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七十九回 结同心缘证三生石 急报仇情深比翼鹅 内容: 此时正值司徒平二次看完优昙大师手示,喜极忘形,急忙先取过锦墩侧紫玲姊妹留下的冠袍带履试一穿着,竟非常合身。 正要出去寻见紫玲姊妹道谢救命之恩,恰好寒萼在外面,因见紫玲停步不前,反叫自己先进去,暗使促狭,装着往前迈步,猛一转身,从紫玲背后用力一推。 紫玲一个冷不防,被寒萼推进室来,一着急回手一拉,将寒萼也同时拉了进来。 紫玲正要回首呵责,一眼看见司徒平业已衣冠楚楚,朝她二人躬身下拜,急忙敛容还礼。 寒萼见他二人有些装模作样,再也忍不住,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司徒平见这一双姊妹,一个是仪容淑静,容光照人;一个是体态娇丽,宜喜宜嗔,不禁心神为之一荡。 再一想到虽然前缘注定,又有三仙、二老做主作伐,自己究是修道之人,二女又有活命之恩,对方没有表示,不敢心存遐想。 忙把心神摄住,庄容恭对道:“司徒平蒙二位姊姊救命之恩,生死人而肉白骨,德同二天。 此后无家可归,如蒙怜念,情愿托依仙字,常做没齿不二之臣了。 ”紫玲便请司徒平就座,答道:“愚姊妹幼居此谷,自从父母相继兵解后,除了每年拜墓,顺便展谒诸位老前辈外,从未轻与外人来往。 适才优昙大师留示,想已阅过。 因优昙大师急于斩蛟,不能挽留。 平哥到此虽是前缘注定,此谷只愚姊妹二人,终嫌草率。 再加先父虽已蒙极乐真人度化,先母劫难未完,可怜她千年苦修,危机系于一旦,千斤重担,他年全在平哥身上。 每一念及,心伤如割。 倘蒙怜爱,谷中不少静室,我们三人虽然朝夕聚首,情如夫妻骨肉,却不同室同裳,免去燕婉之私,以期将来同参正果。 不知平哥以为如何? ”司徒平闻言,肃然起敬道:“我司徒平蒙二位姊姊怜爱垂救,又承三仙、二老、优昙大师指示前因,但能在此长居,永为臣仆,已觉非分。 何况姊姊以夫妻骨肉之情相待,愈令人万分感激,肝脑涂地,无以报恩,怎敢再存妄念,坏了师姊道行,自甘沉沦? 望乞姊姊放心,母亲的事,到时力若不济,愿以身殉。 此后倘司徒平口不应心,甘遭天谴! ”司徒平自进谷后,总是将紫玲姊妹一起称呼。 忽然一时口急,最后起誓时竟没有提到寒萼,当时司徒平倒是出于无心。 紫玲道行比寒萼精进,遇事已能感触心灵,预测前因,闻言心中一动。 一面向司徒平代宝相夫人答谢。 回首见寒萼笑容未敛,仍是憨憨的和没事人一般,坐在锦墩上面,不禁暗暗对她叹了口气。 寒萼见他二人说完,便跑过来,向司徒平问长问短,絮聒不休。 司徒平把自己幼年遭难,以及寻师学道受苦经过,直到现在连父母的踪迹、自己的根源都不知道等情由,细细说了一遍。 紫玲听到伤心处,竟流下泪来,寒萼又问起餐霞大师门下还有几个女弟子,听说都非常美丽,剑术高强,便要司徒平过些日子,同她前去拜望结交。 又听司徒平说,他的剑术虽是万妙仙姑传授,剑却是司徒平从小祖遗之物,被万妙仙姑收去,越觉气忿不平,定要紫玲同她前去盗来。 紫玲道:“你是痴了? 你没听优昙大师说,我们三人暂时不能露面么? 那飞剑既被许飞娘收去,定然藏在身旁,她又不似常人,可以随便去盗。 久闻她本领高强,我们敌得过敌不过很难说,不如缓些时再说。 ”寒萼见紫玲不允她去盗回飞剑,气得鼓着腮帮,一言不发。 司徒平见她轻颦浅笑,薄怒微嗔,天真烂漫,非常有趣,不禁又怜又笑。 便转个话头,把在戴家场和成都比剑的事,就知道的说了一些出来。 