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十二回 上南京千金祝寿 冯金宝病愈私仆 内容: 却说西门庆这日在衙门中斋戒三日,午后才得回家。 到蓝姐房中看小儿,正撞见芙蓉儿,说:“爹来了? 娘与秋桂睡午觉呢! ”官人说:“别惊动他。 ”将孩儿抱在怀中,说:“这几日无得抱你。 ”二姐儿吃着拳头,满脸带笑,乱蹦。 芙蓉儿说:“你看想的还了得! 姑娘你问爹叫谁拉住了,去了三四天。 ”官人早有意,见他指着娃子勾他,不由的按捺不住,说:“妞子,骂他,问他想汉子不想? ”见无人,说:“你把娃子睡下,我告诉你话。 ”芙蓉儿一笑,将放下娃子,官人将妇人拉到按在杌子上,妇人并不推辞,还不错滯云尤雨,偷香窃玉。 正在情浓,谁知珍珠儿来借熨斗。 进了屋门,不见一个人,听见倒扎内有嘻笑之声,慢慢的从板缝中一看,见二人正在好处,瞧了个不亦乐乎。 也不借熨斗了,抽身回到楼上,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金宝。 这里二人正在难解难分,忽听蓝姐咳嗽,方才撒手。 西门庆老着脸来到屋中说:“你醒了吗? ”蓝姐忙爬起来,叫起秋桂说:“将才睡着了,不知爹来,失礼了。 ”官人道:“家无长礼,咱们吃酒罢。 ”秋桂连忙放了桌子,摆了几碟现成的酒菜,斟上酒,二人对饮。 且说芙蓉儿心中有病,抱着娃子溜出去了。 可巧来到金宝楼上,道了万福,说:“我们姑娘给六娘请安来了。 ”金宝老着脸说:“多礼! 丫头,给他碗茶喝。 ”事事凑巧,珍珠儿倒了茶,芙蓉儿来接,洒了娃子一手,烫的“哇哇”的哭起来。 芙蓉儿说:“慌什么,你烫了他,我怎么见三娘! ”一句话把金宝气冲两肋,说道:“这还了得,碰了凤凰蛋了! 又不是你的娃子,瞎护什么? 别做梦了,把你偷汉子无脸的淫妇。 打量我不知道! 我惹不起你主子,难道连你也惹不起? 你们商量着把我除了,别反缝了眼皮子,浪一浪试试我? 贼蹄子狗娘养的,你打听打听我是谁。 皱皱眉,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骂的芙蓉儿脸上一红一白,敢怒而不敢言。 磕了一个头,抱着孩子就跑了。 光阴似箭,不觉到了十月初旬。 西门庆到书房把来兴儿叫了来道:“眼看是内相蓝老爷的生辰,你还得上临安走一趟,叫韩伙计也去同你治办寿礼。 雇下骡子赶早起身。 下月十五前后到了方好。 我修书一封,别的你二人替我代劳。 ”来兴儿说:“送什么礼物? ”官人道:“老太监比不得别人,恩深义重,又是至亲,薄不得。 用蟒袍二端、玉带二围、锦绣十匹、妆缎十匹、明珠十颗、古玩四盘、素缎二十卷、羽缎二十卷、金爵八只、银爵八只、西洋布二桶、高丽布二桶、春绸二十匹、绉绸二十匹、如意二柄、叶子金百两、猪四口、羊四牵、寿酒八樽、寿轴一轴、寿烛四对、海屋添筹一座,一切物件带了银子到湖州置买。 装载妥当,小心押着上南京,要保重。 ”来兴儿道:“带多少银子? ”官人说:“你们带二千银子去,金叶子、珍珠十六件与如意家里有,别的那里置办。 余银你们来回作盘缠。 ”来兴儿答应说:“我们商量了,明日回话。 ”当日,来兴儿见了二捣鬼,将南京上寿缘由备细一遍。 韩二说:“要去早些起身,这些事那个不费功夫,晚了赶不上。 ”次日,二人来见官人,行了见面礼。 