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07猛攻 内容: 大哥呀,我的大哥! 俺吃粮弟兄们的大哥! 当兵打仗三十又三年,俺吃粮弟兄们的大哥! 唉! 他既没有挣得一房家私,也没有讨得快活日子过,又没有赢得高等的官爵,更没有捞得美名儿半个。 只落得,两根高矗的柱头,只落得,一根打横的槭木,只落得,一圈上吊的丝套索。 ——民歌那天晚上我没睡,衣服也没脱。 我打算天一亮就去要塞大门口,因为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要打从那儿经过。 我想跟她作最后一次道别。 我感到内心起了很大的变化:跟不久前的灰心丧气相比,这时的心境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心存不甚分明然而又热切甜蜜的希望,巴不得危险临头而心焦,满腔充塞着崇高的荣誉感——这一切跟离愁别恨融合成一体了。 一十夜不知不觉已经过去。 我正要出门,这时房门打开,一名军士走进房向我报告:我们的那些哥萨克昨晚擅自撤离了要塞,把尤莱也劫持而去,而此刻,在要塞附近有一批来历不明的骑马的人在巡行。 我马上想到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走不成了,这使我心惊肉跳。 我匆匆给了军士几句指示,立即跑到司令那儿。 已经天亮了。 我沿街飞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 我停住。 “上哪儿去? ”伊凡·伊格纳季奇追上我说,“伊凡·库兹米奇在城墙上,派我来叫你。 普加乔夫来了。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走了吗? ”我忧心忡忡地问。 “没走成。 ”伊凡·伊格纳季奇回答,“去奥伦堡的路被切断了。 要塞被围。 不好了! 彼得·安德列伊奇! ”我们上了城墙,那是天然形成的高地,再用木栅栏做成屏障。 要塞里的全体居民都集中到了那儿。 驻防军持槍肃立。 昨夜已经把大炮拖到了那里。 司令在寥寥无几的队伍面前走来走去。 十逼十在眉睫的危险使这位老军人异常振奋。 草原上,离要塞不远,有二十来个人骑在马上。 看来他们是哥萨克,但其中也有巴什基尔人,凭猞猁皮帽子和箭囊就很容易识别他们。 司令巡视一遍队伍,对士兵训话:“弟兄们! 今天,我们要誓死保卫女皇陛下,要向全世界表明,我们不愧是英勇无畏和赤胆忠心的好汉! ”士兵们高声回答,表示效忠。 希瓦卜林站在我身边,专注地盯着敌方。 在草原上逡巡不前的那些骑马的人,看到要塞里有了动静便集中到一处,好象在商量什么事情。 司令吩咐伊凡·伊格纳季奇把炮口瞄准那一堆人,自己点燃引线放了一炮。 炮弹咝咝叫,飞过他们的头顶,一个也没打着。 那些骑马的纷纷散开,立刻奔逃,不见了。 草原变成空空荡荡的。 这时,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来了,身边带了玛莎,因为她不愿离开十妈十妈十。 “怎么样了? ”司令夫人说,“仗打得怎样? 敌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 ”伊凡·库兹米奇回答,“上帝保佑,一切顺利。 怎么样,玛莎? 你怕不怕? ”“不怕,爸爸!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回答,“一个人在家里更可怕。 ”这时她看了我一眼,勉强笑一笑。 我紧紧十握住我的剑十柄十,想起这口剑是昨晚从她手里接过来的,似乎它理应是为保卫心十爱十的姑十娘十而为我所用。 我的心激奋起来。 我想象自己成了她的骑士。 我渴望证明自己是无愧于她所信赖的人,因而迫不及待地等候紧要关头。 这时,距离要塞半俄里的山包后面又冒出了一群新的骑马的人,接着,草原上人马如潮,汹涌过来,都带着戈矛弓箭。 他们中间有个骑白马穿红袍的人,手提出鞘的佩刀。 他就是普加乔夫本人。 他停住,大家围着他。 接着,显然是奉他的命令,有四个人全速骑马奔驰到要塞跟前。 我们认出了他们是我们这边的叛徒,其中有一个拿了一张纸举在头上,另一个的矛尖上挑着尤莱的头,晃了一下,人头便扔过栅栏。 那可怜的卡尔美克人的头正好落在司令的脚下。 叛徒们大叫:“别开槍! 都出来,到皇上这边来。 ”“看老子揍你! ”伊凡·库兹米奇大叫,“弟兄们! 开槍! ”我们的士兵们放了一排槍。 那个手拿书信的哥萨克身十子晃了晃,翻身落马。 