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10围城 内容: 占领了草地和高冈,他居高临下,象盘旋的苍鹰,朝下一望。 下令堡垒下边摆开战场,暗藏一尊尊大炮,今夜要猛攻城垣。 ——赫拉斯可夫①①引自赫拉斯可夫的长诗《俄罗斯颂》(1779)。 快到奥伦堡的时候,我们见到一群剃光头、带脚镣的囚犯,脸上还打了钤印。 他们在驻防军老弱残兵的监督下修筑工事。 有的推车运走壕沟里的泥巴,有的挥锄挖土。 泥水匠在土城上搬砖,修砌城墙。 城门口哨兵拦住我们,要检查身分证。 听说我们是从白山炮台来的,那个中士当即带领我们直接去将军的住处。 我们在花园里见到了将军。 他正在查看苹果树,秋风已经刮去了树叶。 在一个老花匠帮助下,他细心地给树干扎御寒的草包。 他脸上显出安详、健康和怡然自得的神色。 他欢迎我的到来,询问有关我亲身经历的那些可怕的事件。 我都告诉了他。 老人注意地听我叙述,一边删剪枯枝。 “可怜的米龙诺夫! ”当我说完了悲惨的故事以后,他感叹道,“多可惜,一个多好的军官! 而米龙诺娃太太是位好心肠的女人,她的蘑菇腌得多好吃啊! 玛莎,上尉的女儿怎么样了? ”我回答说,她还留在要塞里,由神父太太照管。 “唉,唉! ”将军说,“那可不好,很不好。 无论如何切莫指望叛匪们会有纪律。 那苦命的姑十娘十将来可怎么办呢? ”我回答说,白山炮台不远,大概,将军大人会从速调兵去解救那儿的居民。 将军摇摇头,不以为然。 “再看看,再看看,”他说,“这个问题,我们得从长计议。 回头请你来喝杯茶。 今日我这儿要开军事会议。 你可以在会上汇报有关普加乔夫这个无赖以及他的军队的真实情况。 现在你去休息吧! ”我走到派给我的住处,沙威里奇早已在那儿动手收拾,我焦急地等待开会的时刻。 读者不难猜想,这次会议对我的命运既然有如此重大的影响,我自然不会耽误的。 我准时到了将军家。 在将军家里我碰到了一位本城的大员,记得似乎是税务局长。 他是个满面红光的胖大官人,上了年纪,身穿锦缎长袍。 他向我打听他称之为教亲的伊凡·库兹米奇的惨死情况。 他常常打断我的叙述,节外生枝地提出一堆问题,发表感时伤世的议论。 他的谈吐,如若不能证明他素谙用兵韬略,起码也说明他观察敏锐,是个天生的智囊。 这时,被邀的人陆续到齐了。 他们中间,除了将军本人以外,没有一个军人。 大家就座,给每个人上了茶。 将军非常清楚细致地说明当前的事态。 “时至今日,先生们! ”他继续说道,“必须决定,我们应该采取何种策略以剿灭叛匪:是攻还是守? 两种策略各有利弊。 攻则可望速战速决,守则较为稳妥无虞……好! 请诸位按法定程序各抒己见,即是说,以最低的官阶开始。 准尉先生! ”他转向我说:“请您首先发表高见。 ”我起立,三言两语描述了普加乔夫和他那一伙匪帮,然后十分肯定地说,那冒充的皇帝是无法抵挡官军的。 我的意见,在场的官员都大不以为然。 他们认为,那不过是年轻人鲁莽和逞能罢了。 大家窃窃私议,我分明听到有人细声说:“十乳十臭未干。 ”将军转脸望着我,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说道:“准尉先生! 军事会议上首先发言的总是主张进攻。 这成了一条规律。 下面,继续听取诸位的意见。 六品文官先生! 请您发表高见。 ”那位穿锦缎长袍的老头匆匆喝光羼了不少甜酒的第三杯茶,对将军说:“大人! 我想,应当不攻也不守。 ”“那怎么行,六品文官先生? ”困惑不解的将军说。 “不是攻,便是守,再无其他用兵之法了。 ”“大人! 可用收买之法。 ”“嘿嘿! 您的高见妙不可言。 收买当成策略,是可行的。 我们要采用您的计谋。 可以悬赏收买那个无赖的脑袋,出七十个卢布,甚至出一百……可以从秘密经费中开支……”“到那时,”税务局长抢着说,“如若那帮匪徒不把他们的头头带上脚镣手铐献给我们,那么,我就是一头吉尔吉斯公羊,而不是什么六品文官了。 ”“让我们从长计议吧! ”将军回答,“不过,在任何情况下,军事上必须采取措施。 先生们! 请再按程序发表意见。 ”大家的议论全都反对我。 