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七章 内容: 第七章病人睡的病房就象半死不活的村子里的三等候车室。 精神病患者总是戴着帽子和眼镜,拿着手杖,穿着旅行斗篷,好象就要到什么地方去似的。 德夏内尔修女领文森特穿过长廊似的房间,指定一张空床。 你睡在这儿,先生,她说。 晚上把帐幕拉下来,可以清静一点。 你弄好了,佩隆医生就想在办公室里见你。 十一个男子坐在一只没有生火的炉子周围,对文森特的到来,毫不注意,更不议论。 德夏内尔修女走出狭长的房间,她的浆过的白长袍、黑披肩和黑面纱,绷硬地挺出在她的身后。 文森特放下手提包,环视四周。 病房的两边排着一张张五度角倾斜的床铺,每张床围着一个帐架,上面挂着肮脏的奶白色的帐幕。 屋顶是粗糙的横梁,墙壁刷成白色,中央是一只火炉,炉左边触出有棱角的烟统。 房里只有一盏灯,吊在火炉的上方。 文森特感到奇怪,这些人为什么这样地一声不响。 他们相互不讲一句话。 他们不看书,也不玩儿。 他们倚靠着手杖,望着火炉。 他床头的墙上钉着一只盒子,但是文森特宁可把东西放在手提包里。 他把烟斗、烟草和一本书放在盒子里,把手提包塞进床肚下,往外走进花园。 一路上,他走过一然看上去陰暗潮湿的房间,门紧紧地锁着。 院子走廊完全荒芜。 下面的大松树长得很高,乱蓬蓬的草地中夹杂着猖獗的野草。 墙壁圈进一方块呆滞的陽光。 文森特向左转,敲响佩隆和他家庭住所的门。 佩隆医生曾在马赛当过船医,后来当眼科医生。 严重的痛风病使他在乡野的安静中找到了这所精神病院。 你看,文森特,医生说,双手紧握桌角,从前我照料身体的健康。 现在我照料灵魂的健康。 那是职业呀。 你对精神病有经验,医生。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我割掉自己耳朵的原因吗? 对疯癫病人来说,那并不是什么不平常的举动。 我见过两个同样的病例。 听神经变得十分敏感,病者以为把耳朵割掉就能制止幻觉。 ……嘱…………我明白了。 那末我将得到治疗……叶治疗? 嗯…………啊…………你一星期至少得洗两次热水澡。 我看一定要洗。 而且你必须在热水中泡上两个小时。 热水会使你的情绪平静下来。 我还要做点什么呢,医生? 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决不能让自己兴奋。 别干活,别看书,别争论或烦恼。 我知道…………我衰弱得没有力气干活。 如果你不想参加圣保罗陵的宗教活动,我可以请修大门不勉强你。 如果要什么东西,请上我这儿来。 谢谢你,医生。 五点钟开晚饭。 你会听到锣声。 想法尽快地适应医院里的生活习惯,文森特。 那会使你的健康迅速恢复。 文森特蹒跚地穿过乱糟糟的花园,经过三等病房人口处的支离破碎的住廊,在一排陰暗的、弃置不用的小房间前走过。 他坐在病房里自己的床上。 他的同伴们仍旧默默地坐在炉子的周围。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另外一个房间里传来声音。 十一个人站起来,带着断然决定的样子,轰隆隆地走出病房。 文森特跟着他们u他们吃饭的房间里没有窗,泥地。 只放一张长长的、粗陋的木桌,围着一些长凳。 修大们开饭。 房里一股霉气,就象蹩脚的寄宿舍。 先上汤和黑面包,汤里的蟑螂使文森特怀念起巴黎的饭馆。 然后端上一盆豌豆、蚕豆和扁豆。 他的同伴们排命地吃,把桌上的黑面包屑把在手中,用舌头舔干净。 饭吃完了,各人回到火炉周围各自的位置上,专心致志地消化他们的食物。 晚饭的食物消化后,他们一个个站起来,脱掉衣服,拉好帐幕,睡觉了。 文森特到现在还没有听到他们吭过一声气。 太陽刚刚西下。 文森特站在窗口,俯瞰绿色的山谷。 令人酸鼻的松树,织成精致的黑色花边,衬着一片华美的淡柠檬色的天空。 景色丝毫未引动文森特,甚至丝毫没有想到去描绘。 他站在窗边,直到昏暗的普罗旺斯薄暮滤过柠檬色的天空,把颜色吸尽。 没有人到病房里来点灯。 在黑暗中无事可做,只能反省自己的生活。 文森特脱衣上床。 眼睛睁得大大地躺着,凝望屋顶的粗梁。 床的角度使他朝地面倾斜。 他随身带着德拉克洛瓦的著作。 他伸手到盒子里,摸到了,在黑暗中把皮书面紧贴心口。 书的感觉又使他安心下来。 