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四十八回 阮良娣心如蛇蝎冯婕妤身挡人熊 内容: 却说宣帝卧病在床,忽见一只白虎向他奔来,吓出一身冷汗,急问后妃,都称未见。 宣帝召卜者至,令占凶吉。 卜者占了一课道:“白虎临头,不甚利于病人。 但可祈祷,或亦无碍。 ”宣帝命去照办。 卜者搭起七七四十九层高台,名曰借寿,还要皇太子以及大小臣工,俯伏罗拜。 据说,玉帝若准借寿,所焚之符,便会飞上九霄。 说着,边念咒语,边焚符篆。 群臣抬头观望,那道所焚之符,果然直上空际。 众人正在额手相庆的时候,突见几个宫监,满头大汗地奔了出来,向大众宣示道:“万岁宴驾! 众官速在此地举哀,太子快快进宫,去接遗嘱! ”众人听了,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一面放声大哭,一面把卜者拿下,发交有司治罪。 那位卜者只好哭丧着脸,逡巡入狱去了。 不久,又奉王皇后手诏,说卜者法术无灵,贻误大行皇帝性命,立即处斩。 卜者到了阴曹,见着那位宣帝,有何辩白,不佞当然不得而知,无从叙述。 单说当时皇太子奭入宫恭读遗诏,是命侍中乐陵侯史高为大司马,兼车骑将军,太子太傅萧望之为前将军,少傅周堪为光禄大夫,共同辅政。 总计宣帝在位二十五年,改元七次,史书称他综核名实,信赏必罚,功光祖宗,业垂后嗣,允称中兴明主。 惟贵外戚,杀名臣,用宦官,酿成子孙之国的大害,未免利不胜弊,确是正论。 那时大丧办毕,皇太子奭嗣皇帝位,是为元帝。 尊王皇后为皇太后,越年改易正朔,号为初元元年。 奉葬先帝梓宫,尊为杜陵,庙号中宗,上谥法曰孝宣皇帝。 立妃王氏为皇后,封后父王禁为阳平侯。 王禁即前绣衣御史王贺之子。 王贺在日,自谓曾经救活千人,子孙必贵。 果然出了一位孙女,正位中宫。 积德者昌,此语真个不错。 王皇后名政君,是王禁的次女。 兄弟八个,姊妹四人,母氏李姓,生政君时,梦月入怀,当时戚友都说她将来必定大贵。 及政君年已及笄,婉娈多姿,颇通文墨。 独她那位老子,不修边幅,好酒渔色,纳妓作妾,竟达二十四人之多。 李氏是位正室,除政君以外,尚有两男:一个单名凤字,排行最长;一个单名崇字,排行第四。 此外同父异母弟兄六人:名谭、名曼、名商、名立、名根、名逢时。 李氏生性奇妒,屡与王禁反目。 王禁逼令李氏大归,后即改嫁河内人苟宾为妻。 王禁因见政君已经长成,许与邑人蒯姓,蒯姓未娶即夭。 赵王闻得政君美貌,拟聘为姬。 甫纳财礼,赵王又是病故。 王禁见政君叠丧二夫,甚是诧异,因邀相士南宫大有来家,为政君看相。 南宫大有一见政君,即伏地称臣。 政君又羞又吓,躲入帷内。 王禁心里暗喜,便问南宫大有道:“君如此举动,难道吾女要做后妃不成? ”南宫大有道:“令爱若不大贵,请断吾头! ”王禁重谢使去。 乃教政君学琴。 政君一学即会,复负才女之誉。 远近争来作伐,王禁一概婉辞。 政君年十六,承宣帝宫中一位婕妤的介绍,执役宫内。 那时太子良娣司马氏得病垂危,太子奭痛不欲生,百计求治,终无效验。 良娣也自知不起,泣语太子奭道:“妾死非由天命,想是东宫姬妾,见太子怜妾太过,阴怀妒嫉,咒我速死。 我死之后,太子必须替我报仇! ”说罢,两颊生火,喘气不止。 太子奭答道:“若待日后报仇,汝已不能眼见,此时就让我到各房搜查。 如无其事便罢,倘若被我查出,我一定活活处死,给你出气就是了。 ”太子奭说完这话,真的亲去搜查。 岂知竟在一个姓阮的良娣房内,搜出一具二寸长布做的小棺材,棺内睡着一个通草制成的裸体妇人,胸前写着蝇头小字。 细细一看,却是司马良娣的姓名,籍贯时辰八字。 太子奭看完,直气得发抖。 就把此物,拿在手中,一把揪了那个阮良娣的头发,拖到司马良娣的病榻前面,飞起一腿,对准阮良娣身上,把她踢得倒在地上,喝声跪着等死。 又将那一具小棺材递与司马良娣看道:“世上竟有这样黑心狠毒的妇人! ”司马良娣赶忙接到手里一看,顿时气得昏晕过去。 太子急忙把她唤醒,只听得司马良娣呜咽道:“我与她无冤无仇,何故这般害我? ”太子奭不及答话,正想去抽床上悬着的那柄宝剑,打算把阮良娣一刀两断的当口,司马良娣连连止住道:“太子且莫杀她,最好此人让我亲手处治,我死后方才甘心。 ”太子尚未答言,那个跪在地上的阮良娣自知没命,便趁司马良娣在与太子说话的时间,只听得砰訇的一声,阮良娣的脑袋,已经碰在壁上,脑浆迸出,一命呜呼。 太子一面命人把阮良娣的尸首拖出,一面想去劝慰司马良娣。 谁知司马良娣早和阮良娣两个双双的同赴阴间打官司去了。 太子奭一见司马良娣死得口眼不闭,几乎要以身殉。 嗣经众人力劝,方始稍止悲痛。 安葬司马良娣之后,迁怒各房姬妾,非但不进各房之门,且不准她们见他面。 宣帝知道此事,也怪阮良娣太妒,除将现任大夫阮良娣之兄阮甘霖革职外,又因太子年已弱冠,尚无子息,此次为了司马良娣之事,谢绝姬妾,如何会有子嗣! 乃嘱王皇后选择美貌宫女数人,俟太子入朝皇后的时候,当面赏赐与他。 王皇后听了,自然照办。 等得太子入见,将已选就五人,装束得像天仙一般,笑问太子道:“这班宫女,何人最美? 太子若是合意不妨领去! ”太子答道:“臣儿悲悼司马良娣,实在不愿再见其他妇女。 ”王皇后道:“司马良娣死得固属冤枉,你的父皇已把阮甘霖革职,也算对得住司马良娣的了。 你若再替她去守节,子嗣关系,如何交代祖宗宗庙呢? 这几个宫女,乃是你的父皇之命,不去违拗,方算孝子! ”说着,又指这五个宫女道:“你倒说说看,这几个之中,难道一个都不赞成么? ”太子奭听了,勉强将眼睛朝这五个人望了一望道:“内中只有一个,稍觉可龋”王皇后问他是哪一个,太子奭又默然不语。 王皇后复恳恳切切地劝了太子一番,始令退去。 等得太子去后,就有一个宫娥笑对王皇后说道:“太子方才答复皇后的时候,”那个宫娥边说,边指一个绛衣宫女道:“太子似乎说她可取呢! ”王皇后听了道:“此人本来贤淑,既是如此,就叫她去伺候太子便了。 ”说完,即命侍中杜辅,掖庭令浊贤,将这个绛衣宫女,送至东宫,交与太子。 这个绛衣宫女,就是政君。 政君既入东宫,好多日不见召幸。 有一天,太子偶见这个政君,忽著素服,便召她至前,问她何故戴孝。 政君跪下奏道:“奴婢因为司马良娣,未曾生育,阳世如果没人戴孝,阴间必甚寂寞。 奴婢之举,无非要望司马良娣早日去入天堂的意思。 ”太子听毕,心里一个高兴,当晚就命她侍寝。 说也稀奇,太子本有姬妾十几个人,七八年之中,未得一男半女,却与政君一宵同梦,便即一索得男。 甘露三年秋季,太子宫内甲观昼堂,忽有呱呱之声,有人报知宣帝。 宣帝知己抱孙,当然大悦,赐名为骜。 弥月之后,即令保姆抱去相见,抚摩儿顶,号为太孙。 嗣后常令在侧,一刻不见,就要问及。 不料翁孙缘浅,不到两载,宣帝崩逝。 太子仰承父意,自己一经继位,便拟立骛为皇太子。 