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十六 内容: 约德和威尔逊两家结伴,慢慢地向西行进。 他们渐渐十习十惯了一种新的生活;公路成了他们的家,移动就是这种流十浪十生活的表现方式。 奥尔开着那辆旧旅行车,十妈十坐在他旁边,罗撒香又坐在十妈十旁边。 “十妈十,到了那儿,你们打算住在乡下,摘水果过日子,是吗? ”罗撒香说。 十妈十笑了:“咱们还没到呢,还不知道那儿怎么样,得走着瞧。 ”“我和康尼不愿意再住在乡下了。 ”十妈十露出几分愁容。 “你们不打算跟我们一家住在一起 吗? ”“我们全谈过了,十妈十。 我们要住在城里,康尼到店里或者厂里找个工作。 他还打算上函授学校,自修无线电。 等他学会了本事,说不定自己能开个铺子。 我们就可以时常看看电十影。 我生孩子的时候,康尼说可以请大夫来接生,说不定可以到医院里去生。 我们还要买辆汽车,小小的汽车。 还要买个电熨斗。 把娃娃打扮得一身新。 康尼自修的时候,日子也许不太容易过,不过等孩子生下来,他总该自修完了,我们就可以安个家。 不一定太讲究,对孩子合适就行。 我甚至想,说不定咱们都能住在城里,康尼开了店,奥尔也许可以帮他做伙计。 ”十妈十出神地听着,说:“我不愿意你离开我们。 一家子拆散了不好。 ”奥尔哼了一声,“我给他帮忙? 叫康尼给我帮忙怎么样? 他以为只有他这个混帐东西才会自修吗? ”十妈十忽然明白,这不过是一场好梦。 引擎微微发出轧啦轧啦的声音。 奥尔有些紧张,他开快车,那声音更大。 他开慢点听听,再开诀点听听,轧啦轧啦的声音变成了金属相碰的巨响。 奥尔按按喇叭,把车子开到路边。 前面汤姆开的卡车也慢慢倒回来。 他们俩断定是连动杆出了十毛十病,要配一根才行。 可是配这玩意儿得退回昨天歇息的地方去,明天又是星期,啥也买不到。 要是星期一能配到,修好也得星期二了。 爸担心耽搁日子多了,半路把钱用光。 汤姆出了个主意:别人都乘上卡车走,他和凯绥留下,旅行车走起来要比卡车快一倍,等旅行车修好,他们俩就日夜兼程赶上去。 爸说:“我觉得汤姆的主意不错。 咱们全搁在这儿没啥好处。 天黑以前我们述可以赶五十哩或者一百哩路。 ”十妈十担忧地问汤姆:“你怎么找得到我们呢? ”“咱们都走这条路,一直是这条六六公路。 ”“要是我们先到加利福尼亚,转上了岔路呢? ”“别发愁,我们能找到你们的,加利福尼亚又不是整个世界。 ”“从地图上看,可大得不得了呢。 ”爸征求大家的意见。 约翰和威尔逊全都赞成。 凯绥也同意留下来做汤姆的帮手。 爸说:“既然决定这么办,我们快走吧。 ”十妈十走到他面前,说:“我不定! ”十妈十这反抗叫爸大吃一惊,“你不走,这是什么意思? 你非走不可,你得照料这一家子。 ”十妈十到旅行车旁边,从后座车底里十摸十出十柄十旋螺丝用的铁扳手,在手上掂掂说:”我不走。 ”“我一定要你走,我们打定主意了。 ”“除非打我一顿,可你未必有这个胆量。 你要是动手打,我就跟你拚命,我敢赌咒,非把你打得四脚朝天不可。 ”“真泼,从没见过她这么撒泼! ”爸无可奈何地望望大家。 大家瞪起眼睛望着爸,看他会不会捏起拳头来。 爸的怒气并没发作,双手无力地垂在身边。 不一会,大家知道十妈十胜利了。 十妈十心里也明白。 汤姆说:“十妈十,你怎么啦? 这样干吗呢? ”“你仔细想想,你出的什么主意。 ”十妈十挥动着铁扳手。 “我们还剩点啥? 除了这几个人,啥也没有了。 一出来,爷爷就甩下了我们.这会儿你又要拆散这一家。 说是能赶上我们! 要是我们停在半路,你不留神开过去了,怎么办? 我们要是走得很顺当,不知道该在哪儿给你留个信,你也不知道到哪儿去打听我们,咱们一路很辛苦。 