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霍小玉传 内容: 作者:蒋防大历中,陇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进士擢第。 其明年,拔萃,俟试于天官。 夏六月,至长安,舍于新昌里。 生门族清华,少有才思,丽词嘉句,时谓无双;先达丈人,翕然推伏。 每自矜风调,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谐。 长安有媒鲍十一娘者,故薛驸马家青衣也;折券从良,十余年矣。 性便辟,巧言语,豪家戚里,无不经过,追风挟策,推为渠帅。 常受生诚托厚赂,意颇德之。 经数月,李方闲居舍之南亭。 申未间遇,忽闻扣门甚急,云是鲍十一娘至。 摄衣从之,迎问曰:“鲍卿今日何故忽然而来? ”鲍笑曰:“苏姑子—作好梦也未? 有一仙人,滴在下界,不邀财货,但慕风流。 如此色目! ”,共十郎相当矣。 ”生闻之惊跃,神飞体轻,引鲍手且谢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惮。 ”因问其名居。 鲍具说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爱之。 母曰净持。 净持,即王之宠婢也。 王之初薨,诸弟兄以其出自贱庶,不甚收录。 因分与资财遣居于外,易姓为郑氏,人亦不知其王女。 姿质浓艳,一生未见,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书,无不通解。 昨遣某求一好儿郎格调相称者。 某具说十郎。 他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欢惬。 住在胜业坊古寺曲,甫上车门宅是也。 已与他作期约。 明日午时,但至曲头觅桂子,即得矣。 ”酒阑,及瞑,鲍引生就西院憩息。 闲庭邃宇,帘幕甚华。 鲍令侍儿桂子、浣沙与生脱靴解带。 须臾,玉至,言叙温和,辞气宛媚。 解罗衣之际,态有余妍,低帏昵忱,极其欢爱。 生自以为巫山烙浦不过也。 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观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 今以色爱,托其仁贤。 但虑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萝无托! ”,秋扇见捐。 极欢之际,不觉悲至。 ”生闻之,不胜感叹。 及引臂替枕,徐谓玉曰:“平生志愿,今日获从,粉骨碎身,誓不相舍。 夫人何发此言! 请以素缣,著之盟约。 ”玉因收泪,命侍儿樱桃褰幄执烛,授生笔研。 玉管弦之暇,雅好诗书,筐箱笔研,皆王家之旧物。 遂取绣囊,出越姬乌丝栏素缣三尺以授生。 生素多才思,援笔成章。 引谕山河,指诚日月,句句恳切,闻之动人。 染毕,命藏于宝箧之内。 自尔婉娈相得,若翡翠之在云路! ”也。 如此二岁,日夜相从。 其后年春。 生以书判拔萃登科,授郑县主簿,至四月,将之官,便拜庆于东洛。 长安亲戚,多就筵饯。 时春物尚余,夏景初丽,酒阑宾散,离思萦怀。 玉谓生曰:“以君才地名声,人多景慕,愿结婚媾,固亦众矣。 况堂有严亲,室无冢妇,君之此去,必就佳姻。 盟约之言,徒虚语耳。 然妾有短愿,欲辄指陈。 永委君心,复能听否? ”生惊怪曰:“有何罪过,忽发此辞? 试说所言,必当敬奉。 ”玉曰:“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壮室之秋,犹有八岁。 一生欢爱,愿毕此期。 然后妙选高门,以谐秦晋,亦未为晚。 妾便舍弃人事,剪发披缁,夙昔之愿,于此足矣。 ”生且愧且感,不觉涕流,因谓玉曰:“皎日之誓,死生以之,以卿偕老,犹恐未惬素志,岂敢辄有二三。 固请不疑,但端居相待。 至八月,必当却到华州,寻使奉迎,相见非远。 ”更数日,生遂诀别东去。 到任旬日,求假往东都觐亲。 未至家日、太夫人已与商量表妹卢氏,言约已定。 太夫人素严毅,生逡巡不敢辞让,遂就礼谢。 便有近期。 卢亦甲族也,嫁女于他门,聘财必以百万为约,不满此数,义在不行。 生家索贫,事须求贷,便托假故,远投亲知,涉历江淮,自秋及夏。 生自以孤负盟约,大愆回期。 寂不知闻,欲断其望。 遥托亲故,不遣漏言。 玉自生逾期,数访音信。 虚词诡说,日日不同。 博求师巫,遍访卜筮,怀爱抱恨,周岁有余,赢卧空闺,遂成沈疾。 虽生之书题竟绝,而玉之想望不移,赂遗亲知,使通消息。 寻求既切,资用屡空,往往私令侍婢潜卖箧中服玩之物,多托于西市寄附铺侯景先家货卖。 曾令侍婢浣沙将紫玉钗一只,诣景先家货之。 路逢内作者玉工,见浣沙所执,前来认之曰:“此钗,吾所作也。 昔岁霍玉小女将欲上鬟,令我作此,酬我万钱。 我尝不忘。 汝是何人,从何而得? ”浣沙曰:“我小娘子。 即霍王女也。 家事破散,失身于人。 夫婿昨向东都,更无消息。 