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二十八回 得青霓余莹姑下山 认朱砂秦素因感旧 内容: 莹姑以为藏在暗处,不会被人发现。 谁想那夜光珠才一出匣,便好似点了千百支蜡烛一般,把洞中照得如在青天白日之下。 穿树叶的女子一心观宝,倒不曾留意。 蓝衣女子本自心虚,生怕师父飞剑前来,老是留神东瞧西望。 莹姑本在她身后,她猛一回头,瞧见一个红衣少女,一手拿着一口宝剑,正是当初她师父埋宝同时埋下的那口青霓剑。 原说如若叛道,自有人用这口剑来杀她,焉得不胆裂魂飞呢! 那穿树叶女子也看见莹姑站在面前,她久闻元元大师的厉害,也自心惊。 见蓝衣女子吓得那样,只得强打精神,先将两样宝物揣在身上,朝着莹姑喝道:“你是何人? 胆敢前来窥探我们举动! 你可知鬼母山玄阴寨赤发寨主大弟子翘翘的厉害么? ”莹姑知道此时示弱,难免受害,索性诈她一诈,便答道:“何方妖女,竟敢到本山私放罪人,偷盗宝物! 我奉师父之命,在此等候多时。 速速将二宝放下,还可饶你不死。 ”那穿树叶女子还未及答言,莹姑手中的青霓剑已在手中不住地蹦跳,手微一松,便已脱手飞去,一道青光过处,穿蓝衣的女子“哎哟”一声,尸倒洞口。 蛮姑翘翘(即穿树叶衣女子)登时大怒,抖手中叉,那叉便飞起空中,发出烈焰红光,与那青霓剑斗在一处。 莹姑不会剑术,心知敌人厉害,暗暗焦急。 正在无计可施,忽然洞外一声断喝道:“大胆妖孽,竟敢来山扰闹! ”言罢,元元大师已从洞外进来。 翘翘知道大师厉害,收回叉,脚一蹬,一溜火光,径直逃走。 大师手一招,将剑收回。 莹姑见大师到来,心中大喜,正要开言,大师摆手道:“一切事情,我已尽知。 死的这人,是你不肖师姊王娟娟,也是她自作自受,才有今日。 她今日如果投奔异教,又不知要害人多少。 这是天意假手于你,将她正法。 我门下规矩甚严,你应当以此为戒。 这口青霓剑,乃是我当年炼魔之物,能发能收。 既然被你发现,就赐与你吧。 你异日如果犯了教规,你师姊便是你的榜样。 此间乃是香雪洞的后洞,早晚时有瘴气,于初修道的人不宜。 快将你师姊掘土掩埋,随我回去吧。 ”莹姑无意中得了一口飞剑,又感激,又快活,埋了王娟娟之后,便随大师回洞。 大师又传她运用飞剑之法。 大师赐剑之后,日常总教训不可任性逞能,多所杀戮,居心要正直光明,不可偏私。 惟独于她要报仇之事,总是不置可否。 莹姑见师父不加拦阻,以为默许,又有了这口飞剑,便打算求大师准她下山报仇。 大师素日威严,对于门下弟子,不少假借辞色。 莹姑虽然性急,总不敢冒昧请求,便打算相机再托人关说。 那湖南大侠善化罗新的姑娘,衡山白雀洞金姥姥罗紫烟,同元元大师非常莫逆。 每到罗浮梅花盛开时,定要到香雪洞盘桓一两月。 她很爱惜莹姑,常劝大师尽心传授。 大师因当年王娟娟学成剑术之后,做了许多败坏清规之事,见莹姑性躁,杀气太重,鉴于前事,执意不肯。 就连青霓剑的赐与,也由于金姥姥的情面。 本来她也未始不爱莹姑的天资,不过不让莹姑碰碰钉子,磨平火气之后,绝不传她心法而已。 莹姑知道金姥姥肯代她进言,等到十月底边金姥姥来到,莹姑觑便跪求。 金姥姥怜她孝思,果然替她求情。 大师不大以为然。 她说:“当初事端,其过不在许某,他不过不该存心轻薄而已。 双方比剑总有胜败,况且莹姑母亲不该先用暗器,把人家兄弟打成残废。 许某为手足报仇,乃是本分。 他不曾伤人,足见存心厚道。 