连紫玲都听出了神。 寒萼也转怒为喜。 当下又说,昨日司徒平没有见到神鹫,要领司徒平去看。 紫玲道:“你先歇歇,让平哥养养神吧,他心脑都受了重伤,且待养息几天呢。 ”当下取出两粒丹药,嘱咐司徒平:“服药之后,只可闭目宁神静养,不可打坐练气,反而误事。 过了七日,便不妨事。 我姊妹去做完功课就来陪你。 ”说罢,同了寒萼走去。 司徒平等她二人走后,想起自己这次居然因祸得福,难得她两人俱是道行高深,天真纯洁,漫说异日还可借她们的力,得成正果;即使不然,能守着这两个如花仙眷,长住这种洞天福地,也不知是几生修到,心中得意已极。 只是自己道行有限,宝相夫人那么大本领,又有三仙、二老相助,竟不能为力,反将这脱劫的事,着落在自己身上,未免觉得负重胆怯。 但是自己受了二女这般救命之恩,又缔婚姻之谊,女婿当服半子之劳,纵使为救她们母亲而死,也是应该,何况还未必呢,便也放下心来。 又想:“二女如此孝心,不惜坏却道根,以身许人,去救她母亲,免去雷劫。 自己漫说父母之恩无从去报,连死生下落,都不知道,岂能算人? ”想到这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又想:“记得当初投师以前,万妙仙姑曾问自己来踪去迹,听她语气,好像知道那留养自己的道人神气。 彼时还未失宠,曾问过万妙仙姑几次,总是一味用言语支吾,好似她已知自己根底,内中藏有什么机密,不愿泄露似的。 后来问得勤了,有一次居然言语恫吓,不准再向人打听,不然就要逐出门墙,追去飞剑。 虽然被她吓住,不敢再问,可是越加起了疑心。 世上无有不忠不孝的神仙,师父岂有教人忘本的道理? 也曾借奉命出门之便,到原生处去打听,终无下落。 知道只有师父知道详情,满想道成以后,仍向她遇机哭求,指示前因。 不想渐渐被她疑忌,积威之下,愈发不敢动问,隐忍至今。 现在师徒之谊已绝,再去问她,决不肯说。 紫玲姊妹神通广大,又认得三仙、二老,莫如和她们商量,托她们转求,示出前因,好去寻访生身父母踪迹。 再不,仍用弥尘幡,到那出生处附近各庙宇中打听,只要寻着那个留养自己的道人,便不愁不知下落。 ”主意一定,见两粒丹药仍在手中,忘记了服,便起身将桌上玉壶贮的灵泉喝了两口,把丹药服下,躺在锦墩上静养。 过了好几个时辰,忽然觉着一股温香扑鼻,两眼被人蒙住。 用手摸上去,竟是温软纤柔,入握如棉,耳旁笑声哧哧不已,微觉心旌一荡。 连忙分开一看,原来是寒萼,一个人悄悄走进来,和自己闹着玩呢。 司徒平见她憨憨地一味娇笑,百媚横生,情不自禁,顺着握的手一拉,将她拉坐在一起。 便问道:“大姊姊呢? ”寒萼笑道:“你总忘不了她。 我从小就爱顽皮,在她手里长大,又有父母遗命,不能不听她的话。 可是她把我管得严极了,从不许我一个人出门,她又一天到晚打坐用功,不常出去,真把我闷坏了。 难得你来了,又是长和我们住在一起不走,又比她有趣,正好陪我谈谈外面的景致同各派的剑仙,再给我们引进几个道友,也省了许多寂寞。 偏我们正谈得高兴,她又叫我和她去做功课。 我姊妹俱是一般传授,不过她年纪大些,又比我肯用功,道行深些罢了。 往常我用功时,尚能练气化神,归元入窍。 今儿不知怎的,一坐定,就想往你这房里跑,再也归纳不住。 若不是姊姊说你吃药后要静养些时,早就来了。 坐了这半天,也不能入定,估量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再也坐不住,一赌气,就跑来了。 我见你正睡着呢,轻脚轻手进来,本不想叫醒。 