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四 内容: 约德脱十下皮鞋,一双汗十湿十的脚在又燥又热的尘土里舒适地十搓十了十搓十:又脱了上衣,裹起皮鞋往胳肢窝里一挟,赤着脚向前走去,身后拖起一片烟尘。 他瞧见一只乌龟在尘土里爬,把它拾了起来。 乌龟的甲壳跟尘土一样是灰褐的,底面却是浅黄的十奶十油十色十,又干净又光滑。 约德用手指按了一下,乌龟伸出头来,四肢乱摆,撒了一泡尿,徒然挣扎了一番。 约德把它跟皮鞋一起裹在上衣里,继续往前走。 路旁育棵又枯又瘦的柳树,投下稀稀朗朗一片树荫。 约德汗流不止,想去树荫下歇会儿凉。 走近柳树,才发现有个人背靠树干坐在地上。 那人交叉着两十腿十,一只光脚翘得几乎跟头一般高,嘴里哼着歌,用翘十起的那只脚打着拍子,听到约德走近,那人停住唱,转过头来。 那是个皮包骨头的长脑袋,鼓宕一对大眼珠,额头高得出奇,占了脸的一半:没有胡子,两片丰满的嘴唇显得很幽默。 他穿的工装十裤十蓝衬衫,一件粗斜纹布上衣和一顶皱得象饺子皮似的帽子放在身旁,还有一双沾满灰尘的帆布鞋照他踢掉的时候那样落在旁边。 约德说:“你好。 路上热得要命。 ”那人朝约德看了许久。 “你不是小汤姆·约德,老汤姆的儿子吗? ”“一点不错,回家来了。 ”那人笑笑:“你大概不认识我了。 从前我给你讲‘圣灵’的时候,你总忙着拉小姑十娘十们的辫子。 ”约德朝他看了一会,大笑起来:“哈哈,你是牧师呀! ”“从前是牧师,如今只是吉姆·凯绥,不干那老行当了,我有了许多邪念,不过这些念头似乎也合情合理。 ”“我当然记得你。 有一回布道的时候,你双手着地爬来爬去,一股劲儿地怪叫。 我十妈十特别喜欢你,十奶十奶十说你是圣灵附体了。 ”约德掏出上衣口袋里的酒瓶,请凯绥喝。 两人轮流就瓶子喝酒的时候,约德说:“有好些年没有见到你了。 ”“谁也没有见到我,我独自到一边儿,坐在那儿转念头。 许多事情我都十摸十不着头脑。 ”乌龟在约德卷起来的上衣里乱钻。 凯绥望着一动一动的衣裳问:“那里头是什么? 小鸡吗? 你会把它闷死的。 ”约德卷卷紧上衣。 “一只乌龟,路上捡来的。 我打算带给我小十弟十弟。 孩子们十爱十玩乌龟。 ”牧师点点头。 “孩子们欢喜玩儿乌龟,可是谁也养不住。 他们为乌龟煞费苦心,临了乌龟还是跑了,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就跟我一样,我十爱十把那本‘福音’翻来翻去,翻得稀烂。 有时候也受到些启示,可是一布道就说不出来了。 我的天职是引导大家,可究竟该把他们引到哪儿去,我却不知道。 ”“领着他们兜罔子好了,”约德说。 “只要引导就行,何苦老想要引导他们到哪儿去呢? ”凯绥往下讲,声音里带着痛苦和迷惆的味道。 “我问自己:‘这种天职究竟是什么? ’我回答说:”是十爱十。 有时候我十爱十别人十爱十得发疯。 ’我又问自己:‘你不十爱十耶稣吗? ’想来想去,又说:“不,我不知道谁叫耶稣。 我知道一大堆道理,可是我十爱十的只是人。 我很想使他们幸福,所以把我认为能使他们幸福的话对他们讲。 ’我悟出一个道理,而且相信这个道理。 在牧师说。 来,这是背教的,我不能再做牧师了。 ”“什么道理? ”约德问。 “我想:‘为什么我们非依靠上帝或者耶稣不可? 我们十爱十的也许就是所有的男男十女女,也许这就是圣灵——也就是人灵——反正都一样。 也许天下的人有一个大灵魂,那是大家十共十有的。 ’我这么想着,忽然大彻大悟了,至今我仍旧相信这是真理。 ”约德仿佛避开牧师那赤诚的眼光,低头说:“抱着这种想头,你不能再布道了,会受到驱逐的。 ”凯绥看了约德一会。 “有件事想问问你。 ”“说吧。 ”“我当牧师的时候给你施过洗礼。 你还记得施洗礼那天,我给你讲过些耶稣的道理? ”“记得的。 ”“那么,你从那次洗礼得到了什么益处? 你的品行可有什么进步? ”约德想了一想。 “没——有,说不上有什么好处。 ”“那受到了坏影响没有呢? 你仔细想想。 ”“好处坏处都没有。 ”凯绥叹口气说:“那就好了。 我总担心自己那么十爱十管闲事,说不定对人有害处呢。 ”约德朝他上衣那边望去,只见那乌龟钻出了衣包,正往发现它的时候的那个方向爬去。 约德慢慢地站起来,又把它抓住,重新裹在上衣里。 “我没有什么送给孩子们,”他说。 “只带了这只乌龟。 ”“真有意思,”牧师说。 “你走来那会儿,我正在想老汤姆·约德,他是个不相信上帝的人。 我想去看看他。 他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我四年多没回家乡了。 ”“他没给你写信? ”约德有点窘。 “我爸不大会写字,他从不写信。 ”“你是出门跑码头去了? ”约德疑惑地看凯绥一眼。 “你没听说过我的事吗? 我的名字上过报呢。 ”“没听说过。 什么事? ”“要是你还在布道,我就不说了,伯你为我祷告。 现在不妨老实告诉你,”约德喝光了瓶里的剩酒,随手扔掉酒瓶。 “我在麦卡勒斯特坐了四年牢。 ”凯绥皱紧眉头,”你不愿意谈这件事吗? 就是你干了坏事,我也不会盘问你——”“我还会再干的,”约德说。 “我跟一个家伙打架,把他打死了。 我们在舞会上喝醉了。 他戳了我一刀。 我顺手拿起身边一把铁铲,就把他打死了。 脑袋打成了肉酱。 ”凯绥的眉头恢复了正常。 “当时你不觉得于心不安吗? ”“不,”约德说。 “不觉得,是他先戳了我一刀。 我只判了七年,坐了四年牢就放出来了——”“在麦卡勒斯特监狱里,他们待你怎样? ”“还不错。 有饭吃,穿的也很干净,还有洗澡的地方。 ”约德忽然大笑起来,说:“有个家伙假释出来,过了个把月,犯了假释的规则,又回监狱了。 人家问他为什么要犯规,他说:‘见鬼,我老头儿那儿没有电灯,没有淋浴,没有书,吃得也很糟。 他说监狱里倒可以享受几样现代设备,到时候就有饭吃。 在外头老要想今后干什么,实在无聊。 就偷了辆车,又回来了。 ”他掏出烟袋,卷了支烟,说:“这家伙做得对。 昨晚上我一想到往后在哪儿睡觉,心里就发慌。 今儿早上我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起来。 老躺在那儿,等起床铃响呢。 ”凯绥格格地笑。 “有人听惯了锯木厂的响声,忽然听不见,还怪想的呢。 ”下午发黄的十陽十光给大地染上了一层金黄十色十,约德说:“我该走了,太十陽十这会儿不大厉害了。 ”凯绥振作起满神。 “我得去看看老汤姆。 ”“一块儿走吧,我爸准乐意见到你。 ”约德拿起裹十着东西的上衣,凯绥把两只脚塞十进帆布鞋。 他们在树前边缘迟疑了一下,然后鼓足勇气走进黄十色十的十陽十光里。 走完路旁的玉米地,接着是棉花地,走上第三个山岗,右手有一道铁丝篱笆从棉田中间穿过去。 约德指着铁丝篱笆说:“这就是我家的地界了。 ”走过山头,他们看见了约德的家园。 “变样了,”约德停住脚步说,“你看那房子,出了什么事了。 那儿没有人。 ” 发布时间:2024-08-23 22:15:29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374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