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三十九回广搜括扬民受毒冒功名贼子分茆 内容: 诗曰:野人日日习禾黍,荷鉏宁复辞寒暑。 无奈连年水旱多,征输况又如狼虎。 闻是朝廷兴大工,可怜十室九家空。 权宜广把青衿卖,捐俸哪顾寮庶穷。 司徒仰屋叹无粮,补疮谁肯怜黎苍。 我闻此语心欲碎,从军自古多艰伤。 话说魏忠贤与众义子商议,差内官到扬州清查开河等项钱粮。 内中就有人钻刺 李永贞谋差,于是差了一个刘文耀,一个胡良辅。 二人领了敕,星夜驰驿前来,一 路上骚扰不必言。 那扬州官吏不知为何,百姓亦都惊悸。 一到时即忙迎接,预备下 齐整公馆安插,日逐送的都是上等供应。 他们还装模做样的竟俨然以钦差上司自居, 要运司府县行属官礼,讨册籍,要将这几项钱粮即日起解。 其时扬州知府颜茂暄才到任月余,运司汪承爵到任也才三个月,都不知这事的 首尾,只得各传书吏来问。 书吏等俱道:“挖河银两逐年支销,久已无存;至于鲁 太监的家私,当日原无银两,不过是些家伙物件,俱是各上司取用已尽;若盐商加 罚,俱是盐院项下支销,从不奉盘查,一院临行就查清提去,并无册籍存留,何从 查起? ”两个官只得去禀知盐抚两院。 两院俱道:“此事实难调处,这班人不是可 以理讲的,多少处些与他才好,不然恐生出别事来倒不美了。 ”颜知府道:“卑府 库内并无一文,各县钱粮俱有定额,部里移文提取各项解京,挪移不来,哪里有这 闲空银子? 卑府宁可以命与他,若要扰害百姓,实难从命。 ”两院也没法,只得含 糊答应。 各官辞出,只得备酒请他们。 席间,便以实告,二人道:“胡说! 咱们钦限甚 紧,明日就要册籍,三日内就要起解的。 莫说大工急需,就是咱们讨这差来也不容 易,每人也该送几万银子才是,若不然,咱们就参你们了。 ”那两个官著了气,散席后并轿而回。 颜太守道:“罢了! 我等自科第起家,位 至刺史,也须有些体面。 今日被这两个阉狗当场叱辱,何可尚居民上? 随他怎么, 我拼著像刘铎一死而已。 ”次日便托病不出,并不理他。 两个太监竟上一本,把个 颜知府参去削籍而归。 护印的是推官许其进,这人是个阿谀小人,他见参了知府,他知硬不去,便来 软求二人。 他原籍临清,与胡太监认起亲来。 胡良辅道:“许亲家! 这钱粮是魏祖 爷十分指望的,须少不得。 你若催得起来,咱保你高升,莫学那颜老儿倔强。 ”许 知府道:“这几宗款项委实无多,如今也说不得没有,只求老公公题疏减去一半, 待我设处。 ”两内相道:“你这话也还通,你须先设处些解去,才好说话。 ”许知 府出来,与汪运使计较,两下库里搜括出十数万,又向各州县库中挪移了几万,凑 成二十万送去。 又送了许多礼物。 他只是不肯收,说道:“至少也得五十万解去, 才好求情。 ”许知府没奈何,只得又送上些并老实的礼,共又费了千余金,才写了 个禀帖与魏监告减,带著保荐许推官,说他竭力清查,办事能干。 忠贤见银子来得 爽利,定要一百万。 许推官著升吏部郎中,今且暂署扬州府事,俟饷银解清,再来 京供职。 许其进见了朝报,竟俨然以吏部自居,便坐察院衙门,各府州县俱用手本相见 行属下庭参礼。 他原只望骗升了去好卸肩走路,不意如今到专著在他身上要这项银 子。 他只图要自己做官,便顾不得丧良心,伤天理,把个汪运使拘在公所,不容回 署,说他浸匿钱粮十九万。 又将前任运使谭天相拿来,说他偷盗库币二十万,监比。 又将两淮商人名下派出二十万,余下二十万派在经承书吏身上完纳,要凑足这百万 之数。 可怜一个汪运使,年纪高大,被他拘留公所。 那两个太监同许其进到他私衙, 指望掳掠一番,谁知没有家眷,只随身行李用物,逐一搜查,不过一二百金并几件 银器、几十件衣服。 把两个家人打著要他招,家人道:“我家主才到任三个月,能 有多少宦囊? ”三人大失所望,又把库吏夹起来,问他本官有多少银子在库。 库吏 急了,才说道:“先原有一千两赃罚寄库,十日前家眷回去提去了。 ”许知府听见,随即差干役二十名,去沿途追赶汪运使的家眷。 那班人星夜前去, 直赶到徐州才赶上,不由分说,把船拦住。 船上只认作强盗,甚是惊慌,妇女们都 啼哭起来,早惊动了徐州城守营守备,连忙带兵来救护。 众人才说是扬州府的差人, 拿出批文来看了,就把公子拘住不放。 汪公子道:“我是现任官员的家眷,并未犯 法,有甚事该好好的说,何得如此罗唣? ”差人道:“我们奉许太爷帲票,说你父亲偷盗库币,拿你们回去。 ”两下里争 论不已,免不得打发他们些银两。 