后来看出你并未睡着,我才跟你闹着玩。 你不是想看神鹫么? 趁姊姊不在,我去把它唤来。 ”说罢,挣脱了司徒平双手,跑了出去。 司徒平第一次同寒萼对面,天仙绝艳,温香入握,两眼觑定寒萼一张宜喜宜嗔的娇面,看出了神,心头不住怦怦跳动,只把双手紧握,未听清她说什么。 及至见她挣脱了手出去,才得惊醒转来,暗喊一声:“不好! 自己以后镇日都守着这两个天仙姊妹,要照今日这样不定,一旦失足,不但毁了道基,而且背了刚才盟誓,怎对得起紫玲一番恩义? ”他却不知寒萼从来除姊姊外,未同外人交结,虽然道术高深,天真未脱,童心犹在,只是任性,一味娇憨,不知避嫌。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 终久司徒平把握不住,与她成了永好,直到后来紫玲道成飞升,两人后悔,已是不及。 这也是前缘注定,后文自见分晓。 且说司徒平正在悬想善自持心之道,寒萼也一路说笑进来,人未入室,先喊道:“嘉客到了,室主人快出来接呀。 ”司徒平知那神鹫得道多年,曾经抓去自己的飞剑,本领不小,不敢怠慢,急忙立起身来,寒萼已领了神鹫进室。 司徒平连忙躬身施了一礼,说了几句钦仰,同道谢昨日无知冒犯,承它不加伤害的话。 那神鹫也长鸣示意,其声清越,又与昨日在崖上所听的声音不同。 司徒平细看神鹫站在当地,与雕大略相似,从头到脚,有丈许高下,头连颈长约四尺。 嘴如鹰喙而圆。 头顶上有一丛细长箭毛,刚劲如针。 两翼紧束,看上去,平展开来怕有三四丈宽。 尾有五色彩羽似孔雀,却没有孔雀尾长,尾当中两根红紫色形如绣带的长尾,长有两三丈。 腿长只五尺,粗细不到一尺。 钢爪四跂,三前一后,爪大如盆,爪尖长约一尺。 周身毛羽,俱是五色斑斓,绚丽夺目。 惟独嘴盖上,同腿胫到脚爪,其黑如漆,亮晶晶发出乌光,看上去比钢铁还要坚硬。 真是顾盼威猛,神骏非凡,不由暗暗惊异。 寒萼道:“平哥,你看好么? 你还不知它本领更大得紧哩。 从这里到东海,怕没有好几千里,我同姊姊去母亲墓前看望,还到玄真子世伯那里坐上一会儿,连去带回,都是当天,从来没有失过事。 有一次走到半途,下去游玩,遇见一个鬼道人,想将它收去做坐骑。 我当时本想不答应他。 我姊姊倒有点耐性,对那鬼道士说道:‘你要我们将坐骑送你不难,你只要制服得了它。 ’那鬼道人真不自量,一面口中念诵咒语,从身上取出一个网来,想将它的头网住。 没想到我们这神鹫,除了我母亲和姊姊,谁也制服不了它。 那鬼道人的一点小妖法,如何能行? 被它飞入道人五色烟雾之中只一抓,便将网抓碎。 那道人羞恼成怒,连用飞剑和几样妖术法宝,都被它收去。 我们还只站在旁边,没有动手。 那道人见不是路,正想逃走。 这神鹫它没有我们的话,从不伤人。 我恨那道人无理取闹,想倚强凌弱,失口说了一句:‘这鬼道人太可恶,将他抓死。 ’它巴不得有这句话,果然将他抓了过来。 幸亏我姊姊连声唤住,才只抓伤了他的左肩,没有丧命。 那鬼道人知道我们厉害,逃走不了,便朝我姊妹跪下,苦苦求饶。 我姊妹心软,便放了他,还将收来的法宝归还,又给了一粒丹药,叫他下次不可如此为恶欺人。 我姊姊说那鬼道人本领并不算坏,天下能人甚多,最好还是不招事的好。 从此我们便不在半途下来玩了。 ”司徒平闻言,忽然心中一动,便问可曾知那道人姓名? 寒萼道:“大概是姓岳。 我姊姊许记得清楚,你等她做完功课,来了问吧。 ”司徒平想起留养自己的道人也姓岳,急于要知详细,便要去请问紫玲。 寒萼道:“问她么? 