天化日之下,轻而易举地就把阵地交了出来,必遭人耻笑。 ”“一言为定。 日落之后,定把阵地交与我们。 ”“无论是交是守,总之,日落之后,我方自会悄然撤退。 这样,双方的面子都保住了,还不损一兵一卒,你意下如何? 能否转达给佐久间大人? ”使者直江田又次郎无语,盯着重晴,片刻,不禁扑哧一笑。 “转告给佐久间大人。 ”“哈哈哈…………真是个妙主意。 我作为使者,岂有不报告之理? 只是,还请大人严守约定,以日落为限。 ”“我当然明白。 我已毫无回旋余地,绝不会如此执著,拿兄弟们的性命当儿戏。 ”“好,真是一位开明的大将,佩服! ”奚落像刀一样刺向重晴,使者又哈哈大笑起来。 重晴依然一本正经。 “如果佐久间大人答应,鄙人万分荣幸。 双方都是吃禄米长大的家臣,而且明摆着胜负分明,一旦厮杀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还请你与佐久间大人好言几句。 ”直江田又次郎觉得重晴虽愚钝,想法却合情合理。 “如我们大人答应了,就以空枪为信号。 可是,万一真有枪弹飞了上来,就说明我家大人没有答应,我们发起进攻了,亦请重晴大人作好准备。 ”“那是当然。 如果是空枪打上来,我们当然高兴。 如果…………”“好,我暂且接受这个条件。 ”“这样我也放心了。 请代我向玄蕃大人问安…………晚上子时左右,我军会自动撤离。 ”就这样,两个人长久的交涉终于结束了。 直江田又次郎回去后不久,山下的火枪就不断地冒着青烟响了起来,山上也频频地予以还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双方是在互射空枪,可是,山顶上又不时响起一阵阵喊杀声,山下也与之遥相呼应,在外人看来,双方正处于对峙状态,大家似都在寻找最好的战机。 就在佯攻与佯守之中,双方约好的时间终于到了。 耸立在湖水对面的比良山脉被落日的余晖映得通红。 暮色渐浓,桑山重晴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下达了撤向湖对岸的命令。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撤离吗? ”“对,还能怎样撤? ”他对自己人说话,也照样是慢条斯理,让人无法忍受。 “今晨从木本发出的告急文书,可望在正午时送达羽柴大人。 然后,大军立刻返回…………”重晴一边说,一边掐指计算,“如是寻常之将,或许要明日傍晚才能赶回…………他可不是寻常人等,他乃是屡创奇迹的大将羽柴大人啊…………”“您在说些什么? ”“我在计算援军何时到达…………或许,黎明时分就能赶回来。 好,尽量拖拖拉拉地撤吧,到了明早或许还得回来呢。 若走得太快了,可就失算了。 ”大军慢吞吞地开始拔营起寨。 此时,山下的佐久间正在瞅着山上的动静。 胜利在望的佐久间的人马此时已完全包围了贱岳,正在歇息----说野营可能更准确些。 从钵峰到大岩山、尾野路山,从庭户滨到贱岳西边的壕沟附近,全部是佐久间的兵营。 太阳落山了,到处是士兵点燃的红彤彤的篝火。 “真奇怪。 只是互放一阵空枪,就丢弃阵地…………”“大人心里一定有什么好主意。 总之,服从命令就是了。 ”士兵们都揣摩木透桑山重晴的心思,慢吞吞地向西边移动。 正沿着山路撤向山下湖岸,大家突然发现湖面上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东西,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是一些军船在不断地向这边靠过来,目标似乎是葛笼尾崎的水边。 暮色已经逼过来,天黑得连脚下都看不见了。 而眼前的湖面却映着天空的余晖,明晃晃的,一片灰白。 虽然无法识别船上的旗号,但从随之而来的船列可以看出,那是从西南的海津方向驶来的船只。 “报,湖面上发现大量的船只。 ”报告立刻传给了桑山重晴。 重晴一听,急忙骑马登上了一块可见湖面的突兀岩石。 “奇妙啊,真是奇妙! ”桑山重晴深感不可思议,转眼往身后一看,只见茫茫的夜色中,岩崎山和大岩山的山寨中,跳跃着一堆堆红彤彤的火焰。 “到底是敌人的船队,还是自己人的船队? ”身旁的一个士兵问道。 “那还用说! 分明是从海津方面赶来的丹羽长秀大人的援军嘛。 这样一来,完全用不着交出阵地了。 