官员们一致谈到军队不可靠,成功没把握,说是必须小心谨慎以及诸如此类的论调。 全都认为,以大炮作掩护,躲到石头城墙后面是为上策,比暴露在开阔地带去碰运气要明智得多。 最后,将军听取了大家的意见以后,敲掉烟斗里的灰烬,说了下面的话:“诸位先生! 我应当向诸位表明,我个人是完全同意准尉先生的意见的,因为他的意见符合一切健全的战术原则,进攻的策略差不多总是比防御的策略要优越。 ”说到这儿,他不说了,动手装烟斗。 我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 我高傲地望着兖兖诸公,他们却十十交十十头接耳,流露出不满和不安的神色。 “不过,诸位先生! ”将军又接着说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同时吐出一口浓烟,“我不敢贸然担当如此重大的责任,因为我受仁圣之君女皇陛下之命,对此数省有守土之责,此事非同小可。 因此,我赞同在座诸位大多数人的意见,现在决定:采用最明智的万全之策,即坚守城池以待围攻,依仗炮兵的威力,如若可能,再加短促突击,以期粉碎敌人的进攻。 ”这一回,轮到官儿们嘲弄地瞅着我了。 散会。 我不能不为这位可敬的军人的软弱无能而惋惜,他竟然放弃自己的见解,屈从毫无经验的外行的意见。 在这次重要会议几天之后,我们便得知普加乔夫说到做到,果然向奥伦堡进十逼十了。 我站在城墙上从高处瞭望叛匪的队伍。 我觉得,他们的人数自从我目击的最后一次进攻以来,已经增加十倍。 他们还有了炮队,那是普加乔夫攻陷几座小炮台之后缴获的。 我想起了军事会议上的决定,预料到将长期困守在奥伦堡城内,我禁不住伤心得差点哭了起来。 我不来描述奥伦堡之围,那是史学家的事,家庭纪事中不必过多涉及。 我只简单说几句。 这次围城,由于地方当局考虑不周,致使居民蒙受极大的苦难,他们忍饥挨饿,经历了各种灾殃。 不难猜想,奥伦堡城内的生活是不堪忍受的。 大家全都灰心丧气,听天由命;物价飞涨,大家为此唉声叹气;炮弹呼啸,落进院子里,他们视若等闲;甚至连普加乔夫的进攻也不大能引起他们的惶恐了。 我烦闷得要死。 时间在飞逝。 我收不到白山炮台寄来的信。 道路全被切断了。 跟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的分离使我万难忍受。 她生死不明,一想起来我就心痛。 我唯一的消愁解闷之法便是策马出城打游击。 多亏普加乔夫送了我一匹好马,我跟它分享我那一点点可怜的食物,每天骑着它冲出城去跟普加乔夫的骑兵互相射击。 这类十十交十十锋,由于对方吃得饱,喝得足,马匹又十精十壮,因而叛匪们总是占上风。 城内疲惫不堪的骑兵不能打败他们。 我方饿着肚子的步兵间或也到城外去,但深深的积雪妨碍他们有效地抗击敌方分散的骑兵。 大炮从城墙高处漫无目标地乱放,而要把大炮拖到城外去又由于马匹瘦弱,总是陷在雪里不能动弹。 我们的军事行动就是这个样子。 这一切,便是奥伦堡大员称颂的所谓谨慎和明智之策。 有一天,我们竟然有幸打散了敌方一支密集的人马,追逐他们,我骑马赶上了一名落荒的哥萨克。 我正要举起土耳其军刀朝他砍下去,他却突然摘下帽子,喊道:“您好哇,彼得·安德列伊奇! 上帝保佑您! ”我一看,认出了他就是我们的军曹。 我说不出地高兴。 “你好哇,马克西梅奇! ”我对他说,“你离开白山炮台好久了吗? ”“不久。 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 昨天刚从那里来。 我有一封信带给您。 ”“信在哪里? ”我喊道,心里无比激动。 “在我兜里。 ”马克西梅奇回答,手伸进怀里去摸,“我答应巴拉莎无论如何要把这封信十十交十十给您。 ”他当即递给我一张折叠的纸,立刻策马而去。 我展开那张纸,战战兢兢默读如下的文字:上帝突然无端夺走了我的父母。 从今以后,世上便没有了我的亲人和保护人了。 我只得请求您,因为我深知您一向希望我好并且您一贯乐于帮助任何人。 我祈祷上帝,但愿这封信无论如何也要落到您手里。 马克西梅奇答应把这封信送给您。 