西门庆道:“你们商议了吗? ”韩二说:“我们来请爹的示下,要去早些起身才好。 ”官人道:“后日是很好的日子。 于明日收拾妥了,后日就去罢。 ”二人说:“爹还得修下书,明日来领物事。 ”言罢告辞去了。 官人进内,见了月娘、春娘,对月娘说:“把那十颗大珍珠、八个金爵、八个银爵,那两柄双头如意找出来。 ”又往春娘说:“你问问三娘,他的叶子金还有一百两无有? ”说着蓝姐来了,说:“我听见了,那里还有这些,一半也不够。 金条子还有一百多。 ”官人道:“就是条子也使得,外兑二千两银子,一百两一包,共包二十包,装两个布袋。 明日他来给他们。 ”又叫春鸿:“告诉聂先生,恳切修书一封。 备下饯行酒。 ”诸事已毕,穿了衣服,叫玳安:“你把那亲青马备上。 ”带了王经往衙门中去了。 至晚回家,聂先生修了书,差胡秀送来。 官人看了,瞅着胡秀不由的旧情勾起,不往的点头。 但碍着先生不好动手。 半晌说:“你回去罢。 另日有赏。 ”胡秀也恋恋不舍,无奈回去了。 一宿无话。 次日,韩二与来兴儿来书房与官人辞行。 官人将书札、礼物、金条、银子一件一件的叫他们瞧了,打了包,交代明白,说:“见了内相老爷须要小心。 诸事见景生情,回来再与你们接风。 ”二个答应,领了饯行酒,与官人磕了头,拜辞起身住临安上寿去了。 话分两头。 且说冯金宝因见蓝氏生了娃子,办三日,做满月,甚是得宠;又与芙蓉儿大闹一场,不由的气恼填胸,日夜忧思,茶饭懒餐,四肢无力。 一连几日,卧床不起。 珍珠儿忙请官人来看,慌了手脚,即着玳安请任医官来看。 这里安排笔砚,少时医官到来,官人出迎。 茶罢,医官道:“唤学生看那一位? ”西门庆说:“贱内第六房的。 好端端的不知怎么了。 这几日扶头不起,只爱哭。 请先生看看,赐一良方医。 ”官说:“既如此,先看了脉再作道理。 ”于是把任医官带至楼上,举目一看,见妇人面白气粗。 坐下先诊左手的脉,说道:“急怒伤肝水亏,不能生木。 ”又看右手的脉,说:“这是金来克木,肝肺炎盛。 面白气粗,乃肺金不和。 不进饮食,是木又克土。 土受木克,不能生金。 喜哭者,肝郁也;多怒者,肝火也。 目今须遵古法:急则治其表,缓则治其本。 先清肝热,顺气和中为要。 ”又问妇人:“心中疼不疼? ”金宝道:“若不疼就好了。 只是憋气打不上咯儿来。 ”医官说:“不妨,吃两帖木香七气汤就好了。 只须戒气恼,不然留下根子成了肝气就难治了。 咱们外边坐,开出方子看。 ”于是来到书房,铺下红纸,用镇尺压住。 研的墨浓,括的笔饱,写了个木香七气汤。 说道:“用紫苏、半夏、茯苓、厚朴,为四七汤,这四味药能治七情之气又;加入香附、砂仁、能开六郁,且又和胃;柴胡、黄苓,乃平肝之圣药;再加桔梗、枳壳,最能快膈宽中;用甘草和药,木香分气,气顺肝平,胃口一开,何病之有? ”官人大喜说:“先生高见如神,讲论既通,无不见效。 请教吃几剂? ”医官道:“不过三剂,即可痊愈。 ”西门庆即令摆酒。 医官辞说:“另日讨扰,学生还有几家未去呢! ”言罢告辞出门。 官人封了白银一两,着王经送去,顺便取药来。 不多时,取到药来,交给郑妈妈煎好,打发吃了。 金宝睡了一觉,觉心中宽敞些。 次日又服了一剂,打了几个咯儿,心中就不疼了,三剂吃完,果然进了饮食,气爽神清。 不上几日,复旧如初,就好了。 过了几日,珍珠儿说:“娘既好了,还躺着做什么? 咱们到花园中散散不好? ”金宝道:“我也要出去走走,你跟着我去。 ”于是二人步入花园,将至角门就遇见文珮笑嘻嘻说:“六娘好了吗? 往那里去? ”金宝说:“这囚根子吓了我一跳。 ”见他手里袖着个东西,说:“你拿的是什么? ”文珮把手影着说:“没什么。 ”金宝见他藏藏掩掩,反疑惑起来,叫珍珠儿夺来我瞧。 丫环把文珮按住,好容易才夺过来,文珮就跑了。 金宝打开一看,原来是一轴手卷,上有十二出,画的甚好。 珍珠儿也瞧呆了,说:“这可是好画儿,别给他了。 ”金宝道:“丫头家懂得什么! 千万不可告诉人。 于是也不往花园里去了。 二人回到楼上,反复细看,珍珠儿说:”我明白了。 娘与爹常不是这样睡法? ”金宝道:“这叫作手卷,怕人不懂得,画出个样儿,叫人学。 你明日也跑不了,先苦后甜。 女人们都是如此,好生记着。 但不知这囚根子是那里来的,不学好。 ”嘴里虽如此说,心里早有了八九分了。 又说:“你白日告诉他,叫他晚晌头关门来,我问他话。 ”珍珠儿答应,往书房中去了。 少时回说:“他说一准来。 ”金宝说:“你是我的丫头,凭你这么大,什么不知道? 这个也不瞒你,我这病奈不得了。 爹如今自从有了那孽根,合蓝家的好的一口气儿,把我抛到九霄云外。 若不找个人整治整治就了不得了。 吃会子药怎的? 这小厮我早就爱他生的粉嘴粉眼,诸事在行,你若与我一心,我就另眼待你。 ”珍珠儿说:“娘说那里的话。 常言道,吃何饭抱何柱。 有个奴才不与主子一心的? 理应--”金宝:“说既如此,等他来,你把门关上,外面看着人。 我与他说话。 ”话休饶舌。 至晚,果然文珮来了。 珍珠儿招手叫他上楼去,小猴子钻入里面,丫头就把门关了,在栏杆边撩望。 金宝见来了,大喜说:“囚根子,你坐下。 ”文珮不敢坐,金宝一手拿着手卷,一手拉着文珮说:“我问你,这是那里来的? ”文珮笑说:“是春鸿给我的,我要与爹送去讨赏,不想被娘抢了来了。 ”金宝说:“你懂得么? ”文珮笑说:“怎么不懂得? ”于是妇人搂着他的脖子打开手卷说:“这叫什么? ”又问:“那叫什么? ”文珮一一说了名讲,听的妇人面如火热。 意马难拴,把小猴子按倒。 二人不分上下,刘阮入天台,滞雨尤云,狂至二更方罢。 妇人道:“你也出不去了,就跟我睡罢。 ”叫进珍珠儿来,递了茶,二人喝了。 金宝说:“你不饿么? 有我吃的细馍馍吃几个。 ”文珮说:“有就吃,难道我还装假么? ”妇人瞅了他一眼,拿了两包点心,一包递与文珮,一包递与珍珠儿说:“你吃了就睡罢。 ”于是主仆同吃了点心,复又上牙床。 重整旗枪,一场大战,把文珮闹的告了饶,才云收雨散。 两意相投,紧抱而睡。 次日天未明,二人早起穿好衣服。 正在难舍难割,听的开了门,急忙撒了手,文珮就溜之乎也。 正是:色胆大如天,无缝也难钻。 牝狗不吊尾,公狗怎上前。 且说十一月十五日是葛翠屏的生日。 西门庆在翡翠轩摆酒。 乔大户等娘家送了一口猪、两坛酒,还有寿桃、寿面,吴二舅送的八仙寿图,烧猪,烧鹅,大桃,玉面,谢希大、常时节、大户娘子、应二娘子、大妗子、二妗子带着郑三姐、段大姐都来祝寿。 少时,众客到齐。 前后摆列南北筵席,小吃点心俱全,把酒来斟。 叫了一档南十番,奏起音乐,开怀畅饮。 卷棚内,女客入了座,屏姐斟了盅。 月娘、春娘陪着亲眷,蓝姐。 黄姐、金姐当支客。 下面四个家乐,琵琶三弦,弹唱歌舞。 仆妇奶子,大小丫环都来叩寿。 这里猜拳行令。 正饮中间,忽然一阵风飘下一天大雪。 众人道:“好有趣。 ”西门庆安了席,过后边来照应,说:“这样雪景,你们何不到卧云亭上走走? ”众姊妹连声答应说:“好极了! ”官人叫进福、进禄前行扫雪,众姊妹同亲眷也有打伞的,也有披着斗篷戴毡笠的,独春娘、蓝姐是大红洋毡皮斗篷、大红猩猩毡镶片金毡笠,扶着丫环踏着那乱琼碎玉,衬着月貌花容,恰似一群广寒仙子,不亚那河洛神妃。 转弯抹角步上山来,行至半山,都走不动了。 找了一片松丛,都坐在点缀石上歇了片时,复上盘道,才到了卧云亭上。 四望遥观,见松竹带雪,好一片雪景。 大妗子道:“既这样,这里冷,咱们往山洞里画画儿去罢。 ”月嫂叫碧莲、芙蓉儿先去笼大火盆,预备纸笔墨砚。 众亲眷姊妹扶着丫环从盘道转弯抹角、穿松过竹,走的气喘吁吁。 你拉着我,我扶着你,香汗津津。 乏极了,少歇片时又走。 走了半日,七高八低,好容易到了藏春坞。 一齐进去坐下,吃了茶。 屏姐说:“画什么? ”大户娘子道:“求妹妹把方才亭子上的雪景画出来,我们见见。 ”屏姐答应,铺下纸,提起画笔,不用打稿,登时画了一张墨雪景。 又拿排笔渲染出来。 大家一看,果然一轴好画:远山近水,树木楼台,似粉妆玉砌,生动有神。 一齐喝采说:“不知四娘有这等手段! ”大妗子说:“明日也给我画一张。 我送纸来。 ”屏姐道:“不嫌不好,纸现,成画了送去。 ”又看了一回,月娘说:“雪也住了,咱们吃饭去罢。 ”说毕,一齐出了藏春坞,回到卷棚内入席坐下,重斟美酒,复演歌声。 唱了几折,摆上饭来,上了割刀热羔。 吃了饭,天晚了。 前边早散了。 众女客告辞,月娘苦留不住。 大家散了。 众姊妹归房不提。 单说蓝姐带着秋桂回到房中,见官人浑衣而卧睡了许久,叫秋桂:“拿我的斗篷给你爹盖上。 ”秋桂将用斗篷一盖,官人就醒了。 说:“你们这时候才来? 众人散了,我乏得了不得,我早睡醒了。 你若不困,咱们再吃一杯。 ”蓝姐说:“爹要喝就喝,索性喝醉了再睡。 ”于是叫丫环摆酒,把攒盒拿来下酒,不用别的了。 蓝姐斟上金华酒,夫妻对饮。 西门庆说:“寡酒难当,叫秋桂小肉儿再唱个好的我听。 ”秋桂答应说:“素唱罢。 ”官人说:“清唱有什么趣,拿琵琶来。 ”将琵琶递与蓝姐说:“你弹着叫他唱。 ”蓝姐说:“我弹的是半瓶醋,怕随不上来。 ”说着就弹起来,秋桂顿开喉咙,似玉箫一般,唱了一个《红绣鞋》。 官人大悦,说:“小肉儿晚唱更好,小嗓子像一支苏笛。 你再唱一个。 ”蓝姐说:“拣熟的唱,生的我随不来。 ”定了定弦,又弹起来。 秋桂又唱了一个《盼五更》,更把官人喜的眉欢眼笑,说:“好一个‘无吃过亏’,谁把你的‘花揉碎’? 你过来! ”拉着他的手,含了一口酒吐在他嘴里,望蓝姐说:“好油嘴,你把他给了我罢。 ”蓝姐笑:“道我不好骂你,这些人还不够? 见一个不放一个他。 还是个处女,你要了他,嗓子就要倒腔,还唱什么! ”官人那里肯依,把秋桂往屋里拉。 秋桂急得叫娘。 西门庆将他抱入屋中,不容分说,把丫头闹的杀猪一般,官人再三的温存才不言语了。 蓝姐亦无法,唾了一口,共入罗帏,上床安寝。 正是:月老注定婚姻簿,千里姻缘一线牵。 这一来毕竟如何,且看下文便见分解。 发布时间:2024-07-20 20:37:43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168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