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六十六回 捕影捉风深闺惊噩耗焚香对月弱质感沉疴 内容: 刘縯听说刘仲阵亡,蓦地狂叫一声,向后便倒。 慌得众人忙走近来,将他扶起。 但见他口流白沫,人事不剩刘文叔、伯姬、邓辰俱是泣不成声,见刘縯这样,更加伤心。 众人手忙脚乱一阵子,只见刘縯半晌才苏过一口气来,说道:“天丧我也! ”说了一声,才放声大哭。 众人一齐劝解道:“将军悲伤过度,何人复仇? 目下且请保重要紧! 何况二将军已经归天,岂能复生呢? ”刘縯哭得死去活来,半晌坐在地上叹道:“二弟! 我和你实指望同心协力,共除莽逆,恢复我家基业。 谁知大志未伸,竟和你永诀了。 ”言罢,泪落如雨,邓辰也在旁边拭泪劝道:“縯兄! 现在仲弟已经弃世,你徒悲何益! 为今之计,火上眉梢的时候,还不想指挥应付吗? ”刘縯含泪上马,便和众人进城商量大事去了。 在下一支笔,不能叙两边事,到了这个时候,只好将他们这里高高搁起,专说阴丽华的情形了。 我要是直接叙下去,列位要说小子抄袭后汉了。 闲话少说,再表阴丽华和明儿下得楼来,见过她的母亲。 明儿笑道:“太太你还不晓得呢? 小姐夜夜都要来伴你,却被我们劝住了。 因为你老人家面前,一者用人本来不少,一者大主人、二主人俱在这里,什么事还怕不周到吗? 所以我们劝小姐不要烦神。 而且小姐的贵体又薄弱,假若劳累出什么来,岂不教你老人家加倍不安么? ”邢老安人笑道:“好孩子! 你的话极有见识,果然一些儿也不错。 但是你们小姐她这样的孝心,我可不是修得出来么? ”丽华在她母亲的怀里,仰起粉脸笑道:“你老人家有了贵恙,理应我们亲自服侍,才是个道理,那些不晓得道理的丫头,她们偏要说起她们的歪理来,兀自不肯放我前来服侍你老人家。 ”邢老安人忙道:“我儿,明儿这话,你倒不要看错,她实在合我的心理。 ”明儿笑道:“罢呀! 你老人家不要说罢,我们为着不准她来,不知道被她骂了多少不知礼的丫头了。 ”邢老安人笑道:“明儿! 你这孩子深明大义,我素昔最欢喜你的。 你可要原谅你们小姐的孝心才好。 ”明儿笑道:“我们是奴才,小姐是主人,小姐纵有千桩错,难道我们还敢去和小姐反驳么? 休要说小姐是一片的孝心,愈是我们留得不是,论理我今天要请太太责罚我呢。 ”丽华笑着对邢老安人道:“你老人家听见吗? 这蹄子的嘴愈说愈刁刻得厉害了。 ”邢老安人笑道:“这个你倒不要怪她,她原是一片好意,不料你反来说她不知礼,可不是白白的冤枉她了吗? ”丽华微笑点首道:“太太不要讲,这事原是错,我回楼去给这蹄子赔罪如何? ”邢老安人笑道:“那倒不必,你也不算错。 ”明儿笑道:“太太还不晓得呢,小姐赔罪,不是嘴里赔罪。 ”邢老安人插口笑道:“不是嘴里赔罪,是什么赔罪呢? ”明儿做起手势向邢老安人笑道:“原来她用竹板子来赔罪啊! ”邢老安人摇头笑道:“明儿,你不要乱说,你们小姐她从来没有过动手动脚的,拿出做主子的派子来。 ”丽华笑道:“这蹄子越发来怄我了,好好! 我今天就拿一回做主子的派头出来,给个厉害你尝尝。 ”明儿笑道:“我不怕,有太太呢! ”丽华笑对邢老安人道:“你老人家听见吗? 都是你老人家将这些蹄子庇护上头了。 ”她刚刚说罢,瞥见阴兴神色仓皇地走进来,对邢老安人说道:“不好了,不好了! ”邢老安人见他这样,吓得一跳,忙问道:“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 ”阴兴说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吗? 后面白水村刘家昆仲起兵复汉,联合宛城李轶、李通,教他们做内应。 不料事机不密,李通、李轶的全家四十余口,全被杀了,只逃去他们弟兄两个。 现在宛城王莽的贼兵,正向白水村开进来,剿灭刘氏兄弟。 我想滔天大祸,就在眼前了。 ”他说到这里,丽华抢着问道:“你这话果真么? ”他急道:“这事非寻常可比,难道还来骗你们不成? ”她登时吓得玉容失色,星眼无光。 