又因不能先子后母,乃立王政君为后。 立后未度一岁,即命骜为太子。 其时太子骜尚仅四岁呢。 元帝内事既已布置妥贴,遂办外事。 首将诸王分遣就国。 这且不在话下,单说元帝因为时常有病,每每深居简出,只在后宫取乐。 那时除了王皇后外,要算冯、傅两位婕妤,最为宠幸。 傅婕妤系河南温县人氏,早年丧父,母又改嫁。 傅婕妤当时年幼,流离入都,得侍上官太后,善伺意旨,进为才人,后来辗转赐与元帝。 凭她的柔颜丽质,趋承左右,甚得欢心。 就是宫中女役,因她待下恩多,无不极口称颂,常常饮酒酹地,祝她康剑几年之后,生下一男一女:女为平都公主,男名康,永光三年,封为济阳王,傅婕妤因得进号昭仪。 元帝对她母子二人,万分怜爱,甚至过于皇后太子。 光禄大夫匡衡,曾经上书进谏,请元帝分出嫡庶,不可使卑踰尊。 元帝总算采纳,遂任匡衡为太子太傅。 匡衡受命之日,倒也高兴,以为元帝既是纳谏,必定已知前非。 岂知元帝怜爱傅昭仪母子如故,匡衡只得辞职,元帝并不挽留。 傅昭仪之外,就要轮到冯婕妤了。 冯婕妤的家世,又与傅昭仪不同。 她的父亲,便是光禄大夫冯奉世。 奉世讨平莎车,嗣因矫诏犯了嫌疑,未得封侯,元帝初年,迁为光禄勋。 未几陇西羌人,为了护羌校尉辛汤嗜酒好杀,激变起事,元帝素知奉世深谙兵法,授为右将军,率兵征讨,一战平羌,封为关内侯,升任左将军,并授其子野王为左冯翊。 冯婕妤系野王之妹,由元帝召入后宫,拜为婕妤,生子名兴,渐承宠幸。 永光六年,改元建昭。 这年冬季,元帝病体大愈,率领后宫妃嫔,亲至长杨宫校猎。 文武百官,一律随驾。 到了猎场,元帝在场外高坐,左侍傅昭仪,右侍冯婕妤。 此外六宫美人,统统像肉屏风一样地围在后面。 文官分立两旁,武将都去射猎。 闹了一阵,各献所获的飞禽走兽,元帝分别赏赐酒食绢帛。 余兴未尽,复到虎圈前面,观看斗兽。 傅昭仪与冯婕妤二人,她们与元帝本是行坐不离的,自然随着元帝左右。 虎圈内的各种野兽,各有铁笼关住,一经放出,兽与兽斗,凶猛无比。 元帝同着傅、冯等人,看了那些猛兽咆哮跳跃,互相蛮触,有用角斗的,有用口咬的,有用爪抓的,有用足踢的,真比现在的马戏还要好看几倍。 元帝看得大乐,急命献上酒来,边喝边看。 正在有趣的当口,陡闻呼啸一声,只见一只极巨的人熊,跳出虎圈,直向御座前面奔来。 那种张牙舞爪的凶相,大有攫人而噬的情状。 幸而御座之前,还有铁栅挡住,那只人熊,用爪抓住栅栏就想耸入吃人。 说时迟,那时快,元帝与一班妃嫔,一见势已危急,不及呼唤从臣,大家急急往后四散的奔逃。 那位傅昭仪更是胆小,早已不顾元帝,她却逃得最快。 其余一班妃嫔,也有哭喊的,也有跌倒的,也有失鞋的,也有落帽的,兀像一阵花蝴蝶的各处乱飞,只顾自己,哪里还有工夫再管人家。 独有冯婕妤却不慌乱,反而挺身上前,挡住那只凶巴巴的人熊。 元帝见了,吓得边跑边呵道:“你怎的不逃呀? ”说了这句,又连连地跺足道:“冯婕妤今儿一定喂熊了! ”说声未了,幸见几个武士奋不顾身的,各用武器,把那一只人熊乱斫乱击。 没有一会,只听得那熊几声怪叫,方始毙命。 元帝回头再看冯婕妤,见她花容未变,依然镇定如恒。 忙把她一把拖到身边问她道:“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难道不怕它吃你的么? ”冯婕妤答道:“妾闻猛兽攫人,得人而止;妾恐那熊害及圣躬,故而拼了性命,挡住那熊,让它在吃妾的时候,好使陛下脱身。 ”元帝听至此地,不待冯婕妤往下再讲,赶忙紧握冯婕妤的玉臂太息道:“爱卿的忠心固属可嘉,难道忘了朕爱你如命的么? 冯婕妤道:“二害相并,择其轻者,像妾这般的人,世上很多,失一不足为惜;陛下是系社稷宗庙安危的人,岂可没人替死? 妾闻我们高祖皇帝,军中危急的时候,曾有纪信化装替死。 妾亦食君之禄,哪好专顾自己生命呢? ”元帝听了,心里一个不忍,居然落下泪来。 这天回宫之后,即封冯婕妤为昭仪。 ——昭仪这个官名,是元帝新设的,仅较皇后小了一级。 ——当时宫里既有两位昭仪,傅昭仪受封在前,自然不甚愿意;从此对于冯昭仪,差不多像避面的尹、刑两不相下了。 冯昭仪既是如此得宠,中书令石显,最会趋炎附势,他便力保冯昭仪之弟冯逡,说他如何贤能有为,要请元帝重用。 元帝即将冯逡召至,原想授他为侍中,谁知冯逡这人,倒是一位有志之士,反把原保人石显狠狠地奏参一本。 元帝听了,盛怒之下,几乎要将冯逡斩首,幸看乃姊之面,降为郎官。 石显见冯逡参他不动,便向廷臣现着得色道:“这个小鳖蛋,这般没有良心,我倒要看看他乃姊的威风有几时呢! ”大家听了,都拍他马屁,反怪冯逡不好。 石显又有一个胞姊,名叫石华,因爱郎中甘延寿为人,欲想嫁其为妻;偏偏甘延寿看轻石显,不愿与婚,石显自然衔之刺骨。 建昭三年,甘延寿任西域都护骑都尉,与副校尉陈汤同出西域,袭斩郅支单于,傅首长安,廷臣皆为甘、陈二人请封,石显单独反对,因此罢议。 甘、陈何故袭斩郅支,阅者且听不佞补叙。 原来匈奴国从前内讧的时候,幸得冯夫人僚,出来调解,公认呼韩邪为一国之主。 郅支事后怨汉袒护呼韩邪,拘辱汉使江迺始等,遣使入都求加封号。 元帝特派卫司马谷吉持诏前往驳斥。 郅支大怒,杀死大使谷吉。 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与汉和亲地位渐固,恐遭袭击,正想他徙以避其锋。 适有康居国派使迎他,要想与之合兵,共取乌孙,郅支乐得应允,当即引兵西往康居。 康居王便以其女配与郅支。 郅支亦以其女配与康居国王,互为翁婿,真是野蛮国的行为。 元帝既知谷吉被杀,特命甘延寿、陈汤二人出征康居,一仗大胜。 郅支方欲遁去,已被甘、陈袭杀,并杀死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人,生擒番奴四百十五人,搜得汉使节二柄,及谷吉前时所赉诏书。 回朝之后,一人之功,几为石显所殁。 后由刘更生挺身力争,元帝恐寒将士之心,始封甘延寿为义成侯,陈汤为关内侯;复追忆冯奉世前破莎车,功与甘、陈相等,亦拟补封侯爵。 嗣又因奉世已殁,且破灭莎车,是先朝之事,搁起不提。 不久御史大夫甘延寿又殁,朝臣多举冯野王可以升补。 石显又来反对道:“冯野王虽然有为,可惜是位国戚;如果重用,天下必说朝廷不公。 ”元帝听了,乃以张谭补为御史大夫。 当时石显的权力,比诸从前的霍光,也不相上下了。 正是:宫中纵有英明主,朝上偏多跋扈臣。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发布时间:2024-07-02 22:51:18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063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