她今天好似比往常特别,竟用起一年难得一次的九五玄功起来,这一入定,至少也得十天半月。 去扰闹了她,防她不痛快。 可惜姊姊说你暂时不能出门,不然我们从崖上去采野果子吃多好。 ”司徒平便将自己心事说了出来。 寒萼闻言,低头想了一想道:“这种大事,当然得去办,我姊妹也一定肯帮你。 留养你的道人既然与鬼道人同姓,许飞娘又知情不吐,我姊姊早说那鬼道人的飞剑,不是峨眉同正派中人所用,两下一印证,已有蛛丝马迹可寻。 那道人又不是我们对手,正好前去寻他。 不过你人未复元,姊姊打坐还得些日,你也不必忙在一时。 等姊姊做完功课,你也复了元,我先同你背着姊姊去取回飞剑,再商量去寻那道人追问。 你意如何? ”司徒平闻言,连忙起身道谢。 寒萼道:“平哥,你哪样都好,我只见不得你这些个做作。 我们三人,以后情同骨肉,将来你还得去救我母亲,那该我们谢你才对。 要说现在,我们救了你的命,你谢得完么? ”司徒平见她语言率直,憨态中却有至理,一时红了脸,无言可答。 寒萼见他不好意思,便凑上来,拉着他的手说道:“我姊姊向来说我说话没遮拦,你还好意思怪我么? ”司徒平忙说:“没有。 我不过觉得你这人一片天真,太可爱了。 ”说到这里,猛觉话又有些不妥,连忙缩住。 寒萼倒没有怎么在意。 那神鹫好似看出他二人亲昵情形,朝二人点了点头,长鸣一声,回身便走。 司徒平连忙起身去送时,不知怎的,竟会没了影儿。 二人仍旧携手回来坐定。 司徒平蒹葭倚玉,绝代仙娃如小鸟依人,香温在抱,虽然谈不到燕婉私情,却也其乐融融,甚于画眉。 寒萼又取来几样异果佳酿,与司徒平猜枚击掌,赌胜言欢。 洞天无昼夜,两人只顾情言娓娓,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还是寒萼想起该做夜课,方才依依别去。 寒萼走后,司徒平便遵紫玲之言静养。 寒萼做完功课回来,重又握手言笑,至夜方散。 似这样过了六七天,司徒平服了仙丹,又经静养,日觉身子轻快,头脑清灵。 姑试练气打坐,竟与往日无异。 寒萼也看他业已复元,非常高兴,便引了他满谷中去游玩,把这灵谷仙府,洞天福地,都游玩了个够。 不时也引逗那一对白兔为乐。 紫玲还是入定未醒。 司徒平知道追云叟住的地方相隔不远,问寒萼可曾去过。 寒萼道:“我只听姊姊说,他从衡山移居九华,借了乾坤正气妙一真人的别府居住。 自从那日在崖上相遇,说过几句话,此后并不曾去过。 姊姊曾说,日内还要前去拜望,谢他接引之德。 你要想见,等我姊姊醒来,再一同去就是。 ”两人谈了一阵,因谷中仙境连日观赏已尽,寒萼便要同司徒平去崖上闲眺。 司徒平怕紫玲知道见怪,劝寒萼等紫玲醒来同去。 寒萼道:“知她还有多少日工夫才得做完,谁耐烦去等她? 好在我们又不到旁处去。 那紫云障说是至宝,那日放上去时,我们在下面只看见一抹轻烟,不知它神妙到什么地步。 又听说谷中的人可以出去,外人却无法进来。 我们何不上去看个究竟? ”司徒平一来爱她,不肯拂她的高兴,二来自己也想开开眼界,便同了寒萼,去到日前进来的谷口。 往上一看,只见上面如同五色冰纨做的彩幕一般,非常好看。 那一对白兔,也紧傍二人脚旁,不肯离开。 寒萼笑道:“你们也要上去么? ”说完,一手拉着司徒平。 那一对白兔便跑上来,衔着主人的衣带。 寒萼手掐剑诀,喊一声“起”,连人带兔,冲过五色云层,到了崖上落下。 司徒平见寒萼小小年纪,本领竟如此神妙,不住口地称赞。 寒萼娇笑道:“不借烟云,拔地飞升,是驭气排云的初步。 都是师祖传给先父,先父传给我姊姊的。 她今已练得随意出入青冥,比我强得多了。 ”二人随谈随笑,走上了崖顶。 那一对白兔忽往东方跑去,司徒平猛想起那是来路,惊对寒萼道:“那边绕过去便是五云步,白兔们跑去,招呼遇见薛蟒遭了毒手,快叫它们回来吧。 ”言还未了,忽听寒萼失色惊呼了一声:“不好了! ”司徒平本是惊弓之鸟,大吃一惊,忙问何故。 寒萼道:“你看我们只顾想上来,竟难回去了。 ”司徒平忙往下面看去,烟云变态,哪还似本来面目。 只见上来处已变成一泓清溪,浅水激流,溪中碎石白沙,游鱼往来,清可见底。 便安慰寒萼道:“这定是紫云障幻景作用,外人不知,以为是溪水,下去也没什么景致。 我们知道内情,只消算准上来走的步数,硬往溪中一跳,不就回去了么? ”寒萼道:“你倒说得容易。 ”说罢,随手拔起了一株小树,默忆来时步数,看准一个地方,朝溪中扔去,眼看那株小树还没落到溪底,下面冒起一缕紫烟,那株小树忽然起火,瞬息之间不见踪迹。 紫烟散尽,再往下面一看,哪里有什么清溪游鱼,又变成了一条不毛的干沟。 寒萼知道厉害,急得顿足道:“你看如何? 想不到紫云障这般厉害! 姊姊不知何时才醒,她偏在这时入什么瘟定,害我们都不得回去。 ”司徒平也是因为万妙仙姑所居近在咫尺,怕遇见没有活命,虽然着急,仍只得安慰寒萼道:“姊姊入定想必不久就醒。 她醒来不见我们,自会收了法术,出谷寻找,有什么要紧? ”寒萼原是有些小孩子心性,闻言果然安慰了许多,便同司徒平仍上高崖坐下闲眺。 这时正值端阳节近,草木丛茂,野花怒开。 二人坐在崖顶一株大树下面说说笑笑,不觉日色偏西。 遥望紫石、紫云、天都、莲花、文笔、信始诸峰,指点烟岚,倏忽变化,天风冷冷,心神清爽,较诸灵谷洞天另是一番况味。 寒萼忽然笑道:“看这神气,我们是要在这里过夜的了。 幸而我们都学过几天道法,不怕这儿强烈的天风,不然才糟呢。 我记得日前上来时,崖旁有一种果子,姊姊说它是杜松实,味很清香,常人食得多了可以轻身益气。 还有许多种果子都很好吃。 早知如此,带坛酒上来,就着山果,迎那新月儿上来,多有趣。 ”说罢,便要拉了司徒平去崖旁摘采。 忽见那两只白兔如飞一般纵跳回来。 寒萼道:“我们只顾说话,倒把它们忘了。 你看它们跑得那般急,定是受了别人欺侮哩。 ”话音未了,两只白兔业已跑近二人身前,叫唤了两声,衔着二人的衣角往来路上拉。 寒萼便指问司徒平:“那是什么所在? ”司徒平道:“那里便是五云步,刚才我不是说过么? ”寒萼道:“看它们意思,定是在那里遇见什么。 闲着无事,我们同去看看如何? ”司徒平闻言变色道:“万妙仙姑非常厉害,她又正在寻我为仇,姊姊曾说我们暂时最好不要露面,如何还寻上门去? ”寒萼道:“你看你吓得这个样子。 我虽年纪小,自问还不怕她。 我不早对你说,要替你取回飞剑么? 乐得趁姊姊不在,要来了再说。 你不敢去,在此等我,由我一人去如何? ”司徒平知道寒萼性情,拦她不住。 又见那白兔还是尽自往前拉,猛想起今日已离端阳不远,也许万妙仙姑已经到西藏赴约去了。 知那白兔通灵,便将一个抱在膝上问道:“你到五云步,如果那时只有一男一女,并没有一个戴七星冠的道姑,你就连叫两声;如果不是,你就叫三声。 ”那白兔闻言,果然连叫两声。 寒萼道:“我没见你这人也太胆小。 别的我不敢说,保你去,保你回来,我还做得到。 你就这样怕法? ”说罢,娇嗔满面。 司徒平强她不过,只得答应同去。 寒萼这才转怒为喜。 那一对白兔闻得主人肯去,双双欢蹦,如弩箭脱弦一般,直往五云步那方飞走。 寒萼拉着司徒平,喊一声“起”,跟在白兔后面御风而行。 