十奶十奶十病了,在车上喘气。 咱们还有一长段辛苦的路程呢。 ”约翰叔叔说:“我们先到那儿,可以挣些钱呀。 等后面的人到的时候,可能已经攒下一些钱了。 ”“挣钱也是枉然。 能保住一家子不拆散就行。 跟牛十群十一样,狼来了,就得紧紧地聚在一起。 只要咱们在一起,都活着,我就不伯。 现在威尔逊夫妇和我们在一起,牧师也和我们在一起。 如果他们要走,我没话说。 要是把咱们一家子拆散,我准得气疯了。 ”汤姆说:“十妈十,我们不能都歇在这儿。 这儿没水,连个十陰十凉的地方也难找。 十奶十奶十该耽在十陰十凉的地方。 ”“好吧,我们先走。 一见有水有十陰十凉的地方就歇下来。 卡车开回来带你去配另件。 ”汤姆两手一摊,无可奈何他说:“你胜利了,十妈十。 把那铁扳手放下吧,别伤了人。 ”十妈十看看手里的铁家伙,惊讶得发十抖,随即扔在地下。 汤姆抬起扳手,关照奥尔把大家的住处安顿好了,马上回头。 今晚 是星期六;也许还来得及赶到市镇上去配另件。 卡车一走,汤姆就动手拆旅行车上的连动杆,凯绥给他当下手。 汤拇问凯绥,怎么这两天一天说不上十句话。 凯绥说他苦闷得很。 他一直注意公路上的汽车,看到上百上千象他们一样的人家全往西去,就象战争时期逃难,全国都在搬家。 这许多人到了那里,要是都找不到工作,可怎么办? 汤姆说:“管它呢,我只是一步一步走就是了。 在监狱里四年,我天天走进牢房,走出牢房,走去吃饭,又走回来。 啥也不能想,不然你就受不了。 我只当出了监狱,情形总该变了,可现在还是啥也不能想。 ”汤姆终于找到了十毛十病,有个轴承坏了,他对凯绥说:“原先不知道它要坏,也就毫不担心。 现在它坏了,我们得修理,别的全顾不上想了。 我不愁,也设法愁。 你看见了吗,这小小的铁片跟衬圈? 我心里只想着这玩意儿,比啥都重要。 ”凯绥说:“许多人于着各种事,蓝象你说的,他们只管一步一步走,根本不想想走到哪儿去。 可要是留神听,你会听到点儿动静,有种悄悄的切切嚓嚓的响声,带着烦躁不安的味道。 有些事正在进行,只是干这些事的人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些人往西迁移,甩下他们的田庄,都会引起后果,反正会使全国都改变面貌。 ”奥尔开着卡车回来,十妈十叫他带来了面包和肉,还有一瓶水。 汤姆让凯缓留下看旅行车,自己上卡车赶去配连动杆。 路上奥尔告诉汤姆说:他把大家安顿在一个有自来水的十陰十凉地方。 在那儿歇一十夜得付半块钱。 爸觉得光在树底下支个帐篷就要半块钱,实在没道理。 叽哩咕噜地骂,说他们在后连空气也要一桶桶卖钱了。 十妈十却说为了十奶十奶十的病,非歇下不可了。 汤姆问,十奶十奶十犯了什么病? 奥尔说,好象疯了,跟谁都不说话,老是自言自语,大叫大嚷,象在限爷爷发脾气。 奥尔还告诉汤姆,爸不知道这边究竟得花多少钱,让他给汤姆带未二十元。 汤姆说:“我这回出来真算赶上了。 原以为到了家可以自在一下,现在却没有那个工夫。 ”奥尔说:“差点忘了。 十妈十关照你别喝酒,别跟人拌嘴打架。 她伯你又给抓回去。 ”汤姆说:“她十操十心的事太多。 我不给她添麻烦就已经够她受的了。 ”“十妈十疼你疼得要命。 你关进去以后,老一个人偷偷地哭,把眼泪往肚里咽。 ”“咱们谈些别的好吗,奥尔? ”奥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过随便说给你听听。 ”汤姆说:“我知道,奥尔。 也许我在监狱里耽久了,有点儿神经过敏。 牢房是个慢慢把人十逼十疯的地方。 你看见别人发疯,听见别人发疯,不久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疯了。 