他与包围他的那群精神病患者毫无关系,而是这位大师的睿智和慰藉的话语,透过书的封面,流进他那颗痛苦的心。 过了一会儿,他沉入梦乡。 他被隔壁一张床上的呻吟声惊醒了。 呻吟声愈来愈响,变成了喊叫和一连串激烈的话语。 定死别钉住我! 你为什么老钉住我? 我没有杀死他! 你没有办法愚弄我的。 我知道你是谁。 你是暗探。 好吧,你要搜身就搜吧。 我没有偷钱! 他在星期三自杀的! 走开! 不要来缠我! 文森特跳起来,把帐幕拉开。 他看到一个二十三岁的金发青年,用牙齿咬自己的睡衣。 这青年一看文森特,便跳下床来,双膝跪下,恳求地合着手掌。 莫内一察利先生,别把我带走2我没有干,我老实说! 我不是鸡好者! 我是律师。 我可以帮忙处理你的全部案件,莫内一絮利先生,只要你不把我带走。 土星期三我不可能杀死他呀! 我没拿钱! 看! 不在这儿! 他把身上的睡衣撕掉,发狂地把床上的被褥折裂,一面大声地抗议暗探以及对他的诬告。 文森特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他的病友似乎睡得正香。 文森特奔到隔壁床边,把帐幕拉开,推醒里面的人。 那人睁开眼睛,呆头呆脑地瞧着文森特。 起来,帮我使他安静下来,文森特说。 我担心他会伤害自己。 床上的人开始从在嘴角淌下口水。 他发出一阵哽咽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快;文森特叫道。 要我们两个人才能使他安静下来。 他感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回转身子。 一个年长的人站在他后面,麻烦他没有JB,这人说。 他是白痴地在这儿从来没有讲过一句话。 来,我们来使这孩子安静下来吧。 金发青年用手指把床垫掏了一个洞,跪在上面,把稻草和填料技出来。 当他再看到文森特时,他开始叫喊法律引语。 他用双手捶打文森特的前胸。 是的,是的,是我杀了他2我杀了他! 但不是为了鸡好I我没有干过鸡好,莫内一絮利先生。 不是上星期三。 是为了他的钱! 看! 在我这儿! 我把钱包藏在 床垫里I我把它找出来给你! 只要你不再叫暗探针住我! 即使我真的杀了他,我也能被释放的! 我要引你的案例来证明…………这儿! 我把它从床垫里挖出来! 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臂,老人对文森特说。 他们把男孩批倒床上,但他还乱叫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精疲力尽,他的话变成了刺耳的叽咕声,呼呼地睡着了。 年长者走到文森特身边。 这孩子在攻读法律,他说。 他用脑过度。 这病发作大约十天一次。 他从不伤害别人。 祝你晚安,先生。 年长者回到他的床铺,立即睡着了。 文森特又一次回到俯视山谷的窗口。 离日出还早,除了寥寥的晨星之外,什么也看不出。 他想起了多比尼描绘晨星的图画,表现了宇宙茫茫浩瀚的和平及在严…………站在星空下凝望晨星的弱者的全部伤感之情。 第二天早饭后,病人们走入花园。 在远远的墙头上,可以望见荒芜光秃的群山,白从罗马人第一次越山以来,这些山就死去了。 文森特看着同伴们懒洋洋地打 滚球。 他坐在一条石凳上,凝视着攀满常青藤的浓密树丛和点缀着常春花的土地。 圣约瑟夫德奥贝纳修道院的修女们走过,到古老的罗马小教堂去,她们的外形 就象黑白间色的耗子,她们的双眼深深地凹进头颅,手指抚弄念珠,嘴里咕咕晨待。 玩了一小时的闷声不响的滚球后,病人们回到病房里的冷空气中。 他们坐在未燃的火炉周围。 那种十足的懒散,使文森特毛骨惊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连一张可读的旧报纸都没有。 当他实在无法忍受下去的时候,便再走进花园,在里面兜圈子。 甚至圣保罗的太陽亦似乎奄奄一息。 老修道院的建筑是惯例的四边形:北面是三等病人的病房;东面是佩隆医生的住所、小教堂和十世纪的柱廊;南面是头等和二等病人的房间;西面是有危险性B的疯人们的院子和~堵长长的陰沉沉的粘土墙。 锁着的门是唯一的出口。 墙高十二英尺,壁面光滑,无法攀爬。 文森特回到靠近一丛野玫瑰的石凳,坐下。 他要静心下来,好好地想一想到圣保罗来的原因。 