快到五云步不远,那白兔忽然改了方向,折往正东,转到一个崖口,停步不前。 二人也一同降落下来,随着白兔往崖侧一探头,见有两男一女,各用飞剑正在苦苦支持,当中有一口飞剑正是司徒平被万妙仙姑收去之物。 寒萼悄问这三人是谁。 司徒平轻轻说道:“我们来得真巧。 那瞎了一只左眼的,正是我师弟薛蟒。 那女的便是柳燕娘。 还有一个大汉,看去非常面熟,好似我在戴家场遇见的那个王森。 他同薛、柳二人本是朋友,我认得他,还是薛、柳二人引见,怎么会在此处争杀? 看这神气,万妙仙姑一定不在,想必走时将收去我的飞剑给了薛蟒。 只要万妙仙姑不在,趁这时候将剑收回,易如反掌。 ”言还未了,薛蟒又将自己的飞剑放起,三剑夹攻。 王森寡不敌众,眼看难以支持。 寒萼对司徒平道:“你还不运气收回你的飞剑,招呼我法宝出去,连你的剑一起受伤。 ”司徒平闻言,不敢怠慢,连忙按照平日的口诀运动元气,用手将剑招回时,觉着非常费力。 知道万妙仙姑必定传了薛蟒什么口诀,故而薛蟒能运用真元将剑吸住。 正打算用什么法子向薛蟒要回剑囊时,寒萼已等不及了,手扬处,一团红光发出爆音,直向那剑光丛中打去。 王森见势不佳,正要收剑改用法宝取胜,忽见敌人的一道剑光飞向斜刺里去。 往前一看,原来那边崖口站定一男一女,男的正是苦孩儿司徒平,女的虽不认得,估量也非平常之辈。 他只知司徒平是薛蟒师兄,比薛蟒来得厉害,如今必帮薛蟒,更觉众寡不敌;又见那女子一扬手打出一团红光,不知是什么来历。 所以不敢再行恋战,未等红光打到,急忙收回飞剑破空逃走。 那里薛蟒见王森不支,正在高兴,忽然觉着元气一散,自己承师父所赐,得自司徒平手中的那口飞剑,忽然飞向斜刺里。 一眼看见司徒平同着一个幼女站在那里,大吃一惊。 一面招呼柳燕娘,一面忙把飞剑收回,想逃回洞去。 那女的已放出一团红光打来,他的剑收得快,还差点没有受伤。 柳燕娘的飞剑来不及收,挨着一团红光,一声雷响,震得光焰四散,跌到地下,变成顽铁。 薛、柳二人见势不佳,正要逃走。 寒萼哪里肯容,收回红光,脱手又飞起彩虹一般的五色匹练,将薛、柳二人双双束住,动转不得。 寒萼笑对司徒平道:“想不到你师父门下有这等脓包! 你平日吃了他们许多苦头,还不快去报仇? ”说罢,拉了司徒平走向前去。 那团红光,原是宝相夫人九转真元所炼的金丹。 那匹练般的彩虹,也是紫玲谷镇洞之宝,名彩霓练,能发烈火燃烧,非常厉害。 薛、柳二人如何禁受得住。 薛蟒被火烧得非常疼痛,不住喊师兄饶命。 司徒平到底是个厚道的人,见薛、柳二人宛转哀号,动了恻隐之心,先向薛蟒要回了剑囊,请寒萼将宝收起,放他们逃生。 寒萼道:“依我性子,恨不能催动真火,将这两个畜生烧死呢! 你现在一时怜悯,放了他们,少不得他们又去向许飞娘搬弄是非。 万一落在他们手中,他们才不能饶你呢。 ”司徒平道:“他虽不好,总算是多年同门之谊。 至于他将来再害我时,那也是命该如此。 不然的话,我如该死,岂不早死在他们手中了,又何至于遇见两位姊姊之后,有了救星,他们才想打死我呢? ”又再三苦劝。 寒萼对薛、柳二人道:“若不是平哥再三讲情,定要将你二人活活烧死! 下次你们再欺负他,犯在我的手内,不将你们烧成飞灰,我不算人。 ”说罢,收回彩霓练。 薛、柳二人周身疼痛,爬伏在地,还想探问司徒平近日踪迹。 寒萼不俟司徒平答言,抢先说道:“你想打听出我们住的地方,好蛊惑你的师父前去寻我们么? 告诉你说,漫说我们暂时不告诉你,告诉你,许飞娘她也奈何我们不得。 但等你们末日一到,我们自会寻上门来,用不着你找。 你休要做梦吧。 