悒怏成疾,今欲二年。 令我卖此,略遣于人,使求音信。 ”玉工凄然下泣曰:“贵人男女,失机落节,一至于此。 我残年向尽,见此盛衰,不胜伤感。 ”遂引至延先公主宅,具言前事。 公主亦为之悲叹良久,给钱十二万焉。 时生所定卢氏女在长安,生既毕于聘财,还归送县。 其年腊月,又请假入城就亲。 潜卜静居,不令人知。 有明经崔允明者,生之中表弟也。 性甚长厚,昔岁常与生同欢于郑氏之室,杯盘笑语,曾不相间。 每得生信,必诚告于玉。 玉常以薪ú衣服,资给于崔。 崔颇感之。 生既至,崔具以诚告玉。 玉恨叹曰:“天下岂有是事乎! ”遍请亲朋,多方召致。 生自以愆期负约,又知王疾候沈绵,惭耻忍割,终不肯往。 晨出暮归,欲以回避。 玉日夜涕泣、都忘寝食;期一相见,竟无因由,冤愤益深,委顿床枕。 自是长安中稍有知者。 风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侠之伦,皆怒生之薄行。 时已三月,人多春游。 生与同辈五六人诣崇敬寺玩牡丹花,步于西廊,涕吟诗句。 有京兆韦夏卿音,生之密友,时亦同行。 谓生曰:“风光甚丽。 草木荣华。 伤哉郑卿,衔冤空室! 足下终能弃置。 实是忍人。 丈夫之心,不宜如此。 足下宜为思之! ”叹让之际,忽有一豪士,衣轻黄纻衫,挟弓弹,丰神隽美,衣服轻华,唯有一剪头胡雏从后,潜行而听之。 俄面前揖生曰:“公非李十郎六乎? 某族本山东,姻连外戚。 虽乏文藻人,心尝乐贤。 仰公声华,常思觑止。 今日幸会,得睹清扬。 某之敝居,去此不远,亦有声乐,足以娱情。 妖姬八九人,骏马十数匹,唯公所欲,但愿一过。 ”生之侪辈,共聆斯语,更相叹美。 因与豪士策马同行,疾转数坊,遂至胜业。 生以近郑之所止,意不欲过,便托事故,欲回马首。 豪士曰:“敝居咫尺,忍相弃乎? ”乃挽挟其马,牵引而行。 迁延之间,已及郑曲。 生神情恍馏,鞭马欲回。 豪士速命奴仆数人,抱持而进。 疾走推入车门,便令锁却,报云:“李十郎至也! ”一家惊喜,声闻于外。 先此一夕,玉梦黄衫丈夫抱生来,至席,使玉脱鞋。 惊寤而告母。 因自解曰:“鞋者,谐也。 夫妇再合。 脱者,解也。 既合而解,亦当永诀。 由此征之,必遂相见,相见之后,当死矣。 ”凌晨,请母梳妆。 母以其久病,心意惑乱,不甚信之。 勉! ”之间,强为妆梳。 妆梳才毕,而生果至。 玉沈绵日久,转侧须人。 忽闻生来,欻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 遂与生相见,含怒凝视,不复有言。 赢质娇姿,如不胜致,时复掩袂,返顾李生。 感物伤人,坐皆欷欲歔顷之,有酒肴数十盘,自外而来。 一座惊视,遽问其故,悉是豪士所致也。 因遂陈设,相就而坐。 玉乃侧身转面,斜视生良久,遂举杯酒,酬地曰:“我为女子,薄命如斯。 君是丈夫,负心若此。 韶颜稚齿,饮恨而终。 慈母在堂,不能供养。 绔罗弦管,从此永休。 征痛黄泉,皆君所致。 李君李君,今当永诀! 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乃引左手握生臂,掷杯于地,长恸号哭数声而绝。 母乃举尸,置于生怀,令唤之,遂不复苏矣。 生为之缟素,旦夕哭泣甚哀。 将葬之夕,生忽见玉穗帷之中。 容貌妍丽,宛若平生。 著石榴裙,紫□裆,红绿帔子。 斜身倚帷,手引绣带,顾谓生曰:“愧君相送,尚有余情。 幽冥之中,能不感叹。 ”言毕,遂不复见。 明日,葬于长安御宿原。 生至墓所,尽哀而返。 后月余,就礼于卢氏。 伤情感物,郁郁不乐。 夏五月,与卢氏偕行,归于郑县。 至县旬日,生方与卢氏寝,忽帐外叱叱作声。 生惊视之,则见一男子,年可二十余,姿状温美,藏身映幔,连招卢氏。 生惶遽走起,绕幔数匝,倏然不见。 生自此心怀疑恶,猜忌万端,夫妻之间,无聊生矣。 或有亲情,曲相劝喻。 生意稍解。 后旬日,生复自外归,卢氏方鼓琴于床,忽见自门抛一斑犀细花合子,方圆一寸余,中有轻绢,作同心结,坠于卢氏怀中。 生开而机之,见相思子二,叩头虫一,发杀觜一,驴驹媚少许。 生当时愤怒叫吼,声如豺虎,引琴撞击其妻,诘令实告。 卢氏亦终不自明。 尔后往往暴加捶楚,备诸毒虐,竟讼于公庭而遣之。 卢氏既出,生或侍婢媵妾之属,暂同枕席,便加妒忌。 或有因而杀之者。 生尝游广陵,得名姬曰营十一娘者,容态润媚,生甚悦之。 每相对坐,尝谓营曰:“我尝于某处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杀之。 ”日日陈说,欲令惧己,以肃清闺门。 出则以浴斛覆营于床,周回封置,归必详视,然后乃开。 又畜一短剑,甚利,顾谓侍婢曰:“此信州葛溪铁! ”,唯断作罪过头! ”大凡生所见妇人,辄加猜忌,至于三娶,率皆如初焉。 发布时间:2024-07-08 21:56:57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098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