又不贪色,尤为可取。 她母女心地褊狭,自己气死,与人何干? 当初我因见她孤苦无依,又可惜她的资质,才收归门下。 你还怪我不肯以真传相授,你看她才得一口现成飞剑,功夫尚未入门,就敢离师下山,岂不可笑? ”金姥姥道:“你不是打算造就她么? 你何妨将计就计,准她前去。 许某如果品行不好,落得假手于她,成全她的心愿;许某如果是个好人,你可如此这般,见景生情。 如何? ”大师这才点头应允。 写了一封信,把莹姑叫至面前,说道:“你剑术尚未深造,便要下山。 这次为母报仇,虽说孝思,但这事起因,其罪不在许某。 你既执意要去,你身剑不能合一,一个孤身女子,何处栖身? 你可拿这封信去投奔汉阳白龙庵你同门师姊、我师姊神尼优昙的徒弟素因那里居住。 这信只许素因一人拆看,不许他人拆看。 一切听她教导,见她犹如见我一般。 到了汉口,先打听许某为人如何,如果是个好人,便须回省你母、姊自己当初的过错,将这无价值的私怨取消。 如果许某是个奸恶小人,你就与他无仇,也应该为世除害,那就任你自己酌量而已。 我这口青霓剑当年用时,颇为得力。 道成以后,用它不着,专门作为本门执行清规之用。 你师姊之死,也就因犯了清规。 今既赐你,如果无故失落,被异教中人得去,那你就无须回来见我。 大师伯若要回湖南,让她带你同行,你孤身行路不便。 你事办完之后,便随素因师兄在白龙庵修炼,听我后命可也。 ”莹姑从小生长绿林,又随母亲、姊姊周游四方,过惯繁华生活。 山中清苦寂寞好多年,闻得师父准她下山,满心欢喜,当即俯首承训,第二日,金姥姥罗紫烟带了莹姑,驾剑光直往汉阳白龙庵,将莹姑放到地上,回转衡山。 不提。 素因见了大师的信,明白用意,便对莹姑说道:“你的仇人许钺为人正直,湘鄂一带,颇有侠义名声。 照师叔信中之意,你这仇恐怕不能报吧? ”莹姑八年卧薪尝胆,好容易能得报仇,如何肯听。 素因也不深劝,便叫莹姑头七日去与许钺通知。 莹姑去后,忽然元元大师来到,便叫素因只管同她前去,如此如此便了。 原来元元大师自莹姑走后,便跟踪下来。 嘱咐完了素因之后,走出白龙庵,正要回山,忽然遇见朱梅。 朱梅便代追云叟约大师往成都,同破慈云寺。 大师又谈起莹姑之事,双方商量第七天上同时露面。 大师驾了朱梅的小舟,在隔江等候。 那莹姑同许钺打到中间,忽然一个瘦小老头将青霓剑收去,大吃一惊。 原盼素因相助,及见素因将剑光放出,又行收回,反倒朝那老头跪拜,便知老头来头甚大,自己本想口出不逊,也不敢了。 二剑全失,无颜回山,也不敢再见师父,情急心窄,便想躲到远处去投江。 元元大师正好在隔岸望见,莹姑跳江几次,被大师真气逼退回身。 正在纳闷,回头见素因赶到。 大师知道素因有入海寻针之能,便想借此磨折于她,任她去跳。 谁想反是许钺将她救起。 后来大师过江,将莹姑救醒。 她在昏迷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打了一拳,跳起来便骂。 及至看见师父,又愧又怕,忙过来不住地叩头请罪。 大师道:“你才得下山,便背师训。 许檀越被你苦苦逼迫,你还敢用我的飞剑去妄报私仇,乱杀好人。 若非朱师伯将剑收去,他已身首异处。 他见你投江,也无非怜你一番愚孝,这样寒天,奋不顾身,从万顷洪涛中将你救起。 你不知感恩戴德,反乘人不备,打得人家顺嘴流血。 我门下哪有你这种忘恩背本的业障? 从此逐出门墙,再提是我徒弟,我用飞剑取你首级! ”许钺便请众人往家中更衣用饭。 