再不滚了回去,我又要动手了。 ”薛、柳二人怎敢答言,含羞带恨,相互扶着,转过崖角回洞去了。 王森坐了一会儿,眼看已是申正,还不见动静。 正在闷气,忽见崖底蹿上两只肥大白兔,长得十分雄壮可爱,在离王森坐处不远的浅草上打跌翻滚,一丝也不怕,看去非常有趣。 猛听一个媚气的女子声音说道:“多少天不让人出洞一步,闷死我了。 这可活该,那不是送上门来的野味,快去捉呀。 ”又一粗暴的男子声音说道:“不是我胆小,实在师父走时再三嘱咐,所以不敢大意,好在我们坐在洞门前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看不见我们。 像这样送上门来的野味,倒是乐得享受的。 ”那女子道:“我还轻易不曾看见过这么肥大雪白的兔儿呢。 我们掩出去,先把它们活捉进来玩几天,玩腻了再杀来下酒吃。 ”王森已听出是薛、柳二人声音,不想在无意中竟走到仇敌的所在。 知道如被他二人看见,一逃回去,有万妙仙姑法术,再寻就不易了。 忙将身子躲过一旁,打算等薛、柳二人出来,自己先抢上前拦住他们去路,再行动手。 偏那一对白兔非常凑趣,没等薛、柳二人说完,忽然拨转头往崖下就跑。 王森心中巴不得那兔子越跑得远,自己越省事。 果然听见柳燕娘着急的声音道:“跑了! 跑了! 还不快追! ”言还未了,薛、柳二人双双在洞内现身穿了出来,只顾追那兔子,并没留神旁边有人。 那兔子还好似有了觉察似的,撒开四条腿比箭还疾,直跑出二三里地。 王森紧跟薛、柳二人身后,薛、柳二人一丝也没有觉察。 王森估计薛、柳二人离洞已远,先相看了来去的路径,大喝一声道:“好一对无耻的狗男女! 日前戴家场敢戏弄我,私奔逃走,今天还你的公道! ”薛、柳二人见白兔行走甚疾,追赶不上,正要飞出剑去,忽听身后有人叫骂。 回头一看,见是王森业已将剑放起,朝柳燕娘当头落下。 柳燕娘知道王森脾气翻脸不认人,自己本来理亏,无从分辩,连忙飞剑迎敌。 薛蟒也将飞剑放起,双战王森。 战了个把时辰,不分胜负。 薛蟒自恃有了司徒平那口飞剑,连日用师父所传口诀加紧用功,已能指挥如意。 这时见不能取胜,便将司徒平的剑放出。 万想不到冤家路窄,司徒平会在斜刺里出现,所得的宝剑失去,白费了多日的苦功,临了闹个空欢喜,还带了一身的火伤,又失了柳燕娘的飞剑。 明知那女子便是师父卦象上所说的阴人,原想乘机打听口风,又被那女子威喝道破了他的心思。 再耽延下去,更得要讨苦吃,只得暗暗咬牙痛恨而去。 司徒平得回了飞剑,又见寒萼如此本领高强,越加得意,不住口地夸奖赞美。 寒萼只抿了嘴笑。 二人见夕阳已薄崎峪,轻柔的阳光从千红万紫的树隙中穿出,射在褐色的山石上,都变了绯色。 天空依然还是青的,不过颜色深点。 归巢的晚鸦,有时结成一个圆阵,有时三五为群,在天空中自在遨翔,从头上飞过去,一会儿没入暝色之中,依稀只听得几声鸣叫。 二人爱这名山暮景,都舍不得驾剑光回去,并肩并头,缓缓往归路行走。 刚转过一个高峰,忽听一声娇叱道:“大胆司徒平! 竟敢乘为师不在洞府,暗害你师弟薛蟒,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 ”言还未了,山崖上飞下一条黑影。 发布时间:2024-06-25 21:37:23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020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