汪公子去见淮徐道,道尊说:“他如今倚著内官 势儿,一味横行,这差人怎肯放你? 我有一法:我先打发你的家眷回去,你把行李 物件同差人到扬州回话。 ”汪公子没奈何,只得随道尊上船。 眼同差人看著将箱笼开看过,淮徐道逐一封锁,众女眷止带随身衣服、梳笼过 船回家。 淮徐道发了一架公文与原差,押著汪公子回南,正是:堪嗟奴辈利人财,却假狐威降祸胎。 独羡清操刘太守,囊中不带一钱回。 原差回到扬州,把汪公子并箱笼俱抬进府堂上。 许知府忙请两内相来眼同开看, 内中只有一二千金的东西。 三人大扫其兴。 内相去了,许知府提汪公子当堂审问, 说他父亲浸盗钱粮。 汪公子道:“我父亲才到任三个月,有无尚不知,怎说到浸盗 钱粮? 也须查盘册籍,缺少何项,才是浸盗。 况这些箱子,我又未曾到家,难道银 子都飞去了? 许知府道:”原知不是你父亲浸盗,只是如今没法,你可权认几万, 以免他二人搜求。 “汪公子道:”银子岂是可以权认得的! 认了就要,如今拿甚么 来还? 有一说,这三项只有一款属运司,说我父亲浸盗,也还有典守之责。 至于挖 河并鲁太监家产,都是在你扬州府库内的,怎么也要著在我父亲身上? “许知府道 :”颜太守已参去了。 “汪公子道:”颜太尊是削夺而去,我父亲也只该朝廷削夺, 何致为内官拘系,并且累及妻孥? 即内官贪婪之性无厌,老大人也该兴狐兔之悲, 昔为座上客,今作帐下虏,于心安乎? “许知府道:”本府非不怜恤,只因内 里将这事著落在本府身上,如今推托不去! “公子道:”当日能如颜太尊以死相争, 也不致有今日。 自图升转,遂杀人以媚人,其如良心天理何? “许知府原是心中有毛病的,被他一夕话触著心病,大怒起来,要把他收监。 汪公子道:“何须如此,我走到哪里去? 老父病危,已命在旦夕,岂能远去? ” 随讨了保归署。 次日,许知府申详盐院,把文书做坏了。 监院咨了抚院,行文到他原籍将家产 抄没,变卖完赃。 可怜汪运使历任四十余年,所积俸薪并房产田地变尽也不到一半。 那地方官也只知奉承宦官,那管人的生死。 可恨这一班狐群狗党,依声附势的害人, 把汪运使仍旧软禁,汪公子只得往附近江浙相识处挪借,不题。 许知府又寻到两淮商人,照盐引加派,轮千累万。 那些盐商连年被需索余盐的 银子,预借过十数年,盐又阻滞不行,本多利少,支撑不来;又遇见这件事,无中 生有的硬派,追比不过,只得纳些。 还要加平重火耗,原派一千的,见他完的爽利, 又吹毛求疵,或勒借弄得个不了。 众商情急,只得全家搬去,撇下许多大空屋来, 门上都贴了帖子,上写道:“此房为完钦币,急卖。 ”到处皆然。 把一座广陵城, 弄做个破败寺院一样。 但只见:朱楼复阁隐颓垣,却有东风为锁门。 几树好花消白昼,一庭芳草易黄昏。 放鱼池内蛙争闹,栖燕梁空雀自喧。 回首可怜歌舞地,只留明月伴苔痕。 许知府激走了众商,止追出一小半来,又只得拿经承书吏来比追。 这些人平日 虽用过官钱,但弄到手,都嫖赌穿吃花费去了,哪里积聚得住? 况内中还有死绝逃 亡的,也有把钱捐官做去的,凡出仕的,都行文到任所提来,死亡的捉子孙追比。 现在也有富的,也有赤贫的,都也派千派万。 起初变卖产业,共也追不上几千。 过 后寄监追比,把运司府县几处监都坐满了。 逢期都提出来夹打,比过几限,也追不 出些须来。 许知府叫他们扳出些亲戚来,又追不起,于是因亲及亲,兼及朋友邻里。 竟还有素不相识的,也扳来搪塞。 你想那些穷百姓,一两五钱的怎么凑得起许多来? 又著落卖妻子完纳。 可怜人 家少年恩爱夫妻,也不知拆散多少! 依旧无多,又没法再追,只得又把当日曾卖过 房产与人的,再追买主,半价入官。 起初还是产业、家伙、物件,后来连娶儿女的, 也都有拔根杜绝。 把些人家都弄得水穷山尽的,还不得丢手。 并且拿房产变卖,又 没人敢买。 连乡农殷实的也诬扳他数千,家产立尽。 犯人牢里容不下,连仓里也坐满了,扬州城里的人少了大半。 许知府又想出个 毒计来,真是丧尽天良! 竟把这班人的妻女拘来,拣有姿色的著落水户领去完价。 那些水户落得便宜,只可怜那些妇女,也有好人家的,也有贞烈的,投河、坠井、 悬梁、自刎者不一而足,不知逼死多少! 天理何在? 正是: 发布时间:2024-09-02 23:36:20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436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