朱梅道:“你先同陶钧回去,我们即刻就到。 ”陶、许二人不敢再说,便告辞先行。 才过适才战场,转向街上,便遇见熟识的人问道:“许教师,你刚从江边来么,怎么弄了一身的水? 适才那边大雾,像初出锅蒸笼一般,莫非大雾中失足落在江中么? ”陶、许二人才明白在江边打了一早晨,并无一个人去看,原来是大雾遮断的原故。 随便敷衍路人两句,转回家去。 二人才进中厅,忽然眼前一亮,朱梅、元元大师、素因、莹姑四人已经降下。 许钺发妻故去已经四年,遗下衣物甚多。 留下一儿一女,俱在亲戚家附读。 家事由一个老年姑母掌管。 便请众人坐定,一面命人端茶备酒。 急忙将姑母请出,叫她陪莹姑去更换湿衣。 自己也将湿衣重新换好,出来陪坐。 大师已不食烟火食。 素因吃素。 朱梅、陶钧倒是荤酒不忌,而且酒量甚豪,酒到杯空。 移时莹姑换好衣服出来,她在山中本未断荤,常打鹿烤肉来吃,大师也命她入座。 自己随便吃了点果子,便嘱咐莹姑好生跟素因学剑,同朱梅定好在新正月前成都相会,将脚一登,驾剑光破空而去。 莹姑不知青霓剑是否还在朱梅手中,抑或被师父一怒收了回去,见师父一走,也不敢问,好生着急。 素因见莹姑坐立不安,心知为的是两口宝剑,便对莹姑道:“师妹的两口宝剑,俱是当世稀有之物,加上元元师叔的真传,贤妹的天资,自必相得益彰。 适才元元师叔命我代为保管,早晚陪贤妹用功。 从今以后,我的荒庵,倒是不愁寂寞的了。 ”莹姑闻言,知二剑未被师父收去,才放宽心。 这时陶、许二人都陪朱梅痛饮,殷殷相劝,无暇再讲闲话。 那素因心中有事,几番要说出话来,见朱梅酒性正豪,知这老头儿脾气特别,不便插嘴拦他高兴。 那陶钧在观战时,忽然素因唤他乳名,好生不解,本想要问,也因为朱梅饮在高兴头上,自己拿着一把壶,不住地替他斟,没有工夫顾到说话。 大家只好闷在肚里。 这一顿酒饭,从未正直饮到酉初。 素因本不用荤酒,莹姑饭量也不大,陶、许二人也早已酒足饭饱。 因都是晚辈,只有恭恭敬敬地陪着。 到了掌上灯来,朱梅已喝得醉眼模糊,忽然对素因说道:“你们姊弟不见面,已快二十年了,回头就要分别,怎么你们还不认亲呢? ”素因闻言,站起答道:“弟子早就想问,因见师伯酒性正豪,不敢耽误师伯的清兴,所以没有说出来。 ”朱梅哈哈大笑道:“你又拘礼了。 我比不得李胡子,有许多臭规矩。 骨肉重逢,原是一件快活事,有话就说何妨? ”素因闻言,便对陶钧道:“陶师弟,请问堂上尊大人,是不是单讳一个铸字的呢? ”陶钧闻言,连忙站起答道:“先父正是单名这一个字,师姊何以知之? ”素因闻言,不禁下泪道:“想不到二十年光阴,我姑父竟已下世去了。 姑母王大夫人呢? ”陶钧道:“先父去世之后,先母第二年也相继下世去了。 小弟年幼,寒家无多亲故。 师姊何以这般称呼,请道其详。 ”素因含泪道:“龙官,你不认得身入空门的表姊了? 你可记得十九年前的一个雪天晚上,我在姑父家中,同你玩得正好,忽然继母打发人立逼着叫我回家过年,你拉我哭,不让我走,我骗你说,第二日早上准来,我们一分手,就从此不见面的那个秦素因么? ”陶钧闻言,这才想起幼年之事,也不禁伤心。 答道:“你就是我舅家表姊,乳名玉妮的么? 我那舅父呢? ”素因道:“愚姊自先母去世,先父把继母扶正之后,平素对我十分虐待。 多蒙姑父姑母垂爱,接到姑父家中抚养,此时我才十二岁,你也才五岁。 先父原不打算做异族的官的,经不住继母的朝夕絮聒,先父便活了心。 