其他三人跃马后撤。 我看了看玛利亚·伊凡诺夫娜。 她被尤莱的血淋淋的头吓破了胆,又被槍声震聋,好似已经失去了知觉。 司令把军士叫到跟前,命令他从那个被打死的哥萨克手里取来那张纸。 军士出塞到了野外,牵回了那个被打死的人骑的那匹马。 他把一封信十十交十十给司令。 伊凡·库兹米奇默默读了一遍,立刻把它撕成碎片。 这时,叛匪们显然准备进攻了。 立刻,子弹从我们耳边呼啸而过,有几支箭射进我们身边的土地里和木栅栏上。 “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 ”司令说,“这里没有女人干的事。 把玛莎带走吧! 你看,这姑十娘十已经半死不活了。 ”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听了槍弹的呼啸早已愕然无语,她遥望草原,那儿显然有大批人马,来势汹汹。 然后她转向丈夫说:“伊凡·库兹米奇! 死生有命。 给玛莎祝福吧! 玛莎,到爸爸这儿来! ”玛莎一脸惨白,周身打抖,走到伊凡·库兹米奇跟前,跪下去,叩头着地。 老司令给她划了三次十字,然后搀她起来,吻了她,用梗塞的嗓音对她说:“好,玛莎! 祝你幸福。 祷告上帝吧! 他不会遗弃你的。 如果你找到了一个好人,上帝赐你恩十爱十和睦。 要象我跟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一样生活。 好,别了,玛莎! 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 赶快带她走。 ”(玛莎扑过去抱住他脖子,号啕痛哭。)“让我们也来吻别吧! ”司令夫人哭着说,“别了,我的伊凡·库兹米奇! 如果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请原谅我吧! ”“别了,别了,老十妈十妈十! ”司令说,拥抱他的老伴,“好,够了,去吧! 回家去吧! 如果还来得及,就给玛莎穿上长马甲。 ”司令夫人带着女儿走了。 我目送玛利亚·伊凡诺夫娜。 她回过脸向我点点头。 这时,伊凡·库兹米奇向我们转过身来,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敌人身上去了。 叛匪们骑马聚拢成一十十团十十,围着他们的首领,突然全都下马。 “现在,咱们要稳住,”司令说,“他们要进攻了……”正在这时,爆发了一阵尖十叫十声和吆喝声。 叛匪们向要塞跑过来。 我们的大炮装上了霰弹。 司令让他们跑到最近的距离,突然放一炮。 霰弹正落进人群的中央。 叛匪们向两边散开,后退。 那个首领一人留在前头……他挥舞军刀,似乎热烈地给他们打气壮胆……尖十叫十声和吆喝声停止片刻,接着又重新爆发。 “听着! 弟兄们! ”司令说,“打开大门,击鼓! 弟兄们! 前进,冲呀! 跟我来! ”司令、伊凡·伊格纳季奇和我一下子就跳到了城墙外面。 但吓破了胆的驻防军士兵没有动弹。 “弟兄们! 你们干吗站着? ”伊凡·库兹米奇大叫,“死就死! 要象个军人样子! ”这一瞬间叛匪们冲上来了,攻进了要塞。 鼓声停了。 士兵们扔下了槍。 我被冲撞,一个趔趄,但我挺十起来,又被叛匪们拥挤着一同进了要塞。 司令头部受伤,被一群暴徒十十团十十十十团十十围住。 他们要他十十交十十出钥匙。 我要冲过去给他帮忙,但几个蛮悍的哥萨克逮住了我,拿根带子将我捆绑,说道:“回头够你受的,胆敢反抗皇上! ”我们被沿街拖着走。 居民纷纷从屋里出来,手捧面包和盐。 教堂里敲起了钟。 突然,人群中大喊大叫。 皇帝在广场上等着带俘虏并接受大家的宣誓。 人民涌十向广场。 我们也被驱赶到那里去。 普加乔夫坐在司令家的台阶上的一把圈椅里。 他身穿镶金边的火红哥萨克长袍。 金穗貂皮高帽压齐他眉十毛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这个人,我好象在哪里见过。 哥萨克头目们围着他。 盖拉西姆神父面色苍白,浑身发十抖,站在台阶上,手拿一个十字架,看样子,他在为即将处决的人默默地向首领求情。 广场上很快竖十起了绞架。 当我们走近时,一些巴什基尔人轰开群众,押着我们来到普加乔夫跟前。 钟声停了,一片死样的寂静。 “谁是要塞司令? ”冒充的皇帝问。 从人群中走出来我们的军曹,指着伊凡·库兹米奇。 普加乔夫威严地望着老头,对他说:“你怎么胆敢反抗我,反抗你的皇上? ”因受伤而气力不支的司令,搜罗浑身的最后力量坚定地回答:“你不是我的皇上,你是冒充的,你是贼! 