巴拉莎从马克西梅奇那儿听说,他多次从远处看见您出城打游击,说您完全不顾死活,说您并不怀念那些为您而流泪祈祷的人。 我病了好久。 康复以后,那个顶替先父管辖我们要塞的亚历克赛·伊凡诺维奇搬出普加乔夫相威胁,十逼十迫盖拉西姆神父将我十十交十十给他。 我此刻住在我原来的房子里,行动受监视。 亚历克赛·伊凡诺维奇强迫我嫁给他。 他说,他救过我的命,因为阿库琳娜·潘菲洛夫娜曾经对强盗佯称我是她的侄女,这个骗局他没有揭穿。 不过,我宁死也不愿做亚历克赛·伊凡诺维奇这样的人的妻室。 他待我很残忍,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回心转意答应他,那么,他就把我送十十交十十强盗营里去,到那时,您就跟莉莎维塔·哈尔洛娃①有同样的下场了。 我请求亚历克赛·伊凡诺维奇让我考虑考虑。 他答应再等三天。 三天以后如果还不嫁他,那他就毫不留情了。 亲十爱十的彼得·安德列伊奇! 您是我唯一的保护人了。 请您来拯救我这苦命的孤女吧! 请您恳求将军和全体指挥官火速派来救兵,如若可能,您自己也来一趟。 永远忠于您的苦命的孤女玛利亚·米龙诺娃启①下湖要塞司令的年轻的妻子,被俘后,得到普加乔夫的十宠十幸,不久被普加乔夫的左右处死。 念完了这封信,我差点发疯了。 我毫不吝惜地鞭策我那匹可怜的马向城里飞驰。 一路上我左思右想,设想各种搭救可怜的姑十娘十的办法,终于还是束手无策。 进了城,我直奔将军家,慌慌张张跑进他的府邸。 将军在他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十抽十着他那海泡石烟斗。 见到我,他站住了。 大概,我的脸色使他大为惊讶。 他关切地探问我匆忙找他的原因。 “大人! ”我向他说,“我特来求您,把您当成父亲。 看在上帝的分上,请别拒绝我的请求。 这件事关系我一生的幸福。 ”“什么事,亲十爱十的? ”吃惊的老人问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事呢? 说吧! ”“大人! 请您命令我带一连士兵和五十名哥萨克去清剿白山炮台。 ”将军专注地盯着我,大概以为我发疯了,(这猜想差不多没有错。)“怎么? 清剿白山炮台? ”他终于开口问道。 “我保证成功,”我热烈地回答,“只求您放我去。 ”“不行! 年青人! ”他说,摇摇头,“这么远的距离,敌人很容易切断十十交十十通线,使你们失去跟战略基地之间的联络,彻底打垮你们。 十十交十十通线一旦切断……”我见他一心想纵谈用兵之术了,心里着慌,便赶紧打断他的话。 “米龙诺夫上尉的女儿,”我对他说,“给我写来了一封信。 她请求救援。 希瓦卜林十逼十她嫁给他。 ”“真有这事? 哦! 希瓦卜林是个大大的骗子,有朝一日落进我的掌心,我要当天就审判他,然后绑赴城墙上把他槍毙! 不过,暂时还得忍耐一下……”“忍耐一下! ”我禁不住叫了起来,“可他就要娶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哩! ……”“哦! ”将军又说,“那倒不坏。 先让她暂时做做希瓦卜林的老婆也好:他目前可以保护她。 将来等我们把他槍毙了,到那时,上帝保佑,再给她找个男人。 漂亮的小寡十妇不守空闺,我是说,小寡十妇找男人要比黄花闺女容易得多。 ”“我甘愿死掉! ”我发疯似的说,“也不愿让她嫁给希瓦卜林! ”“哦,哦! ”老头说,“现在我明白了。 看起来,你十爱十上了玛利亚·伊凡诺夫娜。 啊! 那又当别论了。 我可怜的小伙子! 不过,我还是不能给你一连兵和五十名哥萨克。 那种远征是不明智的。 我不能贸然承担责任。 ”我垂下头,绝望了。 突然,我脑子里一闪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正如旧时小说家之所言。 发布时间:2024-08-11 21:15:28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301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