有时候半夜有人惊叫起来,你会以为是自己在叫,有时候果真是自己在叫。 ”卡车开到个旧车场。 老板不在,那个伙计让汤姆他们自己找合适的连动杆。 他们俩从一辆破车上拆了一根,只花了一块钱。 回到凯绥守候的地方,天已经黑尽了。 装上了连动杆,汤姆驾着旅行车,奥尔驾着卡车,开到大家歇宿的地方。 爸说:“我还当你们要过一星期才回得来呢。 ”汤姆说:“我们运气好,天没黑就配到了零件。 明儿一早就可以上路了。 ”停车处有所高踞在山坡上的小木屋。 门廊上挂着盏嘶嘶作响的汽油灯,一十群十投宿的男人聚在汽油灯下。 店主坐在门廊下的一把椅子上,问汤姆说:“在这儿过夜吗? 出五十毛十钱,有地方睡,有水用,有柴烧。 谁也不会来打扰你们。 ”汤姆说:“见鬼。 我们睡路边,分文不花。 ”“只伯十警十察长来查夜,要请你们吃苦头。 本州有条取缔流十浪十汉的法律,禁止在野外过夜。 ”“给你半块钱,我就不是流十浪十汉了? ”“是呀。 ”“十警十察长是你的小勇子吧! ”“住口,还没轮到你们这班叫化子来教训我们本地人的时候。 ”“我们没问你讨什么,啥时候成了叫化子啦? 哼,赚我们的钱,你休想! ”汽油灯下的男人们脸十色十都沉了下来。 爸大声喝道:“住嘴,汤姆! ”“好,我住嘴。 ”老板看看因成圈子的男人们,看不出任何表情。 汤姆沉默了许久,缓和他说:“我不想吵架,只是评评理。 不过,这也没啥好处。 ”店主以为自己已经胜利,他问:“你有没有半块钱? ”汤姆说:“钱倒有。 可不愿意花在睡觉上。 ”“大家都得混口饭吃。 ”“不错。 不过不要叫别人吃不成饭才好。 ”爸说:“你听我说,老板。 他是我家的,我们付过钱了。 他不能跟我们一起过夜吗? ”店主说:“半块钱一辆车。 ”“他没车,车停在路上。 ”“大家把车停在外边,进来用我这地方,一十毛十不拔,那可不行。 ”汤姆对爸说:“我跟凯绥把车开过去,明儿早上跟你们会齐。 约翰叔叔跟我们走,奥尔留在这儿,”他看看店主,“你该没话说了吧? ”店主马上作出小小的让步。 “只要过夜的人数跟付钱时候的人数相等就行。 ”爸对众人说:“一家人分两下住,真不是滋味。 我们原来有家,叫拖拉机赶出来以前,有田有地。 ”一个年轻的瘦子问:“是佃农吗? ”“是呀,那地原先是我们自己的。 ”“跟我们一样。 ”爸说:“到了西部,总能找到活儿千,也许还能弄到块水浇田。 ”门廊边站着个衣衫褴楼的男人,他听爹这么说,掉过头来问:“你家准有不少钱吧? ”爸说:“钱可没有,我们干活的人多,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汉。 那边能挣到很高的工钱,等攒下钱来,我们就有办法了。 ”那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咳出了眼泪。 “你到那边去——我的天! ”他说,“去挣很高的工钱——哎呀,去摘橘子,还是摘葡萄? ”汤姆气恼他说:“这有什么可笑的? ”那人慢慢他说:“我呀——我已经去过了。 ”大家的脸刷地转过去,一齐朝向他。 “我是回乡挨饿来的,”那人说,“我宁可在老家饿死。 ”爸愤怒他说:“你胡说什么? 传单上都说那边要人。 ”那人说:“传单没错,他们的确要人。 可你不知道他们怎么要法。 ”“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看到的那张传单上说他们要多少人? ”“八百,还只是个小地方。 ”“什么意思? 那家伙要招八百人,印了五千张传单,说不定育两万人看到了。 为了这张传单,说不定有两三千人搬了家。 ”“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见到印传单那家伙,你没法明白。 你跟许多人家在一起支起帐篷住在水沟边。 他会到帐篷里来看青,见你们没有吃的了,就问:‘要做工吗? ’你说:‘当然要,先生。 求你给找个活儿。 ’他说:‘我可以用你。 ’告诉你啥时候到哪儿去,说完他又去招呼别人。 他其实只要两百人,跟五百人都这么说了,这五百人又转告了一些人,等你去,那儿就有一千人了。 那家伙说:‘我给你们每个钟头而十毛十钱。 ’这一来,说不定走掉一半,还留下五百个饿得要命的人,只要能挣到面包就肯干。 这一下你明白了吧? 他招去的人愈多,这些人愈饿得厉害,他付的钱就愈少。 要是招到有孩子的人,他更称心了。 ——唉,我扫了你们的兴,给你们说这些丧气话。 ”门廊下寂然无声,汽油灯嘶嘶地叫,许多蛾子在汽灯周围飞扑。 那人神十色十紧张地往下说:“告诉你们遇到那招工的家伙该怎么办。 先问他出多少工钱,叫他把数目写下来。 不这样你们就要上当。 ”老板仔细打量着那个人,冷冰冰他说:“你敢说你不是捣乱分子? 不是骗人的坏蛋? ”那人说:“对天赌咒,我不是! ”老板接着说:“那种人多得很。 到处兴风作十浪十,搞得大家六神不安。 总有一夭妻把那些捣乱分子全抓起来,把他们驱逐出境。 大家都得做工,不做工活该倒霉。 不能由他们捣乱。 ”那衣衫褴楼的人振振十精十神。 “我说的老实话。 这是我熬了一年才弄明白的。 死了两个孩子,死了我的老婆,我才明白了。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说这些买情。 两个小把戏躺在帐篷里,象小狗似的扛哆嗦,呜呜地叫,肚子胀得象猪尿泡那样,身上只剩了皮包骨头,可是我还得到处乱窜,找活儿干。 我不指望挣工钱,只求一杯面粉,一调羹十奶十油。 后来,验十尸十官来了,他说:‘这两个孩子是害心脏十病死的。 ’就这样写上他那登记表。 ”大伙儿沉默不语,微微张开嘴,轻轻地呼吸,两眼出神地望看。 那衣衫褴楼的人看了大伙儿一遍,转身向黑地里走去。 走了很久,还能听见他一步一拖地沿着公路愈去愈远。 男人们心里都很不自在。 有一个说:“不早了,该去睡了。 ”老板说:“是个流十浪十汉,如今这条路上,流十浪十汉多得要命。 ”他也沉默下来。 汤姆说:“我去看看十妈十,回头再把车开走。 ”爸说:“要是那家伙说的是真话呢? ”枚师说:“他说的是真话。 是他亲身的经历,并不是捣乱。 ”汤姆问:“我们怎么办? 也会这样下场吗? ”凯绥说:“不知道。 ”爸说:“我也不知道。 ”他们走近帐篷,十妈十迎了出来。 她说:“都睡了。 十奶十奶十好容易也睡着了。 ”爸轻轻咳了一声:“刚才有人说——”汤姆使劲拉拉爸的胳膊,说:“他那些话毫无意思。 十妈十,车修好了,我们开出一段路,停在右手边,明儿可要留神找我们呀。 ”然后跟凯绥和约翰叔叔一起离开帐篷。 走过老板身边,汤姆对老板说:“你那汽油,灯油快点完了。 ”“唔,今晚反正该收摊了。 ”“不会有半块钱打路上滚来了吧? ”“别来惹我! 我认得你,你也是那种捣乱分子。 ”“不错,我是布尔什维克。 ”“到处是你们这些家伙,实在太多了。 ”他们出了门廊,钻进旧旅行车。 汤姆不由得哈哈大笑,拾起一块泥巴对汽油灯扔去。 他们听见泥块打中了木屋,看见店主从椅子上跳起来,向黑暗里张望。 发布时间:2024-08-23 23:08:42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376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