你听见没有? ”普加乔夫十陰十沉地皱紧眉头,手里的白手绢一挥。 几个哥萨克抓住年迈的上尉,把他往绞架那边拖过去。 绞架的横梁上骑着一个残疾的巴什基尔人,就是昨晚我们审讯的那一个。 他手里拿着绞索。 过了一分钟,我看到可怜的伊凡·库兹米奇已经吊在半空中了。 这时又把伊凡·伊格纳季奇押到普加乔夫面前。 “宣誓吧! ”普加乔夫对他说,“向皇上彼得·费多洛维奇①宣誓效忠! ”①即彼得三世。 普加乔夫冒充这个已死的沙皇。 “你不是我们的皇上,”伊凡·伊格纳季奇回答,重复上尉刚才说的话,“你这条汉子,是贼,是冒充的皇帝。 ”普加乔夫又挥了一下手帕,善良的中尉便被挂在他的老长官旁边了。 轮到我了。 我大胆地望着普加乔夫,准备把我的两位慷慨就义的同伴的话重说一遍。 这当口,令我出乎意外地惊诧,在叛徒的头目中间,我突然发现了希瓦卜林。 他头发剃成一个圈,身穿哥萨克长袍。 他走到普加乔夫身边,凑近他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吊死他! ”普加乔夫说,对我看也不看一眼。 绞索套十上了我脖子。 我默默念着祷告,衷心向上帝忏悔我的一切罪孽,祈求上帝拯救我所有心十爱十的人。 我被拖到了绞架下面。 “不要怕! 不要怕! ”那伙刽子手对我连连念叨着,很可能他们是真心实意给我打气壮胆。 陡然,听到一声喊叫:“住手! 该死的! 等一等! ……”刽子手停住了。 我一看:沙威里奇匍匐在普加乔夫脚下。 “亲十爱十的父王! ”我那可怜的管教人说,“吊死少爷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放了他吧! 救了他,会给你一笔赎金的。 如果为了杀一儆百,那么,你就命令把我这个老头子吊死算了! ”普加乔夫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解掉绞索,放开了我。 “我们的父王饶恕你了。 ”他们对我说。 这会儿,我不能够说,我为自己得救了而高兴,不过,我也不会说,我为得救了而失望。 当时我的感情过分混乱。 我又被带到冒充的皇帝面前,他们按着我下跪。 普加乔夫伸出他青筋鼓鼓的手,“吻他的手! 吻他的手! ”周围的人对我说。 可是,我宁愿接受最可怕的酷刑,也不愿遭受这下贱的屈辱。 “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 ”沙威里奇轻轻对我说,站在我背后,碰碰我。 “别犟! 那又算啥呢? 吐口唾沫,再吻吻那个坏……(呸!)吻他的手吧! ”我一动也不动。 普加乔夫放下手,冷笑一声,说道:“看起来,他少爷快活得糊涂了。 搀起他来吧! ”我被扶起来,听我自十由行动。 我便开始观看这出可怕的喜剧继续表演。 居民开始宣誓。 他们一个接一个走上前,吻吻十字架,然后向冒充的皇帝行礼。 驻防军士兵也站在那儿。 连里的裁缝用他的钝剪刀给他们剪掉发辫。 他们抖掉碎头发,走上前吻普加乔夫的手,他便宣布赦免他们,收留他们入伙。 这些事一共做了大约三个小时。 终于普加乔夫从围椅里站起身,从台阶上走下来,哥萨克头目们前呼后拥。 给他牵来了一匹安上了富丽的鞍鞯的白马。 两名哥萨克搀扶他上了马。 他向盖拉西姆神父宣布,要到他家里去吃午饭。 这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叫十声。 几个强盗把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拖到台阶上,她披头散发,一身剥得十精十光。 有个暴徒已经把她的马甲穿在自己的身上了。 其他几个抬的抬箱子,拿的拿棉被,还有衣服、碗盏以及一切日用杂物都被劫走。 “各位老总! ”可怜的老太太喊道,“让我灵魂安息吧! 亲十爱十的老爷子! 领我到伊凡·库兹米奇那儿去吧! ”忽然她抬头一望,只见她老伴已经吊在半空。 “吸血鬼! ”她狂怒地大叫,“你们竟敢这样对待他! 我的亲人,伊凡·库兹米奇! 你这个勇敢的士兵的首领,普鲁士的军刀不敢碰你,土耳其的槍弹也没有伤你,你没有在光荣的搏斗中牺牲,却惨死在逃犯手里! ”“别让这老妖婆再叫了! ”普加乔夫说。 一个年轻的哥萨克一刀砍在她头上。 她倒在台阶上,死了。 普加乔夫骑马走了,民众跟着他涌过去。 发布时间:2024-08-11 21:03:13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301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