邢老安人也吓得抖做一团,口中说道:“刘家兄弟也太不自量力,他们有多大本领,就存这样的妄想,岂不是自己讨死么? ”丽华道:“太太哪里话来? 莽贼暴虐,万民侧目,敢怒而不敢言。 刘氏昆仲乃汉家嫡派,此番起义名正言顺,谁不附和呢? 说不定将来可成其大事的。 ”邢老安人道:“你这话原属不错,但是他们这一来,却又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呢。 ”阴识此时也走了进来,但见他急急地说道:“兄弟,贼兵马上就要杀到眼前了,要想法子来预备才好。 ”阴兴道:“我们这里又不去帮助谁,料他们不会来的,至多我们出去躲避躲避罢。 ”丽华道:“你这是什么话呢? 贼兵如果到了白水村,难保不来扰搅的。 还不是去预备的好,好免得后悔莫及呀! ”老邢老安人也插口说道:“儿呀! 你们千万不可大意。 他们这班贼兵,还讲什么道理呢! 管你帮助不帮助,他们只晓得抢掠烧杀,赶紧去预备才好呢! ”阴识、阴兴兄弟两个满口答应道:“太太不须忧虑,我们就去预备就是了。 ”他们就出了门,点齐乡勇,将四周的吊桥撤了,四处的屯口埋伏着强弓硬弩。 阴识带了五百名乡勇,在东半边巡阅;阴兴带了五百名乡勇在西半边巡阅。 不到巳牌的时候,就听得北边喊杀连天,旌旗蔽野,阴家兄弟加倍留神。 在四周的壕河边,像走马灯一样,不住脚地团团巡阅。 此时只见一班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哭声震地,十分凄惨。 白水村四周一带的村落,被那些贼兵抢劫一空,放起火来,登时红光直冲霄汉,隐隐地听得兵器响声,叮当不绝。 没多时,果然见了一队贼兵,向他们的壕边蜂拥而来。 为首一个贼将手执方天戟,跃马到了壕边,用剑一指,向阴兴说道:“那个汉子,快将吊桥放下,让我们进去搜查贼人! ”阴兴答道:“我们这里没有贼人,请你们到别处去搜查罢! ”那贼将剔起眼睛说道:“你是什么话,凭你说没有,难道就算了吗? 我们奉了命令来的,你越是这样,我们偏要查的。 识风头,快些将吊桥放下! 要惹得咱家动火,冲进庄去,杀你个玉石俱焚,那时就悔之晚矣! ”阴兴正要答话,只见阴识跃马赶到,问他究竟。 阴兴便将以上的事告诉阴识。 阴识陡然心生一计,对贼将说道:“你们不要在此乱动,你们的主将是谁? ”那个贼将喝道:“我们的主将难道你不晓得吗? 你站稳了,洗耳听清,乃甄阜、梁邱赐两个大将军便是! ”阴识听了,呵呵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们两个,他们现在哪里? ”那个贼将说道:“他们带着后队兵还没到呢。 ”阴识笑道:“既如此,放下吊桥,让我们去会会他们,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今朝恰巧碰着了,大家也好叙叙。 ”他说罢,便令乡勇放下吊桥,缓辔出来,笑容可掬地对那贼将说道:“烦尊驾带我一同去瞧瞧老朋友。 ”那个贼将听他是甄阜、梁邱赐的好朋友,只吓得张口结舌,半晌才答道:“那那那倒不必,他他他们还未到呢,我我我去替你老人家转达就是了。 ”他说着,便领着士卒离开杨花坞。 临走的时候,还向阴识道歉一阵子。 阴识见自己的计策已奏效,还不乐于敷衍吗,便放马过了吊桥,随即令人撤起。 阴兴笑道:“你这法子好倒好,但是甄阜、梁邱赐如果真个来,那便怎样应付呢? ”阴识笑道:“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班狗头,你估量他回去还敢和甄阜、梁邱赐去提起这件事么? 真个过虑了。 你细细地想想看,难道甄阜、梁邱赐不教他们打仗,教他们出来掠劫烧杀无辜的百姓吗? 恐怕没有这种道理吧! 我虽然撒下这个弥天大谎,料瞧他们一定不敢回去提起的。 ”阴兴沉吟了片晌,拍手笑道:“你这条计,真是好极了! 马上如果再有贼兵来滋扰,简直就用这话去对付他,岂不大妙! ”阴识摇手道:“动不得,这条计,万不可再用。 适才那个贼将,我见他呆头呆脑的,故想出这样的计来去吓骗他。 