极度的沮丧和恐怖攫住了他,使他无法思索。 在他的心中,找不到希望,也找不到欲念。 他步履践础地走向住处。 一踏进房子的住廊,便听到一阵奇怪的狗吠声。 他尚未走到病房门口,狗吠声已经变成了狠嚎声。 文森特步入长长的病房。 在老远的角落里,他面朝墙壁,看到了昨晚的那个老人。 那人的脸仰向天花板。 正在用尽力气地嚎叫,脸上露出野兽般的神情。 狼嚎又变成了丛林中的兽吼。 满屋充斥着哀号之声。 把我关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动物园呀? 文森特自问。 火炉旁的人们对此毫不在意。 屋角里的动物的哀号声升高到了绝望的顶点。 我一定要帮他一点忙,文森特大声说。 金发男孩制止了他。 最好随他去,他说。 要是你对他讲话,他就会勃然大怒。 要不了多久,一切就过去了。 修道院的墙壁厚实,但是在整个午饭时间内,文森特能够听到这折磨人的、变化着的叫声,制穿茫茫的寂静。 他在花园的一个老远的角落里度过了一个下午,竭力想逃避那狂热的哭号。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个左边半身中风的年轻人,一把抓起餐刀,跳起来,右手握着刀对准自己的心口。 是时候了! 他大叫。 我要自杀! 他旁边的一个人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抓住风瘫者的手臂。 别在今天,雷蒙,他说。 今天是星期日。 不,不,就在今天! 我不要活了! 我不想活下去了! 放开我! 我要自杀! 明天吧,雷蒙,明天吧。 今天不是自杀的日子。 放开我! 我要把这把刀刺进我的心! 我对你说,我一定要自杀! 知道,知道,不过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 他从雷蒙手中夺下刀,把这个无力地抽泣不停的人须回病房。 文森特朝邻座的人转过身去,这人的眼圈通红的双眼,正担心地望着把汤送往日中的颤抖的手指。 他怎么啦? 他问。 这梅毒患者放低他的汤匙,说:一年四季中,没有一夫雷蒙不想归杀的。 那他为什么要在这儿干呢? 文森特问。 为什么不偷一把刀,等大家睡着后自杀呢? 也许他并不想死,先生。 第二天早晨,文森特正望着他玩滚球,突然,其中一人倒在地上,抽起筋来。 快。 他的癫病病发了,一个人大mg。 拉住他的手臂和腿。 l四个人抓住他的臂和腿。 抽筋的癫滴病人似乎有着一打人的力气、年轻的金头发伸手到u袋里,摸出一把调匙,插在这个趴在地上的人的牙齿间。 喂,扶住他的头,他对文森特叫道。 癫病病人时高时低地发作了一阵,势头愈来愈大。 他的眼珠在眼窝里打转,口角里流出白沫。 你干吗把调匙塞在他的嘴里Y文森特哼道。 这样他就不会咬掉舌头。 半小时后,混身打颤的人失去了知觉。 文森特和另外两个人把他抬上床。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再没有人提起。 两个星期当中,文森特R睹了他的十一个同伴的各自的疯状:把身上的衣服撕烂、看到什么就捣毁什么的大吵大闹的疯子;野兽般嚎叫的人;两个梅毒患者;自杀偏执狂者;过度愤激和兴奋的中风患者;癫病病患者;被迫害妄想症的淋巴患者;被暗探追逐的金头发青年。 没有一天没有人不发作的;没有一天文森特不被喊去镇静一些片刻之间的发疯。 三等病人们互相都是彼此的医生和护士。 佩隆一星期只来看望一次,看守人只照料头等和二等病人。 他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在发作的时候互相帮助,并且具有无穷的耐心。 每一个人都明白,很快又会轮到自己,自己需要同伴的帮助和耐心。 那是疯人们的深情厚谊。 文森特高兴来到这儿。 看到疯子生活的实情后,他慢慢地克服了茫然的恐惧和对神经错乱的担心。 他逐渐地认为疯狂就象其他病症一样,是一种疾病。 到了第三个星期末,他发觉他的同伴们并不比患肺病和癌症更可怕。 发布时间:2024-08-28 21:18:15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403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