我们分别那一天,便是先父受了满奴的委用,署理山东青州知府。 先父也知继母恨我,本打算将愚姊寄养姑母家中,继母执意不肯。 先父又怕姑父母用大义责难,假说家中有事,硬把愚姊接回,一同上任。 谁想大乱之后,人民虽然屈于异族暴力淫威,勉强服从,而一般忠义豪侠之士,大都心存故国,志在匡复。 虽知大势已去,但见一般苦难同胞受满奴官吏的苛虐,便要出来打抱不平。 先父为人忠厚,错用了一个家奴,便是接我回家的石升。 他自随先父到任之后,勾连几个丧尽天良的幕宾,用继母作为引线,共同蒙蔽先父,朋比为奸,闹得怨声载道。 不到一年,被当地一个侠僧,名叫超观,本是前明的宗室,武功很好,夜入内室,本欲结果先父的性命。 谁知先父同他认得,问起情由,才知是家人、幕宾作弊,先父蒙在鼓里。 他说虽非先父主动,失察之罪,仍是不能宽容,便将先父削去一只耳朵,以示儆戒。 那恶奴、幕宾,俱被他枭去首级,悬挂在大堂上。 先父知事不好,积威之下,又不敢埋怨继母,费了许多情面,才将恶奴、幕宾被杀的事弥缝过去。 急忙辞官,打算回家,连气带急,死在路上。 继母本是由妾扶正,又无儿女,她见先父死去,草草埋葬,把所有财物变卖银两,本打算带我回到安徽娘家去。 走到半路,又遇见强人,将她杀死。 正要将我抢走,恰好恩师四川岷山凝玉峰神尼优昙大师走过,将强人杀死,将我带到山中修道。 面壁十年,才得身剑合一。 奉师命下山,在成都碧筠庵居住。 两年前,又奉恩师之命,将碧筠庵借与醉师叔居住,以作异日各位师伯师叔、兄弟姊妹们聚会之所,叫我来这汉阳白龙庵参修行道。 适才见贤弟十分面熟,听说姓陶,又被我发现你耳轮后一粒朱砂红痣,我便叫了贤弟的乳名,见你答应,便知绝无差错,正要问前因后果、对你细说时,朱师伯已显现出法身。 以后急于救人,就没有机会说话了。 朱师伯前辈是剑仙中的神龙嵩山二老之一,轻易不收徒弟,你是怎生得拜在门下? 造化真是不小! ”陶钧闻言,甚是伤感,也把别后情形及拜师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那许钺见众人俱是有名剑仙的弟子,心中非常羡慕,不禁现于辞色。 朱梅看了许钺脸上的神气,对他笑道:“你早晚也是剑侠中人,你忙什么呢? 将来峨眉斗剑,你同莹姑正是一对重要人物。 你如不去做癞和尚的徒弟,白骨箭谁人去破呢? 我不收你,正是要成就你的良缘,你怎么心中还不舒服呢? ”许钺闻朱梅之言,虽然多少不解,估量自己将来也能厕身剑侠之门,但不知他说那侠僧轶凡剑术如何。 便站起身来,就势问道:“弟子承老前辈不弃,指示投师门径。 所说三游洞隐居这位师父,但不知他老人家是哪派剑仙? 可能收弟子这般庸才么? ”朱梅道:“你问癞和尚么? 他能耐大得紧呢! 尤其是擅长专门降魔。 我既介绍你去,他怎好意思不收? 不过他的脾气比我还古怪,你可得留点神。 如果到时你不能忍受,错过机会,那你这辈子就没人要了。 ”许钺连忙躬身答应。 朱梅又对素因道:“破慈云寺须是少不得你。 天已不早,你同莹姑回庵,我这就同陶钧到青城山去。 我们大家散了吧。 ”许钺虽然惜别,知朱梅脾气特别,不敢深留。 当下众人分手,除许钺明春到三游洞投师,暂时不走外,素因同莹姑回转白龙庵,朱梅便带了陶钧,驾起剑光,往青城山金鞭崖而去。 发布时间:2024-06-24 22:23:49 来源:番茄文学网 链接:https://www.kuansang.com/book/100151.html