凡事须随机应便才好,要是一味地抱着死题做去,岂不偾事么? ”话犹未了,只见南面又是一队贼兵冲到濠河边,为首一员贼将手执鹰嘴斧,怪叫如雷,连喊放下吊桥,让咱家进去搜查不止。 阴识、阴兴慌忙带着乡勇飞也似地赶过来,说道:“我们这里没有敌人,请向别处去搜查罢! ”那个贼将大怒喊道:“好贼崽子,胆敢抗拒王命,手下人,与我冲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队贼兵,一齐发喊起来,便要冲了过来。 阴识见了这种情形,晓得这个贼将的来势不讲道理,只得大声说道:“好贼子,谁教你们出来搜查的,这分明是你们这班狗头,妄作妄为罢了,识风头,趁早走,不要惹得老爷们生气,将你们这些狗头的脑袋,一个个揪下来,那时才知杨花坞的老爷厉害呢! ”那个贼将只气得三光透顶,暴跳如雷,忙令一众贼兵,下水过濠。 那些贼兵扑通扑通地跳了十几下水。 谁知水里早就埋藏着铁蒺藜、三面匈等,那跳下去的贼兵,没有一个活命,都是皮开肉绽,腹破如流,一齐从水里浮了起来。 那时村里的乡勇,一齐大笑。 那个贼将,又惊又怒,仍不服气。 又叫贼兵运土填濠。 阴识右手一挥,登时万弩齐发,冲在前面的贼兵,早被射倒数十个,贼将才知道厉害,挥着贼兵,没命地逃去了。 阴兴道:“这岔子可不小,这个贼将回去,一定要说我们抗拒王兵。 假使大队的贼兵全来,那便怎么办呢? ”阴识也踌躇半晌道:“事到如此,只好硬头做下去,别无办法。 如果让这班鸟男女进来,试问还堪设想么? ”这时忽然众乡中走出一个人来,对阴识说道:“为今之计,最好将这班贼兵的尸首先埋了。 如果没有人来便罢,假若有人来责问,我们一口不认,他们没有见证,也无奈何我了。 ”阴兴拍手道:“妙! ”忙令乡勇将吊桥放下,拥出去,七手八脚将那些贼兵的尸首掩埋了,赶着进来,撤起吊桥,仍然向四处去巡阅。 谁知一直等到天晚,竟没有一个贼兵前来。 北面喊杀的声音,渐渐也没有了,大家方才放心。 又巡守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见那一班逃难的陆续不断的回来,知道贼兵已去,阴识、阴兴才卸甲进庄。 到了家里,先到邢老安人面前请安,只见房里空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忙问仆妇,谁知一个仆妇也没有,弟兄两个,一直寻到后花园的书房里,才见邢老安人和丽华及明儿、碧儿等一班人,都在里面,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阴识忙请了安,接着阴兴也过去请安。 邢老安人见他们弟兄两个,好好的回来,心中自然欢喜,忙问道:“现在你们回来,大约贼兵已经退去了? ”阴识道:“母亲不要惊慌吧,现在贼兵确已退去了。 ”丽华插口问道:“两家的胜负如何? ”阴兴道:“还要问呢,方才听见一班逃难的百姓说的,刘家兄弟,大败亏输,全军覆没了! 听说弟兄三个之中,还被贼兵杀了一个呢! ”丽华听得,芳心一跳,忙问道:“死的是第几个? ”阴兴道:“大约是个最小的吧! ”她听得这话,陡然觉得心中似乎戳了一刀,眼前一黑,扑地向前栽去。 慌得众人连忙将她扶起。 只见她星眼定神,樱口无气,吓得邢老安人大哭起来。 阴识、阴兴也莫名其妙。 谁也不知她和刘文叔有了这重公案,一个个面面相觑,手慌脚乱。 邢老安人更是儿天儿地的哭个不祝过了半晌,才见她微微地舒了一口气,哇地哭出声来,大家方才放心。 这时只有明儿一个人肚里明白。 到了这时,邢老安人只是追问明儿。 明儿晓得安人溺爱小姐,说出来料也无妨,便将以前的公案,一五一十地说个究竟。 邢老安人方才明白,正要开口,阴识是个孝子,晓得母亲一定要怪兄弟出言不逊的,忙道:“这是兄弟听错了,昨天被贼兵杀的原是刘仲,不是刘文叔。 ”邢老安人却并不怪丽华做出这样不端的事来,反而怪阴识有意妒嫉他妹子,便将阴兴骂得狗血喷头。 可怜阴兴有冤难诉,只得满脸赔笑道:“安人! 请不要动气,只怪我没有听真,得罪了妹子。 ”邢老安人骂道:“不孝的畜生,还在这里噜嗦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阴兴被她母亲骂得垂头丧气,张口不得,连忙退了出来,阴识也随后出来。 向阴兴笑道:“兄弟你今天可是冤枉死了! ”阴兴笑道:“说来真奇怪极了,想不到妹妹竟有这样见识。 往日东家来说亲,她也不要,西家来作伐,她也不准,料不到她竟看上了这个刘文叔,我倒不解。 ”阴识正色说道:“妹妹的眼力,果然不错。 刘文叔这人,你会过面没有? ”阴兴道:“没有。 ”阴识道:“啊! 这个刘文叔,我在十村会操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不独气宇轩昂,而且恢廓大度,将来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 而且他又是汉室的嫡派,他此番起义,一定能够恢复汉家基业。 ”阴兴道:“如果他果真死了,那么汉家岂不是同归于尽么? ”阴识道:“道路之言,不可轻听。 ”话犹未了,外边探事的儿郎,走进一个来禀道:“现在贼兵已经退守宛城,刘縯领兵到棘阳了。 ”阴X识忙问道:“刘家兄弟听说阵亡一个,不知是谁? ”那探事的说道:“阵亡的差不多就是刘仲。 我听说刘仲是员勇将,当他们失败时候,他一个人独战四将,临死还将一个贼将的手腕戳伤,你道厉害么? ”阴识一摆手,那探事的退出。 他忙与阴兴兄弟两个,一同进来,对邢老安人说道:“请母亲放心罢,现在刘文叔果然未死,和他的哥哥到棘阳去了。 ”邢老安人听了这话,忙去告诉丽华。 丽华才稍展愁容。 大家便到前面楼上,邢老安人一面又差人出去打探究竟。 数日后,得了回音,说刘文叔果然未死,丽华自然欢喜。 光阴似箭,年复一年,丽华深闺独处,倍觉无聊,常闻人言沸沸,说刘文叔现已封为汉大将军,现在洛阳。 但言人人殊,她的芳心,转难自信。 有一天晚上,她晚妆初罢,只见一轮明月从东方高高升起,她寸心有感,便命明儿捧香伺候。 明儿便捧着宝鸭香炉,内盛着沉香,用火引起。 明儿便对她说道:“姑娘要爇香,有何用处? ”丽华微颌螓首,答道:“此刻无须你问,我自有用处。 ”明儿早巳料着八九分,也不便再问,只得捧着香盘,静悄悄地立在旁边听她吩咐。 她将罗裙一整,粉脸一匀,婷婷袅袅地走下楼来。 明儿也捧香盘跟她下了楼。 转楼过阁,不多时进得园来,她走到牡丹亭的左边,亭亭立定,便命明儿去取香案。 明儿忙将手中的香盘,安放在牡丹亭里,她一径向书房而来。 到了书房门口,只见里面灯火已熄,鼾声大作,她敲门喊道:“小才,小才! 快点将门开放,我有事呢! ”喊了半天,小才听得有人叫门,冒冒失失地爬起问道:“谁敲门呀? ”明儿答道:“我。 ”小才听见是明儿的声音,心中大喜,没口地答应道:“来了,来了,好姐姐! 劳你等一等? ”说着,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将门开了,劈面将明儿往怀中一搂,说道:“好姐姐,你今天可是和我干那勾当么? ”明儿被他一搂,不禁心中一动。 后来又想丽华教训她的一番话,不觉用手将小才往旁边一推,怒道:“谁和你来混说,小姐现在这里,仔细着你的皮。 ”小才听说小姐在此,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忙放了手,说道:“不肯就罢了,何必要这样的大惊小怪呢? ”明儿道:“赶快搬一张香案到牡丹亭旁边去,休要再讲废话了。 ”小才见她这样与往日大不相同,当然不敢再去嬉皮笑脸的了,忙搬了一张湘妃竹的香案,跟着明儿径向牡丹亭而来。 这正是:神女无心出云岫,襄王乏术到阳台。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发布时间:2024-07-03 00:13:18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065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