羽柴大人可真是位吉星高照的福将啊! ”“这些援军是咱们请来的吗? ”“不是,他们是不请自到,因此才奇妙无比啊。 真是太令人感慨了…………”正如重晴所感慨的,这是不可思议的偶然。 原来,为防万一,秀吉特意让丹羽长秀负责守卫敦贺道的海津。 他临走之时,也特意叮嘱长秀,要看守好木本的大本营。 其实,长秀并不知佐久间的人马会在此日凌晨发起攻势。 “万一在筑前守出门后有了异样…………”由于心有顾虑,长秀便命一千余士兵分乘六艘船,在琵琶湖上不间断地往返巡逻。 正在巡逻之际,长秀军队突然听见从桑山重晴守卫的阵地上传来阵阵枪声。 “坏了,出大事了,敌人正在进攻贱岳,赶快把船靠过去。 ”说毕,长秀立刻上了岸,命令船队返回海津,调大半主力绕到这里。 长秀登陆的时候,已过了中午。 现在,他的主力已源源不断地渡过湖水,直奔贱岳而来。 “大家都给我撤回! 这次要放实弹,给我狠狠地打! 啊呀,真是妙不可言啊! ”重晴兴奋地命令完毕,返回一度丢弃的阵地。 佐久间玄蕃盛政正在大岩山的山脚下野营,密切监视着贱岳的动向。 他早已和驻扎在山谷中的狐塚的总大将柴田胜家联络过多次了。 “你这使者可真啰嗦,既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 我就是弄不明白,舅父为何听不进我的建议,为何不抓住大好机会发动进攻。 说来听听! ”盛政在胜家最后一次派来的使者原彦次郎面前大动肝火,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地责问。 原彦次郎不想卷入舅甥之争,只是不慌不忙地打量着幔帐的四周,拿起一块木柴添到火堆里。 “大人说,我们应该就此打住,不能再动了。 还说,您正在气头上,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不是我在气头上,而是舅父他老人家已老朽了。 现在猴子正好不在,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我们应该好好把握才是,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拿下这块阵地,应该把它作为据点,乘胜向长滨的平原出击。 我就是弄不明白,舅父老是躲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此事,大人是这样吩咐的:羽柴秀长和蜂须贺彦右卫门还驻留在木本,眼前的山上又有堀秀政把守,现在不应采取行动,当立刻撤回行市山…………”“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盛政气得两眼喷火,咬牙切齿地摇着军扇,床几的腿都被压到泥土里去了。 “堀秀政也不是铁罗汉,只要舅父一行动,他定也会动起来,立刻到木本与其他人马会合。 我们应该合力攻打他。 这个秀政有何可怕,你再去跟舅父说一声! ”“虽说如此,可是…………”原彦次郎并没有站起身来,依然不慌不忙地往火堆里添着木柴。 “如按照大人所说,我们杀出峡谷,进攻木本,可是万一还没有攻取之时,秀吉就带领大队人马杀回,我们就会失去立足之地。 因此,必须撤回…………”“住口! 在猴子从岐阜返回来之前,难道就这样畏首畏尾地干等? 即使告急的文书今日就送到了秀吉手里,他最快也得明天才能撤兵,后日晨从岐阜动身,三日之后方能赶到这里。 长滨城早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长滨以北各地的防卫,我们也早就做好了。 我决不撤兵! ”“既然如此,那么事先的约定…………”“什么约定…………战争的胜负本是天定,谁说了也不算。 现在不乘胜迫击,更待何时? ”“唉…………”彦次郎无奈地摇摇头,“总之,希望大人要严守决不贸然深入的约定。 主公吩咐,若今日取得战果,也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应该适可而止。 ”“够了! ”盛政气得把脸扭到了一边,“怎么也说不到一起…………好,明日我想怎样便怎样。 用不着跟舅父去谈了。 舅父就是个呆子、老顽固! ”正在这时,一度停止的枪声,不知为何又从山顶向山谷里猛烈地射击起来。 “哪里来的枪声,快去看一下! ”“是。 ”一个近侍应一声,慌忙奔了出去。 “嗵嗵嗵…………”又是一阵枪声,打破了夜间的宁静。 “嗯? 好像是从贱岳传来的…………”原彦次郎有些纳闷,站起身来。 二十日正午时分,秀吉便接到了佐久间的人马出击的消息。 按照佐久间的计算,二十日中午,秀吉当已出了大垣城,渡过了楫斐川,并且进攻到了渡口一带。 可实际上,秀吉早就命令全军作好了准备,一旦发生意外,可以随时投入战斗。 最初的计划是要渡河,可是到了第二天,秀吉然突然下令,终止渡河:“洪水还没有退去,再等一天看看吧。 ”一听这话,身边自然有许多将士不服。 “区区洪水,还能阻挡我们的大军? 大人也太过小心了。 ”秀吉却笑了。 “我此次出兵,并不是为了和洪水争斗。 渡河的时候,哪怕掉下去一个人,也会遭人耻笑。 虽说如此,却也不能解甲休息。 或许到了下午,洪水就退下去了。 说不定今日咱们就得渡河。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洪水消涨之时,西边送来了加急密报----北军已向江北出击。 秀吉一听,立刻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会心地笑了。 “啊? 那可不得了,竟然趁我不在,突然袭击,决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 传我命令,立刻返回,我要与佐久间决一雌雄! 赶快从步兵中给我选出五十名腿脚快的。 ”吩咐完加藤光泰之后,秀吉来到大帐前,手扶着桌案,等候大家集合。 此时他真是心花怒放,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信长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胜家喜贸然进攻,可称得上是野猪战术,而佐久间玄蕃盛政却比年轻时的胜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一头更有勇无谋的野猪。 因此,秀吉才费尽心思,故意设下圈套来让盛政钻。 这头蠢猪终于上当了! 秀吉从来就是一个不打无把握之仗的好手。 在战争之前,他必定先在人数上压倒对方,然后在敌人内部处处撒下诱饵,安插内应,最后再像信长那样采取奇袭。 因此,每次准备就绪,秀吉都会发出豪言壮语:“不战则已,一战必胜! ”且每次都会成为现实,他甚至已成了部下崇拜的偶像。 不大工夫,选拔出来的五十名飞毛腿陆续集中到了幔帐之中,秀吉斗志昂扬地发出了第一道命令:“你们立刻出发,从大垣到木本沿路的所有村子,都要辛苦一番。 吩咐村民在每家门前,每隔一间放一口锅,做一升米的饭作为军粮。 当然,这是为跟在你们后面的弟兄们准备的。 队伍赶到小谷的时候,估计已经入夜。 所以,从小谷到木本的所有村庄,除了煮好米饭之外,还要准备好草料,村民们要高举火把,等待我们到达。 另,从小谷到木本的所有村落之间的道路,在我们到达之前,均要用火把照亮。 全部的费用,此后十倍奉还。 你们告诉百姓,就说这是新的天下人羽柴秀吉的命令,要坚决执行。 这是决定天下的大战,胜负早已分出,战胜者必是秀吉。 ”选拔出的飞毛腿们争先恐后地出发后,秀吉才放声大笑。 要从这里返回木本,一路上几乎全是夜间急行军。 万一路上有人出来阻挠,即使五十人、一百人的野武士或成群的庶民,也会意外地减慢行军速度。 为了清除可能出现的障碍,应让所有的人都坚信,胜利者一定就是秀吉。 而且,如命令各家各户为士兵做饭,既可有效解决急行军的将士的饥渴,又会在不知不觉中营造军民和谐之象。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并且,从长滨到木本一路上都点亮火把,这既能方便士兵们行军,又可以鼓舞士气,简直是一举数得。 更妙的是,在大队人马赶到之前,恐怕敌人一望见耀眼的火把,就会产生一种错觉。 “秀吉来了! ”敌人以为秀吉的主力已回,定会军心大动。 发布时间:2024-09-16 23:36:55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517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